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七年前:程瑾的過去(3)
肇事司機被公安局收押,酒後駕車再加上闖紅燈,一係列罪證再明顯不過,隻等不日後開庭審判。沈嬌的父親壓著事態,是以沒有哪個媒體敢來醫院采訪。
程瑾手術後昏睡了幾天,程父程母寸步不離,李向洋自覺不好打擾人家家人相聚,便每次隻在門外望兩眼。少年躺在病**,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清俊的臉頰往裏深陷,駭人般的消瘦。都說手術大傷元氣,程瑾這回根本就是從鬼門關前走過。
還好拉回來了。
醫院的被子又厚又硬,蓋在他身上像塊石板,胸口碎大石那種,把他輕微的呼吸起伏都壓在了下麵,平直的像條線。
局裏的電話打來,催他回去開會。
程瑾車禍被李向洋看成這段時間的頭等大事,然而對體育局來說,大把的運動員每天都在經曆傷痛,傷痛本就是運動員身體的一部分,哪怕這部分痛得要人命。一個剛進一隊的小隊員,一不是主力,二沒有代言,三,沒有背景……領導們大概是出於麵上功夫,到醫院慰問了程家幾句,然後便再也沒出現過。
細想下來,這個麵子,也不知沈家占了多大。
李向洋掛了電話,煙癮又犯了,摸著褲包裏的打火機朝外麵走,下樓梯時,碰到一個頭纏紗布的小姑娘,白嫩的一張小臉,和**那人不同的是,她臉上帶著些粉色。
生命的朝氣。
小姑娘有些不敢和他對視,怯怯地打招呼:“李指導好。”
李向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頭頂:“不好好休息亂跑什麽。”
“我想看看程瑾哥哥。”
“他還沒醒,你去了他也沒辦法和你說話。”李向洋低聲哄著她,“過兩天你再來,過兩天他肯定就醒了!”
這句話,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程瑾醒了,李向洋狠狠地捶了自己胸口兩下,從醫院回來後就一直陰著一張臉的馮闊也終於笑了,隊員們輕易地就感覺到幾個教練的心情好了不少,可沒過幾天,這股愉快的氛圍就再次被愁雲籠罩。
程瑾不想見任何人。
這個任何人裏麵,包括他。
李向洋不僅覺也睡不好,連飯都不想吃了,馮闊說他帶個徒弟跟談戀愛似的,李向洋呸了一聲,他談戀愛可比帶程瑾順利多了。
不,其實帶程瑾也很順利的,不然他不會一路過關斬將到一隊,隻是最近……最近出了太多事,他的單打上不去,現在人又出了車禍,簡直是禍不單行。
“先讓他養著,小李教練那邊我都說好了,等程瑾出院回來,就馬上跟著他體能恢複。”
李向洋的計劃最終沒能實現,因為程瑾去英國了。
醫院沒人,他去拍程父程母臨時落腳的酒店公寓大門,覺得自己就像電視劇裏麵被男人背叛的女人一樣,大聲說:“你不是要學乒乓球嗎?你不是想拿冠軍嗎!”
為什麽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了,至少也應該說一個理由才是。
理由很快就送到了他手上,程父遞過來的,程瑾跟他寫的信。李向洋沒有當場拆開,迎著程父抱歉的目光,問:“程瑾就沒有說些什麽嗎?他去英國做什麽?去讀書還是去治手?”
一連著幾個問題,像連續發射的炮火,讓以答疑解惑為本業的夫妻倆招架不住。
程父歎了口氣:“對不住,李指導。”
李向洋回家拆的信,背著妻子,倒像是真的在看第三者寫來的情書。他倒要看看這小子能給他一個什麽歪理由!
一張白色信紙,兩排有些歪曲的字:
對不起,教練
我不是一個有天賦的球員,讓您失望了
王憲一的主管教練換成了李向洋,他有些舍不得現在的教練,但知道這是教練和領導的安排,一切為了勝利,他隻有接受。晚上和同門師兄弟一起吃飯,他的教練看著他:“李指導和你現在的心情是一樣的。”
王憲一愣了下:“李指導不喜歡我嗎?他不想帶我?”
教練悶了一口酒,酒杯瞬間見底。
“不,恐怕他不想帶任何人了。”
一頓飯吃得有點莫名其妙,本來還說是給他的歡送會呢。
第二天清晨,王憲一耙著頭發去見他的新教練,球隊的休息日,教練們不在,辦公室裏隻有李向洋一個人,他手裏拿著他的資料表,聽到聲音抬了下眼:“隨便坐吧。”
像是每次考試後等著老師批閱試卷一樣,王憲一有點拘謹,高高大大的少年半躬著背,雙手擺在膝蓋上,一副好學生的樣子。
他看到對麵的教練溫和一笑,黑眸中卻有些比笑意更深沉的東西。
“評價一下你自己呢,憲一。”
“啊……”王憲一扯頭發的動作更重了,劍眉微皺,心裏糾結,李指導這是想讓他誇自己呢,還是挑缺點說啊……
他試探性地開口:“我覺得我吧,有時候喜歡耍點小聰明,但是自控力不錯,能吃苦,隻要能出線,能拿冠軍,訓練再苦我都不怕。”他看著李指導點了點頭,膽子也大了點,繼續說:“其實我學球還學得挺早的,不過以前的教練老說我沒天賦,還讓我認真考慮要不要走職業這條路。”
“沒天賦?”李向洋打斷他。
王憲一“呃”了一聲,以為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等下李指導嫌棄他怎麽辦,李向洋看出了他的窘迫,笑意卻更深了:“沒有天賦,一樣可以通過努力拿冠軍,成為世界第一。”
王憲一呆呆地:“我、可以嗎?”
“可以的,做給那個人看吧。”他看到他的新教練眼底似乎有光,“我們一起拿冠軍,告訴那個人,天賦到底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