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知相思
文/森木島嶼
推薦BGM:《再見二丁目》—— 楊千嬅
編輯采薇的閱讀小貼士:
這一場太漫長的暗戀,讓我想起當年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大概就像作者所說,人跟人之間的緣分冥冥之中是有定數的,我們都應該要對曾經的自己,做漫長的道別了。
不要上課看,免得“哇”的一聲當著老師的麵哭出來!
01
[人生若隻如初見,
我還罵你是渾蛋。]
我是不喜歡你的。
我是說第一次見麵的時候。
你——
倨傲自大,花天酒地的霸王,屁股後邊還有一堆數不清的風流債。
左手牛奶,右手可樂,身邊簇擁著一堆漂亮的女孩兒,身後還站著幾個討好又諂媚的馬屁精小弟。
所以,奶奶將我帶到你麵前,熱絡介紹的時候——
“來,幺幺乖,不哭了啊,你看,這是鄰居小哥哥,以後可以帶你一起噢!”
奶奶又招呼你:“程程,快哄哄妹妹!”
四目相對。
我不動聲色地打量你鬢角邊嚇人的疤痕,但並沒有半點給麵子的打算。頃刻,我便癟著嘴,打算發起新一輪的眼淚攻勢。
我討厭這裏。
“哇——”
不料,你盯著我看了幾秒,搶在我之前先咧著嘴號啕大哭起來,哭得比我還慘。
悲傷情緒如瘟疫般迅速傳開,一整個幼兒園的小朋友全都扯著嗓子哀號,剛安撫好小朋友情緒的老師愣了下,不得不再次陷入新一輪的手忙腳亂。
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
你成功了。
我被你這番出其不意的操作驚到,一時間連帶著對上學的恐懼都消散了一大半,也忘了哭,呆呆愣愣地看著你鬢角頗有男子漢氣概的疤,又看看你掛在睫毛上的眼淚花兒。
最後,我沒忍住,“噗”地打了個鼻涕泡,笑了。
“真蠢。”
見我笑了,你得意地一抹袖子,擦幹眼淚,又恢複頤指氣使的小霸王模樣,丟下對我的兩個字評價,轉頭繼續和大胖、二胖進行“桃園結義”儀式了。你的小“女朋友”則屁顛屁顛兒地邁著小短腿,抱著薯片跟在你身後。
這是2000年,新紀元伊始。
我因為搬家,去了新的幼兒園,與你結識。
初次見麵,我們對對方的印象實在不算太好。
真正結仇是在名字這件事上。
彼時你迷戀上我爺爺口中的各種故事,雖然我一直懷疑你根本隻是饞他的蠶豆和核桃,但你確實跟你的第四任小女朋友“分手”了。
她則暗戳戳地把這件事歸咎在我頭上。
更何況,我作為全班唯一一個能一口氣背出十幾首唐詩的小神童,壓她一頭出盡了風頭,坦然享受著老師的偏愛和小朋友的崇拜。
——如果不是她多事。
當時大家湊在一起正在看連環畫冊,她指著扉頁上“程時洵”三個字,問我:“葉紅豆,你不是小神童嗎?這個你認識嗎?”
我犯了難。
好吧,《唐詩三百首》隻是我跟著媽媽背下來的,其實不認識幾個字。
也真是慚愧,時至今日,我也就跟著大家喊你程程,那時尚且不知道你正兒八經的大名。
但這不能毀了我的一世英名。
我盡可能裝作自信又鎮定的樣子,裝模作樣地挑著裏邊熟識的部分,一字一頓:
“程——日——日。”
“哈哈哈哈!”
她帶頭捧腹大笑,周圍小朋友也跟著哄笑起來。
隔著一群人,我看見剛進教室的你嘴角抽搐,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裂。
拜我所賜,你在一堆叫“胖墩兒”“大頭”“臭臭”……的小孩兒裏,有了一個格外清新脫俗的綽號:程日日。
而我則也因此丟了小神童的榮耀。
你恨得牙癢癢,覺得我就是個大草包。
我氣得咬牙切齒,覺得你就是個害人精。
02
[葉紅豆,你可真是個溫柔、善良、仗義又可愛的小天使!]
但我們的小打小鬧並不影響兩家關係交好,你又長我半歲,一來二去,帶我上下學的重任便也落在了你這個“哥哥”的頭上。
不過講真的,雖然你滿肚子壞水,但在玩這方麵,還算頗得我心。
你性格跳脫不受束縛,好奇心重,滿腦子都是歪主意。
我跟著你,偶爾也能借你的各種爛借口溜個號躲個懶,比起奶奶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妥帖照顧,要刺激和有趣得多。
我們看過小混混兒打架,吃過學校小樹林裏的青果子,給瓢蟲做過“手術”,研究過螞蟻搬家,去過廢棄工廠冒險。
反正天塌下來總有你扛。
作為交換條件,小學那幾年,我纏著爺爺講遍了各種老故事,從《山海經》到《三國演義》,從《紅樓夢》到《射雕英雄傳》……
也是因為這樣,我們家從來沒有過剩飯,零食也從來放著超不過三天。
說來也怪,明明我們吃一樣的飯菜和零食,你豎著長,個子越躥越高,而我卻見鬼地橫向發展。
你得意死了,每次吵架我喊你程日日的時候,你就開始說我是長不高的豬崽子。
那年偶像劇盛行,我深受其荼毒,聽著裏邊男女主親昵又軟糯的腔調,覺得他們連罵人都顯得鬼馬可愛。
明明一句可以可愛很多的“小豬”,被你拖腔帶調地喊成“豬崽子”。
難聽死了。
真沒情調。
我齜牙咧嘴地追著你打。
你趁我要追上來動手的時候,悄咪咪地伸腿,我不防備被絆得踉蹌,你得逞,笑得更歡,於是我便裝可憐去跟你媽媽告狀。
我總歸能勝你一籌。
你說氣人不氣人?
自然是氣的。
你弄丟了我的狼。
狼是我撿的流浪狗,為了讓它聽上去更威風一點,我給它取名叫“狼”。
你嗤之以鼻道:“你擅自給它修改物種的事情,它知道嗎?”
“你懂什麽!”我抱著它往外走。
奶奶不同意我養,理由是家裏已經有一隻狗了,來路不明的流浪狗身上細菌多,讓我別像個撿破爛的,什麽都往家裏帶。
彼時,我剛跟奶奶理論完,沒好氣地衝你翻白眼:“狼狗不分家,它們本來就是同一個祖先!”
你撇撇嘴:“豬狗也不分家,你跟它也是一家,怪不得長這麽像。”
滾滾滾,你就是嫉妒我有狗。
我懶得跟你計較,繞過你就往外走。
你懶洋洋地伸手攔住我:“破爛回收,五塊錢,買你的狗崽子,怎麽樣?”
看吧,果然覬覦我的狗崽子。
“五十塊!”我還價。
“你不如搶銀行?十塊!”
“四十塊!”
“二十塊!”
“三十塊!”
“成交。”
我最後當然沒把它賣給你,隻是把它寄養在你那裏,當然,也一毛錢都沒要。
我千叮嚀萬囑咐要你一定要好好對它。
三十塊,對你這個吝嗇鬼來說已經不少了,我也就隻是想看一看你的誠意,既然你還算誠心,那就交給你了。
我許諾每天放學都去你家看它,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於是補充道:“也不準拿它去討好你的‘女同學’!”
你跟班裏的文藝委員關係很好。
她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有愛心,喜歡小動物。
於是,你總借著幫我遛狗的幌子,跟她製造偶遇。
你自然沒有吃狗肉火鍋。
它卻真的丟了。
我沒做到承諾那樣每天去看它,那段時間我忙著準備英語和數學競賽,每天被老師留下來開小灶做特訓,晚上回去做完作業就已經半夜。
我總算忙完比賽,興衝衝地跑去你家裏的時候,正巧撞上文藝委員從你家出來。
你一個人坐在客廳,腳邊報紙撒了一地,玻璃杯子倒是質量不錯,在沙發下邊打了個滾,側翻著磕到茶幾腿上,然後停下。
報紙被氤濕一片。
我略一思索,就大概猜到了情況,走過去撿起來放到桌上,有點幸災樂禍道:“喲,我們程日日也有討人嫌的時候啊?”
“自大狂,現在知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你的了吧?”
“那我就委屈一下收留你這個可憐——”
“那還真是委屈你了。”你驀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冷冷地看我一眼。
你臉色有點嚇人。
我心裏真的有點打鼓了,一邊委屈你跟文藝委員吵架把火撒我這個倒黴蛋身上,一邊又忍不住擔心你的狀態,於是很快轉移話題:“我來看狗的,我的狗呢?”
“丟了。”你依然冷著臉,心思明顯不在我這裏。
你這副樣子,我也莫名來了點脾氣,但不信你的話,一邊喊“狼”,一邊自己進去找。
“跟你說了丟了你聽不懂人話!”你三兩步過來,一把扯住我,紅著眼,“葉紅豆你煩不煩?”
“怎麽丟的?”我還是不太信,但也意識到事情似乎有些嚴重,更多的是被你冷不丁的火氣嚇到了,又覺得委屈,梗著脖子虛張聲勢地惡狠狠瞪著你,“你不是說了會好好看著嗎?不是說了不拿它去討好你那位朋友嗎?不是說——”
“狗販子偷了,關我啥事!”你凶巴巴道,拽著我就往門口推,“一天到晚的別什麽破事兒都往我頭上賴行不行!”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後大門“砰”的一聲被關上。
我生氣了。
我覺得肯定是你拿我的狗去追姑娘了,然後出了什麽意外,但更生氣的是,你弄丟了我的狗,還反倒因自己失戀的破事莫名其妙對我發脾氣。
我們冷戰了整整三天,誰也沒先說話。
第四天的時候,我真的看見了狗販子。
傍晚天色剛暗下來,三個穿黑T恤的男人鬼鬼祟祟地把一隻已經暈厥的大狗裝進了網兜裏,正往麵包車上丟。
我想到我的狼,氣血立馬湧上頭,從院子裏拎了根木棍就撒丫子追上去,迎麵遇見剛打完球回來的你,也顧不上之前的恩怨情仇了,立馬向你請求支援:“偷狗!偷狗!”
你愣了下,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追著我跑了出去。
後來我才知道,你一直以為我說:“Logo,logo!”
還以為我研究了什麽邊運動邊背單詞的新方法,不得不配合我。
我們玩命狂奔,耳邊風聲呼呼作響。我胸口發緊,又仿佛體會到了爺爺口中所謂的英雄氣概,覺得自己英勇極了。
最後一個男人挨了我一棍子,嚇了一跳,看見我一個小孩兒,又有點蒙。你先抓著我往身後護。
可惜我的英雄氣概還沒使出來,對方不耐煩地一把甩開我們,懶得多費勁兒,“呼啦”關上車門,留給我們一嘴車尾氣。
我從地上爬起來,同你四目相對,在你眼裏看見了一絲驚恐和擔心。
我忽地想起來還在跟你冷戰中,不想先跟你說話,於是拍拍身上的灰準備繼續保持高冷。你卻從後麵一把抓住我,左右張望,最後攔下了路過的二胖的自行車,從衣兜裏掏出張皺巴巴的紙巾,往我嘴邊上胡亂抹了一把,然後把紙巾塞到我手裏,抱起我丟到車後座上。
我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紙巾上的一抹紅和嘴裏腥鹹的味道,舌頭舔了一圈,瞬間了然。但看著你火急火燎的樣子,我選擇閉上嘴巴一句話不說,悄咪咪把血往嘴角舔了舔,任憑它混雜著口水滲出來。
我梗著脖子,覺得自己像個壯烈的女將軍。
你嚇了個半死,飛速騎著自行車載我去診所,風呼啦啦從耳邊掠過,我看著你著急的樣子,心裏卻有點小得意。
醫生讓我張嘴,用燈照著檢查了一圈之後,奇怪地看了我們一眼:“你們是沒換過牙嗎?”
你睜了睜眼睛。
出了門,我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張著血盆大口的樣子很像個女鬼!”你幽幽道。
“那我就專吸你的血!”我不甘示弱道。
我們站在門口的廣場上,對視幾秒,然後雙雙笑起來。
我們和好了。
我也是後來才從奶奶那裏知道,你幫我養的狼沒有走丟,是得了狗瘟沒能救活。
你發脾氣那天,你爸媽大吵了一架,原因是鬧離婚又不想耽誤你學習,但其實不如說都嫌帶個小孩累贅。
即便平時他們也沒怎麽對你上過心。
我那幾句“你討人嫌”“可憐”的話,剛好戳到了你。
至於文藝委員,純屬過去給你送作業的小幹部而已。
所以,程日日,我原諒你了。
有路過的賣糖葫蘆和氣球的大叔經過,我大方地買了串糖葫蘆給你算是和好禮物,也很不吃虧地訛你給我買了一大把氫氣球。
嗯,那串糖葫蘆最後還成功進了我的肚子。
誰讓你那天凶我了呢!
那天晚上,我拉著你在廣場上看人畫畫下棋,裝模作樣地跟著老大爺打太極,最後一起給十五塊一個的石膏娃娃塗色,我選了個美少女,你選了個機器人,但是你手太笨了,速度又慢,所以不得不拖延到了老板收攤……
最後,我們倆賴著我表姐的車,同她和姐夫一起上了驪山。
人家約會浪漫,我也實在不好一直做電燈泡,我們倆就去周圍溜達。
晚上基本沒什麽人,風很大,山頂很涼快,偶爾能聽見一兩聲對著山穀呐喊發泄的聲音,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於是故意學著他們扯著嗓子幹號,本意是引你有樣學樣發泄發泄。
可是剛喊完,你就轉過頭來笑話我:“豬哼哼呢?”
我剛想瞪你。
“還氣呢?”你把不知道什麽時候買的另一串糖葫蘆塞到我手裏,“別氣了,我的錯,以後還你一隻狗,好不好?”
好。
我咬著山楂上甜甜的糖漿殼,很驕傲地哼了一聲。
你哭笑不得,緊跟著轉頭繼續盯著我,好半天之後——
“汪!”
我終於沒忍住,笑了,還損你道:“嗬,你連狗屁都不如!”
你套用台詞:“我是一文不值,狗屁不如。你呢,就有如狗屁,值得一聞!”
我覺得你是在罵我。
我知道,即便我們成日裏拌嘴互懟,你也從未真的同我置過氣,我也自然沒真的怪過你。
誰讓我們都是這麽溫柔又大氣的好同誌呢!
那天晚上,我站在你身邊,看著你的眼睛同你對視。
山風很烈,路燈很暗,你的睫毛很長。
我沒來由地就想到了永遠。
我也不過是想告訴你,沒關係,哪怕你爸媽吵架以後不在一起了,哪怕沒有人要你,我也都還在你身邊。
永遠都在。
永遠,真是一個美好的詞啊。
葉紅豆,你可真是個溫柔、善良、仗義又可愛的小天使!
然後——
我就被老媽追著暴打了一頓,因為瘋玩太晚,沒個姑娘家的樣子。
那晚你如果打開窗戶,一定能看到我們家雞飛狗跳的影子,也能聽到我的鬼哭狼嚎!
2009年,我十二歲,終於換掉了糾纏我好幾年的最後一顆蛀牙,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變成大人了。
可是才多小啊!
小到以為這世上沒什麽不能原諒的,沒什麽能阻擋兩個人一輩子都在一起。
小到,以為永遠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
03
[雙標!]
初中之後,你的個子玩兒命地瘋長,小小少年站在人群裏已經出眾到矚目,身邊的鶯鶯燕燕又多了一大圈。
而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生來就比別人慢一拍,遲遲不到發育的時候,除了稍微拿得出手點的成績以外,站在你身後,不起眼得像個矮冬瓜。
於是,我開始執著於補充營養,追上你的海拔。
聽說骨頭湯補鈣有益於長高,我天天纏著媽媽燉湯喝,為了讓你長得慢一點,好讓我更容易追上,還每次把你的那份湯也搶過來喝了,喝到最後聞到味道就想吐。
聽說運動也有用,我開始日複一日地跟著你跑步上學。
風雨無阻。
你笑話我:“怎麽,你怕長成豬八戒嫁不出去啊?”
彼時你剛在校外交了一幫新朋友。
有個女生最引人注目,短頭發,機車服,有點酷,聽說跟你關係特別好,因為你一句話,連手臂上的小文身都洗了。
你在新的朋友堆裏春風得意。
我看不慣你這樣子,閉眼一口氣喝光骨頭湯,把擦了汗的毛巾甩到你身上,然後照著你的誌願抄了一份,順嘴懟你:“你腦子裏成天想的都是啥?”
“對啊,想的是你啊。”
如果沒有我的前半句,你這句話聽上去好像也不是那麽討人厭。
我筆尖一頓,虛張聲勢地抬頭瞪你。
“考得上一中嗎?”你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拿起我的誌願表掃了一眼,嘴角挑著笑。
我知道下一句肯定沒好話。
果不然——
“就你這腦袋!”
我怒道“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你把書包裏的成績單拍到我麵前。
你有著男孩子與生俱來的理科天賦,成績雖然算不上數一數二,但也永遠都在上遊浮動,隻要你願意,考一中並不費勁兒。
反倒是我,看上去喜人的成績,其實花費了無數個加班加點學習的夜晚。
你知道的。
“走吧,剛考完試,今天帶你去放鬆放鬆!”
你捏我的鼻子。
我知道你會有這個舉動,故意沒躲,等你鬆手了才後退著彈開,得逞一笑:“我鼻子上有油!”
“葉紅豆,”你一臉嫌棄地往我身上蹭,又哭笑不得,“你還是不是個女孩子了!”
我看著你崩裂的表情,捂著肚子笑得起床氣都沒了。
那天,我們和你新交的朋友一起去了新開的電玩城,同去的還有你的一堆馬屁精,後來去唱歌,又去了外邊野餐,自製篝火晚會。
男男女女一大撥人,真心話大冒險是永不過時的活躍氣氛的遊戲。
班長紅著臉湊到體育委員身邊的時候,大家紛紛吹口哨起哄喝彩。
我這個人向來比較遲鈍,那會兒其實沒開竅,對某些感情的理解隻停留在偶像劇裏並不現實的甜甜蜜蜜,以及你身邊來來往往不同麵孔的女性朋友裏,其他並沒有太實際的概念。
跟著人群起哄完全是出於瞎湊熱鬧。
可還沒看清楚兩個人有所動作,你伸手覆住我的眼睛,似笑非笑:“還看!怎麽的?你這豬崽子還想研究下啊?”
我才反應過來你說的什麽,後知後覺地臉熱,扒拉開你的手。還沒來得及說話,跟你一起過來的男孩子看著我笑笑:“程時洵,你小妹挺可愛啊。”
我認識他,你常去的網吧裏的小網管,叫陳啟。
我覺得他肯定是瞎了眼,才會誇又矮又胖的我可愛。
或者幹脆就是諷刺,再要麽就是純粹拍你的馬屁。
可你一臉防備地將人踹開:“滾滾滾。”
你又想到什麽,扭頭對我說:“好好學習,追上我的數學成績之前,別研究這些有的沒的。”
忘了說,你的數學成績已經連續三次拿了滿分。
我不服氣地白了你一眼。
“等長大了,給你挑個好的。”你又補充。
多好?像你一樣好嗎?
誰稀罕?
我懟你的話沒說出口,那個和你關係很好的女生就被幾個小姐妹推推搡搡地過來,難得地有點害羞,在你耳邊說了什麽,然後扯著你的袖口往另一邊走。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雙標。
我好氣。
看著你們兩個人的背影,我好像也還有一點別的什麽情緒,但也隻是一閃而過。
沒有細想,陳啟喊我過去玩的時候,我已經答應了。
很無聊的小把戲,孔明燈和水上紙船。我惦記著你跟那個女孩兒離開的事情,寫許願字條的時候也有些三心二意。陳啟過來的時候,我才猛地發現自己就寫了三個字。
——程日日。
我手忙腳亂地又補上兩個字:“是狗。”
陳啟笑道:“就這麽討厭他?”
“嗯。”我惡狠狠地點頭。
報應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我點孔明燈的時候,把衣服燒著了一角,好在沒有釀成火災,但我這膽子,想想還是覺得後怕。
好吧,我主要是怕回去沒法交代。
你知道的,我媽很嚴苛,生起氣來很嚇人。
晚上回去的時候,你把毛衣脫下來套在我身上,自己身上隻剩了件襯衫。
“回去就跟阿姨說太冷了。”你教我說。
我媽很喜歡你,所以帶上你,她就不會懷疑。
我其實想拍拍胸脯悲壯一點說“不用”,可你笑著說:“我拐你出去的,自然包售後,負責承擔一切後果。”
我想說什麽,但身上多了一件毛衣的厚實感,鼻尖還縈繞著你的味道,我揪著你的毛衣袖口,拒絕的話最後也沒說出口。
後來,我拿出攢了很久的壓歲錢,逛遍了商場,給你買了件死貴死貴,也比你那件好看一萬倍的毛衣還你,原因是——
“你那件被我丟洗衣機裏洗壞了。”我虛張聲勢的理直氣壯下,是隻有自己才知曉的心虛。
你一點兒沒多想,大剌剌把衣服丟衣櫃裏,然後攬著我的肩膀說:“不愧是我養的,挺有良心!走,學習去!”
我:嘔!
你不知道的是,那件毛衣沒壞,被我洗得幹幹淨淨,一絲不苟地疊整齊放在衣櫃最下邊,放了很多年。
後來,我離家去外地,家裏養了貓,小崽子翻箱倒櫃最後看中了你的毛衣,叼到窩裏給自己墊屁股了。
氣得我斷了它一周小魚幹。
2011年,我撒了謊,瞞著所有人得到了一件不能見人的毛衣。
這個秘密,隻有一隻小貓咪知道。
04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可我隻是個俗人,就想做個小人呀!”]
高中之後,你突然愛上了學習。
準確地說,你是看上了一個愛學習的姑娘。
而我遲鈍的青春期總算姍姍來遲,大抵也跟之前堅持的運動有關,體重開始飛速下降,取而代之的是節節拔高的身高。
但以往可以拿來炫耀的成績,也漸漸有點不夠看。
重點中學,換了新的授課方式,這裏又都是無師自通一打十的尖子生,一個比一個有天分,一個比一個努力,反應慢的我漸漸有點跟不上節奏。
你倒是越發得心應手,時常跟老師去討論一些我聽都聽不懂的題目,我連想都不用想,你肯定會選理科。
我開始玩了命地在理化生上下功夫。
以至於現在回想起來,印象最深的不是打著手電筒在被窩裏背古文,而是吐血的各種小球小木塊,以及“假設絕對光滑,假設不受摩擦力,假設杠杆無限長”……
哪來那麽多假設?怎麽不假設我是個超級天才或是百萬富翁?
“天還沒黑呢,你怎麽就做起夢了?”你拍我腦袋,然後拎著我的衣領拖我去小食堂。
下了晚自習以後的小食堂三樓,一半是看星星看月亮談人生談理想的男女同學,一半是學霸。
我們則處於二者之間。
一份關東煮,一杯奶茶。
你開始幫我補課,但我知道,你坐在這裏的另一個重要目的,是製造和那姑娘的講話機會。
那姑娘叫趙一帆,個子小小的,短頭發,眼睛很大,有種很幹淨純粹的漂亮。
我做題做得頭昏眼花的時候,抬頭就能看見你在盯著她的方向。
很正常。
這女孩子漂亮溫柔又優秀,換了我也會想跟她交朋友。
“哎,”我捅你胳膊肘,“怎麽還玩起含蓄了?不去追?”
這實在不像你的風格。
更何況,上了高中的你,已經長成走在路上都會被人忍不住多看一眼的明朗少年,儀表堂堂,成績出眾。
總之乍一看,真的挺人模狗樣的。
隻要你願意主動,趙一帆這種小女生肯定扛不住。
“你懂什麽!”你指節敲敲桌子,拉回我的注意力,又用筆帽戳我腦袋,想了想,很是裝相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但我猜,你是真的動心了。
語文老師說:喜歡是放肆,愛是克製。
所以才不敢輕舉妄動。
可是,我隻是個俗人,就想做個小人呀。
我想。
但我不敢說。
隻是心裏小小地竊喜了一下,據我所知,趙一帆的追求者不在少數,而她心裏隻有學習,我覺得你十有八九是沒戲了。
晚上回去,我支著小台燈看你的筆記,研究到半夜,最後還是忍不住在貼吧翻出趙一帆的照片反複打量。
她究竟是哪裏讓你動心呢?
第二天,我就去理發店剪掉了快及腰的長發,托尼老師手一抖,又擅自給我發揮了個狗啃的劉海,我又氣又惱,捂著帽子三天不敢同人對視。
心裏卻還反複想著你說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你說過這話不到一周,我就看見你們倆肩並肩在小花園散步談心了。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我躲在宿舍裏偷偷罵了你無數遍,一肚子委屈也不知道該撒在誰身上,最後自己把自己氣哭了。
你給她帶早餐,陪她上自習,去操場跑步。
你們換了頭像,甚至一起去紋了對方的名字首字母。
——好吧,某寶十塊錢包郵好評返兩塊的文身貼。
我就知道,你這狗做不出紋別人名字這種事情的。
我始終沒想明白,一心隻有學習不染煙火氣的小仙女,怎麽瞎了眼就為你剃了仙骨墮入人間,也始終沒明白,你到底怎麽從一堆送玫瑰送香水的追求者中脫穎而出的?
憑一塊五的豆漿油條嗎?
還是十塊錢包郵好評返現的文身貼?
你說:“當然是憑借我的美貌與智慧啊!”
你又搬出金庸老爺子的詞,說:“騙女孩子其實最好樸實無華。歐陽克用那麽多花招,不如我請一頓飯。”
聽聽,這說得是人話嗎?
可是,你也的確,沒對我耍過花招,我卻沉迷其中甘之如飴。
所以,又有什麽好研究的呢?
喜歡這玩意兒,本來就沒什麽原因可講。
2013年,我覺得你就是個渾蛋!
05
[“你不會也喜歡我吧?”
“對啊。”]
你爸媽不怎麽管你,趙一帆和你成績又一直上升,你們的關係,老師們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以為這就可以了。
可沒多久,你們還是一拍兩散。
你難過了挺久。
那時候剛分班,我們兩個的教室一南一北,天各一方,也少了很多碰麵的機會,我還想著怎麽去安慰你,畢竟你是被丟下的那個。
可還沒來得及,我先跟新班級裏的同學發生了衝突。
新同桌偏科嚴重,脾氣也很壞,趁我不在的時候,拿了我的作文去抄,不小心帶出了我的日記本,於是跟幾個哥們兒湊在一起邊大聲讀邊嘻嘻哈哈地笑。
我直接就炸了,幾句爭執之後,動了手。
畢竟不是世界上所有人都知道“素質”兩個字怎麽寫,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紳士精神。
也不是所有的女霸王都能霸氣側漏將**摔翻在地。
很遺憾,我就是不能的那一部分之一。
然後掛了彩。
你才睡了一覺起來,本來是想找我拿東西,結果進來就看見教室裏圍攏了一圈人的鬧劇。
“怎麽了?”你瞌睡瞬間醒了,抓住我的手臂,上下檢查。
手背上很淺的一道擦傷。
可你知道的,有時候一個人緩緩也就過去了,但一旦有親近的人問起,委屈就刹不住。
我沒說話,但沒忍住打了個哭嗝兒。
說好的英雄救美呢?
太破壞氣氛了。
我在心裏埋怨自己。
你隨手抓了旁邊女孩子的抽紙,跟她說了句:“不好意思,借用一下,下次賠你包新的。”然後把一整包塞到我懷裏。
好歹溫柔一點行不行?粗魯死了。
“誰動的手?”你黑著臉扭頭問話。
有人認識你,立馬推出罪魁禍首。
男生估計認識你,有點窘迫,撓了撓頭,討好道:“洵哥,我不知道紅豆是你護著的,早說啊,你們這關係……”
他又辯駁:“再說了,剛才也是因為——”
“我就問是誰動的手?”
周圍聚攏了不少湊熱鬧的吃瓜群眾,八卦盛行的時候,很多人都揣測我們的關係。
你也沒否認。
我心裏是有那麽一絲竊喜的。
你沒跟他動手,因為上課了。
臨走的時候,你帶走了我的作業本,胡亂替我擦了把眼淚:“差點兒忘了,來找你拿這個的,睡好幾天了,忘記寫作業,借鑒借鑒。”
“還哭,醜不拉幾的!”說完,你拽了下我背後的帽子,擠眉弄眼,“笑一笑,十年少!”
你安慰人的方式……
嘖,真的一言難盡。
你走之後,我在帽子裏發現了一小盒巧克力。
我沒真的見過你跟人動手。
但周一上課的時候,同桌男生嘴角多了塊瘀青,灰頭土臉地主動去找老師跟我換了位置,在這之後,直到畢業,都沒敢再跟我說一句話。
你倒是一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照樣睡到鬧鍾響三遍,最後踩著早自習的鈴聲去教室,懶洋洋地打著哈欠。
趙一帆的事兒過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你和我的消息。
我們本來就走得近,早先因為有趙一帆,也沒人多想,現在你坦然維護,除了上課以外,又時常一起進出。
小說裏青梅竹馬的故事套在我們身上似乎並不違和,男主曆盡千帆,女主默默守護,長大後終成眷屬。
我一邊刷著題目罵他們無聊,一邊在心裏偷偷想,至少你沒解釋我們的關係,或許大概也不是真的沒可能。
暗戀的人真是卑微,哪怕一絲一縷的不實傳聞,也能給自己腦補一場盛世美夢。
甚至聽說有人給我做班主任的表叔打了小報告。
緊接著,你就被請去辦公室喝茶了,我生怕會因此影響我們的關係,特意跑去辦公室解釋了好一通。
結果對方聽完以後,一臉茫然道:“還有這事?
“不過嘛,你放心,隻要你下次數學能給我拿個滿分,我保證替你們保守秘密,怎麽樣?”
我震驚於他的開明態度,又懊惱自己沉不住氣挖了個坑把自己埋了。
後來我才知道,他隻是喊你去說之前參加奧林匹克競賽拿獎的事。
全國高中聯賽一等獎。
也很快沒人再多想我們的關係。
因為沒多久,你就跟借紙巾的那個女孩子出雙入對去領獎了。
你拿了保送資格,又放棄了。
我試探著問過你和她的關係,你就揪我剛剛見長的頭發:“琢磨什麽呢,有這時間不如再去背幾個公式,高考我要去監督你的,考砸了你試試看!”
我以為你們又是迅速拉近距離,然後迅速分開,罵你渣男。
但其實也沒什麽底氣。
你雖然意氣用事跟著感覺走,可也從來沒做過出格的事情,也認真對待每一段感情。
你屢屢投入滿腔熱情,可遺憾的是,你的這幾段感情最後都無疾而終。
“你放心,我肯定不拖你後腿!”我拍著胸脯誇海口,“到時候還要照抄你誌願的!”
一如當年中考那樣,我一路跟著你,從沒考慮過除你所報學校以外的任何學校。
也不是有意而為,更多的是習慣使然。
嗯,我也固執地跟著你選了理科。
現在想來,這大概也是我年紀輕輕發際線岌岌可危的重要原因吧。
盡管你比我還盡心盡力,幫我私下找老師開小灶,整理簡單版筆記,陪我做錯題,各種分析總結,比我爸媽還上心。
平日裏總板著臉的教導主任喝得醉醺醺的,抱著我表叔哭,我看著表叔一臉嫌棄想推又不敢推的樣子,沒心沒肺地笑到肚子疼。
有人哭,有人笑,大家鬧作一團。
趙一帆帶著新交的男朋友,跟大家一起玩鬧。
你最後一個到,眉宇間有些疲憊,但還是笑著給老師敬酒聊天。
晚上散場的時候,你喝得有點上頭。
我以為你是因為趙一帆的事情,還沒邁過那個坎兒。
不算太晚,夜裏十一點,也不知道為什麽總打不到車。
我買了水,攙著你坐在門口的花壇上休息,聊起這件事的時候,你笑著否認。
“何必呢?在一起難道不應該是很認真的,要一輩子的事情嗎?你這樣分分合合,百花叢中過,圖什麽呢?”
“你的腦袋就是單純。”你擰開蓋子把水給我,然後接過我手裏那瓶打開,仰頭灌了一口。
我睇你一眼,就不能換個稱呼嗎?
“紅豆,”你眯著眼睛,風從臉頰穿梭而過,你聲音很低,“我沒想浪費任何人的感情,我隻是想找一個對的人。”
“對的人是什麽人呢?”我摸著自己新剪的短發,喃喃道。
“我爸媽以前也那麽恩愛,可還不是鬧成這個樣子,彼此記恨。”
高考結束那天,在所有家長都興高采烈地等著接小孩的時候,你爸媽興高采烈地奔去民政局領了離婚證——
嗯。
興高采烈,真的嘲諷。
可是他們也真的忍太久了,隻等著你高考結束,然後解脫。
我知道,看上去硬氣又大剌剌的你,其實沒什麽安全感。
我們在某些程度上驚人地相似,固執地想要尋找理想中永遠的感情,半點兒不肯妥協。
所以走向了兩個極端。
我至今沒有正兒八經談過戀愛。
你至今換女朋友如換衣服。
夜風有些涼,路燈暗淡,襯得你的眼睛越發漆黑透亮。
你忽然低頭很輕地笑了下,自言自語般:“紅豆,為什麽不是你呢?”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幻聽一般,我聽懂了。
為什麽不是我呢?
對啊,為什麽不是我呢?
我們不也認識了這麽多年嗎?你換了這麽多女朋友,就算排號也該輪到我了吧?
可是為什麽不是我呢?
我直直地同你對視,差點兒就說了“程時洵,要不你看看我吧?”。
大抵你也覺得這麽煽情的話實在不適合自己,很快又戳我額頭:“算了,你這豬崽子腦袋懂什麽,我這是在失敗的戀愛中總結經驗教訓,向著成功出發。”
我沒吭聲。
你笑了,歪著腦袋看我,似笑非笑道:“你這麽看著我幹嗎?你不會也喜歡我吧?”
“對啊。”我聲音小得自己都聽不清楚。
最後,我還是攥了攥手指,然後翻了個白眼,嗤你:“想得美!”
你笑,攬著我的肩膀,醉醺醺的:“我這個人啊輕浮又浪**,造孽!也就算了,要真有報應什麽的也認,反正多一點少一點都這樣,你以前踩死螞蟻丟過別人橡皮擦作業本看我洗澡那些缺德事兒,我也一道替你背了。”
不是,等等,誰看你洗澡了?
臭不要臉。
我罵你。
“紅豆你呢,”你笑著說,語氣卻認真又誠懇,“以後找個你喜歡也喜歡你,對你好的,別湊合……”
“還用你說!”我也笑,懟你。
有出租車停下,我扶著你上車,你睡過去的時候,我才騰出手若無其事地抹了把眼淚。
可是程時洵,你不知道,日記本裏你的名字早和喜歡兩個字並列在了一起。
那些年迂回沒說出口的話。
夜裏十二點的星鬥和輝月知道。
輾轉失眠的枕頭知道。
失憶沉默的備忘錄知道。
唯獨你不知道。
2015年,我發起了一場隻有我自己知道的告白。
無疾而終。
06
[原來呀,喜歡從來沒什麽標準和依據可言。]
我翻車了。
高考因為三分之差滑檔,雖然也是還不錯的學校,但到底沒能跟你一起,我們相差七十千米,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人最難克服的不是孤單,而是習慣。
我習慣了事事有你在身邊幫我轉圜,陡然分開,我過得實在有點狼狽。
比如遇到搞笑的下意識就想跟你分享,結果一轉頭發現身邊坐的是個陌生人。
再比如,午睡睡得稀裏糊塗,恍惚間夢見小的時候,以為還有你會在窗外喊我上學,迷糊間關了鬧鍾,結果一覺醒來發現天黑了。滅絕師太的課,我一曠就是一下午,從此獲得了“狼滅”的稱號。
再直接一點,比如開學第一天因為方向感太差,在學校裏繞了半天也沒找到教室……
你視頻遠程指導,有時候我們也被對方氣得七竅生煙。
我總算知道為什麽那麽多異地戀堅持不下去了。
你家說白了隻剩個空殼,國慶的時候,我借口路上人太多拒絕了老媽出去玩的提議,轉頭偷偷買了票去找你。
我們平時沒少發視頻和打語音電話,你身邊很多朋友都知道我,幾個男孩子性格也都很好,七手八腳地幫我拎行李,完全沒拿我當外人看。
我也很熟稔地接他們的玩笑話,跟大家熟識起來。
跟人打交道好像也沒自己平日裏那麽不自在。
我也知道,是有你在的緣故。
你是我的信心,我的倚靠,是我無所畏懼胡作非為的底氣。
你新交了女朋友,長發及腰,穿裸色的長裙,高跟鞋,化淡妝,溫婉淑女,落落大方。
原來喜歡從來沒什麽標準和依據可言。
晚上我們一幫人去爬華山。
山路危險又陡峭,走兩步就又累又熱渾身冒汗,停下來的時候又冷到渾身發抖,黏膩的熱汗迅速變冷,凍得人牙齒打戰。
然後在兩千多米的頂峰等日出。
你租了軍大衣買了熱牛奶,大家湊過來哄搶,你推開人朝我招手,先幫我裹嚴實。
你女朋友則順手拿了暖寶貼遞給我。
她但凡醋意大發或者無理取鬧胡攪蠻纏,倒也還好,我會覺得,你看,也不過是任性使小脾氣的小女生,你們未必多合適。
可是她善解人意,溫婉妥帖,一言一行都恰到好處。
也更讓我覺得自己惡毒又卑微,且格格不入。
我在你那裏待了五天,我們一起吃飯,唱歌,玩遊戲,去歡樂穀……
我是你所有朋友裏最護短偏愛,最有默契的女性朋友。
但不是女朋友。
我打算徹底收心。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認識這麽多年,要在一起早在一起了。
沒錯,我說過永遠陪著你。
可是長大以後才發現,原來願意永遠陪著你的人太多了,我其實連號都排不上。
我開始建立自己的圈子,接受周圍男生的邀約,一起吃飯去圖書館甚至看電影旅行,但每一次對方在確定關係的邊緣試探的時候,我就會飛速退後很遠。
朋友說我是性單戀人格,也有說是親密關係恐懼症。
隻有我知道,這叫——
賊心不死。
你是我十年如一日的執念,也是我不能為人知的秘密。
我漸漸退出你的生活圈。
成年人的告別,從來不需要儀式感,回消息的頻率低一點,打電話的時間短一點,平日裏忙於別的事的時候多一點。
然後不知不覺中慢慢疏遠,漸漸淡忘。
經營一段關係需要數十年,可放棄說到底隻需要一秒鍾的決定。
然後,你失戀了。
彼時我正在準備科目三的考試,說來真有點難為情,直到考試前一天晚上,我還因為沒方向感記不住考試路線。
熟識的教練隻好陪我一遍一遍地兜圈子。
你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我剛到岔路口,一輛飛車冷不防從路口飆出來,我因為分神差點兒直接撞上去,也幸好教練眼疾手快踩了腳刹車。
你朋友在電話裏說你出事了。
我熄了火跟教練道歉,然後火急火燎地趕過去。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你那麽狼狽的樣子。
你靠坐在診所的輸液室裏,眼底烏青,左眼皮上方劃了一道口子,血跡已經凝固,周圍還有些浮腫,下頜貼著隻創可貼,衣襟處還有灰漬,頭發也亂糟糟的。
嗬,狗東西,你也有今天!
我過去用力戳了下你下巴,你疼得“嘶”的一聲,下意識就要動手,睜開眼睛看見我,又愣了下,戾氣消散,頓了頓才抱怨:“疼!”
“活該!”我罵你,然後收手,惡狠狠地嘲諷,“怎麽沒再嚴重點,花了臉也剛好省得你以後再去禍害別的姑娘!”
我都做好了繼續懟你的準備。
你卻隻從我手裏接過水,喝了一口,垂眼再沒說一句話。
我隻消看你的表情,心裏就有了揣測,也沒再追問,隻是攥著杯子的手不自覺地緊了又緊。
我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心疼還是該難過。
你知道嗎?
你每失戀一次,我心裏的死灰就複燃一次。
如此循環往複。
人真是種奇怪又矛盾的生物。
我比誰都希望你能找到你的真命天女,又比誰都害怕你真的找到她。
我們依舊保持著不遠不近的關係。
暑假回家的時候,我總算成功拿到了駕照,第一次上路就是去接你。
許久不見,你瘦了一圈,也黑了點,但真是古怪,姿色還是半點不減,我站在出站口挑著鑰匙衝你勾手:“過來,給爺笑一個。”
你就齜牙咧嘴地露出一口大白牙。
醜死了。
我故意笑話你。
我們絕口不提感情的事情。
一整個假期,也不知道你在忙什麽事情,時常熬個通宵。
我媽心疼你,使喚我去送飯,你真是個狗都看不過去的害人精,所以——
送飯的第二天,一隻大黑狗為了打劫你的糧食,衝過來直接給我整個人撞翻了。從醫院出來,我右手臂就多了條繃帶。
也因禍得福,我開始理直氣壯地使喚你。
下午支你在小攤上買個西瓜,一分兩半,我們坐在沙發上看老舊的電影,我晃晃悠悠地用左手搶先挖掉最中間那一塊,然後耍賴去挖你那塊,也一起吃掉。
你實在犯困,懶得跟我計較,靠在沙發上沒一會兒就昏昏欲睡。
我坐在你旁邊,右手纏著繃帶,墊了好幾個抱枕都覺得不舒服,最後看中了你的肩膀。
我一咬牙,趁你打瞌睡的時候,裝作若無其事但其實小心翼翼地靠過去。
以為你沒發覺,我便一點一點放鬆靠下去。
你閉著眼睛,笑,拖腔帶調:“人肉沙發舒服嗎?你還挺會享受!”
我嘿嘿一笑,見你沒多說,便踏踏實實靠下去。
看上去坦**又恣意,一副占了便宜的樣子。
你大約看在我是傷員的分上,大大方方把肩膀借我。
我跟你說起學校安排見習的事情,話題又延伸到實習,再到找工作,我已有心儀的公司,試圖打探你會不會留在當地……
甚至已經盤算好了我們下班以後一起去吃飯,我的第一筆工資給你送個什麽禮物。
我挖西瓜的動作一頓,又很快恢複自然的樣子,笑笑:“噢,這樣啊。”
我皺皺眉。
這哪裏買的西瓜。
基因突變了吧?
難吃死了。
我低頭心不在焉地劃拉著手機屏幕。
電影兀自播放著,我們坐了一下午,可其實內容我一點都沒看進去。
隻記得有句很經典的台詞:
你是我溫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帶著陽光味道的襯衫。
日複一日的夢想。
這是2017年,我靠在你肩膀上,看了一場不知道講了什麽故事的電影。
落幕的時候,我關掉了手機屏幕上我心儀的公司門戶首頁。
我開始查資料,做考研的準備。
07
[我也從未料想,喜歡這種東西的保質期會這麽久。]
林宥嘉唱:“想說我沒有誌願,也沒有事情好消遣,有一個人能去愛多珍貴,沒關係你也不用給我機會,反正我還有一生可以浪費。”
我想,不如就這樣吧。
我們開始各自忙碌,幾乎沒再有過你的花邊消息,連朋友圈動態也都是一些學術東西的轉發。
你給自己定了個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目標,身邊所有朋友都勸你現實一點,別太冒險,可你固執得厲害。
我也隻好緊跟著朝這個目標奮鬥。
可我實在天資有限,這輩子的精力都耗在了高中奔著跟你考同一所大學的那段時間,哪怕再怎麽通宵怎麽使勁兒,都隻覺得力不從心。
十一月份的時候,我們共同的好友結婚,我回去參加婚禮,你來接我。
許久不見,你頭發剃得更短了些,整個人看上去也比以前沉穩很多,提到考研的事情,你笑著說很多人都勸你放棄,我說:“他們就是嫉妒,怕你考上了越來越牛,就顯得他們很菜,所以才想拉著你墮落,考吧,以你的能力,區區A大不在話下,絕對沒問題!”
你拍拍我的腦袋。
我是你朋友裏唯一一個沒給你潑冷水的人。
但其實說私心的,我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不想讓你一直這麽走下去。
因為我真的,追不上了。
我們做伴郎、伴娘。
婚禮很熱鬧。
宣讀誓詞的時候,我站在旁邊,看著幾步之遙的你,鬼使神差地在心裏很小聲地接了句“我願意”。
突然開始羨慕畢業就結婚的他們。
多好。
我這人沒出息,從來沒盼過奢靡轟烈的生活,不過想跟你一起而已。
說什麽來什麽,這邊婚禮才結束,我就接到奶奶的電話,問我什麽時候也能帶男朋友回來給她看看,最好定個日子很快結婚。
我哭笑不得,哪有這麽快的?
你替新郎擋了不少酒,臉一路紅到脖子根兒,一邊笑著聽我講電話,一邊隨手把玩手裏的打火機。我好不容易應付完奶奶。你忽然抬頭,笑了下:“要不我就委屈一下,陪你回去見家長?”
你頓了很久,才掐滅煙頭,笑著:“別湊合,找個對你好的。別怕,我給你兜著,要真的嫁不出去了,我們就結婚。”
那一瞬間,我甚至突然懷疑,這麽多年以來,憑借你那麽剔透的心思,是不是其實很早就察覺到我的賊心。
“走吧,”你沒給我追問的機會,喝了口水,起身往外,“陪我出去吃點兒東西。”
我說:“好。”
這是2018年,我以為對你已經免疫了,可你同我的一句玩笑話,還是害我之後三天晚上沒睡好覺。
08
[“我們在一起吧。”
“好。”]
事實證明,偶像劇裏那些勵誌故事都是騙人的。
藝術來源於生活而高於生活。
抱歉,我沒高得上去。
頭發都學禿了,依然沒夠得著那個學校的一個牆角,我的分數差了十萬八千裏。
遺憾的是,你也差了那麽一點。
我打電話各種寬慰你。
有一天,你說:“紅豆,要不要出來喝一杯?”
我說好。
但那時其實我已經在一千公裏以外的城市手忙腳亂地趕項目,後來咬著牙去跟上司請了一周的假。
5月19號,我們一起去了草莓音樂節。
你喜歡房東的貓。
兩個女孩子身上有著青春靈動的氣質,溫柔又隨性,小黑的聲音幹淨純粹,現場氣氛熱烈,人群熙攘,你抓著我的手腕一直沒鬆開。
那一場演出,你看舞台而我看你。
晚上八點半,我們從場館出來,在四海唐人街吃了一路小吃,外麵有家英倫風情烘焙,我說想吃蛋糕,你進去幫我買下了最後一份紅絲絨。
我左手冰糖葫蘆,右手棉花糖,懷裏抱著蛋糕和糖炒栗子。
不知道是不是我這副樣子實在有點好笑。
你從我懷裏把東西接過去,剝了栗子殼,最後在我灼灼的目光下不得不遞進了我嘴裏。
我喊人幫我們拍照。
萬達廣場上人來人往,有小孩炮彈似的滑著滑板衝過來。我正盯著旁邊那對戴鹿角拍照的情侶,琢磨著跟你一起比個什麽樣的造型會親近又不過度曖昧,一沒注意,差點兒被小孩撞到,你眼疾手快拉了我一把。
我**在外的手腕有些冷,你手上的溫度便順著脈搏迅速蔓延至心髒。
聽說脈搏跳動頻率最能反應心動的信號。
不知道你有沒有感覺到。
總之,你看了我好半天,然後說:“紅豆,我們在一起吧。”
我愣了下,目光落在你手裏的易拉罐上。
你分明不是一罐啤酒就能放翻的量,可是為什麽開始說醉話了。
但心跳衝散了這些。
2019年,你跟我告白。
我舉著碩大的棉花糖,嘴裏還有顆沒來得及吞下的山楂,瞪大眼睛看上去實在有點傻不拉幾的,很用力地點頭,說:“好。”
[你是我覬覦已久的溫暖,
不敢聲張的喜歡。]
不得不說,你是個極其稱職的男朋友。
事無巨細,妥帖沉穩。
你會花時間和心思去研究各種口紅色號,遊戲和女朋友永遠都是女朋友重要,大大小小節日也都記得一清二楚。
更何況,我們熟識多年,對彼此的喜好早已了然於心。
我恨不得跟每個人顯擺我們的故事,可又不敢跟任何人提起。
因為好像有個奇怪的定律,很多事情你越得意,就越容易翻車。
所以我連聲張都不敢。
七夕那天,你發視頻給我,鏡頭裏有一隻小狗。
你知道我一直惦記當年的“狼”,於是暗中悄悄托人留意了很久。
我們給它取名叫崽崽,我說是狼崽子的崽,你說是豬崽子的崽。
老人們說本命年會有劫難,不知道是不是應了這話,我這一年諸事不順,你一個大男生跟著一群老爺爺老奶奶去寺廟裏替我燒香拜佛,又聽說轉運珠有用,買了手鏈吊墜各種小玩意兒寄給我。
有天晚上,你難得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聽說那紅色什麽有用,可以辟邪,要不我明天去幫你買?”
我問:“什麽?”
你咳咳了兩聲:“內……內衣褲。”
我沒忍住捂著肚子笑出豬叫。
真是沒想到,打起嘴炮來比誰都厲害,又是百花叢中過的程日日,竟然純情到提到這個都會紅耳朵。
你惱羞成怒,下意識想開口懟我,又很快壓下來,最後隻是笑笑。
那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我因為壓力太大,整晚整晚睡不著覺,試過喝熱牛奶,吃過安神藥,喝過啤酒助眠……
後來你開始每天晚上給我講故事,每晚十點半,雷打不動,也絕不重複。
也有例外的時候,有天你陪朋友去了趟派出所,回來很晚,又很累,我囑咐你早點睡覺,然後我偷偷熬夜玩手機,你睡得稀裏糊塗,又突然彈起來夢遊一樣:“今天還沒講故事。”
然後補了個故事,確定我睡了,才去睡。
你會因為我隨口一句“好像有點感冒”,第二天一大早跑來送藥。
會提醒我吃早餐,督促我吹幹頭發再睡覺,也會在夜裏壓下起床氣到幾十公裏以外的地方接我,消息總會秒回,也會隨時報備行程,讓我安心。
……
你做過很多很多讓我覺得窩心的事情。
10
[來年陌生的,
是昨日最親的某某。]
“哎,這不是挺好的嗎?”
朋友衝我翻了個白眼:“甜膩膩的,你說了這麽一大堆,是來秀恩愛的啊?”
我笑了笑。
就像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一樣,提起過去,人們總傾向於記住那些溫暖感動的場景,更何況,有時間的濾鏡加持,最後回憶裏的東西總是熠熠生輝,但背麵其實鏽跡斑斑。
比如,向來嘴賤的你再沒跟我鬥過嘴,你記得大大小小每一個節日,偶爾晚了一時半刻,會跟我說對不起,你收到我的禮物會客客氣氣說謝謝,哪怕明明並不喜歡的東西,也表現得很欣喜,而我漏掉的時候,也會大大方方說沒關係。
你開始往我在的城市投遞簡曆。
我看到過你的求職崗位,各行各業都有。
你對我很好,好到不會大聲講話,更遑論發脾氣。
可是我跟你談起以後的時候,你的眼神是空的,我故意發脾氣,你根本毫無原則地道歉。
我們相處得恩愛又平和,像模範情侶,可以相敬如賓到老一樣。
也像一潭死水。
聖誕節前夕,我沒告訴你,偷偷休了年假想給你個驚喜。
機場人很多,我排了很長的隊,脫外套過安檢的時候,你送的墜子冷不防勾住了拉鏈,一不小心就斷了,那隻笑嗬嗬的豬頭滾落到地上。
我蹲在地上找了好半天。
後麵排了很長的隊,人來人往的安檢口,工作人員不耐煩地催促。
最後還是沒能找到。
我忽然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但好像,也在意料之中。
我去了你住的地方,你不在,朋友說你在圖書館。
我也沒多想,跟著導航過去,一眼就看到你,端坐在座位上,背對著我。
我悄咪咪過去,捂住你眼睛的一瞬間,瞥到你麵前攤開的書。
是你之前考研的專業書。
右上角是隨手寫下的名字。
江玫。
噢,那個給我遞過暖寶貼的女孩子。
你想都不用想就猜出是我,開口的瞬間先裝作很自然的樣子把書往後翻了一頁,然後轉身笑著攬住我的肩膀,開玩笑:“聖誕老人還沒上班呢,你這個聖誕禮物怎麽先到了?”
“我樂意!”我也裝作什麽都沒看見。
你合上書,語氣盡可能隨意:“沒事做,就隨便看看打發時間。”
我大剌剌地笑笑,像根本沒怎麽在意一樣。
晚上,我們跟你朋友去吃火鍋,你點的全是我喜歡的東西。
服務員拿來毛巾擦手,你起身接過來遞給我,又去拿圍兜和小皮筋。
你手機響起來,是一道鬧鍾,我也沒多想順手按掉:“程日日,你鬧鍾響了,我幫你按——
“按掉了啊。”
我有很短暫的停頓,然後低頭輕哂。
吃過飯,你幫我訂酒店,買了水和簡單的日用品。
離得不遠,我們一路走過去,我絮絮叨叨跟你聊起我的工作,我的日常,我的生活。你適時接話,適時笑。
到酒店樓下的時候,我們告別。
我突然喊住你,然後踮起腳同你接吻。
你像是遲疑了一下,然後縱容地扶住我的腰。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索然無味,然後鬆手放開,笑了笑:“算了吧,程時洵。”
我重複:“算了吧。”
沒有一個女孩子可以看著男朋友對別的女生各種袒護偏愛而無動於衷,善解人意落落大方,其實可能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不在乎,因為沒那麽愛。
即便我們都不曾提及,但我知道,你那天晚上的傷是跟人打架了。
江玫有喜歡的人。
對方是個標準的學霸。
就讀於你一直想考去的那個學校。
那天晚上人家兩個小情侶拉拉扯扯的小情調,被你當成她被流氓糾纏,上去就是一拳,對方自然不甘示弱,你們扭打在一起。
江玫跟你說了抱歉,然後陪著那個男生去了醫院。
你說得沒錯,浪**久了會遭報應的,你一定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會有這麽一遭。
你以前跟我說,紅豆,以後找個你喜歡也喜歡你,對你好的,別湊合。
可是程日日你個雙標狗,這就開始湊合了是嗎?
你明明還惦記白月光,明明還想考去那個學校。
卻要停下來假裝愛我。
你手機上那道鬧鍾其實沒什麽異樣。
隻是普通的鬧鍾而已,最多就是時間實在有點不正常,不是上下課也不是上下班更不是睡覺時間。
你手機錄過我的指紋。
我關掉鬧鍾習慣性解鎖,然後就看到了屏幕上的備忘:
九點打電話給紅豆,話題:吃飯,感冒,遊戲,崽崽,工作。
諸如此類,一條一條。
你像做功課一樣試著努力愛上我。
還真是為難你了。
我也曾很費力地努力過,跟你考一樣的高中,一樣的大學,甚至循著你的步子去考研。
就像你很費力地學著愛我。
我不曾懷疑你的用心。
可即便我一直刻意忽略,依然無法否認,我們之間沒有愛情。
人有時候堅持一件事久了,遲遲沒有結果,就會漸漸懷疑自己的堅持是否正確,然後慢慢妥協嚐試退而求其次的安穩。
你一次次熱烈付出,在每一任女朋友身上尋找想要的感情和永遠,可是天不遂人願,你要麽分手,要麽被分手。
屢屢挫敗。
你固執地給自己定下所有人都覺得癡人說夢的目標,大家都勸你,考研本來就不容易,何必非要難上加難,選一個夠不到的學校呢?理想值幾毛錢,畢業出來不都一樣找不到工作嗎?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你熱情滿滿,堅持到最後,還是碰了一鼻子灰。
所有人都反對,時間久了,撞了南牆,你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蠢。
於是你試著妥協。
夠不到分數線,老老實實朝九晚五反正也不會怎麽樣。
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
哪怕不是戀人的那種喜歡。
但左不過還算合適,在一起也未必走不到老。
不如就這樣吧。
你於是跟自己投降。
就像我當年怎麽也弄不懂的微積分,記不清的化學式,聽不懂的實驗課。
就像我哪怕耗盡全力也跟不上你的步子。
你不愛我,我知道的。
也怪我們熟稔數年,我對你的了解勝過我自己。
其實我大可以裝蠢扮傻,安然享受你的好,反正這麽多年不也是受你照顧與偏愛?如今不過換了個身份,更何況我一直夢寐以求。
我也信你做下這個選擇,日後定然能勝任好丈夫好父親的角色。
可是我不想這樣。
夜裏落起雨來,越來越大。
我看著你的眼睛,覺得心裏像灌進了一陣風,脹鼓鼓,又濕漉漉的。
可好像也突然鬆了一口氣。
你沉默半晌,垂眸,神色黯淡,說:“抱歉。”
“沒關係。”我笑了笑,然後扭頭去前台借了把傘,遞到你手裏。
你像從前一樣,親昵又自然地摸了摸我的頭發,喃喃道:“對不起,紅豆。”
沒什麽好對不起的,如果你說你很努力也沒能愛上我的話。
我想。
但還是仰著臉彎了彎嘴角,輕輕抱了你一下,轉身上樓。
我們都盡力了。
2019年年末,我們分開。
很短暫的,不被人知曉的一段戀愛。
11.
[也依舊感謝你的照顧和庇護,
陪我度過一整個青春。]
“哭了?”
朋友問,又輕輕歎了口氣:“難受吧?喜歡了這麽多年的人。”
我眯著眼睛仔細想想,歪了歪頭:“好像也沒有哭。”
那天晚上,我好像哭得很慘,又好像不過蒙頭睡了一覺。
事實上,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斷斷續續寫下的這些瑣事,其實也錯漏百出,很多事情真的記不清楚了,也可能自己不自覺地一廂情願加了很多戲。
現實裏多得是平淡的柴米油鹽,隻是我對你濾鏡太厚而已。
我用過心,也無原則無底線地付出過,所以沒有遺憾。
如今,我們相距1052公裏,你考研成功,忙得腳不著地,我丟掉了考研的那些書,重拾自己曾經有過的夢想,開始按照自己的軌跡生活。
我們也許久沒再見過了。
追在你身後這麽多年,真的分開,發現其實好像也沒有一團糟。
有時候想想,人跟人之間的緣分大抵冥冥之中也是有定數的。
我們從一開始越來越親密,再到之後不得不一點點分開,像兩條相交線,越來越遠。
最開始,隻是教學樓裏一南一北,後來開始七十公裏,兩千公裏……
人總得長大,學會舍棄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或許才有意外之喜。
放棄是成年人的第一堂必修課。
上帝賜予人最好的能力是遺忘,好的壞的,隻要你願意,總有一天能清空。
我跟在你身後太久了。
其實想想,這麽多年的暗戀,也未必真的就有多喜歡。
隻不過很多事情時間久了,成了習慣,成了種執念。
我放下對你的感情,也是慢慢嚐試脫離倚賴你的習慣,重新去找自己的生活方式,走自己的路。
但也還是感謝你多年的陪伴和袒護,陪我度過一整個青春。
2020年,一部叫《下一站是幸福》的劇忽然大火,賀繁星提到“三十歲”之約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你。
你說紅豆,別怕,我給你兜著,要真的嫁不出去了,我們就結婚。
十八歲的時候,我也幻想能和你到白頭。
二十五歲的時候——
我反悔了。
我不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