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等待
我在A區第二看台，第四排。
等你奪冠，加油。
沈嬌對著程瑾發來的微信發呆，馮指導敲敲休息室的門，提醒她該出場了。
體育館的看台上坐了近八成觀眾，這在近兩年的乒乓賽事中算得上座無虛席了，大半個場館都是沈嬌的球迷，幾乎都是她的同胞，還有一些七八歲的外國小朋友，舉著寫有她名字的小旗子，衝著她進場的通道揮舞。
場內廣播在念她的名字，球迷們開始整齊劃一地呼喚他們的明星。
“沈嬌——沈嬌——”
“中國隊——加油——”
通道口出現了一抹紅色身影，由遠及近，朝著看台方向而來，早在場外邊準備好的媒體們開始瘋狂地按下攝像機，似乎想利用閃光燈來捕捉這位球星或微笑或驚訝的表情。
女孩一雙晶瑩明澈的眼眸像一汪平靜無波的湖水，外界的嘈雜並沒能在這其中濺起水花，她的高馬尾編了個辮子，發尾及肩，發絲隨著身體的擺動在衣料上輕輕摩擦，時不時露出球衣背後的字母。
Shen Jiao
CHN
沈嬌被分在第七小組，小組第一才能晉級到下一輪比賽。她今天的對手是一位瑞典籍的華人球員，吳群芳。乒乓球雖發源於歐洲，但卻能成為中國國球，足以見得中國人在小球運動上的天賦，在中國想要問鼎乒壇更是困難重重，不少實力非凡的球員在中國隻能徘徊在二線，為了延續自己的職業生命，有部分人選擇加入他國國籍，隻有這樣，才能站在大賽的球台麵前。
賽前比賽雙方握手示意。
吳群芳露出一個笑臉，“又見麵了。”
沈嬌點點頭，輕勾了下唇作為回應。
吳群芳自加入瑞典國家隊後就一直是單打的主力球員，雖然她今年已經三十歲，仍活躍在各大賽場上。而這個年紀的中國隊隊員，大多數都麵臨退役。
可能是國外缺乏乒乓人才，也可能是球員對乒乓球的一腔熱血割舍不斷吧。沈嬌擦了下手上的汗，覺得今天她想得有點多，眼神卻下意識地往看台方向看去。
人山人海，沒有那張她熟悉的臉。
心裏不知是落寞還是輕鬆，但很快這種情緒就被她扼殺，裁判吹響了開賽哨聲。
“沈嬌開局就拿下兩分，不過現在來看還中規中矩，沒有使出她的特長啊。”場邊的央視解說正在實況轉播，這次中國隊女單方麵一共派出了五人，但沈嬌目前是主力，所以轉播都是以她為主。
“其實今天這場比賽應該來說是沒有懸念的，吳群芳和沈嬌之間還是有差距——哎！好球！沈嬌正手漂亮——”
沈嬌正手側身斜線攻球得分，看台上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嬌嬌太帥了！”
“我靠碾壓啊碾壓，吳群芳到現在一分都沒拿。”
短發女孩兒和男朋友激動地聊了幾句，她動作有些大，拿著奶茶的手肘不小心碰到身側的人，她忙轉過來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係。”對方的聲音悶悶的，像是被人按在枕頭裏說話。
她疑惑地抬頭，戴著口罩的男人隻是輕側了下臉，那雙沉如夜幕般的眼睛並沒有看向她，隻是在她手裏的奶茶上停了幾秒，又移開了。
她男朋友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問她：“怎麽了？”
“沒事……”她咬著吸管喝了一大口奶茶，有些恍惚地想，這個戴著口罩的男生有點帥哎。
幾乎是沒有懸念，沈嬌小組出線，明天出戰十六進八的晉級賽。
吳群芳出了不少汗，臉上倒沒什麽遺憾的神色，平靜地和沈嬌握了手，走回自己教練身邊。
馮指導手上拿著徒弟擦汗的毛巾，見沈嬌往場下走了，又把水杯遞給她，“這場隻能算熱身，你把場地踩熟了，明天要下點功夫了。”他說得言簡意賅，這麽多年的配合下來，他們師徒之間很多話都不用說得太明白，對方立刻就懂了。
他帶著沈嬌往回走，場邊許多球迷伸長了手想和沈嬌握手，還有些準備好了筆記本和筆，希望能拿到偶像的簽名。沈嬌出了比賽的狀態，一般都會盡量滿足球迷們的願望，馮指導看她腳步拐了個小彎兒，於是也陪著她在場邊簽名。
“沈嬌！沈嬌！加油！我特別喜歡你！”
“謝謝。”沈嬌筆下得飛快，她抿著唇對著對方笑了一下，剛好後排有人遞來本子想要她的簽名，她伸手去接，頭也望得高了些，視線一轉，就看到了坐在後麵幾排的程瑾。
即便他戴著口罩，全副武裝，不想被人認出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手裏甚至還拿了一個有她畫像的Q版小扇子，馬上對著她看過來的目光揮了揮。
好像……一直在等她看他一樣。
到了後台休息區是慣常的兩個賽後采訪，這樣的公開賽，而且隻是預選賽小組出線，記者也沒什麽可問的，聊了兩句，後麵的陳思樂也結束下場了，記者終於放她去休息，跑去采訪陳思樂了。
沈嬌回她的休息室洗了個澡，浴室的熱氣把她的臉也蒸得紅紅的，頭頂上的熱水輕柔地落在她光潔白皙的背上，她有些分不清是水溫太高還是她心頭滾燙，右手撫上左胸，停在心髒跳動的那處，沈嬌閉上眼睛，程瑾對她揮手的畫麵反複出現。
“砰——”浴室門突然被人打開，沈嬌幾步走到沙發處，摸出包裏的手機，看到上麵的微信未讀消息時，心頭又是一跳。
C&J：比賽很精彩，恭喜你小組第一。
她撥了個電話回去。
“沈嬌？”程瑾剛坐上徐天朗的車，看到來電顯示，嘴角有笑劃過。
“你回去了嗎？”沈嬌聲音有點幹，“場館人挺多的，你會不會不方便？”
“沒人認出我，我現在在經紀人車上，你不用擔心，好好比賽。”他在車上摘了口罩，露出線條精致的下顎，之前因為電影定妝剪短的頭發長了些，沒有用定型水打理，垂在耳邊，像此刻它的主人一樣，溫柔又平靜。
“那就好。”沈嬌盯著自己的手指，沉默了一會兒，電話那頭的人沒有催她，安靜地等她說話。
“後麵的比賽你還來看嗎？”
徐天朗時不時地偷看他，程瑾曲指叩了叩方向盤，看他的眼神竟有點不耐煩。
開你的車。
徐天朗讀懂了他眼裏的話，心裏豎了個中指。
“不了，這邊還有訓練，不能總是缺席。”他頓了頓，有些明顯的笑意，“不過我買好了總決賽的票，你一定能進決賽的，對不對？”
沈嬌沒發覺自己耳朵紅了，手指絞得更緊，“位置是在哪裏呢？”
“怎麽？”她聽到他疑惑的聲音，然後有窸窸窣窣的翻包聲傳過來。
“不、不用特地看了！”她終於把心裏的話一股腦兒說出來，“你隻要不坐在我正前方就好了，我怕看見你，我會分心。”
手機那邊安靜了一瞬，沈嬌叫他：“程瑾哥哥？”
“嗯，你專心比賽，不用想其他，回酒店了好好休息。”
“好，那我先掛了，拜拜。”
程瑾掛了電話，才發現自己握著手機的這隻手上全是汗。耳邊好像隻剩下她剛才那番話，全身的血液都因為她翻湧起來。
嬌嬌，你舍得為乒乓球以外的事情分心了麽？
他放下車窗，微涼的風鑽進他的袖口和衣領，程瑾卻覺得身上的熱卻怎麽都減不下來，反而更甚。
“雖然我們現在是在國外，但是保密起見，還是麻煩你把車窗搖上去！”徐天朗第一次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娛樂圈的男男女女，總是不缺追求者的。很多年輕的偶像，對外宣稱單身，私底下卻一直沒斷過女朋友，像程瑾這樣太過於潔身自好的人少之又少。
圈子裏喜歡程瑾的人不少，有些女明星，明裏暗裏地都向他透露過這方麵的心思，雖然這其中不乏一些想靠炒作上位的人。直接表白的，他都拒絕了，暗地裏示好的，他就更加注意保持距離，連助理有一次都私下跟他說，程哥是不是不喜歡女人，沒見過防人防成這樣的。
他那時以為程瑾一門心思都撲在演藝事業上，再加上公司高層也表示過不希望程瑾太早戀愛的想法，徐天朗還想過，以後不知道是哪個女孩能幸運摘下這株名草，他想過很多人，明星、模特、主持人、編劇……就是沒想過是運動員。
雖然沈嬌也算是運動員中的明星了。
黑色的奔馳因為十字路口上的紅燈暫時停了下來，徐天朗偏過頭和副駕駛上出神的男人說話：“你總要找個機會和她講吧，不管成不成功，老拖著就變成剃頭挑子一頭熱了。”
“我看這幾年你都在關注她的新聞，但是從那天我看得出來，你們倆私底下是連麵都沒見過的，你有把握沈嬌對你有同樣的感情嗎？”
徐天朗說得直白，愛情從來都是兩廂情願，即便對方是程瑾又怎樣，沈嬌可不是那些口口聲聲把愛掛在嘴邊的狂熱粉絲，就算是粉絲，對偶像的愛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還有一點你要想清楚，你們倆要是真能成，你準備怎麽對媒體和粉絲公布？”國內的粉絲大多數對明星戀愛結婚的事情看得比較開，多半也都會支持明星自己的選擇，但不排除小部分人，可能會做出什麽偏激舉動。
去年有個男演員被爆出來和一個女子偶像團體的主唱交往，結果大量粉絲跑到那個女孩兒的微博下辱罵，還寄了一些恐嚇信件，搞得那段時間女方不得已關了微博評論，兩三個月都沒有露麵。
程瑾淺笑，眼底一片清明。
“你說的這些我都考慮過的。”車窗隔絕了外麵的鳴笛聲，他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車內緩緩流淌，“等這次公開賽結束吧，我把一切都告訴她，由她決定要不要我。”
“如果她拒絕呢？”
“那我就等。”他看著前方轉綠的指示燈，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這麽多年，我也等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