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祖宗駕到

容若木正值晚班,將書一摞摞往書架上放,書店這會兒人不多,再過十幾分鍾到八點半,就要關門了。

玻璃門撞擊風鈴,回響不絕,他抬眼,江尤正呼哧呼哧地跑進來。

她環視下四周,無視正把臉藏在書後麵、偷瞄容若木的花癡少女,直接道:“我媽人呢?”

“她說有點事出去了。”

容若木掀開隔板,劈裏啪啦地錄著銷售數據,不由得想到江雲瑾蒼白的臉,最近似乎工作量太大了,可他總覺得那種蒼白不太正常。

他微微愣神了下,注意到江尤灼灼的目光,他撇開眼,又覺得自己管得太多。

江尤攥攥拳頭:“李格來了。”

她想他應該對這個人印象深刻。

“嗯,我知道。”容若木散漫地整理著會員卡,江雲瑾把鑰匙給李格了,沒猜錯的話,李格這會兒應該正在家裏。本想提前告訴她,但聊得不愉快,就擱置了。

“你知道?”江尤呆了呆,“她都沒告訴我,你怎麽知道的?”

容若木動作一頓,反問她:“那你呢?”

“你什麽都告訴她了?”江尤置若罔聞,“她是不是都發現了?”

李格是L大經濟學院的本科留學生,和江尤同窗兩年後又考取了L大研究生,對江尤知根知底,容若木的身份太容易被戳穿了。

她著急地咬著指尖,往門口走了兩步,又轉身,滿目焦急:“怎麽辦?”

容若木無言,他發現江尤最近像隻驚弓之鳥,但凡有些風吹草動,都像裂變的核彈似的。他讓她自己冷靜下,看人走得差不多,把閉店牌子掛上,又拉下卷簾門。

“我們現在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江尤靜了會兒,頭有些痛。李格能來,她自然是爆米花似的開心,但一想到李格的大嘴巴,她又如麵臨深淵般沮喪。

去年迎新晚會,江尤應學姐們要求擔任主持,李格作為“親屬”,掛了工作牌進後台,走錯化妝間,正好看到準備獻歌一曲的管科學院李教授把假發摘下來。

“她笑了半個月,整棟宿舍的人在當晚都知道了李教授謝頂。”江尤輕抵著額頭,越說越頭疼,“三個月後,全校都……李教授索性不戴假發了。”

李格用純真而無害的傳遞,給予李教授勇敢,讓他戰勝了心魔……但如果哪天李格把這套用在他們身上,江尤不能保證不把她打死。

容若木把最後一筆賬算清,鎖上抽屜。他搖搖頭,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一浪更比一浪強,難得還有人能有逼瘋江尤的本事。

“李格的宿舍安置下來了,今晚純粹找你話家常。”

“你又知道了?”

容若木點點手裏的鑰匙:“沒猜錯的話,她在家等你。”

江尤和容若木到家時,裏麵一片漆黑。容若木在門廊把燈打開,江尤從他身旁越過去,滿懷戒備地將裏外搜了個遍。

江尤提心吊膽地坐下來,看他:“怎麽個情況?”

容若木聳聳肩。

有思想的大活人自由轉移,他的手到底伸不了那麽長。

李格單就“洋閨女”這一樣就能引起不少注意,更不用提她瘋瘋癲癲的性格。江尤思來想去放心不下,給她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很快接通,又很快被掛掉。

沒一會兒,李格發了短信過來:“和男神吃飯中,請勿打擾。”

江尤:“……”合著她心緒不寧、想三想四是虛驚一場。

高度緊張下腦力運作這麽久,江尤一舒心,整個人都鬆散下來。

容若木打開電視,新聞正播報到L市地震修繕情況,L大全校遠離危樓,已經全部遷移到大學城校區……教育部接受采訪,對相關校領導的調查還在進行。

容若木往旁邊回望一眼,見江尤眼皮半耷拉地倚著沙發,精神不振。

“咕嚕”一聲,蓋過電視的聲音,江尤臉蛋發燙,回頭看他正看自己,梗著脖子道:“看什麽,沒見過唱空城計?”

“嗬,沒見過唱這麽響的。”

容若木起身翻看冰箱,江雲瑾提前回來過,塞了不少蔬菜在裏麵。大概饑餓也會傳染,他摸摸肚子,將袋子提溜起來,塑料袋上不知沾了什麽,暗褐色,早就結成了硬的。

他愣了愣。

江尤湊過來:“怎麽,你會?”

“不會。”容若木側過身,把外層透明包裝撕掉,扔進垃圾桶。他挑揀出西紅柿和黃瓜,拿刀在案板上比畫兩下。

江尤餓得不行,看他這架勢就是不會做菜的,把他攆到一邊:“算了,我來。”

沒時間再琢磨菜譜,江尤又挑了豆角、土豆、茄子出來,熱上油,麻利地耍了下刀工,就全下鍋弄成一鍋雜燴。米飯是隔夜的,她想了想,倒進雞蛋,又添一碗炒飯。

江尤的九年義務教育全然是在學校度過的,她是住校生,一年四季吃食堂,寒暑假回家,又是江雲瑾最忙的時候。不想給母親添麻煩,她自學成才,咽過幾次無法形容的飯菜後,也慢慢琢磨出了些簡單的菜。

“你這是碰上好時候了。”江尤打開窗,讓煙再散得快一些,“我剛學做菜那會兒是能吃死人的。”

容若木沒說話。他倚在門邊,看她動作不停,人間煙火的氣息一瞬便沾染整間小廚房,有著他從未體驗過的溫馨,心口莫名有些發澀,又被他壓下去。

靜立片刻,沈瀟發來視頻通話。

容若木接通後往客廳走,小屋光景晃動在屏幕內,沈瀟從沒這樣細致地瞧過,也是稀奇,嚷嚷著讓他把角落的數字彩電打開。

江尤端菜出來,正見電視上女主播抑揚頓挫地播報本地新聞,畫麵中一張被打了馬賽克的血腥圖片一閃而過,驚得她差點把盤子甩出去。

“據記者了解,死者王某是××保險公司經理,於×月×日淩晨1點47分,與丈夫趙某發生口角,後趙某走進廚房,拿出菜刀亂劈王某後背數刀,120、民警趕到時,發現王某已死亡……”

她緩緩將視線投向餐桌旁,乍見容若木眉尖一皺,心道不好。

容哥怕是又要跟她談人性。

江尤快走兩步把盤子放下,聲音有些大,菜汁濺了幾滴油在桌麵上。她探身過去拿麻布擦了兩下,見他仍是淡淡瞧著,沒張嘴的意思,才鬆了口氣。

“你看我來這兒總遇見稀奇事兒,盜古董的、殺妻的……”

容若木悠悠開口,話還沒說完,不知哪家在看直播,聲兒開得恨不得把人震出三裏地去,主播歇斯底裏地叫過來:“哪個王八蛋把我家地刨了!讓我找見,我弄不死……”

沈瀟“撲哧”一聲樂了。

笑聲持續時間有些長,良久又化為一聲歎息。

“看來你來這兒不是沒原因的,這人啊……”

江尤:“……”

其實本沒礙著她的事,但被這兩人排斥在外的情境,讓江尤自然而然就背了人類文明的鍋。這口氣脹在肚中也並非一天兩天,從故宮回來後,她大抵是懂了容若木好似總瞧不上任何人的欠揍態度根兒出在哪兒了。

雖說麵對她們時,容若木沒有了剛來時的淡漠,畢竟人和人之間的咫尺相處總會淡化疏離感,但大概,除了江雲瑾和自己,現今他在麵對哪個人時都率先將卑劣的帽子扣於人腦門之上,心存厭惡。

江尤坐在桌前,盯著碗中的米粒,忽然饑餓感全無,反倒是喉嚨像是塞了把草,少得可憐的空氣在裏麵穿梭著,憋得她發慌。

良久,她咽咽口水:“好人……總是多的。”

筷子尖戳著碗底,江尤有些無措。她想她不該自責,二十多年來,她活得坦**,自問問心無愧,作奸犯科跟她不沾邊,陰謀詭計她也沒想過,隻可能在哪個瞬間,某個無意舉動推出“颶風”,但都說無意和無知了,孰能無過?

她覺得“人都是貪婪的生物”這個定論就是錯的。

容若木目光閃了閃。

她說得不錯,好人總是多的。L市的地震中,L大的學生自救行動、全國性的自願支援行動,確實讓人動容。這段時日,容若木在旁觀,看人們以命抗天、以心抗天,或許他能改變些什麽,卻微不足道。

而江尤,的確不錯。

自他們相遇,他將身份剖開給她看,她也將隱瞞庇護留給自己。或許初衷是恐嚇加威脅,但現今……內心到底如何,起碼他自己是說不清楚的。

氣氛沉寂下來,沈瀟看兩人相對無言,也歎口氣插刀道:“江尤,盜竊盜到故宮頭上來貼補家用,這可是你親眼所見,違法犯罪的新聞你大概也是從小瞧到大,這是見得了光的,見不到光的呢?一顆老鼠屎壞一鍋湯,嘖嘖,好人多大的福氣也被這些人耗光了。

“大學那會兒我們學思政教育,曆史經濟學摻雜在一塊兒教學,近現代被批判殺雞取卵的奸商企業們整整被劃出四十八小時的視頻課程,謔,學得我都要吐了。

“哎,對了……”

江尤額角突突的,人性使然,自小被傳遞集體價值觀,他們的鞭撻像是記耳光狠狠抽在臉上,讓她想還回去。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和兩個“奇人”隔著一段曆史的薄霧,哪怕想反擊都找不到頭緒。

更何況,他說的都是事實……

沈瀟的嘴機關槍似的,容若木瞧江尤的臉色越發難看,心頭一動,將視頻切斷。沈瀟的大臉消失在屏幕中,聒噪跟著一起消失了。

江尤拿起碗,碗底溫熱,讓她冰涼的指尖回暖了些:“我才知道,你搭檔的嘴是有電池的。”

她扒拉兩口飯,食不下咽:“而且‘遙控器’似乎是歧視全人類的。”

容若木沒回應,坐在她對麵。飯菜這會兒涼得差不多了,他剛將眼前的碗筷拿起,被江尤一筷子敲擊在碗沿上:“吃了‘貪婪的人’的飯會變壞人的。”

江尤氣沒消,沈瀟的話一竿子打死一群人,把全世界都給罵了。

“我從始至終都覺得你跟我一樣,並不分三六九等。”這種物以類聚型的批判讓她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女生睫毛微眨,眼底帶些頹敗,沈瀟的言論有些絕對,卻亦是情有可原。

容若木看向她,放下碗筷:“大學時,我和沈瀟因為課業關係,修過心理學。畢竟我們的職務在這裏,研究課題在這裏,這就讓我們剖析過去的時候,看到太多人性醜惡。

“正如你們當代司法檢察機關,會用謹慎而冷漠的態度對待每一個案件,他們活在當下,法情會融合,而對我們而言,我們探究時並不會產生‘共情’。”

江尤想到前一段時間興起的節目,某家講壇、某鬆奇談,人們用旁觀者的姿態對曆史評頭論足,或善意或惡意,或激憤或冷漠。她還記得李格和她在宿舍暖在一個被窩裏,看節目裏考究一位愛國將領的風流韻事,剖析人性,剖析罪惡,驚訝得將瓜子都撒了一地。

“中國上下五千年的曆史都這麽精彩的嗎?”

江尤不予置評,卻心裏感歎,大難當前,人們隻會想到英雄做過什麽。茶餘飯後,英雄的韻事就是人們的談資。

現今,人性善惡亦是在容若木他們的喉頭滾動著,她親曆著這段評價,內心喪得快要抑鬱了。

收拾起碗筷,江尤把菜推過去,明明不該有瓜葛的,但命運牽連,又有什麽辦法。她歎口氣:“算了,我總是這麽善良。”

容若木嘴角勾起抹弧度,不知該說她心大還是傻。

“其實你也說活在當下。”江尤站起身,碗筷隨著她的動作碰撞,燈影投下,他抬頭,看到她眼底未消的暗沉,“既然你在這兒,那該給人們該有的公平。”

說完,江尤進了廚房。

容若木透過玻璃窗,能清晰看到她立在水池旁。水花輕濺在她臉上,她閉目抹了抹,濕漉漉的手扣在池沿,微微啟唇,表情還是有些氣憤的。

時間似乎都放慢了,容若木讀出她的口型——

唉,我的心為什麽要這麽軟。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傻姑娘。

李格來到G市後,與江尤的距離仍像是隔著一條銀河。月中兩人才碰麵,江尤不由得感歎,心若不在,閨蜜夢也就不在了。

見色忘友,在李格身上真真體現得淋漓盡致。

江尤當時正分析新宇科技的耗損,數據篩選完剛按了提交,門鈴就響了。江尤打開辦公室的門便見李格,麵帶桃花,嘴角帶笑,但看到江尤身後空****的座位,臉色立馬變了。

江尤“撲哧”一聲就笑了。

“你來G市前專門去四川學了變臉?”她把李格拉進來,“順便去了泰國吧?性子都變了。”

話音剛落,一陣天馬流星拳揮舞過來,江尤護住胳膊,手指骨都快被捶斷了,果然,李格還是“原汁原味”的性格。

“我差點以為你‘魂穿’了。”江尤笑道。

“別用漢語欺負我,”李格捋捋耳邊的碎發,“我漢語不好。”

江尤笑看李格一眼,有些驚奇。李格今天這身明顯做了準備來的,修身娃娃領毛衣裙搭長筒棕色皮靴,外套一件藍色大衣,顯得整個人恬靜又美好。

果真人靠衣裝,在學校時,被學業壓榨得無心打扮,李格是一直穿著厚重長款羽絨服晃悠的,但即使那樣,也是擋不住的好看。

“氣質不一樣了。”江尤評價。

“人總需要愛情滋潤的。”李格美眸一閃,捅捅江尤的肩膀,“學長呢?”

江尤總以為李格到G市是妥妥地為友情而來,沒料到自身魅力差到極點,人家是奔著男人來的。她倒真沒瞧出李格和穆清竟然有貓膩,但想想也釋然,穆清離校後,他們便斷了聯係,期間他們發展如何,她確實不知道。

隻是被刻意忽略的異樣感在心頭仍縈繞不去,她歎氣:“藏得夠深,連我都不告訴。”

“現在不是知道啦?”李格笑了笑,她的眼睛帶著混血兒的深邃,漂亮得像是寶石。她習慣性地把手插在口袋,扭身的一瞬,笑容便淡了下去。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穆清對江尤的心思,明眼人都瞧得出,她知道得太多,卻不想江尤知道了。

太像個笑話。

李格太了解穆清的一切,她讀過他參與任耀集團首創的一切新聞,看他從總部撥出分支,創建新宇科技,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江尤踏入新宇科技這道門時意味著什麽。

明明該祝福的,卻不甘心。

她想,如果江尤的態度是不喜歡,穆清該有個愛他愛得奔放熱烈的人陪伴。

所以她來了。

李格對江尤秀秀鑰匙,沒等江尤接過,就又放進口袋:“我這趟是打算給你送鑰匙的,既然學長不在,我就走了。”

江尤:“……”還真不像為我到這兒來的。

“找總監要預約,找你登門直入就好。”李格俏皮地眨眨眼,“哪天學長在這兒,你給我發消息,我再過來送一趟。”

江尤雖然沒談過戀愛,但浸**在各版言情總裁小說中的她,對李格的那點小心思秒懂。她“嘖嘖”兩聲:“誰說戀愛中的女生都是傻子,真是猴精猴精的。”

“這事兒分人。”

“嗯?”

“你不是我的菜我幹嗎傻給你看?”

“原來如此……”江尤一秒悟出了道,阿彌陀佛一聲,門又被“咚咚”敲響了。她猛然想起於飛說今晨要跟她談點事,這會兒李格一攪和,她忘了這茬了,大抵等不及,於飛就直接找上了門。

心下變得忐忑,嚴肅瞬間回到她臉上。

“有事要忙?”李格問她。

江尤點點頭。

李格做個“OK”的手勢,先行一步打開門要離開。

穆清天沒亮就給於飛打招呼,讓她訂好江尤的差旅。下周二他要和任垚具體商議和榮成集團的合作,隨行的資料這段時間也已讓江尤整理,需要她簡要匯報一下。

於飛猜,榮成集團這塊硬石頭啃不下來,他們大抵要另辟蹊徑。

門打開的一瞬,見到李格,於飛也愣了,八卦之魂在全身遊**,她往後看了一眼。江尤正站在那裏,麵上的笑容帶些歉意,內室空****的。於飛瞬間覺得沒勁,但又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穆清不至於在辦公室玩得這麽刺激。

“於經理好。”李格低頭打聲招呼,快步閃了出去。

於飛看著李格離去,回身問江尤:“你們認識?”

“大學同學。”

於飛笑得意味深長:“你們學校倒是人才濟濟,公司建成校友俱樂部大概不成問題。”

江尤笑了笑,側身讓她進來。

於飛把包放下:“穆清跟你說沒,要去總部出差。”

“提過,說不確定。”

於飛點點頭,穆清當時還有些耐心,想著對榮成集團軟磨硬泡大概能談下來,這會兒估計被磨得差不多了。雙方怎樣聊的她不清楚,但能把隨行的老好人建工部老楊逼得回來破口大罵,榮成集團也是能力不凡。

“時間定了,在下周二。”於飛把差旅單抽出來,放到桌上,“把這個填一下,時間是19號到21號,按規定上班時間填寫就成,報銷規格是每天早中晚餐分別20元、40元、60元,住宿你會跟穆清住一個酒店,規格是840元左右。”

江尤之前幫導師做項目,打車和青旅的報銷單加一起也就兩三百塊,算著這數字瞬間覺得規格甚高。

“這麽……奢侈的嗎?”

“總部在L市,總部CEO和穆清是狐朋狗友,說是出差,兩人喝著就滾一塊兒去了,一般用不著住酒店。”酒店報銷金額占大頭,把這個剔除,沒花費多少。

再說,有任垚那個紈絝子弟在,兩人飽餐一頓花的錢,早中晚加一塊後麵帶個零都不止。

看江尤略帶驚愕的眼神,於飛察覺到剛才話的不妥:“哦,你別誤會,我說滾一塊兒是爛醉如泥的滾,清醒的時候他們不這樣。”

江尤眼神更怪了。

於飛嘴沒把門,總把人的思緒帶偏,她習慣了,也就習慣不解釋了。起身讓江尤坐到一邊,她幫江尤打開國際差旅係統,輸入新宇科技全拚和穆清的ID賬號密碼。

“這幾天我幫你把賬號申請下來,你先用穆清的。”

江尤點點頭,看她操縱鼠標在界麵輕點,發出“哢哢”的聲響。

於飛把各項標準點了一遍,劈裏啪啦打上備注,關了界麵。小姑娘在旁邊愣神,估計在回想方才的操作流程。

她靜默了下,忽然問:“有男朋友嗎?”

江尤被於飛的問題一驚,臉有些紅:“沒有!”

“激動什麽?”於飛笑得戲謔,“新宇是遵守法律法規的企業,婚假、產假都有,哪怕你明天結婚也辭退不了你。”

“我就是個實習生……”

於飛哽了一下,入職係統內江尤的信息全按正式員工來的,這點主人公還不知道。

她岔開話題:“咳,過來人給你個建議,到L市看見CEO機靈些。”

江尤點點頭,總部大概嚴苛,她表現不好會給穆清添麻煩。

“離CEO那個變態遠一些,人至賤則無敵,他在賤之頂峰。”於飛背著手出去了,嘴上歎息,“老娘就是為躲他才到這貧瘠之地,再送你到他嘴邊**,於心不忍。”

江尤:“……”

新宇科技有不少老人,提及任垚都是見鬼的神情。法務部程經理是整個公司年紀最大的,眼鏡片厚成啤酒瓶底,整日抱一杯枸杞養生茶,縮在辦公室眯眼看文件。

他告訴江尤:“從遇到任垚第一天時,我就在茶裏放了第一顆枸杞。”

很久以後,任垚到新宇科技視察,摸著老程快要被熱量燃燒沒的零散秀發,感歎:“這就是愛。”

清晨六點,第一縷陽光透過閣樓窗戶,照得人暖洋洋的。

江雲瑾圖方便,一直在書店的閣樓住。昨夜她腹部脹得難受,挨了一晚,渾身乏力。藥吃了兩個多月,初時見效,但這會兒作用已經不大了。

她從**坐起來,樓下傳來卷簾門被拉開的聲響。樓下人的腳步聲沉穩,不久傳來開機和劈裏啪啦敲字的聲音。

是容若木。

最近他來得早,走得也晚,男孩子話不多,卻勤快。雖說會莫名消失那麽一小會兒,但總在書店不忙的時候,她也就由著他去了。

容若木現今全天在這兒,江雲瑾怕耽誤他學習,人少時就推他到閣樓看書,沒多一會兒他就下來,在擺放曆史書的架子前閑逛,急得她都想把各版“李永樂考研教程”塞他懷裏去。

“小尤那會兒大四沒開學就在準備,拉鋸戰有一年多。說句難聽的,萬一考不上,你這一年豈不是又荒廢掉了!”江雲瑾說得語重心長,似乎又想到陪伴女兒那生不如死的一年,焦急全寫在臉上。

這話奏效,容若木靜默地看她一眼,眸中似有些什麽,聽話地上樓了。

但是但凡樓下有些事,他又會及時下來,冷著張俊臉,幫著忙上忙下。江雲瑾趁機去樓上瞅過一眼,書本攤在一邊,電腦開著,各類關於名勝古跡的新聞在頁麵晾著。

她灰了心,想這孩子好是好,就是太不積極進取。

江雲瑾攏攏頭發,在洗漱間洗把臉,看著鏡中蠟黃的臉,她想了想,又拿廉價的粉餅簡單撲撲臉,不白得嚇人,起碼有些氣色。

門忽然被敲響了,她愣了愣,把門打開。

容若木站在門外,工裝在身,臉上帶著審視。他像不經意間掃視四周,卻又帶著隱約的刻意。視線凝聚在床前的小藥瓶上,他目光閃了閃。

江雲瑾緊張地遮了下。

“江阿姨,有人找您。”容若木讓開身,身後的人從狹窄的門口露出來。

那人西裝筆挺,四十多歲,銀絲眼鏡掛在眼上,卻遮不住他泛著精光的眼。他微微頷首,看江雲瑾有些無措的神情,安撫地笑了笑。

“江女士,能不能借一步講話?”

“那我先下樓。”容若木向她示意下,轉身。

江雲瑾趕忙叫住他:“小容,今天書店不開,你下班吧,回去複習功課。”她語氣柔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力,“你明天準時過來就好。”

容若木點點頭,直接轉身離開。

樓下卷簾門“嘩”的一聲又被闔上,顯然準備給二人細聊的空間。陳放聽聲笑了笑,眼角擠出皺紋:“是個懂事的小夥子。”

“有話直說吧。”江雲瑾柔軟的脾氣難得帶絲強硬,“他讓你來的?”

陳放笑容收斂,點頭:“少爺之前在派出所調查過江小姐,陰錯陽差地知道了您的事,任總也知道了。

“他想和您談談。”

從書店出來,容若木沒立刻回家。半月來的繁忙讓他體驗了點研究所外不同的工作生活,雖說簡易,但有不一樣的滋味,乍一空閑下來,他倒有些不習慣。

他戴上耳機,沈瀟在和他語音通話。

“你該及時提醒我的。”沈瀟不知那天哪句話捅了馬蜂窩,更不知句句中招,這場奇遇他們不可避免地和江尤接觸太多,相熟後就把掏心窩子的話都說了。

容若木一哂:“你的行徑太**,攔不住。”嘴裏近乎裝了電動小馬達,不按按鈕壓根兒止不住。

沈瀟摸摸鼻子:“那起碼等我把話聊完吧,都是正事,你晾我半個多月,那合著我說那些,到底她生氣還是你生氣?”

“再不說我就掛了。”

“哎哎!別!”沈瀟心裏苦悶到極點,給教授打工做小伏低就算了,這位居無定所無依無靠生死全然掌握在自己手中竟然還跟位大爺似的。

“你也就欺負我脾氣好。”

“嗯。”容若木毫不客氣地應了。

沈瀟牙磨得那個響,糾結吧,顯得大老爺們特矯情,不出口氣吧,自己又氣得慌。最先選搭檔的時候他圖的什麽,圖他會氣人,還是圖他僵屍臉?

想想就恨不得回到過去,把自己狠揍一頓。

“你再耗時間,我就掛了,費錢。”

沈瀟覺得牙根有些鬆動,恨恨地道:“你把之前你研究的那套代碼發給我,盛教授要用。”

容若木這頭沉默了。

他晃悠到G市中心小學,找了街邊的長椅坐下。學校對麵被夷為平地,地基剛打了一半,有零星工人在往外走。他坐著看了會兒,忽然開口:“沒別的辦法回去了?”

“有就不找你要你的寶貝了。”沈瀟語氣沉下來。容若木的代碼隻是模擬實驗過,還是半成功狀態,專等他回去繼續研究呢,誰承想……

容若木輕輕“嗯”一聲,目光驟然又被引過去。幾個工人蹲在路邊,愁容滿麵,依稀有幾聲叫罵。

沈瀟語氣認真:“我們開過會,教授躊躇滿誌要把你帶回,所有人都在加班加點,你這邊別有壓力,先把該辦的事辦完。”

容若木眯眼,站起身,揣兜走過去:“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