第四章 是她!我們的秘密武器
清晨五點半,絕大部分人還在夢中,紀然珂卻已經穿著球衣出現在體育館。
這兩天洛景予不在,他去外地參加奧數比賽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
說實話,剛得知洛景予不能來訓練時,紀然珂的第一反應是自己也請假不來了,可是她既然已經成為籃球隊的一員,這樣做未免有些不負責任,更重要的是,她還可以趁這段時間做些事情。
最近幾周,易維辰一直在訓練大家的運球能力,下一步,易維辰會針對大家的投籃技術展開練習。紀然珂已經等不及了,她想快點兒練好投籃,等洛景予回來後,她就可以和他一起打籃球,而不是因為什麽都不會隻能在一旁傻傻地看著。
為了完成這一目標,紀然珂每天早上提早一小時到達體育館練習投籃,她準備了整整一推車籃球,一刻不停地往籃筐裏扔。
紀然珂相信熟能生巧,就像曾經的她對數學一竅不通,最終通過大量練習掌握了做數學題的秘訣。
紀然珂很快把一推車的籃球扔完了,她顧不上喝口水喘口氣,像隻兔子一樣在體育館裏穿梭,彎著腰把散落一地的籃球一個一個撿回來。等集齊一推車籃球後,紀然珂立即開始第二輪投籃。
“砰……砰……砰……”
空****的體育館反複回**著籃球狠砸地板的聲音,滿滿一推車籃球很快又見了底,然而紀然珂一顆籃球都沒有投進。
說沒有投進還是客氣的,事實上,那些扔出去的籃球真的隻是被她扔出去了而已,別說進筐,它們當中的絕大部分甚至連籃板、籃網都沒有碰到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一頭紮在地上,又骨碌碌地滾了出去。
“又隻剩最後一顆籃球了。”紀然珂把籃球拿在手裏,閉上眼睛默默祈禱,希望這次能有奇跡出現。
紀然珂深吸一口氣,縱身一躍,狠狠將籃球扔了出去。
隨著籃球從手中飛出,紀然珂緊盯著籃球飛躍的軌跡,當籃球在空中劃過時,她明顯感覺到這一次的投籃真的不太一樣!
看這弧線、看這角度、看這力道,肯定……
隱隱上揚的嘴角迅速垮掉,紀然珂眼睜睜看著籃球從籃板上方飛了過去落在對麵的看台上。
又是一個三不沾!
“啊……”紀然珂哀號一聲,絕望地閉上眼睛。這樣的她怎麽能讓洛景予刮目相看?不被他笑話就不錯了。
紀然珂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沮喪過,她終於意識到,投籃和做數學題不太一樣。她做不出數學題時可以先看看答案,慢慢摸索其中的訣竅,而籃球,雖然正確答案就擺在麵前,可是完成的步驟像謎一樣,無論怎麽努力都是徒勞。
她還能練好籃球嗎?
紀然珂正在這邊黯然神傷,那邊突然傳來一陣“嘖嘖”聲。
她循著聲音望去,見古岩鳴雙手抱胸,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自己。
“我遠遠聽到聲音還以為是易維辰來了,沒想到竟然是你在練習投籃?”
快到籃球隊訓練的時間了,隊員們陸續走進體育館,紀然珂不得不結束投籃訓練。她一邊把地上的籃球裝進推車,一邊向古岩鳴反問:“怎麽,我不能提早一些來練習嗎?”
古岩鳴冷哼一聲,快要把白眼翻上天:“你當然能來練習,隻是你練什麽不好,偏偏要練投籃?你不會還想著要給球隊得分吧?拜托,你能不能有些自知之明,球隊收你不過是湊人數而已,就憑你現在這個水平,哪怕把我們幾個主力累死也不敢讓你上場。當然,如果比賽進入垃圾時間,還是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讓你上去鍛煉鍛煉,不過那也隻是讓你跟著大家跑一跑,做一做防守罷了,籃球根本不可能傳到你的手上,還投籃?做夢吧。”
“喂!”紀然珂忍無可忍地大喝一聲。她會練習投籃隻是為了能和洛景予一起打籃球,誰在乎能不能在比賽中得分。再說了,她為了不耽誤球隊訓練,特意提早一小時趕來體育館,在這段時間裏,想練什麽是她的自由,憑什麽被他說三道四。
紀然珂本就因為投不進籃球氣得不行,現在被古岩鳴一頓譏諷,更是怒不可遏,就在她雙手叉腰準備和古岩鳴好好理論一番時,一個清冷淡漠的聲音翩然而至。
“誰說她不能練習投籃?”易維辰一手夾著籃球,一手斜插在褲子口袋,慢慢向兩人走來。他越過古岩鳴,徑直來到紀然珂麵前,語重心長地說,“你不僅要練習投籃,還要練好投籃。”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放在紀然珂的肩上,“因為你是我們球隊的秘密武器,球隊能不能贏下比賽很可能就要靠你了。”
“什麽?”一旁的古岩鳴大叫一聲,“我沒有聽錯吧?靠‘他’?”
紀然珂同樣一臉驚詫,她下意識看了看易維辰落在自己肩上的手,那隻把玩籃球就像把玩彈珠一樣靈巧的手此時此刻好像有千斤重,壓得她身子都軟了。
“靠我?”
“是。”易維辰麵無表情地回答,“所以今天的安排是這樣的,其他隊員繼續練習運球,你先人一步練習投籃,為了保證訓練質量,我會對你進行一對一的指導。”
“啊……”
見她露出為難的樣子,易維辰微微蹙眉:“怎麽,不願意嗎?”
“沒有,沒有。”紀然珂搖頭。
易維辰終於舒展眉頭:“那就好,我去換衣服,你在這裏準備一下。”
“哦……”紀然珂答應一聲,轉頭看見古岩鳴一臉憤恨地盯著自己,好像隨時會把自己一口吞掉一樣。
正在這時,有隊員過來招呼古岩鳴一起練習運球,那人也向紀然珂揮了揮手:“快來吧,一起啊。”
不等紀然珂開口,古岩鳴冷冷地說道:“不用了,隊長剛剛說了要帶‘他’練習投籃。”
“哇……”那人情不自禁讚歎一聲,目光中滿是對紀然珂的羨慕。
古岩鳴卻看了那人一眼,陰陽怪氣地說道:“你不會以為這是什麽好事吧?隊長這麽做完全是為了懲罰‘他’。每個階段都有每個階段的任務,這段時間就是要練好運球,某人偏偏要自以為是練習投籃。‘他’不是愛練投籃嗎,那就讓‘他’練個夠,哼!”
古岩鳴說完,還不忘向紀然珂丟去一個嫌棄的眼神:“不自量力。”
雖然古岩鳴的神態表情是那樣讓人討厭,可是紀然珂不僅顧不上生氣,甚至還有些心虛。
古岩鳴說的是真的嗎?易維辰讓她練習投籃是為了懲罰她?
她看了看把籃球拍得“啪啪”響的古岩鳴,又看了看換上黑色球衣正緩步而來的易維辰,心裏像揣了一隻兔子,七上八下。
沒過一會兒,紀然珂便相信了古岩鳴的話,易維辰一定是因為她擅自練習投籃而生氣,想要借著這個機會懲罰她,好讓她記住這個教訓。
偌大的體育館被一分為二,其他隊員在那半邊練習運球,易維辰帶著紀然珂在這半邊練習投籃。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體育館裏除了籃球砸地的聲音就是一個男生接連不斷的大吼:“右腳指向籃筐中央,手肘偏右,右!你左右不分嗎?手肘、手腕、肩部要做出三個九十度,你這是九十度嗎?弧度不夠,再來一個!注意姿勢,剛剛強調過的又忘了嗎?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盯著球的飛行軌跡!”
紀然珂本來就對自己的投籃水平沒有信心,現在被易維辰這樣一通亂吼更是亂了方寸。她一會兒想著腳上的動作,一會兒想著手上的動作,還要時不時聽著易維辰的吩咐,整個人慌慌張張的,結果什麽都做不好,有幾次還不小心讓籃球脫手了,然後毫不意外地招來易維辰的一頓數落。
一旁的隊員們似乎已經對這一幕習以為常。易維辰向來不苟言笑,要是其他事情還好,隻要和籃球扯上關係,他整個人就像被魔鬼附身一樣,哪怕是再小的錯誤也會被他毫不留情地指出來,接受他的訓練,被吼被罵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紀然珂也勸自己冷靜下來,既然易維辰想用投籃訓練懲罰她,如果她放棄了不就代表自己認錯了嗎?可她隻是拿自己的時間練習投籃,又何錯之有呢?
紀然珂很快在心中打定主意,易維辰讓她練習投籃,她不僅要奉陪到底,還要練出一手百發百中的本事,讓他無話可說!
可是……
投籃真的太難了,紀然珂才練了一會兒,手酸了,背也痛了。當然,身體上的不適還不算什麽,最讓人受不了的是易維辰對她精神上的折磨。他自始至終都在指出她的缺點,把她批駁得一無是處,好像她根本就不該來這裏打籃球。
紀然珂不想再忍了。
“手肘收一些,出手時手肘要高過眼睛……”
易維辰的聲音持續不斷地傳來,這一次,紀然珂好像沒聽見一樣,她緩緩將舉過頭頂的籃球收回來,又慢慢轉向易維辰,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怎麽了?你怎麽不投?”易維辰不明所以地問,好像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給別人帶來了怎樣的困擾。
“怎麽了?”紀然珂在心裏咒罵。天知道此刻的她多麽想把籃球砸在他身上,然後惡狠狠地說一句“我不練了”,接著頭也不回地離開。事實上,這一場景已經在她的腦海中演練了無數遍,就差付諸行動了。
抱著籃球的手臂倏地收緊,紀然珂將全身的力量匯集在雙手上,她已經做好準備下一秒就把籃球扔在易維辰身上。
“怎麽了?”見紀然珂不說話,易維辰追問,“是不是太累了?”
那是怎樣的語調啊,明明毫無波瀾卻像音樂家的手指一般撥動了她的心弦。易維辰向前一步,探尋似的望著她,清澈的雙眸像個孩子一樣懵懂無辜。
積蓄許久的力量頃刻間煙消雲散,紀然珂低下頭,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要去洗手間。”
易維辰似乎鬆了一口氣,淡淡道:“去吧。”
紀然珂把籃球放在地上,一路小跑出了球場。
體育館的洗手間設在走廊最裏麵,紀然珂第一次發現這條走廊是這樣長,長到才跑到一半眼淚便掉了下來。她顧不上去擦,下意識加快腳步,直到衝進洗手間,才對著鏡子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紀然珂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哭,她就是覺得委屈,仿佛隻有眼淚才能帶走心中的憤懣。
哭著哭著,紀然珂不哭了,也不知道怎麽了,她都已經躲到洗手間,那人的吼聲還是揮之不去。
她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發泄似的學著那人吼她時的模樣。
“手肘偏右,右!你左右不分嗎?手肘、手腕、肩部要做出三個九十度,你這是九十度嗎?”
她一邊學,一邊做鬼臉,學著學著,她又笑了出來。
漫天的陰霾散去,她總算沒有那麽難受了。仔細想想,易維辰是嚴苛了一些,不過他並沒有惡意,她不是想和洛景予一起打球嗎?現在有人願意教她技巧,幫她練習,她應該高興才對,怎麽偏偏哭了起來?她覺得,易維辰就像擺在麵前的數學題答案,看上去冷冷的、酷酷的,不近人情又讓人氣餒,可是如果想要攻克難題就要試著接觸他、理解他、接納他,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想到這裏,紀然珂快速擦幹眼淚,她深吸一口氣,對著鏡子給自己加油鼓勁:“紀然珂,你一定可以的!”
滿頭是汗的古岩鳴遠遠看到一個身影,那個身影挺拔修長,與一眾籃球隊員相比又略顯纖弱,以至於他一眼便認了出來,那個人是紀然珂!
古岩鳴望著紀然珂的背影,恨恨地撇了撇嘴。說實話,他到現在都不明白,易維辰為什麽會那樣看重紀然珂,不僅把球隊贏球的重擔交給“他”,還撇開其他人單獨指導“他”練習投籃。
沒錯,他就是羨慕紀然珂,或者說是嫉妒,可是又不想像別人那樣表現出來,所以才會說易維辰這樣做是為了懲罰“他”。
如果這真的是一種懲罰,他寧願被懲罰的那個人是自己。
哼,得到易維辰的指導又怎樣?
他偷偷觀察過,紀然珂資質愚鈍,進步緩慢,練了半天一個球都沒有投進,再這樣下去,易維辰遲早會發現自己看錯人了,紀然珂根本就是一塊不可雕的朽木!
古岩鳴一邊想著,一邊拐進洗手間,等到習慣了洗手間昏暗的燈光時,他仿佛被雷擊了一樣愣在那裏。
等……等一下……
這裏為什麽和他印象中的洗手間不太一樣,好像少了些什麽,難道……
古岩鳴剛想退出去,隨著一陣疾風在耳畔拂過,一個大掃把砸在他的身上。
“變態,一個大男人竟然進女廁所!”體育館的保潔阿姨一邊揮舞著掃把一邊對古岩鳴喊,“你叫什麽名字,哪個年級的?禮賢中學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學生,偷偷摸摸跑到女廁所,你想幹什麽?”
“我沒有,這都是誤會!誤會!”古岩鳴用手擋著飛過來的掃把,急忙向保潔阿姨解釋。
保潔阿姨哪管這些,她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古岩鳴:“誤會?騙誰呢?走,跟我去見教導主任。喂!你別跑……”
還好古岩鳴經常打籃球,身子靈活又跑得飛快,這才沒被保潔阿姨抓住。他一口氣跑出好遠,直到把保潔阿姨徹底甩掉才心有餘悸似的拍著胸口。
奇怪,他怎麽會走錯呢?
“對了!”古岩鳴猛地一跺腳,“都怪紀然珂!”他遠遠看到紀然珂從靠右邊的洗手間出來,想也沒想就跟了進去,誰能想到那是女洗手間。
等一下,這麽說偷偷摸摸進女洗手間的變態不是自己,而是紀然珂?“他”為什麽會進女洗手間?
古岩鳴立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想不到紀然珂不隻打籃球不行,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變態!他越想越氣,真想立刻在眾人麵前揭穿紀然珂的真麵目,又怕大家不相信他。
無可奈何的古岩鳴遠遠望著紀然珂的背影暗暗握拳:“紀然珂,你給我等著!”
接下來的幾天,紀然珂明顯感覺到古岩鳴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訓練中不小心碰到他,他也會像觸電一樣一下子跳開,然後用那種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的眼光看著她。
紀然珂以為他隻是單純地討厭自己,也就沒怎麽放在心上,有時候還會在他看自己時不卑不亢地看回去。每當這時,古岩鳴都會小聲說著什麽,她聽不太清楚,但心裏知道那一定不是什麽好話。
按照慣例,每周六下午是球隊訓練的時間,這天練到一半,突然傳來吵鬧聲。一個男生大聲嚷道:“你憑什麽抓我?體育館是你家開的嗎?我來看看不行嗎?”
大家循著聲音望去,見一高一低兩個人正在拉拉扯扯。
紀然珂眼前一亮,是洛景予!他終於回來了!可是旁邊那個身高低一些的人又是誰?
洛景予把那人帶到球場中央,向大家解釋:“我進來的時候看到他在場邊鬼鬼祟祟的,想走近一些問他找誰,他卻像老鼠見了貓一樣看到我後拔腿要跑。”
洛景予轉向那人,不客氣地問道:“你是誰?來這裏做什麽?”
那人看了洛景予一眼,揚起下巴抿著唇,似乎打定主意一個字也不會說。
就在大家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一旁的易維辰不疾不徐地開口:“是宋乾坤讓你來的?”他從唯實中學轉學過來,認得這人是唯實中學的學生,唯實中學的學生會來禮賢中學體育館,思來想去隻有一種可能。
那人明顯一怔,他知道易維辰認得自己,再怎麽狡辯也沒有用,索性把下巴抬得更高,擺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是,他聽說你在禮賢中學組建了籃球隊,特意派我來打探打探情況。”
“卑鄙。”古岩鳴率先罵道,其他人也在低聲附和。怎麽會有這種人,不把心思用在練球上,反而走這種歪門邪道,派出“間諜”打探別人的情況。
易維辰問:“你都打探到什麽了?”
那人的眼珠滴溜溜地亂轉,不無得意地說:“反正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嗬……”易維辰輕笑一下,搖了搖頭,“不,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
“什麽?”那人不可思議地問。他自恃偵察能力一流,沒有什麽事情能逃得過他的眼睛,短短幾天時間,他已經掌握了禮賢中學籃球隊每個成員的技術特點,還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易維辰慢條斯理地走到紀然珂身後,伸出雙手把她推了出去:“你還不知道吧,她是我們球隊的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他’?哈哈哈……”那人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不可抑製地笑出來。說實話,哪怕易維辰隨便在籃球隊裏抓一個人,不,哪怕他隨便在大街上抓一個人,說這個人是籃球隊的秘密武器他都信,除了眼前這個人。
他觀察了好幾天,這個人一點兒籃球基礎都沒有,明顯就是被易維辰拉來湊數的,怎麽可能是球隊的秘密武器?他賊溜溜的目光在紀然珂身上一轉,不屑地開口:“就‘他’?運球運不遠,投籃投不進,防守防不住……”
不等那人說完,易維辰出聲打斷他:“不,你不了解她,她有一項別人沒有,而且永遠也不可能有的絕技。”
“是什麽?”
易維辰高深莫測地一笑,說:“我不能告訴你。”
“哈……哈哈……”那人再一次笑出來,不同的是這一次的笑聲又幹又澀,透著勉強。他很快便停下了,看了看紀然珂與易維辰,目光防備。
紀然珂不用說,還是那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但易維辰不一樣,他目光堅定、神情自然,好像剛剛說的一切就是真理,讓他不得不重新打量被易維辰推出來的隊員。
也許真像古話說的,人不可貌相,這個看上去對籃球一竅不通的人說不定真有什麽驚人的技藝。之前的囂張氣焰不複存在,那人艱難地吞了吞口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易維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訴宋乾坤,讓他做好準備。”
“我知道了。”
“謝謝。”易維辰禮貌地說,隨即擺了擺手,讓那人離開。
望著對方倉皇逃走的背影,古岩鳴憤憤不平地抱怨:“就這麽放他走,也太便宜他了吧,要不要也派個人去他們那裏打探打探情況,這樣才公平。”
“不用。”易維辰搖了搖頭,他將目光放向遠處,似乎是陷入了某種回憶,“唯實中學籃球隊什麽樣我再熟悉不過,在這種情形下,把我們隊的情況告訴他才是真正的公平。”
“真正的公平?”紀然珂被這句話觸動了,她猛然看向易維辰,好像之前並不認識這個人。她想,這大概就是真正的強者,不怕與別人分享自己的優勢,無懼對手的快速成長,心心念念的隻有是否堂堂正正無愧於天地之間。
“喂,想什麽呢?”和煦的聲音傳來,眼前出現的是洛景予溫柔的笑臉。
“沒……沒什麽。”紀然珂回答,“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剛啊,本來是該回家休息的,不過在家也沒什麽意思,所以過來打會兒籃球,放鬆放鬆。”洛景予拿起籃球拍了兩下,問紀然珂,“我不在的這些天,你都做什麽了?”
“我……”紀然珂不好意思說。
這些天,她一直在練習投籃,可惜投籃的姿勢技巧學了不少,就是一個球都沒有投進。這麽說來,她還是挺佩服易維辰的,她都這樣了,他還沒有放棄她,如果是她站在易維辰的位置上,大概很難有這樣的耐心。
唉,她真是太笨了。
洛景予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他試探著問:“然然,你好像不太開心。”
“怎麽會?”紀然珂掩飾似的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相識多年,他怎麽會看不出紀然珂眼底的掙紮。他微微歎了口氣,安慰道:“你不要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
洛景予幾乎可以想象到他不在的這些日子紀然珂遇到了什麽,其實他一直不明白,紀然珂為什麽會接受易維辰的邀請加入籃球隊。
那一次,紀然珂發現洛景予欲言又止,想說什麽卻沒有說。訓練結束後,大家結伴走出學校,路過奶茶店時,古岩鳴提議請大家喝東西,其他人欣然同意,隻有紀然珂有些猶豫。古岩鳴見狀摸了摸鼻子,悶悶地對紀然珂說:“你也來吧。”他雖然討厭紀然珂,但是請全隊喝東西唯獨不請紀然珂,未免顯得他有些小氣。
奶茶店的裝修極其普通,東西也非常一般,可它卻在禮賢中學的學生中有著無與倫比的人氣。對於禮賢中學的學生來說,每天放學後來這裏買一杯奶茶,“噗”的一聲用吸管在杯子上紮一個洞,然後慢慢地品嚐奶茶的香甜醇濃,大概是他們一天中僅有的能夠放空自己的時刻。
古岩鳴站在吧台前,問洛景予要喝什麽,下單後又轉向紀然珂,不耐煩地問道:“你呢?”
不等紀然珂開口,洛景予率先道:“紅豆奶茶,全糖少冰多珍珠。”
“哦。”古岩鳴答應一聲向店員下單,留下紀然珂目瞪口呆。
洛景予竟然把她的喜好記得這樣清楚。
也是,自己的第一杯奶茶還是他帶自己喝的。初二那年,學校門口開了一家奶茶店,那時候大家還不太知道奶茶是什麽,買的人也不多。奶茶店為了促銷,搞了第二杯半價活動,買的人一下子多了起來,洛景予也要去湊熱鬧。
“你想喝什麽?”洛景予問。
麵對琳琅滿目的飲品,紀然珂不知道該選什麽,是洛景予說珍珠、布丁、紅豆三種奶茶是這家店的招牌,在這三個裏麵選一定不會出錯,她想也沒想便選了紅豆奶茶。
紅豆奶茶果然像洛景予說的那樣好喝。從那以後,紅豆奶茶就成了她的最愛,是任何飲品都替代不了的。
“喂,快過來拿,你不會想讓我給你端過去吧?”
紀然珂還在回憶裏徜徉,古岩鳴刺耳的催促傳了過來。他因為個子高,手也大得出奇,全隊的奶茶都被他輕而易舉的以各種方式拿在手裏,除了她的紅豆奶茶。
“知道了!”紀然珂應了一聲,向吧台跑去。
她的紅豆奶茶被擺在吧台上,透明的杯子裝著焦糖色的**,頂部像小山一樣堆滿了軟糯誘人的紅豆,據說,那是“相思”的象征。
紀然珂抬起手,忽然間,有人先她一步把那杯奶茶拿了起來,易維辰麵無表情地說:“走吧。”
“謝謝。”紀然珂注意到易維辰的另一隻手上拿著一杯透明的**,裏麵既沒有珍珠也沒有椰果,她好奇地問,“你喝的是什麽?”
“冰水。”易維辰回答。
“啊?”怎麽會有人在奶茶店喝冰水?
紀然珂想起來了,易維辰為了把自己拉進籃球隊,特意去火鍋店找她,他點了一堆菜,卻沒有在熱辣的火鍋裏涮著吃,而是生吃了幾片菜葉。
望著易維辰高大挺拔的背影,紀然珂更加篤定了心中的想法,這個人是個徹頭徹尾的怪人。
禮賢中學規矩極嚴,同學之間又格外疏離,大家上課忙著學習,下課忙著練球,都沒什麽時間聊天,現在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很快便打開了話匣子。雖然紀然珂也很想加入進去,不過大家聊的都是男生喜歡的話題,她實在插不上話,隻好專心致誌地喝奶茶。
紀然珂發現,在場的人裏麵,有一個人也沒把心思放在聊天上,這個人就是洛景予。
難道他有心事?
果然,到了家門口,紀然珂即將開門時,洛景予突然喊出她的小名:“然然。”
“怎麽了?”紀然珂回頭。
“其實……”洛景予站在家門前,慢慢低下頭。
剛才在體育館的時候,紀然珂就感到一絲不對,現在看到洛景予這副樣子,紀然珂更覺意外,她無法想象如陽光一樣燦爛的洛景予會露出這樣糾結的一麵,仿佛是遇到了什麽為難的事情,幾次欲言又止。
“沒關係,你想說什麽就說吧。”紀然珂鼓勵似的看著他。
洛景予長歎一聲:“其實你也不是一定要留在籃球隊,我看得出來,你不喜歡籃球,也……也不適合打籃球。當然,如果你隻是想在有空的時候隨便玩玩的話也沒什麽,我也很樂意奉陪,可是籃球隊……還是……”
紀然珂知道,對於洛景予來說,說出這句話需要多麽大的勇氣。沒錯,她不喜歡籃球也不適合打籃球,她那樣堅持要留在籃球隊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因為……
可是,這些話又怎麽說得出口。
紀然珂苦笑一下,裝出無所謂的樣子:“誰說的,我特別喜歡籃球,喬比斯就是我的偶像。不是你說的嗎,做事情不能半途而廢,我一定會堅持下去的……”
“不。”洛景予打斷她,“很多事情不是堅持下去就會有結果的,比如喜歡一個人,比如學習奧數,比如練習籃球。你知道嗎?看到你總是因為投不進球而沮喪,看到你被別人譏諷嘲笑,看到你被易維辰訓斥,我真的真的非常難受。”
洛景予說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終於把這些話說出來了。他性格溫暾,不想讓身邊的人不開心,他從不否定別人,可是這次不一樣,哪怕紀然珂會為此討厭自己,他也要把這些話說出來。
“然然,聽我的吧,努力很重要,天賦也很重要,就算你能練出一些成果,相較於你的付出,也是不值得的。”
“我……”紀然珂沒想到洛景予會和她說這些。從小到大,她一直很聽洛景予的話,他聰明睿智,從來不會出錯,可是這一次,心中熊熊燃起的火苗讓她迅速做出決定。
“不,我不會離開!”紀然珂堅定地說。
她上前一步,狠狠抓住洛景予的胳膊,迫不及待的樣子似乎是要努力證明什麽:“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並不是你說的那個樣子。可惜易維辰去火鍋店找我時你不在,他苦苦哀求我加入籃球隊,還說我這是為籃球而生的手。對了,今天你也看到了,他不是當眾說我是球隊的秘密武器嗎?你都看到了,對不對?”
“可是……”洛景予還想說什麽,比如易維辰讓她加入籃球隊很可能隻是為了湊人數,比如易維辰的話也不一定是真理。不過,他沉吟片刻後還是露出一個笑臉,“好吧,不管你做出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
“謝謝。”紀然珂說。
洛景予微笑頷首,開門進去了。
紀然珂也打開了自己家的大門,然後在即將關門的刹那,她突然改了主意。紀然珂從家裏退出來,迅速朝樓下跑去,她沒有去火鍋店幫忙,而是轉去禮賢中學的方向。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個“間諜”在聽到她是秘密武器時不可抑製的笑聲,還有洛景予,他擁有極高的智商,不管是數學還是籃球,他不用怎麽努力就能獲得常人無法企及的高度。可是他也不能因此否定努力的作用。
最重要的是,想到那天在火鍋店的情景,她突然看清了一件事,易維辰要她練習投籃,也許不是為了懲罰她,而是真的把她當作秘密武器。試想,一個不被所有人看好的球員一定會成為對方防守的弱點,如果她能練好投籃,肯定會成為得分利器。
沒錯,易維辰需要她,球隊需要她,她絕不能這麽不負責任地離開。
紀然珂一口氣跑到禮賢中學體育館,她還沒走進球場便聽到了籃球撞地的聲音。紀然珂走進去一看,發現易維辰正帶著籃球在籃下跑動,她驚詫地叫道:“你怎麽在這裏?”
易維辰也發現了她,他接住彈回來的籃球,習慣性地用右手夾在身側,理所當然地說道:“我每個周六晚上都會來加訓,你呢?你來幹什麽?”
“我也是來加訓的。”紀然珂興奮地說,“你不是說我是球隊的秘密武器嗎?”
易維辰一邊把玩著手上的籃球,一邊挑眉:“不會吧?你竟然當真了?”
“啊?”紀然珂不明所以地瞪大眼睛,像極了迷路的小獸。
易維辰漫不經心地解釋:“秘密武器?那不過是騙人的話,對內這麽說是為了激起隊員的鬥誌,好讓他們刻苦練習,對外這麽說是為了迷惑對手,好讓他們辨不清我們的虛實。你放心吧,我怎麽也不可能把為球隊贏下比賽的重任放在你的身上,那是我這個隊長應該做的事情,至於你,隨便練練就好。”
“原……原來是這樣,怎麽可能是這樣……”聽了易維辰的話,紀然珂一下子變得滿臉通紅,好像是在為自己的不自量力而感到羞愧。
易維辰根本沒有多看她一眼,他輕輕一躍,用力一拋。
“天要黑了,你快回家吧。”易維辰在這邊保持著投籃的姿勢,另一邊,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穩穩地落入籃筐。
“我……”紀然珂張了張嘴,又無話可說。
真是的,她怎麽這麽傻,用腳趾想也知道她不可能是球隊的秘密武器,她竟然……
幾乎是在一瞬間,勉強支撐紀然珂沒有倒下的支柱徹底崩塌了。她為了能見到洛景予加入籃球隊,洛景予卻勸她離開,她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易維辰很看好她,易維辰卻說那些話都是騙人的。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紀然珂眼眶熱熱的,眼底也酸酸的。她趕忙轉過身,這才沒有讓易維辰看到她流淚的樣子。
與此同時,有一個人也在罵她傻。
易維辰望著紀然珂離開的背影,無奈搖頭:“傻瓜,手都酸得拿不住奶茶了還要練,真以為自己是鐵打的?”
易維辰轉回身,剛想繼續帶球上籃,發現鞋帶開了。他蹲在地上整理鞋帶,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飛奔過來撿起他放在身邊的籃球,朝著籃筐扔了出去。
因為手上力道不足,這一球依然沒有投中。紀然珂並不氣餒,她跑過去把球撿回來,繼續向籃筐發起攻擊。
易維辰挑眉道:“你怎麽又回來了?”他以為紀然珂聽到他的話,一定會乖乖回去休息。
紀然珂抱著籃球,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你們一個個都說我不行,我偏要證明給你們看!”她一句話說完,又把籃球扔了出去,這次力道更大,雖然還是沒有投中,卻比上次更接近籃筐。紀然珂還不放棄,繼續撿,繼續投,結果可想而知,一個都沒有投中。
“嗬……”站在一旁的易維辰不置可否地冷笑一聲,轉身走了。
“喂!有什麽可笑的,我遲早會投進!”紀然珂倔強地大喊。
沒想到不多一會兒,易維辰又回來了。
他的手上多了一樣東西,遠遠地向紀然珂招手,說:“過來。”
紀然珂警惕地看他一眼,慢慢走過去。她發現易維辰手上的東西是一張膏藥。她還沒反應過來,胳膊一下子被易維辰拽了過去,他熟練地把膏藥撕開貼在她的手腕上。
“嘶……”紀然珂低呼一聲,蹙眉道,“你怎麽知道我手腕疼?”
易維辰緩緩道:“我也是這麽練過來的。”
紀然珂覺得,那一刻的體育館特別安靜,靜得幾乎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或許是因為滿腹的委屈有了可以依靠的懷抱,或許是因為長久的壓抑有了宣泄的出口,此時的紀然珂特別想哭,但她忍住了,因為她越發覺得這世間所有值得稱道的成績都不是白來的。
易維辰說,他小學時開始接觸籃球,在野球場裏和高年級的同學一起玩。別人嫌他年紀小、個子矮,不願意帶他,他就苦練投籃,練到手腕腫得像饅頭。漸漸地,他投籃很準的名聲傳了出來,不管是誰拿到球,第一反應都是傳給他。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更加不敢放鬆對投籃的練習,很長一段時間,他從手臂到手腕都酸得抬不起來。
“不過我還是比你厲害一些。”易維辰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看著她,“至少我練習投籃的第一天就能有百分之二十的命中率,不像你,練這麽多也沒長進。”
易維辰伸手一指:“你在那半場我在這半場,你自己練自己的,不要打擾我。”
“知道了……”紀然珂悶悶地說。
很久以後,紀然珂都記得那張膏藥貼在手腕上的感覺,味道怪怪的,並不怎麽好聞,但貼上以後,手腕真的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