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若隻如初見

五年前,九月初,太陽很曬。

尤秒拖著行李箱從車站孤零零走到學校,她手上拿著鮮紅燙金的錄取通知書,在人群裏搜尋江唯爾的影子。

江唯爾是尤秒開學前在新生群認識的,她是S市本地人,聽說是家裏硬性要求,這才不情不願報了本市的大學。

“我穿著紅色上衣,你一眼就能認出來。”隔著手機,尤秒聽到江唯爾那邊和這裏一樣嘈雜,甚至能聞到送行李的家長和新生擠在一起混合著的汗臭。

尤秒四處張望,看到人群中一個穿紅色T恤、牛仔熱褲的少女朝她撲過來。女孩眼睛大大的,化了淡妝,頭發染成時興的霧霾藍,齊肩燙著小卷。

“你怎麽才來啊,哎呀,快點去那邊報到。”江唯爾上來就拽住了尤秒的胳膊,另一隻手則順勢拖走行李箱,“快快快,我讓我哥等著呢,讓他幫你去辦理新生報到。”

尤秒看江淮兩手空空,好奇地問她:“你的行李呢?這麽快就弄完了?”

“我一個本地人還愁什麽,兩天前就讓我哥搬完了。”江唯爾說這話時無比自豪,“而且我還讓我哥給你提前占了名額,咱們倆住一個宿舍。”

尤秒被連續十個小時的高鐵折騰得混混沌沌,不免在心裏慶幸,還好有這麽一個朋友幫她忙上忙下。

江唯爾還在喋喋不休:“等我哥搬完行李,咱們倆今晚先出去好好吃一頓,然後看個電影再回來。”

“好好好,你想怎麽玩都行。”尤秒一口答應下來。

江唯爾拉著行李箱,穿過家長、學生排成的擁擠長龍,再穿過報名前台的狹窄入口。尤秒則一路都在左顧右盼,直到江唯爾伸手重重敲了一下她的頭,把一張新生報名表推到她麵前:“大小姐,填表啦!”

尤秒回過頭,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報名表,而是站在報名前台後麵那個高且帥氣的男孩子。他穿著校務人員統一的白襯衫,袖口處別著一枚精致的袖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是我哥,我總和你提的,江淮。”江唯爾說著,貼著江淮的手臂十分狗腿地蹭了蹭,“以後咱們倆的好日子都指著他了。”

尤秒想起來了,她早聽江唯爾提過這個哥哥,剛大三就在表演係做助教。

“學長好!”尤秒反應過來,慌亂地點了個頭,把報名表搶過來填寫。

她怎麽能在江唯爾麵前犯花癡呢,花癡的對象還是江唯爾的哥哥,實在太丟人了。

“係別這裏填表演係。”江淮指著報名表最上麵一欄,聲音清清冷冷,“專業也是,表演專業。”

“啊啊……”尤秒慌亂地答應,手微微發抖。

江唯爾是個急性子,把筆搶到自己手裏:“你怎麽回事啊尤秒,寫得好慢啊,還寫歪了。家庭地址、聯係方式什麽的,你說,我給你寫。”

尤秒又緊張又尷尬,臉紅得像熟透的柿子一樣,又不敢抬頭看江淮,隻能盯著報名表報出個人信息。

江唯爾龍飛鳳舞地填好單子,把行李箱連同報名表往江淮麵前一推:“哥,女寢十八舍502,麻煩您老人家啦!”

“麻煩學長不太好吧。”尤秒偷偷拽江唯爾的衣角,“我自己搬過去就行,這不還有你幫我?”

“我可不幫你。”江唯爾眼珠子一轉,“兩個選擇,要不讓我哥搬,要不你自己搬。”

尤秒:“……”

江唯爾挽著尤秒的胳膊:“你就乖乖聽我安排吧。咱們倆先逛街,然後吃火鍋,我發現了一家賊棒的火鍋店,吃完飯就去看電影,我連票都訂好了。”

“可是……”尤秒回頭看了一眼江淮。

江淮低著頭玩手機並沒注意到她,尤秒又小聲說:“我還是覺得不太好。”

“我說尤大小姐,你就放一百萬個心吧,這是我親哥哥,還能把你行李打包賣了?”

“哎呀!”江唯爾尖叫,然後渾身上下摸了一遍口袋,“壞了壞了,我的錢包沒了,肯定是剛才在公寓門衛室等你的時候落在那兒了!”

“我和你去找吧。”尤秒拉著她要走。

江唯爾擺擺手:“公寓門衛室離這兒不遠,外麵那麽熱,你在大廳等我就行。”

“哥,你幫我看著她,等我啊我馬上就回來。”江唯爾大剌剌地扯著江淮的胳膊,把他往尤秒身邊一塞,“你們倆千萬別動,別動啊。”

江淮把手機揣進口袋,有些無奈地看著江唯爾的背影,歎氣道:“我這個妹妹就是這樣,任性還不著調,以後你多幫我看著點她。”

“我盡量……盡量吧。”尤秒點頭如搗蒜,慌亂得連兩隻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兒,隻能緊緊抓著挎包帶子。

江淮見她惴惴不安的樣子,也不好意思再說話,兩人麵麵相覷站了半天。

尤秒比江淮矮足足半頭,她時不時看他一眼,又不敢明目張膽地盯著人家,隻能側過頭偷偷瞧。

江淮有一雙和江唯爾一樣的眼睛,又幹淨又明亮,那張臉輪廓分明,很是英俊。而且他身形修長,連校務人員統一的廉價襯衫,在他身上也穿出了不一樣的感覺。

她相信,這世上所謂的日久生情,都必然有一個一見鍾情作為前提。

很久以後,尤秒想,如果那時她沒有偷看他幾眼,是不是也就不會有後續那些故事?

“我看江唯爾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江淮單手拎起她的行李箱,“你在這兒等她吧。我趁著宿管阿姨沒下班,先把這些東西送過去。”

“麻煩您了,”尤秒大聲道,隨即訥訥地小聲接了一句,“學長。”

江淮點頭算是答應,長腿一跨,頭也不回地走了。

尤秒則盯著他的背影發呆,此時她絕不會想到,在不久的將來,她將無數次看著這個背影,或是傻笑,或是哭泣,喜怒哀樂都取決於他離開的步伐有多決絕。

人生若隻如初見。

說來也巧,江淮才走不到兩分鍾,江唯爾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回來,她彎腰撫著胸口喘粗氣,一邊喘一邊說:“尤秒,你猜我剛才看到誰了!”

“你先歇一會兒,這麽熱的天還跑,你想中暑啊?”尤秒在大廳的自動販賣機買了礦泉水,順手擰開遞給她,“先喝口水。”

江唯爾把礦泉水放到一邊:“喝什麽水啊,快跟我去校門口圍觀。靳風!靳風來咱們學校報到了!”

“靳風?”尤秒嘴張得能塞下去一個雞蛋,“是那個十四歲出道,和不少明星大腕搭過戲的……童星?”

“你以為呢!”

四目相對,二話不說,兩人挽起手就往校門口跑。

等她們倆跑到門口,加長版的林肯車已經開走了,隻看到一個穿著隨意的少年,戴著墨鏡,鼻梁高高的,露出尖且消瘦的下巴。他身邊圍了一群提著行李的保鏢,更多的是聞風來要簽名的女粉絲,尤秒甚至看到幾個記者提著話筒和攝像機正在錄像。

“太好了,沒想到靳風也來咱們學校了。”激動之餘,江唯爾掏出手機一通狂拍。

尤秒很疑惑:“怎麽,你是靳風的粉絲?”

“不是啊。”江唯爾低頭擺弄剛拍的照片,抽空抬起頭看她一眼,“怎麽啦?突然問這個幹嗎?”

“不是他粉絲你這麽激動!還拍這麽多照片?”

江唯爾捧著尤秒的臉,一臉真誠地看著她,懇切道:“你想啊,靳風都來咱們學校了,這說明什麽?”

“……”

尤秒瘋狂搖頭。

“這說明今年咱們學校的生源還是很好的。”江唯爾撫胸長歎,“我這心裏呀,舒服多了。”

尤秒翻了個大白眼:“我一開始也沒覺得咱們學校哪兒差。”

“弄不好啊,這靳風還得和咱們一個係呢。”江唯爾把照片往朋友圈一發,順手把手機揣進包裏,抓起尤秒就走,“來吧姐妹,咱們倆逛街去!”

S市是一個無比繁華的國際化大都市,尤秒初來乍到,忍不住驚歎這裏車水馬龍的異鄉之景。

不過,更讓尤秒驚歎的,是這裏漫天高的物價。

“三千八百八十八元?”尤秒看到價牌小聲驚呼,並且飛速把衣服掛回原來的位置,“這家店怎麽不去搶?”

導購小姐偏偏不知好歹地上前介紹:“您喜歡可以試一試,剛好這件衣服打折,折後價三千八百四十元。”

“不買,不買。”尤秒把正在挑衣服的江唯爾拽出來,“要不咱們換一家店吧?”

“換什麽呀,這家店不是打折嘛。”江唯爾眼睛還盯著剛才尤秒選中的衣服上,“而且那件風衣挺好看的,和你膚色還襯,板型也不錯。”

“我當然知道它和我相襯,我也知道它現在打折。”尤秒趴在她耳邊小聲說,“大姐哎,我差的是打完折減掉的那四十八塊錢嗎?我差的是前麵那三千!”

江唯爾狂笑不止。

“行吧,反正我要買的都買完了。”江唯爾揚了揚手裏的“戰利品”,喜氣洋洋道,“咱們這就吃火鍋去!”

銅火鍋燒得正沸,麻椒跟著紅油來來回回翻騰,等牛肉煮到變色,江唯爾提著兩聽啤酒擺到尤秒麵前:“會喝酒不,啤的也行。”

“一點點。”尤秒搶先拉開拉環喝了一口,酒有點澀。

江唯爾夾了片肉卷,蘸著麻醬塞進嘴裏,問尤秒:“第一天上大學感覺怎麽樣?”

“當然好啊。”尤秒笑了笑,“遇到你這個好姐妹,一出門就撞到明星,還有……”

尤秒想起那個背影,身材頎長挺拔。可她又不知道該怎麽說,正遲疑著組織語言,話茬就被江唯爾搶過去:“還有第一天就吃到這麽好吃的火鍋!”

“嗯哪……”尤秒有點失落地回應她。

啤酒喝了一半,江唯爾已是微醺,尤秒又試探著問:“唯爾,那個,你哥……”

“我哥啊,你別看他又冰山又臭屁,其實心裏軟著呢。”江唯爾以為是尤秒不太喜歡江淮,忙不迭幫江淮說好話,“而且他人又穩當,比外麵那些不著調的男生強多了。”

尤秒的拇指指甲在白皙的食指上掐出一道淺淺的痕跡,她原本想問江淮有沒有女朋友來著,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回去。

兩個美女在火鍋店喝酒,也算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大美女喝悶酒,不需要人陪嗎?”

隔壁桌的男人看了她們半天,終於站起身,把一瓶白酒放到她們桌上:“你們是學生?”

男人說著,胳膊已經有意無意搭在尤秒的肩上。

江唯爾站起來,潑辣地把男人的手打到一邊:“說話就說話,動手動腳的幹嗎?”

“小丫頭年紀不大,脾氣可不小。”男人咧嘴大笑,脖子上隱隱約約露出明黃色的金鏈子。

尤秒把酒拿起來還給男人,一字一頓道:“抱歉,我們不喝酒,謝謝您的好意。”

“喲,自己買就能喝,我送的就不喝了?給臉不要臉?”男人把酒瓶子重重地拍在桌上,“今天你們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話音剛落,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搭在男人肩上,旋即他頭頂響起一個冷冰冰的男聲:

“人家姑娘都說了不喝,我看你才是給臉不要臉吧?”

尤秒抬頭看來人,隻覺得那消瘦的臉有些熟悉,江唯爾已經發出驚呼:“靳風?你怎麽在這兒?”

對啊,自己是什麽榆木腦袋,這不就是靳風嗎?中午在校門口還見過的,隻不過他那時候戴著寬大的墨鏡,所以她看不清他真正的樣子。原來他比電視裏還要帥,還要高。

靳風抓著那男人的手腕,眉毛一挑,接著道:“還不快點滾?”

“你算老幾?”男人不服,站起來挑釁地看著靳風,伸出食指點了點他胸口,“打擾老子和美女喝酒,你是誰啊你?”

靳風嗤笑一聲,順勢抓著那男人的手指頭,狠狠往後一掰:“我是你爹。”

門外的保鏢慢慢走過來。

那男人見勢不妙,屁滾尿流地逃了,臨走還不忘撂狠話:“好小子,你給我等著。”

“我就怕你不來呢。”

見男人離開火鍋店,剛才還冷若冰霜的靳風突然一秒破功,嬉皮笑臉地拉出一張椅子在她們旁邊坐下:“嘿,同學,我見過你們倆!”

尤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一個大明星,怎麽可能見過我們倆?”

“今天中午啊,所有人都撲過來要簽名,就你們倆躲得遠遠的。”靳風指著江唯爾,露出小孩子的狡黠,“而且她還偷拍我。”

被這麽一個大帥哥盯著看,饒是江唯爾這個厚臉皮也不好意思:“這怎麽能是偷拍呢,同學間的事兒,能是偷拍……”

“你那些保鏢,就在外麵守著啊?”尤秒指了指門口三五個彪形大漢,“不太好吧。”

靳風不以為然:“好不好也無所謂了,反正今天是最後一天。”

“最後一天,什麽意思?”江唯爾在他麵前擺上碗筷,又親自去拿了啤酒給他。

靳風單手撐著下巴:“你以為我自己能雇得起保鏢?他們這些人都是演藝公司白送的,合同期間必須保證我的安全。”

“也就是說,你的合同期限要結束了?”尤秒問。

“是啊,今天是最後一天,從明天開始我就徹底解放了!”靳風開了啤酒,主動高舉酒杯,“Cheers!”

尤秒跟著舉杯,三罐啤酒撞在一起,啤酒沫伴隨著香氣飛濺到桌上。

尤秒感歎:“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和大明星近距離接觸。”

“我可算不上什麽大明星,”靳風一邊忙著和江唯爾搶蝦滑,一邊謙虛地解釋,“我就是一個簽過演藝公司的小演員,現在重新回學校上學而已。”

江唯爾把他的筷子打回去:“得了吧,就您還小演員呢,小演員的微博能有五百多萬粉絲?”

“你把微博ID給我,我現在關注你。”靳風作勢要掏手機,“我保證明天早上起床,你一睜眼睛就是五百萬粉絲。”

“不會是五百萬粉絲一起來微博底下罵我吧?”江唯爾一撇嘴,“我可不想被腦殘粉問候祖宗十八代。”

尤秒被他們倆一唱一和逗笑,她看桌上的菜品所剩無幾,又向服務員要了兩盤蝦滑。

“你和我想象的明星一點都不一樣,”尤秒對靳風道,“不過有一點和我想的一樣,就是和我想象中一樣的帥。”

靳風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明星也是人嘛,尤其是我這樣的。”

“我一直也沒覺得我有多高人一等,但是身邊的人就不這麽看。”靳風說,“你都不知道,我剛簽約的時候,吃飯逛街都不能單獨出去,更別說交朋友了。”

“今天是我和經紀人死纏爛打,破罐子破摔才求到一次出來吃飯的機會。”他得意揚揚道,“要不怎麽說是緣分呢,學校門口那麽多人我就記得你們兩個,偏偏又在這演了一回英雄救美,這就是天意啊,老天在冥冥之中讓我們成為朋友。”

江唯爾把手機拿出來:“交朋友光動嘴有什麽意思,我拉個微信群,咱們加一下怎麽樣?”

“妥,就咱們三個,多一個人都不要。”靳風舉雙手讚成。

“群名叫什麽,美少女戰士團?”江唯爾故意看著靳風。

靳風表示拒絕:“拜托,尊重一下我的性別好不好?”

“要不就叫‘超能陸戰隊’?”尤秒提議,“我超喜歡大白的!”

“這個好。”靳風手疾眼快先改了群名,他可不想讓自己待在什麽美少女戰士團的組織裏。

江唯爾一拍桌子,站起來大聲道:“好,我宣布,從今天開始,超能陸戰隊正式成立!”

靳風和尤秒坐在那兒乖巧地鼓掌,火鍋則散發著嫋嫋的熱氣,把每個人的臉都襯得霧蒙蒙的。

“你們兩個是什麽係的啊,聲樂,編導,還是表演?”靳風說,他這才想起來,幾個人隻顧著聊得開心,都沒有做自我介紹。

江唯爾最先站起來:“咱們先來個詳細的自我介紹吧,從我開始。我叫江唯爾,表演係大一新生,我是S市本地人,在照顧你們倆這方麵,條件可謂得天獨厚。”她深深一鞠躬,嬉皮笑臉道,“所以本人也很樂意擔任我們超能陸戰隊的隊長,不知道兩位有意見沒有?”

“想當就當唄。”靳風緊跟著站起來,眉飛色舞地介紹自己,“我呢,你們都認識,我叫靳風,也是表演係大一新生。我不是什麽明星,但是戲演過幾部,以後就是咱們超能陸戰隊的一員了,請大家多多關照。”

尤秒是最後站起來的,她端著酒杯說道:“我叫尤秒,一樣是表演係大一的,我家在西安,背井離鄉來到這裏,幸好遇上你們兩個朋友,以後的日子還要請大明星和大小姐多幫忙,給你們添麻煩啦!”

“麻煩什麽麻煩,怎麽不提好事光提壞事呢。”江唯爾呸呸呸三聲,改口說,“但願咱們三個吃到老玩到老,永遠不麻煩!”

靳風哈哈大笑,故意揶揄江唯爾道:“你這是什麽願望啊,亂七八糟的,我沒文化,你給解釋解釋永遠不麻煩是什麽意思。”

“找打了吧你!”江唯爾說著就伸手打他。

靳風急忙要躲。

“好啦,好啦。”尤秒叫停打鬧的兩人,把啤酒高高舉起,“別的無所謂,隻希望咱們三個友誼長存,幹杯!”

“幹杯!”

晚八點,天已經昏黑,夏天的夜晚仍然悶熱,尤其是S市這樣的南方城市。

“你們住哪棟宿舍樓,我送你們回去吧。”靳風走到公寓門口,好說歹說勸走了那群保鏢。

尤秒扶著醉醺醺的江唯爾,推辭:“不用了,我和她一個宿舍,我們倆一起回去就行。”

江唯爾也賤笑,附和說:“不用你不用你,我們倆回得去,不就是五樓嘛,老娘爬都能爬上去!”

“算了吧,我看她都懸。”靳風在江唯爾麵前蹲下,“尤秒,把江唯爾放我背上,我背她。”

尤秒看了看靳風,又看了看七扭八歪的江唯爾,妥協道:“那好吧,我們在十八舍,公寓最北邊那棟樓。”

靳風吭哧吭哧把江唯爾背到十八舍樓下,臨了放下她時,終於長歎一口氣:“我算是知道和我搭戲的那些姐姐有多瘦了。”

“哈哈哈,我代唯爾謝謝你啊。”尤秒從隨身的包裏摸出一塊手絹,是她來之前在西安古城區買的,上麵繡了梔子花。

她說:“這個,給你擦擦汗吧。”

靳風愣了一瞬,接過來後笑了一下:“謝謝啊。”

“怎麽才回來?剛才又出去喝酒了?”

意識到不是靳風的聲音,尤秒半天才反應過來,說話的是江淮。

他們倆忙著照顧喝醉的江唯爾,誰都沒看到站在十八舍一樓大廳的江淮。

江淮推門出來,順勢把江唯爾熟稔地抱在懷裏,嚴厲的語氣中帶著心疼:“我在家裏怎麽告訴你的,喝多了什麽規矩,你自己說。”

“要是敢夜不歸宿,無端酗酒……”也許是酒壯人膽,說到這兒,江唯爾高高舉起一隻胳膊,“罰一個月不許要生活費!”

話音未落,江唯爾往江淮懷裏蹭了蹭,可憐兮兮地乞求:“哥,好哥哥,你就把我的話當一個屁放了吧,我想要生活費。”

江唯爾雖然語無倫次,卻依舊記得討好冷臉的江淮:“我哥最帥了,又帥又厲害,天下第一好的那種!”

尤秒憋不住想笑,江唯爾這個外強中幹的,表麵上看起來刀槍不入,沒想到實際這麽會撒嬌。

江淮看江唯爾一眼:“今天學生會幹部查寢,第一天你們兩個就不在。”

上大學第一天就被記處分了?尤秒倒吸一口冷氣:“那我們倆……”

“幸好是我跟著檢查,放心吧,你們倆沒什麽事。”江淮道。

“唯爾今天麻煩你了。”說到這兒,江淮轉過頭,看了一眼氣喘籲籲的靳風,“哦,還有你。”

江淮這語氣變化還能更明顯一點嗎?尤秒在心裏想,他肯定把靳風當作追求江唯爾的男生團一員了。

“尤秒,送也送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靳風察覺到江淮的“敵意”,立刻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這回剩尤秒一個人尷尬了。

“上樓吧,我把唯爾送到宿舍門口再走。”江淮遞了一個眼色,示意尤秒推開宿舍樓的大門。

尤秒福至心靈,趕緊把大門拉開,然後亦步亦趨跟在江淮身後上五樓。

他還穿著那件襯衫,顯然是忙了一天沒時間換,明明應該很疲憊了,可是走路時後背依舊挺拔,像一棵柏樹。

尤秒打心眼兒裏羨慕江唯爾,她知道有些東西是藏不住的,譬如江唯爾的善良和美貌。而上天一樣公平,在這同時又給予了她資本做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她有好的家世,有寵溺她的哥哥,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坦然。

這些東西,尤秒夢寐以求,又求之不得。

走到宿舍門口,江淮把江唯爾塞給尤秒,冷峻的臉上不見一絲笑意,道:“我得走了,麻煩你今晚好好照顧她。”

“哥你要走啦?哥哥拜拜。”江唯爾張牙舞爪地揮手告別。

江淮突然想起什麽,轉過身,從西裝褲的口袋裏拿出兩塊糖遞到尤秒麵前。

“醒酒的,你們一人一塊,明天就要軍訓了,注意看班級群通知。”江淮說。

尤秒猶豫著不知道怎麽拿那兩塊糖果,江唯爾已經一把搶過來,剝去其中一塊的糖衣飛快含進嘴裏,另一塊則塞進尤秒手裏。

“謝謝學長。”尤秒接了糖,卻不敢抬頭看他,聲如蚊蚋地道謝。

很久以後尤秒還記得,江唯爾推開宿舍門的第一句話是:“啷個巴子香得很咯。”

她當時沒聽清江唯爾嘟囔什麽,之後江唯爾解釋,這句方言的意思是:什麽玩意兒這麽香。

才推開門沒走進來,尤秒就聞到宿舍裏彌漫著濃烈的香水味。再一進門,她就看到一個大波浪金發女生在地上練瑜伽。這個金發女生是她們的另一個舍友蘇童。

“這麽晚才回來,本地人就是了不起啊?”蘇童見她們回來,把瑜伽墊收起來,酸溜溜地說道。

江唯爾受不了拐彎抹角,本來她就是一顆火星就能點著的脾氣,便破口大罵:“老娘是不是本地人能怎麽著,怎麽不嫉妒死你呢?我愛幾點回來就幾點回來!”

“她喝多了,你別在意。”尤秒在兩人中間唱紅臉,回手把江唯爾拖到**,“你少說兩句啊。”

“哼,她喝高了吧?”蘇童把醒酒藥扔到江唯爾**,“我這裏有藥,給她吃兩片睡著就好了。”

“老娘才不稀罕你的藥呢!”江唯爾揮舞著兩隻“爪子”怒吼。

蘇童不屑地“嘁”了一聲:“不稀罕您就不吃唄,反正明天早上頭疼的也不是我。”

尤秒有些怪自己剛才吃火鍋的時候沒攔住江唯爾,居然讓她喝了這麽多。話說回來,她也沒想到江唯爾看起來能喝,實際上酒量這麽差。

“乖乖聽話,要不然讓你哥回來打斷你狗腿。”尤秒實在沒辦法,隻能裝模作樣地用江淮恐嚇她。

這句話果然好使,江唯爾鑽進被窩裏,一句廢話都不敢多說。

安頓好江唯爾,尤秒忙著洗漱,洗漱完就一直坐在書桌前發呆。桌麵上放著的是那塊醒酒糖,檸檬色的包裝,小巧又精致。

她正想入非非,手機突然響了提示音,是靳風發來的一條微信消息。

“江唯爾怎麽樣了?”

尤秒想了想,回複:“撒了一會兒酒瘋,剛剛睡著了。”

“明天軍訓,記得準備水和防曬霜,今晚好好休息,晚安。”

“晚安。”

此時恰好十一點整,宿舍的燈在刹那間熄滅。

手機熒光暗淡下去,漸漸地,隱沒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