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錄製
周四的彩排比想象中的順利。
程瑾在舞台下方的角落裏被幾個化妝師和造型師圍住，即便看不清五官，也能感受到他挺拔身姿的清晰輪廓，在舞台燈光的籠罩下顯出大致的剪影來。
踏進娛樂圈的人，總是有地方能顯示出他們的與眾不同。
一位化妝師過來給沈嬌補妝。
“你皮膚原本就這麽白嗎？”她驚歎道，“要不是我負責你的化妝，我還真以為你來之前就在家上過一層粉底了。”
沈嬌謙虛：“可能平時都室內訓練，沒怎麽曬太陽吧。”
補完妝，幾位主持又和他們討論了一下下半段的遊戲環節，沈嬌發現她今天麵對程瑾時已經沒有之前那麽緊張了，精神上輕鬆了，表情和肢體動作上也能看出來，下麵的陳導時不時看著沈嬌點點頭，又和身邊的副手交頭接耳，看樣子對沈嬌的表現很滿意。
彩排最後一個環節前的休息空檔，沈嬌接到家裏的電話，是她媽媽打來的。
“你現在在哪兒？放假了都不知道回家的嗎？”溫茜語氣有些硬，一上來就質問她。
沈嬌不知道她哪裏惹到家裏這尊大佛了，忙解釋說：“在星海電視台錄節目，今天彩排，明天正式錄。”
“什麽時候結束？晚上回來吃飯吧，好不容易有假期了，總在外麵是怎麽回事。”溫茜抬眼看到丈夫從樓上走了下來，詢問似地望著自己，她態度軟了些，對著話筒說：“爸爸也在家，他想你想的很。”
“知道了，大概還有半小時就排完了。”沈嬌握著手機笑了笑，齊靜音打趣她：“跟男朋友打電話呢？”
徐天朗看到程瑾步子一頓。
“沒有，我媽媽。”
“沒有男朋友也有很多人追吧？”齊靜音並沒有打算就此放過她，大概是她娛樂主持人的職業習慣在作祟，一見到這些少男少女，就總是愛問一些曖昧的問題，當然，把握好度就是了。
沈嬌邊笑邊搖頭，明眸皓齒讓人一時半會兒離不開眼，“每天都是訓練，我認識的人也不多，基本上都是隊友。”
“隊友也可以發展呀，這樣還不怕沒有共同語言！”化妝師也在一旁湊熱鬧。
程瑾看著不遠處說笑的幾人，她被圍在中間，有些害羞地笑，他抿了抿唇，一言不發。身邊的助理明顯感覺到他心情不好，心中警鈴大作，馬上開始反思自己今天哪裏出錯了。
徐天朗心裏麵一直很複雜，從昨晚開始。他現在搞不清楚程瑾到底是喜歡沈嬌還是討厭沈嬌了，難道他想讓沈嬌愛上他再拋棄她？借此來報複沈嬌？！
這個想法馬上又被否決了，程瑾沒那麽無聊，也沒那麽……狗血瑪麗蘇。
哎，腦補太多也不好。
沈嬌趕在晚飯前回了家，阿姨過來開門的時候看到是她，驚喜地對客廳裏麵的人說：“先生！太太！嬌嬌回來了！”
“陳阿姨，爸，媽，我回來了。”沈嬌挨個打招呼，走到沙發邊坐下，伸手就要去拿果盤上的車厘子，溫茜看到心心念念的女兒回來了，下午發脾氣的那通電話也丟到一邊，笑著說她：“洗了手再吃。”
不過隻是口頭說說，倒沒有真的阻止。
沈晨光剛和幾個朋友打完球，還沒來得及換衣服，整個人紅光滿麵，透出運動後的健康光澤來。他們兩夫妻都注重保養，完全看不出來已過半百的年紀。沈晨光隻有沈嬌一個女兒，自然將她當成掌上明珠。
“少吃一點，馬上就開飯了。”他轉頭問妻子，“楚顏應該快到了吧？”
溫茜看了看牆上的時鍾，“快了，半小時前打的電話，開車過來也差不多了。”
沈嬌沒想到這頓飯還請了楚顏，一時語塞。她剛懂事的時候，溫茜想教她圍棋，後來突然就有了楚顏，每天和她一塊兒下棋，沈嬌對圍棋興趣平平，但偏偏楚顏天賦極高，溫茜對圍棋的一番心血順其自然地，就全部傾注在楚顏一人身上，很快，她就感受到了母親對她和楚顏的差別。
她小的時候對楚顏存了點“爭寵”的心思，一心想讓媽媽多關注她一些，早些年刻苦訓練球技，也無非是想通過冠軍來證明自己不比楚顏差，再之後漸漸長大了，她入選一隊，楚顏也在那年拿下世界青少年圍棋錦標賽的少年組冠軍，從此成為一名職業棋手。
雖然同在國家隊，但乒乓球的熱度明顯比圍棋要高，盡管她和楚顏現在都是中國第一，但很明顯，沈嬌的一舉一動都被媒體關注著，她小時候一直希望的事情終於實現，可人卻沒了當年的心情。
過了十來分鍾，陳阿姨領著一個男孩兒進來，不，應該是男人了。他穿了套黑色西裝，白色的襯衣領口微敞，鎖骨時隱時現，帶著些禁欲的美感。
楚顏見到她沒有特別驚訝，微微頷首，打了個招呼，沈嬌報以一笑，“好像上次頒獎晚會之後我就沒看到你了。”
他低頭輕笑，玩笑似地說：“我上個月剛贏了韓國隊，拿下公開賽的冠軍，新聞那麽多，你不知道？”末了，楚顏又補充道：“啊，忘了你不玩兒微博。”
一旁的溫茜笑出聲來，招呼他落座吃飯。
沈嬌去廚房洗手，回來時看到楚顏盯著她的手機屏幕，她還沒問，楚顏驀地望過來，語氣有些涼：“程瑾來找你了？”
沈晨光上樓換衣服去了，溫茜和陳阿姨在廚房端菜，他聲音不大，沒引起其他人注意。
“湊巧一起錄節目。”
手機上有個未接來電，來電人顯示：程瑾。
“沈嬌。”楚顏看著她在燈光下泛起暖意的臉頰，冷聲說：“人太單純不是一件好事。”
沈嬌用疑惑的目光望著他。
楚顏別開臉，情緒恢複如初，“老師來了，先吃飯吧。總之，節目錄完就不要和程瑾刻意維持聯係了，你欠他的，早就還清了。”
正式開錄那天，演播廳來了幾百位觀眾，節目組有意為之，程瑾和沈嬌的粉絲各占一半，剩下的大多是電視台員工家屬。粉絲們早就被打了預防針，被告知不能泄露這次錄製的所有內容。對她們來說，能親眼見到偶像，這麽難得的機會，說什麽也會乖乖配合的。
沈嬌從來沒錄過綜藝，程瑾則是很少在綜藝露麵，他們倆伴著音樂出場時，下麵粉絲的尖叫聲簡直能把演播廳掀翻，趁著這股勁頭，幾位主持先讓他們做了個自我介紹，男主持率先發問：“其實程瑾以前也是乒乓球運動員出身，應該很久以前就認識嬌嬌了吧？”
程瑾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看似無意地將眼神從沈嬌身上掠過，“嗯，她還在北京隊的時候，我去看過她比賽。”
粉絲們一陣哀嚎，羨慕沈嬌和自家偶像的緣分，幾個主持都笑了，對著台下說：“麻煩大家先收拾一下自己的情緒！穩住！”
沈嬌心下訝異，這件事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那個時候嬌嬌在市隊，還沒正式進國家隊吧，你怎麽會想到去看市隊的比賽呢？”主持人接著問。
他額前的發被梳上去，燈光好像被碾磨成細碎的星辰灑在他的眉眼間，被這樣的星眸注視，讓人很難不心跳加速。
“其實那個時候教練就在關注她了，帶我的教練說，有個女孩兒在打法上也許可以和我配混雙。”程瑾望著她，“事實證明，教練看得不準。”
他頓了頓，突然笑了，“沈嬌不僅雙打打得好，單打更不遜色。”
不知道是不是室內空調調得太高，沈嬌臉上熱熱的，她穿了件露肩條紋襯衫，圓潤小巧的肩頭暴露在空氣裏，漸漸染上曖昧的粉色。
程瑾喉嚨一緊，眸色幽深。
主持人圍著他們各自的事業聊了會兒，很快第一小節結束。他們倆退到舞台一側休息，這樣反而離前排的粉絲更近了，沈嬌朝球迷那邊揮了揮手，人群中立刻發出一陣激動的呼喊聲：“嬌嬌世界第一！我們永遠愛你！”
程瑾的粉絲也毫不示弱：“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程瑾最棒！”
雙方整齊劃一，仿佛經曆過多次排練，誰也不想讓自家偶像輸了氣勢。
程瑾遞了瓶礦泉水給她，兩人相視一笑，沈嬌感歎：“你太受歡迎了！”她看向他握著瓶身的手，“等一下拿拍子，你、你……”
她說到一半又頓住，心底懊惱，似乎覺得不應該開啟這個話題，他當初是傷了，又不是廢了，不至於連拍子都不能握了。自己這樣煞有其事地問，反而掀起他的傷疤。
程瑾一眼便看透了她的心思，道具組已經把球台搬上去了，他輕拍了下她的肩，卻在觸及到她肌膚的那一刻不想離開，隻怪現在人太多了，不然……不然……
這一刻他竟有點控製不住這麽多年的感情來。
“走吧，該我們上場了。”他怕再麵對她泄露什麽異樣，轉身走向舞台，沈嬌看著他的背影，一瞬間記憶深處被劃了個口子，前方那人遠去的步伐就這麽和那年的球衣少年重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