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錯的每一道題,都是為了遇上對的人,而對的每一道題,讓你遇見更好的自己

——《高考必刷卷》

01

周顏靠在教室窗邊,瞪著兩隻眼,將脖子抻得老遠。

盛意一回來就見他這麽個賊眉鼠眼樣,抬眼看了看外邊,又看了看哈喇子都快要淌出來的周顏,一個巴掌拍他腦袋上。

“看什麽呢?”

周顏愣是嚇得差點從窗戶翻過去,回頭看清了人,把盛意肩膀一攬,手指了個方向。

“看。”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盛意看到走廊盡頭站著一個高個子漂亮女孩,紮著清爽的馬尾,正與身旁的人交談著什麽,露出一絲甜美的笑容。

盛意眉頭一皺:“誰啊?”

周顏恨鐵不成鋼地瞥他一眼:“白瞎了你這長相,陶子苒你不記得了?就文科實驗班的學習委員,鋼琴十級,學習賊棒,長得賊漂亮的那個。”

盛意再次打量一番後,認真地回答:“不記得。”

“不是,盛意你腺上激素是長偏了吧?”周顏拍拍他,“你有沒有覺得這陶子苒長得……真像我未來老婆。”

盛意嗤笑:“你高一還說隔壁班花長得像你未來孩子的媽。”

“這不是她後來看上你了嗎?我忍痛割愛,你還不樂意了。”周顏一臉痛心地打量著對方。

遙想當年,隔壁班班花天天紅著臉拿著手工小餅幹往盛意桌上送,結果他那段時間追NBA直播追到魔怔,嫌班花擋了他的手機屏幕,愣是把人家給說哭了。

所以說上帝還是公平的,給了一張頂好看的臉,連帶著會給你一個完全不開竅的腦袋。

“說真的,兄弟,你從小到大,不會真的沒對哪個女孩子心動過吧?”周顏多了句嘴。

和女孩子玩多沒勁,盛意嗬嗬,一個“沒”字脫口而出,就看見蘇以沫正巧從走廊那頭走過來。

那個“沒”字後沒下文了。

周顏看他直勾勾地盯著走廊眼都不眨一下,古怪地說:“怎麽了兄弟,又覺得陶子苒長得不錯了?”

盛意將目光收回:“沒,女生在我眼裏都一樣麻煩。”

像是要證明什麽,他又加了句——

“騙你是小狗。”

02

老許將全年級總排名遞給蘇以沫,看著眼前文文弱弱的小女孩,也是打心眼喜歡。

“你的成績從高一開始就一直很穩定,我聽說分班考試你是因為低血糖昏倒了,所以沒能參加最後兩門。”

蘇以沫點點頭,手上那份成績表仔細地列出了單科排名和總成績排名,她的語數英成績單獨拎出來都和薄簡晨不相上下,理綜是她的強項,若是全都考完了,沒準還真能將第一給拿下。

“不要有心理負擔,你的基礎好,雖說在2班是有點屈才,但以後也可以為我們班爭光。高三前估計還有一場物理競賽,得要好好準備。”

老許兩手握著保溫杯,嘟囔了一句:“那個盛意,要是有你一半省心,我做夢也會笑醒。”

蘇以沫瞥見末端一欄慘不忍睹的成績與排名,突然就想起了那雙含霧的眼眸,凝在眼前趕也趕不走。

“你以後學習上能幫就幫他一下,他也就看起來凶點二點,其實是個好孩子……”老許絮叨了幾句,又覺得說多了不妥,咳嗽了一聲,“你懂我的意思吧?”

蘇以沫笑了笑:“老師,我盡量。”

出辦公室時,外麵的天空又藍又亮,從這能看到操場一角,幾個同學正結伴奔跑在主道之上。

蘇以沫往下看,中間長凳上坐著個小麥膚色的女生,抱著一把深綠色的吉他。

她校服外套微微敞開,露出的襯衣下擺被風揚起。

明明都是藍白相間的校服,總有一些人能把它穿得特別有型。比如她,還比如男生眼裏的女神陶子苒。

可能是因為他們個子高還玩樂器,又或者是他們天生自帶的獨特氣質。

反正都是蘇以沫沒有的。

她叫什麽來著……

蘇以沫停頓了幾秒鍾,隨後衝著樓下脆生生喊了一聲“沈清乖”。

沈清乖抬眼,看到蘇以沫伸出一個圓溜溜的腦袋,露出兩顆小虎牙,笑得和那天一樣燦爛,朝她招招手。

蘇以沫和沈清乖聊了幾句才知道,沈清乖玩吉他玩得特別好,甚至在校外還和別人組了個樂隊。她讀的文科,和陶子苒一樣在文科實驗班。

是不是有音樂細胞的人,都又美又優秀?

以前蘇以沫爸媽也曾設法對她的各項興趣進行無死角開發。那時家境不像現在這麽好,但他們還是咬咬牙,給蘇以沫在少年宮報了小提琴班。學期末少年宮組織學生參加比賽,排在蘇以沫前麵的那個男孩子穿著嶄新的白襯衫,衣袖留著好聞的薰衣草味,他站在舞台上,樂曲悠揚,琴音環繞,享受著台下羨慕的目光。

下場時,他還紅著臉對她比了個加油。

蘇以沫也紅著臉,嚇的。

輪到她時,她站在幾百人的演奏室緊張得兩腿直打戰,五花八門的樂譜跟揉碎了一般在腦子裏翻滾,第一個音就直接衝到大西北再也拉不回來。

硬著頭皮在笑聲中拉完整首曲子,蘇以沫回家大哭一場,再也沒碰過和樂器有關的任何東西。

天賦這東西,不服不行。

“其實我不該來市一中的。”沈清乖遞給蘇以沫一塊薄荷味的口香糖。

按她本意,是該直接去藝術高中專心創作寫詞實現畢生音樂夢想,而不是在市一中這個隻要學不死就往死裏學的地方虛度光陰。他爸氣得臉都綠了,說狗屁的夢想,小孩子懂什麽叫作未來。

沈清乖脾氣完美遺傳自家老頭,當時也火了,嚷嚷著要反抗要革命,結果最後誌願還是填的市一中。

她委婉地表示,反抗失敗了。

不過她爸也退了一步,隻要她的成績還保持優異,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便她怎麽造作。

所以她抱著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決心,咬牙挺進文科實驗班。

“我特羨慕你,有個目標很好,做什麽都有動力。”蘇以沫嚼著口香糖說。

沈清乖笑:“動力這種東西,也不需要非得是什麽高大上的東西。比如為了得到更多一點的零用錢,為了周末早一點追完連續劇,為了填高考誌願時能填一個自己喜歡的城市。

“我倒是覺得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活著開心就好,錯的每一道題,都是為了遇見對的人;對的每一道題,都是遇見最好的自己。”

沈清乖特帥地撩了下頭發:“你看,我這不遇見你了。”

“你現在特像個哲學家。”

“我不想當哲學家,曆史上有名的哲學家都禿頂。”

話音剛落,兩人一起哈哈大笑。

馳騁直奔千裏遠,翱翔必指九天高。

沈清乖的動力是音樂。

那麽她呢,她拚命努力的動力又是什麽?

“欸,你餓不,咱去食堂吃點?”沈清乖提議。

蘇以沫一口答應。

現在正是午休的時候,食堂人滿為患,她們到的時候,那隊伍已排得老長。好不容易打到飯菜,轉了半天也沒找到落腳的地方。

“沈清乖,蘇學霸,這兒!”

周顏握著筷子的手舉得老高,嘴裏塞著一隻雞腿,含混不清地喊。

盛意也在,坐在位置上,握著部手機盯著。

“你倆怎麽過來吃食堂了?”沈清乖好奇道。周顏還好,盛意這人嘴巴最刁,這也不吃那也不吃,一盤青菜都能給你挑出一頁紙的毛病來。

“別說,我懷疑學校就是針對我們,最近出了個新規矩,不讓外賣進學校。你說這不是硌硬我們嗎?咱出不去,他進不來,隻能隔著個鐵門幹瞪眼。”

周顏歎了一口氣,低聲笑著去摸盛意的後腦勺:“可憐我盛哥逼著自己去吃這夾生的飯。”

不是他給學校抹黑,就衝著剛剛那打菜阿姨手抖的那頻率,他真想洋洋灑灑寫封投訴信一把拍在校長辦公桌上。

可惜了,那高清攝像頭就對著那辦公桌前麵。

盛意不耐煩地把周顏的手打掉,正好就見蘇以沫低頭默默吃著餐盤裏的食物。

他一愣,順勢瞅見那盤子裏全是綠油油的菜葉子,和老許那特立獨行的外套顏色一個樣。

盛意覺得,蘇以沫太瘦了。

跟營養不良似的。

盛意深受自家老媽的洗腦十八年,覺得天下的女孩都和她一樣又能吃又能鬧,宛如螞蚱般天天在他跟前蹦來蹦去。

哪像蘇以沫,跟個瓷娃娃一樣一捏就碎。

他拿起筷子,將自己盤子裏的排骨一塊一塊地往蘇以沫盤裏放。

蘇以沫抬頭,一臉不解地盯著他。

“我不想吃了,你幫我吃掉。”他蠻不講理地說。

“盛意,太過分了,怎麽可以把不要的給我們蘇同學,這種困擾交給我就可以了。”周顏大呼小叫地丟了手裏的雞骨頭,抄起筷子就往盛意盤子裏伸。

盛意一個殺人般的眼神瞪回去。

沈清乖瞅了眼盛意,若有所思地笑。

蘇以沫輕輕皺起眉頭,剛想著怎麽拒絕,盛意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來電鈴聲極其喜慶,開口就是《好運來》**部分。

蘇以沫沒忍住,勾了個笑容。

蘇大優等生難得笑一次,周顏來了興致,和兩個女生說:“知道為啥盛哥的手機鈴聲是《好運來》嗎?前幾天咱們和幾個兄弟開了局LOL,不知是撞了什麽黴運,三局連輸。後來盛哥放音樂解悶,無意間轉到了這首歌,你猜怎麽的,那局直接躺贏,贏得那叫一個漂亮,所以之後他手機鈴聲就設這歌了。”

“那還好是《好運來》。”沈清乖插了句嘴。

“此話怎講?”

“要放的是《大悲咒》,那可不就把你們一夥人給超度了?”

“……”

“沈清乖你想打架就明說吧。”

盛意接完電話,往滔滔不絕的周顏腦袋上一拍。

“別貧了,那幾個兄弟喊我們去操場打球,聽說是高一的找咱們高二的單挑。”

周顏一聽不樂意了:“這一屆高一皮得很沒有身為學弟的自覺啊!那還等什麽,咱去給他們一個下馬威。”說著就跟在盛意後頭怒氣衝衝地走了。

沈清乖歎了一口氣:“他倆這脾氣,就沒變過。”

“你們好像很熟的樣子。”

蘇以沫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本著不能浪費的原則慢條斯理地嚼著那幾塊排骨。

沈清乖點頭:“我和周顏就是段孽緣,也不知道為什麽,從小學到初中都是一個學校一個班的,從小吵到大的那種,還好高中分班才終於沒湊一起。至於盛意嘛……是我們的初中同班同學,和周顏本來不對頭,後來莫名其妙就好得能穿一條褲子了。你都不知道,他倆湊一起,簡直就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

蘇以沫吃飯很少說話,聽著沈清乖在身旁介紹著他們幾個。

不打不相識,注定一路人。

那些往事無不彰顯著“放養成長型”的盛意是如何做到靠著一張嘴氣死身邊一圈人。

骨子裏是年輕氣盛的血液,天天宛如背著把兩米大刀走哪兒砍哪兒般的氣勢。

和她那貧瘠規矩的生活完全不同。

雖然她不愛吃肉,但是今天食堂廚師做的排骨,好像味道不賴。

自從盛意、周顏兩人從食堂衝出去後,一個下午都沒再出現過。

老許氣得差點把手裏的茶杯扔出去,但茶杯挺貴的,他想了想又忍住了。

剛開學的課程不多,但從薄簡晨發來的短信看,他們班單論物理進度已經快要把一本書給講完了。

幾乎每一屆實驗班的學生都會心照不宣地提前自學完課本上的知識,老師的講課對他們而言隻能起到查漏補缺的作用,通常都是底下人手一套輔導書拿筆唰唰地寫著。聽到什麽漏掉的知識點,他們再短暫地分出那麽一絲精力聽一聽。

聽懂了繼續遨遊在自己那套輔導書裏。

所以那排滿的各類科目全部可以等同於自習。

老師們樂在其中,也更願意多留一點時間直攻高考試卷最後一道高難度的大題,書上的定義知識點一概跳過,直接蹦到例題。

蘇以沫第一次有些慌了。

這點慌張來自她下課從洗手間回2班時,路過對麵那兩個文理重點班。

他們下課極少有人會打鬧玩耍,不是趴在桌上做題,就是拽著老師詢問題目,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研究什麽生化武器到最後一步,馬上就可以造好瞄準發射。

她心情複雜地回到2班。

看著蹲在門口的一群男生研究最新出的那一款死貴死貴的籃球鞋,研究得那叫一個透徹仔細,雙眼迸發著和重點班同學對學習一樣的熱情,她心情更加複雜了。

倒也不是個個都這麽散漫。

坐在第一排最右邊的,那個戴著黑框眼鏡,剪著最普通的學生頭的女生,叫作夏一一。開學幾天蘇以沫都沒和她說過幾句話,她比自己還要不苟言笑,沉默著上課下課,課間除了上廁所喝水,就一直坐在位置上寫著一堆布置的作業和買的密卷。

蘇以沫隱約能看到夏一一眼下淡淡的青色。

可這麽努力的人,怎麽會在2班待著。

亂七八糟想了一堆,蘇以沫才想起課上留的一道還沒解開的數學題。

題目抄了一半,班門口就騷亂起來。

她仰頭瞧了眼,隻看到幾個扭扭捏捏的女孩子,還有他們班一群起哄的男生。

“又是被盛意禍害的小姑娘,估計是來送餅幹的,可惜他下午沒來。”

那幾個女生往教室裏看了好幾眼,這才戀戀不舍地走掉。

蘇以沫筆尖頓了頓,勾出一條細長的劃痕。

盛意這麽受歡迎嗎?

03

老許這堂數學沒講新課,讓他們寫了一張試卷,下課前指了蘇以沫讓她幫忙收了放辦公室去。

蘇以沫點頭,將試卷抱成一摞後才輕敲辦公室的門。

她喊了聲報告,老師不在,窗邊卻站著個少年,瘦高的個子,嘴角還腫著。

對方抬眼盯著蘇以沫,陽光灑在他的臉龐,勾勒出俊朗的線條。

是一下午沒見的盛意。

校服襯衫解開了前兩顆扣子,鬆鬆垮垮地穿在身上,他右手拿著個銀色的火機打開又合上。

蘇以沫皺了一下眉頭。

老許叮囑她,能幫就幫一下他。

那也得看他樂不樂意。

憑他的性子,估計會笑她多管閑事。

她低頭抱緊試卷,擦著他的身旁快步走過去,將試卷放下後掉頭就準備出去。

“蘇以沫。”慵懶的調子。

蘇以沫身子一僵,攥著袖口停下步子。

她沒回頭,卻聽見一聲輕微的笑意。

“那麽怕我?”

她猛地鬆開袖口,落荒而逃,差點和進來的老許撞上。

老許抬了抬眼鏡,狠狠剜了眼盛意:“你欺負人家小姑娘了?”

盛意一臉無辜:“講道理,我什麽也沒幹。”

老許搬了張凳子坐下:“那咱們講講道理,你下午打球打得挺歡的啊。長本事了,還扣著高一的學生不讓他們走。人家班主任來找我的時候,我這張老臉都替你丟人。”

盛意站得歪歪扭扭,也不樂意了,把桌子一拍,理直氣壯道:“他們幾個小屁孩自個先說的,誰輸了誰道歉,我這不教他們說話算數嗎?”

“那你的嘴怎麽回事?”

“噢,被球砸的。”

“……”

老許瞥一眼那撐在桌子上的雙手,順手就抄起直尺往他手背上一拍。

“站直了,你看看你現在什麽樣子。”

他這些年風風雨雨,什麽樣的學生沒見過,千帆過境風平浪靜,唯獨翻在盛意這一條賊船上。

他簡直是活在石縫中的一株野草,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微風就能刮出暴風雨的典型不安分代表。

頭疼。

“你媽和我說,要是管不住你就往死裏抽,打死了她負責。”老許幽幽地說。他和盛意的父母認識得早,關係沒話說,自然更加“關照”盛意一點。

“別啊,許哥,現在是法治社會,不提倡暴力教育。”盛意笑嘻嘻的,完全沒什麽好好學習報效國家的自覺,“我是祖國的花骨朵,勢必堅定不移地走社會主義道路不動搖。”

“得了吧,我看見你就知道大清為何亡了。”

老許盯著他,一直盯得他背後發毛,忽地冒出一句:“我給你找個同桌怎麽樣?”

“盛哥,厲害啊!我聽回來的人說,你這次在老許那兒領了五千字檢討再創紀錄,咱這球打得值!”周顏一看從辦公室歸來的盛意,狗腿地給他遞上一瓶冰水。

“滾,你還好意思說,老師來的時候,你跑得比兔子還快。”

盛意接水灌下好大一口。

他擦擦嘴角,疼得“嘶”了一聲,轉身瞥見蘇以沫坐在位置上寫作業。

他看過她的字,一筆一畫特別秀氣,和自己那張牙舞爪的字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所謂字如其人,盛意覺得此話頗有道理。他和蘇以沫,大概就相當於敗壞風氣的問題少年和又乖又柔的好學生。

就仿佛是兩條平行線似的。

永不會交叉。

04

老許當時念叨著要給盛意專門調個座位,美其名曰:互幫互助,優生帶動差生的學習積極性。

“差生”盛意極其嗤之以鼻,甚至還有點想笑。

他以為老許說著玩的,誰知老許效率極高,第二天剛來學校就通知他坐在靠牆第三排的位置。

不服從就把那一摞不及格試卷打包寄給他媽。

簡直喪心病狂。

盛意一肚子氣,手搭在後座,嘭的一聲,將書包裏一堆東西攤在隔壁桌上。

誰敢過來,他就桌子一拍告訴那人這一圈都是盛大爺的地盤,不想死麻利地滾。

“誰敢當你同桌啊,真不知道老許怎麽想的,你這種人就適合往後排一放自生自滅。”周顏笑嘻嘻地打趣。

“說真的。”盛意向他勾勾手指,“一會兒我那倒黴同桌來了,不把他弄死,我盛意就是條狗。”他認為老許肯定是給他安排了一位男同桌。

正說著,他們一抬頭就看見蘇以沫杵在麵前一動不動。

盛意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

“倒黴同桌”抱著粉色的書包,沉默地盯著那一片狼藉的桌子。

她今天將長長的頭發綰成了一個馬尾,臉又小又圓,睜著雙大眼睛。

一絲發梢黏在鬢角,眼睛蒙著水汽。

像隻兔子。

盛意一愣,就這麽看著對方溫暾地將書摞成整齊的一遝,小手一推,輕輕移到他的課桌右上角。

她坐下,拿出本子不慌不忙演算上節物理課布置的題目。

自始至終,她沒說一句話。

見鬼了。

怎麽是她?

不可能是她啊。

周顏衝他擠眉弄眼:“兄弟,說話算數,別,弄死你的同桌!”

盛意眼皮子一抬,說了句:“你完了。”抄起一本字典就往他腦門上砸。

盛意心底是緊張的。

說不出為什麽緊張,就是一想到這小姑娘擱自己身旁坐著,頭幾天上課連覺都睡不著。

不過幾天之後,他就覺得糾結這事的自己是個智障。

蘇以沫根本就是拿他當空氣,和他說的話細數而來,基本上都是“借過”“謝謝”“試卷給你”“作業給你”等一些極其沒營養的短句。

哦,上午頭一次蹦出了六個字:“你的書拿反了。”

偶爾盛意瞥一眼認真聽課的蘇以沫,心想她到底是討厭他呢,還是不討厭他呢?

說討厭吧,她從來都是溫柔的好性子,就算是幾個字都是溫溫柔柔,像是一團棉花打在他胸口,軟得他那脾氣都收斂了好幾分。

說不討厭吧,兩人坐得近,中間卻莫名跟隔條銀河一樣。

盛意煩躁地揉了揉頭頂。

他沒做什麽對不起她的事啊,沒凶她,沒罵她,頂多有時候逗逗她。

難不成這小姑娘這麽記仇?

糾結了半天,最後他還是覺得自己簡直是個智障。

距離上課還有兩分鍾的時候,周顏吭哧吭哧跑到他們後麵坐著,戳了戳盛意,又問蘇以沫:“欸,剛剛看你去送物理作業了,老許在不在辦公室?”

蘇以沫在紙上演算著公式,搖了搖頭。

周顏打了個響指,將盛意肩膀一拍:“穩了,老鐵。”

盛意卻噓了一聲閉上眼睛,他們坐的位置靠牆,樓下就是學校的停車場。

“是老許的車沒跑,東風標致4008,之前被輛電瓶車撞過,發動機聲比一般車要大。”

蘇以沫有些詫異地停下筆看他。

周顏一臉佩服:“盛哥,行啊,你這耳朵好使,這都能聽出來。”

盛意“低調”兩字脫口而出:“車走遠了,老許已離開學校,警報解除。”

他將校服一脫係在腰間,從位置下麵摸出一個球來。周顏歡呼一聲,站起身拔腿開溜。

盛意更絕,踏上窗戶就準備跳。

“還有一節課才放學。”

蘇以沫冷不丁地叫住他。

盛意被這句話嚇得差點摔下去,他穩了穩,將球和身子轉了個邊,手拽著窗框突然就彎下腰,黑色的眉、黑色的瞳孔和睫毛忽地離她隻有短短幾厘米的距離。

蘇以沫手一抖,將筆給摔下去。

“那麽想管我?”

他語氣裏帶著一點欠揍。

周顏走得老遠,無奈地對還在那一頭的盛意喊道:“別光欺負人家蘇以沫,球場都要被高一的小屁孩給稱霸了!”

盛意這才直起身子,走時卻故意拍了下她的頭。

“你別摸我的頭。”

蘇以沫眉頭一皺。

盛意不客氣地笑,她真的喜歡有事沒事就皺著眉,跟個老太似的。

“你好好學習。”他說。

盛意他們前腳出去,後腳那特符合力學公式的物理老師就拿著張電流表走進來。他巡視教室一圈,看著那空著的兩個位置有些不悅,但眼睛滴溜一轉,看到蘇以沫安分地拿出物理書,眼底又流露出幾分讚許。

她的物理成績比薄簡晨還要厲害些。

於是,他又繼續開始興致勃勃地介紹並聯的複雜應用。但他如果仔細盯著蘇以沫,就能發現她其實是在走神。

盛意說到做到,說不來真不來。

他肆意妄為得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撕了一整張演算紙,蘇以沫煩躁地抬頭看向窗外。早上還是湛藍的天空現在隻剩下明晃晃的白,那棵據說是鎮校之寶的槐樹上停著幾隻麻雀嘰嘰喳喳個不停。

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響起的時候,班上死一般的壓抑氣氛才終於活了過來,一群人收了書包迫不及待地往外擁。

蘇以沫突然想到一個詞:喪屍出籠。

薄簡晨又給她發了兩條信息。

第一條是今天放學他得留下幫老師整理試卷,還是不能和她一起回家,但是托人給她送了熱牛奶。

第二條是告訴她實驗班叮囑要買的資料,指定的書店,指定的圖書。

她回了一個“好”,想了想決定還是現在去買了。今天留的作業不多,寫完還能抽出時間做幾頁。

天色漸暗,街道上的車輛極少,兩側也隻有零星幾個下班的路人。

蘇以沫拿出手機,今日推送的新聞:近年來北極冰山急速融化,北極熊即將無家可歸。

配圖是可憐兮兮踩在浮冰上的北極熊幼崽。

全球變暖又加速了,沒準等自己入土為安,世界也要徹底垮掉了呢。她開玩笑地想。

記得小時候,她會掐點守在電視機前等著少兒頻道的動畫片,熟悉的主題曲響起的那刻,她把自己代入主角,幻想以後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

不過,自從發現業務繁忙的英雄也得解數學題後,這個中二夢想就被她給拋擲腦後了。

世界其實不需要他們拯救,離它遠一點,它就已經謝天謝地。

來到書店,蘇以沫驚喜地發現新到了一批好書,她在書架前流連忘返,磨蹭了半天也舍不得出來。

收銀的大媽穿著白色廣告衫坐在靠椅上打著瞌睡,瞥了一眼她,一副“還不走”的不耐煩表情。

蘇以沫吐吐舌頭。

她抱著書袋從書店出來時,天黑了大半,她想著去前麵坐公交車回家,於是放緩了步子,慢悠悠地沿著巷子走。

不遠處蹲著幾個青年,見她穿著市一中校服,吹了一聲不懷好意的口哨。

蘇以沫這才有所警覺,抓緊了懷裏的書埋頭往前走。這裏是老城區,夜晚路邊幾乎沒人。

聽到耳邊不間斷的嬉笑,她抿著嘴又加快了步子。

背部霎時出了一身薄汗,她正想拔腿就跑,頭頂猛地蓋下一片陰影,大腦還沒來得及反應,她便撞上了一個人。

蘇以沫揉著腦袋退後,鼻尖彌漫上一點淡淡的薄荷味。

“小姑娘,臉都被嚇成白無常了。”那人嚼著口香糖,語氣帶著一點笑意。

“盛意。”她下意識脫口而出。

盛意沒忍住笑了:“不錯,這是我第一次聽你叫我名字。”

他出現在這裏純屬巧合。

本來打完球他就準備去教室拎書包回家,他媽掐著時間給他打了個電話,先扯了一堆有的沒的,最後才引出來意——聽說老城區那邊新開了家甜品店,離你學校不遠,下了課順便買點回來孝敬你親愛的媽。

然後她十分利落地掛斷電話,不給他一點拒絕的機會。

蘇以沫臉頰唰地一紅,小腦袋往後挪了挪。她打量四周,那群人已經不見了。

“謝謝。”

她聲音小得像是蚊子哼似的。

盛意卻得寸進尺,接著逗她:“光謝謝有什麽用,有沒有什麽獎勵啊?”完全是胡扯的一句玩笑。

蘇以沫卻愣了愣,嗯了一聲,伸手在書包裏翻翻,找到零星幾顆糖果。

五顏六色的包裝,一毛錢一顆,她總愛買一大把塞在書包裏,閑得沒事就往嘴裏塞一顆。

果然還有幾顆。

她全部給了盛意。

盛意“啊”了一句下意識地接下。他看一眼糖果,又看一眼還在翻書包的蘇以沫。

十秒鍾之後,他又得到了一個手掌大小的粉色獨角獸玩偶。

蘇以沫一本正經地又說了一句“謝謝”,說完抱著書包跑了。

盛意站在原地,一手一把糖,一手一個玩偶。

剛剛從上往下望去,那纖長的睫毛如羽翼般濃密,呼吸變得緩慢而悠長,耳朵如同被灼熱的火點燃,那把火沒由來地漸漸蔓延到他整張臉。

他嘴角不由得揚起一絲弧度,自言自語道:“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