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地鐵

22:45:73:92

從地下鐵道通風口爬下來的T落了一身塵土，這嚴重地影響了它球體上方的視力。它認為自己整個身體都作為視力來源是不科學的，至少要設計類似眼皮的東西。如果在空中，身體就是眼睛這樣的設計，倒無不妥。

它用自己的軟手臂擦了一下球體上方，但這手臂的材料可不是用來擦東西的，劃了幾下，視力隻能說有所改善。

鐵軌有兩道。它想，地鐵來之前的震動可以感覺到，地鐵前燈也可以提示它。哪邊過來地鐵，它就跳到另一條鐵道上去。如果兩邊同時有地鐵過來，它就用喇叭手短時間把自己吸到空中掛一會兒。

它沿著隧道走了很久，沒有震動，沒有燈光，除了通風井那邊偶有老鼠的窸窣聲和風吹過隧道的聲音，這裏安靜得像一座地下廢礦。如此安靜的環境讓它覺得無法理解，它正要把自己的大腦發動起來，試圖動用天量信息解釋這個小現象，前方盡頭出現兩點燈光，讓它的“大腦”停止了天量信息分析。

其實原因很簡單，地鐵停運了。

那兩點燈光並非地鐵前燈，它們晃得太慢。它把自己吸到隧道頂，兩隻手臂把自己在隧道頂端的管道上掛起來，等那燈光過來。

兩名手裏拿著電筒，身著熒光橫紋製服的地鐵維護工人走過它的身下。“這地鐵要停運到什麽時候？”

“要是沒事，明天6點前恢複。”“這次怎麽讓我們這些維護工人檢查了，以前光係統檢查就行，唉，沒準年紀輕輕就要退休嘍！”“聽說是新上台的市長提出來這次要由人力和係統共同來檢查地鐵，倒是很久以來的頭一遭，他會不會是想保住我們的工作？”

“這上任八周多的市長可是第一位科技係統選出來的市長，你覺得可能嗎？”

“不管這些事了，聽天由命吧。聽說這次檢查是因為最近地震太頻繁。”“這顆星球早晚要震碎了，如果那時我們還活著，又出不了這顆星球，得怎麽辦……”

“乘時光機回到過去好了。”“但願不要去錯了年代，聽說古代的生活很可怕。”“應該是的，那時候，地鐵擠得很。”“再遠的古代連地鐵都沒有，隻有木輪車，根本沒有防震功能，坐上去得多難受。”

“原古時期沒有車，隻能自己走路……”

T看到工人和兩條光柱漸漸遠了，才讓自己下來。

現在，它可以放心地腳踩著雙軌繼續向前走，不需要有躲避地鐵的念頭。前方出現了站台的燈光。

23:53:34:73

它來到站台下。冷調子燈光下的地鐵站台空無一人，清靜得像等著人上場的舞台，而它是唯一的觀眾。

舞台的背景是一整麵牆的動態廣告屏。

T爬上站台，它看到廣告內的立體場景是一個真正的舞台場景。看廣告的人的視角像是從二樓最後排往下看，四周都是暗的，因此樓下紅幕前被燈光照亮的兩架空空的鋼琴非常醒目。左右上角浮動著兩具半透明的肖像，介紹說右邊男子是仿真機器人Chronus（柯羅諾斯），T知道這名字來源於古代時間之神。左邊是少年鋼琴手陳鳶，是一個18歲的中學生。一句廣告語在劇場上方遊來遊去：

“基因人VS機器人，誰是最強？”

T從這個廣告牌下走過，走進旁邊上升至地麵的電梯，關上的電梯門讓它從這個舞台場景消失。

267日01:04:36:72

地鐵的出口在光線大廈的巨屏之下。那天曾放映它的形象的巨屏，此時是新上任市長的形象，還有城市口號“科技引領星球”的字樣。

T麵前是噴泉廣場，廣場中央是三階梯的圓壇，此時它已停止噴水，靜悄悄的像個古老的祭壇。圍繞這祭壇的大廈，讓這裏像千米深的井底，井上方的燈火在淩晨的霧靄中彌漫成一片。T腦中出現175日在此處的白日疾行和在機器人博物館的記憶。

“機器人會死嗎？”它想起那天它問鴻的問題。

它一邊走向鉑鼎，一邊又在解那個死亡的命題。樹木會死亡，飛鳥會死亡，人會死亡，星辰也會死亡。但沒有人告訴過它，它會不會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