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盛意小朋友的二三事
01
許靖軼當年生盛意的時候難產,幾乎是折了半條命進去才把這小祖宗帶到人世間。
盛意他爸就站在產房門外,聽著妻子殺豬一樣的號叫,黑著一張臉,抓著個路過的女醫生讓她進去告訴裏麵的人,無論如何,保大,迫不得已的時候,弄死小的也行。
好在母子平安。
一出生就差點被自家爸爸給“弄死”的盛意,完美遺傳了許靖軼“隻要活著就將拆玩具、拆家具、拆房子事業發揚光大”的活潑個性,小小年紀就皮得不行。
許靖軼曾經的夢想是生一個和丈夫一樣穩重帥氣的高冷小男神,她默默看著麵前抱著衝鋒槍在客廳瘋跑的盛意,給少年宮那邊的小提琴老師打了個電話。
盛意死都不願意去,抱著桌腿坐在地上和許靖軼對峙了半個小時。
許靖軼實在沒有辦法,苦思冥想出了個招。
她也不凶盛意,盤腿坐在自己兒子對麵,掏出手機開始放鬼片。
音量超大。
盛意:“……”
一個小時之後,嚇得臉都白了的盛意乖乖跟著滿麵紅光的許靖軼前往少年宮報到。
02
盛意在這個班上認識了同樣“被迫營業”的徐磊。
兩人一拍即合,上課時間趁著老師低頭的一刹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出教室,消失得無影無蹤。
第一次是掏鳥蛋,第二次是拔了對麵一棟小別墅院子裏養的雞的毛,第三次是因為拔雞毛被許靖軼給揍了,報複般想把剩下幾隻雞的毛一並拔了,結果被那家的大白鵝追著繞著少年宮整整跑了兩圈。
跑的時候他百思不得其解,市中心一小破院子養那麽多牲畜做什麽?體力過剩的盛意與徐磊跑散,直接跑進少年宮隨便找了個門一頭紮進去。關門那刻,麵前陡然陷入黑暗之中,他愣了幾秒,腦海裏劃過無數鬼片裏的片段。
前有妖魔鬼怪,後有暴力大白鵝。
盛意第一次覺得活著好累。
就在此時,前麵的桌凳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好像是有誰起身往他這邊挪步,細微的腳步聲回**在盛意的耳邊。
他全身僵硬,抄起身旁桌子上放著的直尺,雙手顫抖地指著前麵模糊的一團,大聲嗬斥:“來……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沒人睬他。
“不……不說話我就對你不……不客氣了!”
還是沒人睬他。
盛意一咬牙一跺腳,心想十八年之後又是一條好漢,猛地一躥,摸黑朝那團黑影撲了過去。
嘭的一聲,他把黑影壓在地板上的一刹那,聽見了黑影小聲地叫了聲“好疼”。
這團玩意兒,好像是個人。
盛意這才手忙腳亂地從口袋掏出了今早裝的小手電筒,借著微弱的燈光,他看到地上躺著個和他一般大的短發孩子,大眼睛白皮膚,有些不悅地揉著腦袋。
盛意心想:“這哥們兒怎麽長得像個小姑娘一樣。”
“你幹嗎?”對方聲音又冷又小。
哦,連聲音也像個小姑娘。
自知理虧,盛意也沒說什麽,把對方拉起來沒好氣地說:“你大白天在這兒裝鬼啊?”
對方不理他,轉身蹲在那桌凳下麵不知道在幹什麽。
盛意好奇,舉著手電筒彎腰看,隻見對方抱著一隻睡著的小奶貓。
“喲,這兒還有貓呢!”盛意嘿嘿地傻笑,在那“哥們兒”旁邊蹲下就伸手不客氣地在它身上摸了一把。
“你別用力。”那“哥們兒”好像特別嫌棄盛意,連忙把貓給抱到一邊。
他的手就懸在空中。
豈有此理。
從小眾星捧月長大,從來就沒有一個人嫌棄過他。
“你不讓我碰,我偏要碰!”盛意蠻不講理地從那“哥們兒”懷中一把搶過小貓,嬉皮笑臉地看著對方那臉陡然一垮。
“還給我。”
“不還。”
“還給我!”
“還你是小狗。”盛意比對方高一點,將那隻貓舉過頭頂,語氣無不得意,“你大聲點啊,小小男子漢說話聲音這麽小,跟個小姑娘似的。”
那“哥們兒”氣得全身都在發抖,說了句“神經病”就去追他。
盛意舉著貓,繞著教室跑,時不時回頭看看跑得氣喘籲籲的對方。
唉,好弱。
“算了算了,還給你。”武力值相差太大,盛意沒了興致,正準備把貓丟給對方,那貓卻突然醒了。
可能是發現自己懸在半空中,它下意識朝盛意的手就咬了一口。
盛意:“……”
“啊……我要死了啊!”盛意跟丟了魂似的,把貓一丟,對方連忙接住抱在懷裏哄。
他媽天天嚇他,說被動物咬了就得打狂犬疫苗,要是晚了一點,就有可能不治身亡。
在死亡邊緣瘋狂掙紮的盛意衝去了教室門口,正準備開門求助老師,奈何扭了半天,那門都紋絲不動。
“……”
“啊……這裏有鬼啊!”盛意又往回跑,扒著那“哥們兒”的肩膀,神情恐懼。
“應該是老師以為這個教室沒人,就鎖上了。”
那“哥們兒”特淡定地看了盛意一眼:“你別抓著我衣服。”
盛意顫顫巍巍地鬆開:“你不害怕啊?”
那“哥們兒”搖了搖頭,在身旁的位置坐下,安靜地給小貓順毛。
盛意發愣半天,這才頹廢地找凳子挨著對方:“我們不會被關在這裏關到死吧。”
“不會,馬上放學了,我們不在老師會發現的。”那“哥們兒”淡淡地說。
“可是我被這貓給咬了,我馬上就要死了。”盛意生無可戀地癱在座位上,語氣裏含著一絲哭腔,“我還沒有成為一名光榮的少先隊員,就要英勇就義了。”
那“哥們兒”偏過頭看他,有些糾結,好似也不知道被小動物咬了該怎麽辦。
聽到盛意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泣,那“哥們兒”苦思冥想一番,伸手在盛意頭頂拍了兩下。
“別哭了,你不會有事的。”
盛意哭得很認真,沒聽見。
那“哥們兒”又想了想,幹脆把他輕輕抱住,笨拙又別扭地安慰:“我保證我們馬上就會得救的,你相信我嗎?”
對方身上有股香氣,盛意沒由來地點頭。
“相信。”
那“哥們兒”這才滿意地放開他,綻放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乖。”眼睛彎彎的,像月牙。
盛意的臉唰地紅了。
不是,他臉紅什麽!
“你不怕黑嗎,這黑燈瞎火的你怎麽找到這小貓的?”他無措地轉移話題。
“我喜歡吃胡蘿卜。”對方一臉真誠,“視力好。”
而後就是漫長的等待,盛意犯困,打了好幾個哈欠,在眼皮子合上之前,他特意問:“你叫什麽名字啊?”
過了好久,對方才脆生生說了三個字:“蘇以沫。”
盛意閉上眼,唉,連名字都像個小姑娘。
03
盛意醒來的時候是在自己**,據他媽說,那天黃昏整個少年宮都在翻天覆地找他們兩個小孩子,急得差點報警,最後才在那個教室發現了睡得不省人事的兩人。
鑒於盛意被貓咬了,且看他打狂犬疫苗時疼得跟病情發作似的,許靖軼就沒對他家法伺候。
第二天去少年宮上課,盛意決定找到蘇以沫,和對方成為拜把子的好兄弟。
畢竟人在江湖,講的就是“義氣”二字,既然都在黑房子裏並肩作戰過,這層關係自然沒有話說。
於是他把整個少年宮上課的教室都轉了一圈,最後居然在對麵的小提琴2班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瞧瞧,這緣分。
他扒在窗前盯蘇以沫盯得一臉激動。
徐磊走過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看啥呢?”
盛意朝他招手,指著教室興奮地說:“就是那個男孩,昨天和我一起的!”
徐磊看了遠處的蘇以沫好久,這才十分複雜地說:“盛意,你瞎啊,這是個女的。”
盛意完全不相信道:“你開玩笑呢,看那頭短發。”
“女生也可以留短頭發呀!”
“開玩笑,隻有男孩才留短頭發,女孩都是長發短裙,一邊哭一邊蹦來蹦去的麻煩生物。”直男盛意深受許靖軼的影響,理直氣壯地說。
徐磊崩潰:“你看她站在女生的隊伍裏,她就是個女生。”
盛意這才仔細打量,她確實是站在女生邊上,和身旁的一個女孩有說有笑。
“……”
完犢子,真是個女的。
原來她不是像小姑娘,真的是個小姑娘。
他都做了什麽。
在小姑娘麵前哭,還被一小姑娘給安慰了。
他人也不找了,拉著不明所以的徐磊回到自己班上,老老實實上課思考人生。
但從那天起,他就一直暗暗觀察著蘇以沫。
挺可愛的,瘦瘦小小,好像不太愛笑,小提琴拉得比他還爛,每天放學是爸媽騎自行車來接。
他還是不敢去找她。
說不出來為什麽,就是。
04
期末前一個星期,1班和2班會舉辦小提琴演奏比賽。
盛意不經意看了眼演出表,蘇以沫的名字居然在自己後麵。
沉默了一分鍾,盛意拿著小提琴跑去老師那裏,認真地告訴她自己要“重新做人”。
老師嚇得差點把小提琴給丟了。
他確實是有天賦,這段時間也不逃課了,上課練回家練,大晚上許靖軼滿臉淚水地追韓國泡沫劇,盛意就在陽台上走火入魔地繼續練琴。
要練到最好,讓她一聽就崇拜地看著他。
時間飛快,心心念念的期末比賽終於來臨了。那一天盛意穿著雪白的襯衫,將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而在他演奏完一曲精彩的曲子謝幕後,轉身片刻,就看見蘇以沫難得不複平日裏的淡定,此刻緊張得臉都紅了。
好可愛。
盛意的臉也紅了,措了半天辭,從牙縫裏蹦出了兩個字:“加油。”
蘇以沫鄭重地點點頭,視死如歸地走向舞台。
然後從第一個音開始跑調。
但自帶濾鏡的盛意覺得,琴音宛若天籟。
還可愛。
出了後台,他笑得臉上開了花似的。
許靖軼以為他是因為得獎開心,沒想到自家兒子認真地問:“你覺得我之後的那個女生拉得怎麽樣?”
許靖軼想了想:“跑調了,沒你好。”
盛意沒像平日得意地說“當然沒我好”這句話,而是非常不悅地對她說:“你這什麽審美,她拉得多好聽!”
許靖軼:“……”
盛意決定,無論對方是男是女,這個兄弟都拜定了。
但好不容易挨到下個星期他雄赳赳氣昂昂提前跑去少年宮的時候,盛意才得知,蘇以沫不學了。
看他一臉失望,徐磊抓了把腦袋,隨口說:“那個,你也別難過,沒準人家隔幾個星期或隔幾個月就回來了呢。”
盛意雙眼又燃起希望的光芒。
是啊,沒準她又回來了呢。
不過在她回來之前,他得好好學習小提琴,總有一天,他要讓她坐在觀眾席上,聽自己拉上一曲專門獻給她的曲子。
嗯,就這麽決定了。
05
縱是尋尋覓覓,有緣人終將相見。
她在他心底留下一片漣漪,照亮了他前進的路。這麽多年盛意一直不明白他到底懷著怎樣的感情去練琴,但他依舊記得微弱燈光下,女孩對他展露的唯一笑容,笑起來就像是繁花盛開的春天,美好得不可思議。
再次相遇是2011年,他十七歲,高二。
“我們不熟。”
教導處門口,女孩狼狽地丟下這句話逃命般跑走。盛意沒追,站在後麵衝她大聲喊:“我叫盛意,‘盛意以江河’的盛意,你可得記住了,千萬別忘啊!”
女孩跑得更快,跟躲瘟疫似的。
盛意眯著眼,忍不住淺笑。
她長高了,留了長頭發,也更可愛了。
“小姑娘,好久不見。”
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