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這一刻煙花萬丈

距離大年三十越來越近,家家戶戶都繁忙起來,鄭靈犀被父親支使著到處采買,天天抱著一袋袋臘肉香腸、瓜子花生之類的年貨回家囤積。

鄭飛翼對這些事情完全不沾手,他永遠都是一副白衣飄飄的模樣,端坐在沙發上喝咖啡看報紙,留鄭靈犀一個人做牛做馬做苦力。

不過,這回不一樣了。

“靈犀啊,把這箱蘆柑搬上去。”鄭國強關上汽車後備廂說道。

“叔叔,還是我來吧。”不等鄭靈犀答話,邵天冬搶先動作,隻見他也沒怎麽用力,就輕而易舉地將一大箱的水果拎了起來,手臂肌肉鼓起漂亮的線條。

“還是男孩子好,力氣大。”鄭國強滿意地點頭,順手摸了摸邵天冬的胸肌,“小邵身材真好,平時經常鍛煉吧……”

邵天冬笑吟吟地點頭,鄭國強那眼神,簡直就黏在他身上放不開了。

最後滿滿一個後備廂的年貨,統統被邵天冬一人搬上了樓,分門別類放好。鄭靈犀癱坐在沙發上,抱著一顆蘋果啃,她沉浸在無所事事的享樂氛圍裏不可自拔。

她絲毫不知道,恐懼會遲來,但絕不會遲到。

“老鄭啊,你這一出國就是大半年,你可真逍遙自在啊。”

“哎喲,這就是你家的女兒靈犀啊,長得可真俊啊!就像那個誰,王祖賢年輕的時候!”

大門突然就被破開了,緊接著數不清的大姨大媽跟排隊參觀似的,蜂擁而至,鄭靈犀隻來得及抄起一個抱枕當盾牌,就被一雙雙的手按在了沙發上。

“女娃在哪兒工作呀?”

“結婚了嗎?”

“啥時候要孩子啊?”

死亡三連問。

鄭靈犀在一堆中年婦人的關愛中逐漸被淹沒,她艱難求生,在夾縫中看到倚門而立的邵天冬:“你站在那裏幹嗎,快過來救我啊!”

邵天冬笑眯眯地看著她,攤了攤手。他雖然沒有說話,但鄭靈犀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跟你又沒有關係,我有什麽理由幫忙?

過年的這段時間,也被叫“年終通關戰”,過關的人要經曆九九八十一難,熬過最初的春運人海戰還隻是個開頭而已,隨後還要經曆親戚朋友的靈魂發問、推杯換盞酒桌摸底、大媽大姨相親節目等等關卡。

“從來沒有哪天有那麽多人串門,我爸聽到門鈴都嚇得直接往屋裏跑了。”好不容易送走最後一位串門的大姨,鄭靈犀懷疑人生,“被問了N遍‘你小時候我抱過你還記得嗎’,我看起來腦子有那麽好使嗎?三歲的事還能記得。”

“也許你在她們眼裏是神童呢。”邵天冬道。

應付了一下午大姨大姑,鄭靈犀身心俱疲,比讓她上場打十場擂台還要疲倦。

“我回房間睡一會兒,吃晚飯了叫我。”

邵天冬看著她的背影問:“想吃什麽?”

“隨便吧。”鄭靈犀頭也不回地擺擺手。

邵天冬想了想,很自覺地往廚房走去了。身後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鄭飛翼冷哼了聲:“想不到你還挺有毅力的,都追到家裏來了,連老爸都能搞定,是我小看你了。”

邵天冬停下腳步,側過頭看了他一眼:“你還不相信我?”

鄭飛翼麵不改色:“你要我拿什麽相信你?就因為幾頓飯?”

大概前幾次碰麵,鄭飛翼對他冷嘲熱諷慣了,他竟然有點習慣。

他折返回來,忽然開口:“大舅子。”

鄭飛翼的表情有一瞬間崩壞:“你喊誰?”

“愛人的兄長,可不就是大舅子了。”邵天冬臉不紅心不跳。

鄭飛翼直接被氣笑了,反手一摔報紙:“你倒是會蹬鼻子上臉。我先說清楚,不管你是怎麽打算的,既然我爸喜歡你,我就給你一個機會,但你要是敢讓靈犀傷心,我第一個剮了你。”

兩個男人再次針鋒相對,窗外是劈裏啪啦的炮仗聲,屋內卻仿佛墜入冰窖。

“如果我不是真心喜歡她的話,此刻就不會在這裏聽你說話了。比起我的年紀,最重要的難道不是靈犀的感覺嗎?”邵天冬笑笑,“你猜,她喜不喜歡我。”

鄭飛翼沒說話,他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那個傻大姐肯定看上了人家。

而就在一牆之隔,鄭靈犀靜靜站著,她的視線像是落在門上,又像是透過門,看著客廳的一切。

“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認真的。”她聽見鄭飛翼說。

“我會讓她幸福,說到做到。”然後那個名叫邵天冬的少年如是回答,此刻窗外忽然亮起了煙花,像猛烈綻放的鮮花。

“我愛她,就像呼吸與空氣。”

他說完,鄭靈犀感覺整個房子憑空刮起一陣香風,空中飄散著甜蜜的香氣,窗外夜空的煙花在她的腦海裏開放,五彩斑斕璀璨奪目,宛如這個年紀最美的少年。

年夜飯是五口人一起吃的,鄭飛翼的妻子宋依然驚訝於邵天冬的好廚藝,毫不吝嗇地給了一番褒獎,正中鄭國強下懷,聯合起來又是洋洋灑灑好一番吹捧。

鄭飛翼不置可否,鄭靈犀因為聽到了下午兩人的對話,現在看到邵天冬的臉就不敢抬頭。

好吃好喝結束,已經晚上八點多了。

“走走,看春晚去。”鄭國強揮手招呼。

鄭飛翼本來拎了學術論文打算溜去書房,被妻子抱著胳膊拖過去了,客廳裏傳來電視機的嘈雜聲音。

鄭靈犀揉了揉脖子,現在隻剩她和邵天冬兩人了,猛一抬頭對上他一眨不眨的目光,她的世界真的從不曾這樣如夢似幻。

“你做飯真的好厲害。”她開始沒話找話。

“謝謝誇獎。”他巋然不動。

鄭靈犀在凳子上坐著十分難過,身上好像爬過萬隻螞蟻,她抬頭看他:“你是不是想說什麽?”

邵天冬淡淡地笑:“你想讓我說什麽。”

鄭靈犀的臉騰一下就紅了,扭過頭:“沒有。”

“那你為什麽生氣了?”

“我什麽時候生氣了!”她冰著一張臉,卻無法控製臉色變紅,“我發現你這個人特別喜歡自說自話,還習慣性腦內補充劇情。”

夜空裏從來沒有這麽熱鬧過,連空氣裏似乎都彌漫開爆竹開花的氣味。

鄭靈犀用指甲摳著木桌上的紋路,偷偷瞥了眼他,對上視線後又馬上逃走。

“你不去看春晚嗎?”邵天冬問。

“我不看,有什麽好看的。”鄭靈犀莫名來氣。

“也對,看我就夠了。”他忽然說。

鄭靈犀低著頭沒注意,隻見麵前忽然多了一個人,她的目光落在他勁瘦的腰上,然後是覆蓋著薄薄肌肉的胸膛。

“你……”她尚未開口,邵天冬忽然彎腰,一隻手把著她的椅背,整個人慢慢下壓靠近她。時間仿佛被定格了,鄭靈犀整個人僵硬得一動不動,隻能看他越來越近的眉眼。

“你可以躲。”他瞧她呆呆的樣子,提醒道,“不然,我就親你了。”

有時候,人很難麵對自己本真的情感,鄭靈犀已經聽到自己猶如擂鼓的心跳了,她不知道怎麽辦,幹脆咬牙閉上了眼。

一秒,兩秒,三秒。

沒等到什麽動作,鄭靈犀睜開一道眼縫,正對上邵天冬笑眯眯的眼。

她心裏忽然就燒起來一把火,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猛地伸手一把扯住他的領子往下一拉,她腦袋一仰,他們的嘴唇順勢貼在了一處。

這一刻,煙花萬丈。

鄭靈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番動作,她聞到鼻尖異性的味道,清醒過來想要退後,邵天冬的反應卻更快,他一把摟住她的腰肢和後腦,兩人貼得更緊了。

窗外煙花爆竹聲聲脆響,光斑映照著屋內氣息交融的二人。

鄭靈犀的大腦一片空白,她毫無經驗,隻知道對方柔軟的嘴唇在她臉上廝磨。邵天冬循循善誘,然後她就被輕而易舉地攻城略地了,唯一的思考,是他晚上飲過的酒,唇齒間還殘留著淡淡的苦味。

兩人一直擁抱親吻了許久,直到鄭國強拍掌大笑的聲音自隔壁傳來,鄭靈犀才回過神,一把推開他的胸膛,掌心殘留的熱度讓她渾身都酥軟了。

“我要去睡覺了。”鄭靈犀渾渾噩噩,臉紅如血,還在不斷粗重地喘息。

“嗯,”邵天冬目光灼灼,他擦了擦嘴唇,“八點半了,是該睡覺了。”

鄭靈犀抬頭瞪了他一眼。也許是剛得到愛情的滋潤,女人的眉眼含羞帶怯,像一汪泉水一般。

被心愛的女人這樣看著,邵天冬一個沒忍住,抱了她又想低頭去尋那唇瓣,被她伸手擋住。

“等等,事情怎麽就突然發展成這樣了?”她別過頭避開他的親吻,“我覺得我們需要坐下來好好談談。”

“這不正在談著嗎?”他笑,“你要是願意,我也不介意深入交流。”

鄭靈犀懷疑他又在耍流氓,但她沒有證據。

“你說過不喜歡比自己小的。”邵天冬見她沉默,用下巴抵著她的發頂,嗅著她用的洗發水味道,“現在,我要你親眼看著我說喜不喜歡我。”

鄭靈犀像塊石頭一樣嘴巴閉得死緊。

“我不知道別人怎麽想,我隻知道,從愛上你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都在為你燃燒。而如果你也接受我,那世界上就不會找出第二個比我更愛你的人。”

鄭靈犀整個人仿佛被點了穴,她額頭抵著邵天冬的胸口,隻覺得體內血液整體上湧,雙手和雙腳都輕得要飄起來了。

“你的甜言蜜語說給過多少人聽,我肯定不是第一個。”她訥訥道。

邵天冬聞言笑了:“不是有句話嘛,我在佛前求了五百年,隻為今生與你相戀。我沒那麽多時間,至今也不過是和佛祖求來一個你而已。”

鄭靈犀沒說話,手扶著他的肩推開一點站起來,腳步虛浮地往自己臥室走,窗外的爆竹聲漸歇,室內安安靜靜的。

她猛地回頭,邵天冬還站在那裏,少年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長成了芝蘭玉樹,他的臉頰被燈光照亮,眉眼清澈如溪流。

鄭靈犀聽見自己胸膛裏的跳動聲音,垂下眼:“你再說一遍。”

“說什麽?”

“你那騙人的情話。”

邵天冬沒動,鄭靈犀隻覺得麵上火燒,他的沉默似乎襯托得她更加慌亂,像被逼到牆角的小獸。

良久,他忽然開口了:“不是不稀罕聽嗎?”

她梗著脖子:“忽然又想聽了。”

邵天冬似乎是笑了,然後他大步走過來,抽空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鄭靈犀還沒抬頭,就被他摟著腰抵在房門上,他們氣息相交,她無意識地抬起手,手指劃過他的脊背,隔著衣物觸到手感良好的背肌。

“我愛你,比我的生命更重。”

某個瞬間,鄭靈犀忽然有了幻覺,像是自己站在山巒上,或者大海邊,風吹起她的長發,她再也沒有怕的了。

兩人像天鵝一樣交頸纏綿良久,吻得難分難舍,直到客廳裏有人走動的聲音傳來才分開。

鄭國強端著空了的茶杯走出來。

“哎,靈犀,你臉怎麽這麽紅,喝酒了啊?”鄭國強驚訝,“這可不行,你小時候吃顆燒酒楊梅還發酒瘋呢,今天小邵還在,你別丟人啊。”

鄭靈犀被揭了老底,她狠狠瞪了眼邵天冬,轉身“咣”一聲關上了自己的房門。

“這是怎麽了?”鄭國強有點摸不著頭腦。

邵天冬摸了摸嘴角:“叔叔別在意,她就是有點上火。”

邵天冬待到大年初二就走了,鄭靈犀以為他會死皮賴臉多住幾天的。

早上把人送出門的時候,天還蒙蒙亮,空氣中殘留著煙花爆竹的味道,鄭飛翼一早去值班了,大嫂去買菜了,鄭國強打了通宵麻將還沒起床,家裏隻剩她自己。

鄭靈犀裹緊身上披的家居服,抿了抿嘴唇,默默看他一眼:“走吧。”

邵天冬站在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女人的臉因為清晨的寒氣凍得發紅,她頭頂頭發翹起來一縷,像根天線似的。他伸手揉了兩把,在她的臉皺起來的時候一把將人攬到了自己懷裏。

“我走了,”他把臉埋在她肩窩狠狠呼吸了兩口,“你別挽留我,我怕我把持不住。”

鄭靈犀聞著他的味道悶悶答:“誰挽留你了……”

一個普通的早晨,年輕的情侶在清晨的薄霧裏相擁,鄭靈犀環抱住他的腰,雙手從短大衣的下擺伸進去,冰冷的雙手在他毛衣裏取暖。

邵天冬側過臉,嘴唇若有似無地擦過她雪白的臉頰,熱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脖子,兩人耳鬢廝磨。

鄭靈犀有點放縱自己沉浸在甜蜜的熱戀中,低低問:“你要去哪裏,回家嗎?”

邵天冬搖搖頭:“去找工作,養你啊。”

鄭靈犀臉紅紅的,眼睛裏是止不住的羞澀甜蜜。她手指繞著邵天冬領口的牛角扣,低聲道:“在電腦城修電腦太累了,你要是找不到工作可以來找我,我走後門讓你來打雜還是可以的。”

她一本正經,邵天冬樂了:“姐姐,你真厲害。”

本來是開玩笑喊的稱呼,現在從他口中說出來莫名帶點曖昧的氣息,鄭靈犀推了推他的胸口:“不是要走嗎,還不走?”

邵天冬放開她,淡笑著倒退著往後走:“我走了,不要想我。”

鄭靈犀外強中幹:“誰會想你啊,哼。”她翻了個白眼,卻怎麽也遮擋不住微紅的麵頰和上浮的嘴角了。

過完年,鄭靈犀回到公司,雷盾還是和之前一個模樣,隻不過門口的前台換了一撥,站了幾個她不認識的新麵孔。

“您好,請問您找誰?”一個笑容滿麵的姑娘攔住她。

鄭靈犀掏了掏兜才發現,自己好像不知道把門禁卡丟在哪裏去了,她擺擺手:“我來上班的,但是沒有門禁。”

“好的,新員工上樓找人力部室發卡就行了。”小妹妹挺負責,又問,“是行政管理部還是人資部的同事?”

鄭靈犀撓撓頭:“保鏢部。”

“……”前台小姐姐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她心想保鏢部什麽時候招了個文員?

正在這時,門口又走進兩個威武大漢,一高一矮看似是哥倆兒,他們一進門就大吵大嚷,把上班的員工都趕開了。

“去把你們的頭兒叫出來,我們是來踢館的!”高個的那個喊道。

“踢館!”矮個的男人齜了齜牙,做了個凶神惡煞的表情。

“上回被你們偷襲戰敗,這次可不會上當了!”高個男人冷笑著。

“報仇!”矮個男人握緊雙拳,秀了秀自己胳膊上的肌肉。

上班的人早就被嚇跑了,有的往外跑有的往電梯方向擠去,大廳頓時亂作一團。

前台小姐姐花容失色,見門口站崗的兩個保安員被輕而易舉地打趴下,連忙顫抖著手撥通了內部電話:“喂,趙哥嗎,門口來了兩個鬧事的,我們控製不住……”

她話還沒說完,麵前的景象忽然一變,那個新入職的文員小妹妹,慢悠悠走到那兩個正在擺造型恐嚇眾人的男人麵前。

“你……”高個男人還沒反應過來,見鄭靈犀瞬間逼近,緊接著她粉拳一出,他就軟綿綿倒了下去。

“你!”矮個男人一驚,他隻來得及發出這一個字,就被迎麵飛來的一條腿給踹倒了。

鄭靈犀整理了下外衣,她看著腳下躺著的兩個人,總覺得這個場景似乎在哪裏見過。

“靈犀,你回來啦!”趙成從樓梯上跑下來,拉著她來了一個充滿力量的擁抱,“兄弟們都等你好久了!”

鄭靈犀指了指地上那兩個人:“最近經常有人過來踢館?”

趙成瞥了一眼:“那可不,保鏢部部長、副部長和大隊長都上學進修去了,這些臭魚爛蝦當然抓緊時間來找存在感嘍。”

他揮揮手:“趕緊拖走拖走,別什麽可疑物體都放在大廳裏,平白嚇壞阿貓阿狗。”

兩人勾肩搭背地離開了,留下大廳裏一眾臉色變換的人。

鄭靈犀一行回到雷盾公司得到了女王般的待遇,秦總檢閱了他們仨的考試成績,並且因為和警方聯合破獲案件,對他們大為滿意,竟然單獨給鄭靈犀三人撥了一間辦公室,還配備了三台全新的電腦和打印機。

趙成用新發的電腦打麻將,手裏鼠標按得“啪啪”響:“碰!吃!杠!”

張敦敦手裏捏著張紙巾,兩眼通紅地看著電腦裏播放的瓊瑤劇:“張生,下輩子,我定不入你家門……”

鄭靈犀左手撐著下頜,百無聊賴地看著自己屏幕上的掃雷,那黑白格不斷變換,似乎變成了一個人的臉。

“你說,我要是讓邵天冬進雷盾怎麽樣?”她忽然開口。

趙成從牌麵裏抬頭:“那可正好,技術部的老田得高興壞了。”

“我是說保鏢部。”她補充。

趙成聞言想了想:“這小子倒是挺能打的,估摸著有點潛力。但我總覺得他跟技術部那邊的氣場更合,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張敦敦適時補充:“他來保鏢部,那就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趙成一拍手:“沒錯!”

鄭靈犀臉黑了,當頭一個飲料瓶子丟過去:“說誰是鮮花呢?說誰是牛糞呢?”

張敦敦單手接住瓶子,嗬嗬直笑:“靈犀你想多了,你就算是糞肥,那也是史丹利第三元素高產量新品化肥……哎哎哎。”

剩下的話被鄭靈犀一把關在了門外邊。

保鏢部每天都要保持高強度的訓練,讓肌肉和頭腦保持高度集中,今天是保鏢部的納新日,人力部門挑了一批身體素質強悍的新人準備入職篩選,因此鄭靈犀頗為忙碌。

寬闊的訓練室裏,整整齊齊排列了二十多個人,都是身體健壯、膚色黝黑的年輕人,穿著統一製式的黑背心,蹬著軍靴,瞧著威武雄壯。

鄭靈犀拿著簡曆一個個看過去:“健身教練?”

對麵的男人露出一口白牙,朝她秀了秀自己胳膊上隆起的塊塊肌肉。

“奶油充的。”鄭靈犀不屑一顧。

“少林寺的十八銅人?”

一個光頭男目光如炬,屈腿紮了個穩穩的馬步。

鄭靈犀伸腳輕輕一踹,那人就歪歪扭扭倒在了地上:“廢銅吧。”

“……”

“第九十八代螳螂拳傳人,第二百六十代無影腿傳人……不是,中華才上下五千年,你們是搞啥呢?”鄭靈犀看了一圈,隻覺得額心突突直跳。

“趙成,交給你了,我出去透透氣。”她隨手丟了簡曆,打開門往外走。

不遠處,技術部那邊也挺熱鬧,部長老田正搓著手笑嗬嗬地陪在秦總身邊說什麽,他那狗腿又激動的樣子簡直是百年難遇。

鄭靈犀走近幾步,想看看技術部是招來了什麽厲害的人物。

“今天開始,Winter就是我們雷盾的一員了,大家鼓掌歡迎。”秦總挺著啤酒肚笑嗬嗬道,“Winter,做下自我介紹。”

“好的,我叫邵天冬,大家可以叫我Winter,也可以叫我天冬,希望未來的工作大家都彼此幫助,共同進步。”男孩換了身筆挺的休閑西裝,把那勁瘦的腰身和修長雙腿襯得越發好看,與技術部的一群猥瑣宅男一對比,宛如天宮仙子下凡。

鄭靈犀目前就盯著那仙子一動不動。

等到秦總結束了講話,在助理們的簇擁下離開的時候,技術部還圍繞著“Winter”這個傳奇外掛討論不休。

“秦總竟然能挖到Winter來我們公司,這得花多少錢?我還記得上回他當外援,瞬間就破解了黑桃病毒呢。”一個程序員道。

“Winter的身價能有多少我想都不敢想,大概會是一個天文數字吧。”另一個程序員滿臉桃花地說。

鄭靈犀就站在不遠處,她盯著那些熱切討論中的程序員,說不出的不是滋味。

你們羨慕歸羨慕,麵露桃花是幾個意思?

先不管他的身價多少了,鄭靈犀看著自己銀行卡裏勉強爬上的五位數,心裏更酸澀了。

邵天冬來的這天,全公司晚上一起聚餐,其中就包括秦總和各個部門的巨頭。

名義上是公司聚餐,實際上是為了邵天冬接風的飯局,秦總紅光滿麵,端著紅酒杯滿嘴跑火車,拉著邵天冬說了兩個小時自己當年上學時的豐功偉績,後者微笑應對。

飯局吃著吃著,就變成了各個部門的人來示好拉攏,一杯杯酒敬過來,饒是邵天冬酒量再好,臉色也慢慢紅了,在水晶燈下顯得眉目如水,線條如畫,幾個女部長臉都紅了。

好好一頓飯吃到最後變成了各部對邵天冬的盤問,什麽家裏幾口人、幾畝地,娶妻了沒、生子了沒,就差把他拉到人民公園相親角了。

鄭靈犀坐在保鏢部那桌,望著那一桌山珍海味沒有胃口,身旁趙成和張敦敦兩人各抱了隻大豬蹄啃得起勁,油星沫子甩了一臉。

“靈犀你怎麽不吃啊!”趙成抽空問了一句。

“吃個妹,氣都氣飽了。”她嘟囔著。隔著兩桌子人,她都能清晰地聽到主桌上人力資源部的部長張愛華那響徹雲霄的嬌笑,跟隻鵝似的。

“天冬,你猜我們秦總多少歲了?”張愛華生了張嫵媚多姿的臉,在雷盾這樣僧多粥少的地方走哪兒都會收到一片注目禮,連帶著開大老板的玩笑也沒人會生氣。

邵天冬瞥了眼醉醺醺的秦繼楠,回答:“秦總大概不到四十歲。”

秦繼楠聞言連連大笑:“哪裏還不到四十歲,我都快五十啦!不過我年輕的時候別人都說我長得像劉德華呢,確實是不顯老吧!”

“秦總年富力強!”

“秦總正當壯年呢。”

幾個部長又是一通吹。

張愛華又指了指自己,紅豔豔的指甲像一顆顆紅寶石:“那你再猜猜我幾歲了?”

邵天冬看了看她的麵龐淡然自若道:“張姐,你不就隻比我大一歲嗎?”

眾人一愣,桌上頓時笑開了,張愛華笑得花枝亂顫:“哎呀小天冬你可太幽默了,哈哈哈!”

隔老遠鄭靈犀都快惡心得吐出來了,她狠狠地戳著碗裏的肉塊:“還大一歲?張愛華比我都老,這種話你也能麵不改色地說出口,真不害臊,呸!”

她心裏悶悶的,跟吃了幾百隻檸檬似的,別人管這種情緒叫嫉妒。

氣氛正酣,張愛華聲音不大不小地問:“我們小天冬長得這麽帥,一定有女朋友了吧,不知道是哪裏的小美女?”

她這話本就是個試探,哪料邵天冬竟然點頭了。

“是有女朋友,也巧,她今天就在現場。”

眾人靜了一秒,下一瞬又猛地炸開。張愛華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從沒有人說過呀,是哪個部門的,不會是我手下的小助理吧?”

“我一晚上沒理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氣頭上,我去看看,你們慢慢吃。”邵天冬笑著說,順勢站起身。

鄭靈犀大驚失色,她猛地一回頭,見邵天冬已經走過來了。

看著他停在鄭靈犀麵前,張愛華妝容精致的眉眼狐疑地看了看她:“鄭部長,你們部門招新人了?”

言外之意誰都聽出來了。

鄭靈犀臉一黑,挺直了脊背反諷:“招沒招你們人力資源部不是最清楚了?”

兩個女人針鋒相對,目光在空中劈裏啪啦點起了火星子。

邵天冬沒動,他拍了拍一邊趙成的肩膀:“趙哥,你往旁邊挪挪。”

趙成嘴裏塞滿了紅燒肉,回頭見是他,便忙不迭點頭,很幹脆地挪動屁股往旁邊移動了一個位置。

邵天冬自然地在趙成的位置坐下,長腿一伸,身體再往旁邊一靠,就挨著鄭靈犀的肩膀了。

後者吹胡子瞪眼:“你幹什麽?”

邵天冬眯著眼睛笑:“我喝醉了,要女朋友照顧才能好。”

身後杵著的一堆人麵麵相覷,張愛華的臉色比鍋底灰都難看。誰也沒想到,大老板花高價挖來的頂級黑客,竟然是保鏢部部長,那個暴力霸王花的男朋友!天知道他們曾打賭鄭靈犀一輩子找不到對象的!

眾人一哄而散,鄭靈犀很想一巴掌把邵天冬拍一邊去,但這人跟牛皮糖似的,又見他今夜是真的喝了不少酒,連眼睛裏都布滿了紅血絲,她忽然又有些不忍心了。

“喏,喝點果汁壓一壓,叫你逞強。”她伸手取過一條幹淨的濕巾,在他額頭上擦了擦。他閉眼享受女朋友的溫柔,滿心滿意都是幸福。

“你怎麽忽然來雷盾了,都沒和我說過。”她低聲埋怨著,虧她還在想要幫他走後門進來……

邵天冬腦袋還枕在鄭靈犀肩膀上,鼻尖緊緊挨著她芬芳的發尾,稍微一動,愛人的香氣就爭先恐後地往鼻子裏鑽。

這種時刻他的理智是被丟棄的,鄭靈犀說什麽就是什麽,他雙睛微眯:“我打算給你一個驚喜。”

鄭靈犀撇撇嘴,補充道:“雖然我們是男女朋友了,但是你也要注意,平時在公司裏注意舉止,不許單獨來找我,也不要在大家麵前有什麽過分的言行。”

邵天冬直起身眯起眼:“為什麽?”

“拜托你遵守點紀律吧,不然下麵的人都該亂套了。”鄭靈犀崩潰,“我年紀大了,心髒不好。”

邵天冬感歎了一下:“誰讓我喜歡你呢。”

“好,但你也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他目光冷靜,一點也沒了剛才醉酒撒嬌的樣子,“學會依靠我,因為我是你的男人。”

鄭靈犀麵色通紅,她想他真的是喝醉了。

進公司幾天後,邵天冬憑借出色的實力成為技術部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骨幹。他和秦總似乎打算對整個雷盾的安全防護網進行一次升級,為此經常幾天幾夜泡在公司辦公室裏。

他加班的時候,鄭靈犀就經常在門口看他,或者路過給他捎帶一包三明治。

某天下午,鄭靈犀從訓練室回來,竟然看到邵天冬站在水吧附近望天,骨節分明的手指端著她送給他的那個馬克杯。

“工作都做完了?”鄭靈犀走過去。

邵天冬回過頭,很自然地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湊過來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沒有,忙裏偷閑出來看看你。”

鄭靈犀睨了他一眼,見他兜外露著什麽東西,便問:“這是什麽?”

邵天冬看到她才想起來,順手從兜裏掏了出來:“給你的。”

很普通的一個白色信封,鄭靈犀打開來,卻發現裏麵赫然是一張結婚證件照,女的眉眼靚麗,男的帥氣逼人,背景紅彤彤的。

這不是她和邵天冬嗎?她什麽時候去拍的結婚照她怎麽不知道?

“你哪裏弄來的照片?”鄭靈犀瞪大眼,“我不會是失憶了吧。”

邵天冬興味地看著她:“如果你失憶了倒是更好,我可以直接說我們兩個已經結婚好久了,到那時候你就光明正大屬於我了。”

鄭靈犀摸摸胳膊,驚出一身雞皮疙瘩:“你別嚇我,你這個到底怎麽弄的?”

邵天冬懶洋洋靠在窗邊的欄杆上,吐出幾個字:“電腦P的。”

“你P這個幹什麽,用來嚇我嗎?”鄭靈犀目眥欲裂,她很想扒開他的腦殼看看裏麵填充的是不是都是泡沫海綿。

邵天冬盯著她,似乎不太理解:“你不覺得浪漫嗎?”

鄭靈犀一嗓子飛上雲霄了:“浪漫?你對浪漫是不是有什麽誤解,你能不能再浪漫一點?”

邵天冬收回眼:“那你就當這是一台粉色的電腦P的吧。”

“……”

誰能想到秦繼楠花大價錢挖來的黑客,技術部程序員們眼中天天破解世界級病毒的大佬,絕對強力安全有保障的外掛,他上班時間竟然在搞這些玩意兒—P一張假結婚照……

鄭靈犀嚴肅了神色,用手指點了點他:“邵天冬,我覺得你進化的方向有點問題。你畢業後不是來做這些事的,如果被老田或者秦總發現了,你一定會被狠狠批評的。你不知道秦總的厲害,他的懲罰手段你都不會想知道的!”

說出來都是淚,鄭靈犀自己就曾被罰過掃廁所。

邵天冬沉默片刻,說道:“那好吧。”

“你答應我,以後不再弄這些了。”鄭靈犀趁熱打鐵。

邵天冬果斷地點頭:“我答應你以後不P了,但是作為補償,你不如和我去拍一張真的結婚照?”

神一樣的邏輯。

鄭靈犀抽了抽嘴角:“我拒絕!你現在才剛大學畢業,我們談戀愛還不到一個月好嗎?想什麽呢,也太早了吧。”

“怎麽就早了!”邵天冬好像瞬間被點燃,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變得侵略性十足,“是你會離開我,還是我會離開你?我們難道不是永生都會在一起嗎?既然這樣,早結婚晚結婚有什麽區別。”

鄭靈犀一滯,被這突然轟炸過來的情話搞得頭腦發蒙。

他們倆在窗前對峙,陽光細細灑在他的身上,讓他明亮得如同神祇。

他的理由那麽強大,她忽然找不出什麽可以反駁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