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想見你想見你隻想見你

(1)

深夜十一點的時候,突然下起了雨,許稚在電腦桌前,正看著孟約發表的論文。

容茸給她打來語音電話,在瘋狂吐槽:“我和你說,我昨天去相親了。對方居然要求我和他互相交換已發表的論文,還得分別列出SCI(Scientific Citation Index,《科學引文索引》)、CNS(Cell、Nature、Science三大刊的簡稱)還有一作二作,你說我這是相親,還是麵試啊?”

許稚默默聽著,後來忍不住笑出聲:“對方是個什麽人啊?”

“我媽介紹的,聽說是個計算機博士。太恐怖了,頭發都沒了。整整兩個小時在和我討論人工智能的未來,還具體說明了NLP(自然語言處理)和CV(計算機視覺)。我聽得腦袋都壞了,我說你們學計算機的是不是都這麽不正常?”

“才不是。”許稚還順便科普了下CS的論文,“他說得其實不太對,AI的話投SCI根本沒什麽用啊。AI都投會議,頂會AAAI(美國人工智能協會)、IGCAI(國際人工智能聯合會議)這兩個灌水的多,然後稍微好點的就NeuriPS(神經信息處理係統大會)、ICLR(國際學習表征會議)、ICML(國際機器學習大會),CV方麵的就ICCV(國際計算機視覺大會)、CVPR(計算機視覺模式識別會議)、ECCV(歐洲計算機視覺國際會議),你具體問問別被騙了。”

容茸怕她長篇大論,連忙岔開話題:“對了,開學前幾天我參加了個長榮的同學聚會,你猜我聽到什麽?”

“什麽呀?”

“孟約好像要結婚了。”

許稚拿著手機的手一頓,容茸的聲音變得小心翼翼:“我也不確定,就是以前同學說的,你也知道孟約真的太有名了。而且他家不是很有錢嗎?好像對方和他家是至交,青梅竹馬吧。其實,許稚,我說實話,你別難過,孟約那種人不隻是聰明學習好,他好像什麽都很優秀,他有富裕的家庭,高知的父母,完美的外表。我們這種凡人,就算是拚了命地追趕,也隻能勉強追上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嗯……”

“所以啊,我們都已經長大了,長大了就要學會麵對自己的平庸和無能為力對不對?”容茸小聲問。

“是。”許稚啞著嗓子.沈嘉魚突然給她發了一張照片,是個高挑的女人出現在孟約身邊,兩人前後走著,控製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許稚:?】

沈嘉魚意味深長地發了個笑臉就不再回她。

什麽嘛。

不是說CMU學術氣息超級濃厚,課業重得覺都不夠睡,怎麽還有時間約會?

許稚心亂如麻。

容茸在那邊小聲問:“小稚子,你還在聽嗎?”

許稚鼻音更重,繁忙的課業和多雨的城市,似乎連健康都開始亮起紅燈。她頭昏腦漲,最後打開了訂票網站,訂了最快去匹茲堡的航班。

“容茸,我不能麵對。”

“啊?”

“我喜歡了孟約好多年,是死是活,我都麵對。你不懂,孟約他必須也隻能是我的。”

(2)

匹茲堡的冬天來得格外早,剛11月就已經冰天雪地。許稚下飛機時,這座城市正在迎接第一場雪。雪下得格外大,氣溫好像有-10℃,許稚還穿著單薄的裙子,瑟瑟發抖。

車打不著,去市區的大巴也買不到票。許稚自暴自棄地想,不然就在機場過夜好了,看是雪下得久,還是她的耐心足。

容茸一直在給她發微信。

【容茸:你不會真去找孟約當麵對質了吧?】

許稚在咖啡店裏遞過銀行卡,拿著小票走到等候區,才回她。

【許稚:對呀。】

【容茸:牛。許稚,我以前就覺得你這人厲害,沒想到能牛到這程度。】

【容茸:那你現在到哪裏了?】

【許稚:被大雪困在機場呢。】

許稚接過咖啡,看準窗邊的座位,小跑過去坐著。過了五分鍾,容茸都沒回許稚,許稚也沒多想,以為容茸睡著了。

一個小時後,她手機突然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

許稚猶豫地接了起來,對方沒說話,她靈敏地聽到了倒車雷達的聲音。

也不知是不是有心電感應,許稚突然愣在原地。落地窗外雪花更大,她看得有些出神。身旁有年紀大的中國遊客,看她一個小姑娘在機場待了那麽久,問她要不要搭便車。

許稚剛要說話,耳邊就聽到孟約的聲音,真的冷,比這漫天大雪還要冷。

他說:“許稚,”下一句是,“站在那兒別動。”

是命令,也是威脅。

“小姑娘,走不走呀?”

許稚頓了下,立馬搖搖頭:“不用了,有人來接我,真的謝謝您。”

大媽擺擺手,還囑咐她一個小姑娘在外要注意安全。

半小時後,孟約穿著黑色的羽絨服出現在許稚的視野裏。

他肩膀上都是雪,看到她時眉頭緊皺。機場聚集了很多人,大包小包,擁擠嘈雜,但他溫柔的神色中帶著淩厲。許稚看著他,有些狼狽。

從出站大廳到停車場,路程大約十五分鍾。許稚跟在他身後,手機一直在振動,她無心去看。前麵那人腳步越來越快,她走得踉蹌。她停下來看著孟約的背影,下一秒,腳步加快,猛地從背後抱住了他。

“我走不動了。”她臉頰貼著他的羽絨服,聲音在冷風中更顯可憐,似乎是感覺到了孟約的僵硬,她又將他抱得更緊了一些,“你怎麽來的呀?你怎麽會有我手機號的?你不是要和別人結婚了嗎?你為什麽要吻我?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呀?”

少女的問題太多,說得還委屈。孟約轉身,將她擁進自己懷裏,她身體凍得像冰。

他沒說話。

因為他的安靜,許稚難過起來,她狠心地踢了他一腳:“渣男。”

她推開他就要跑,又被拽回,被擁進懷裏,他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清冷:“我有和你說過我抵抗不了**吧?”

許稚沒明白,眼睛被雪花擋住。他將她擁得更緊,她眨了下眼睛,想從他表情裏找出蛛絲馬跡。隻見他腦袋垂下來,再後來,她唇上有冰雪的味道。

四周白茫茫的,氣溫一降再降,身體早就被凍得毫無知覺。掌心被攥緊,心口仿佛有羽毛滑過,她腦袋一片空白,隻覺得眼前的人似乎要將自己吃掉。

**到底是什麽?

“我要是親你,你不會躲?”他眯著眼睛反問。

許稚頓了下,氣勢忽然降了下來:“我剛剛問你的問題,你聽見了嗎?”

“沒有。”

“那你在想什麽?”

“吻你。”他目光滾燙,指尖滑進她後頸,冰得她縮起脖子,呼吸變得更急。她情不自禁地仰著頭,唇又被貼上,摩擦出暖意,喉間有薄荷和微苦的煙草氣息,“從見到你的那一秒我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就是該怎麽吻你。”

許稚瞪大眼睛,覺得眼前的孟約有些陌生:“為什麽要吻我?”

“我想。”

“可你做的不都是因為你想嗎?”

他眼底含笑,有千萬種情緒在翻滾:“不是,我做很多事情不是因為我想,但是我吻你,是因為我想。”

這話說得無比繞口,許稚卻被說服了。

車內的暖氣被開到最大,許稚裹著孟約扔過來的羊毛毯,靠在副駕駛座位上有些迷糊。

雪下得大,雨刮器不起作用,車速很慢,她悄悄偏過頭靜靜地看著孟約。

他穿著印著學校名字的衛衣,很普通的款式,可穿在他身上就是好看。容茸總說孟約有多麽高不可攀,可許稚偏不信邪,你看他現在不就活生生地出現在她一米範圍內嗎?

許稚收不回視線,心跳聲還沒平息,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孟約。”

他側過頭來。

許稚看到他漆黑的眼眸,心裏一癢:“我還沒你的聯係方式。”

孟約看了她一眼:“如果我記得沒錯,是你刪了我。”

許稚理虧,撇了下嘴巴:“那你就不給我了嗎?”

沒有來美國之前,她總在幻想孟約每天是怎麽生活的。雖然關注著他的微博,可他沉默寡言,一年都發不了幾條。好在沈嘉魚不遺餘力地出賣他,偶爾還能放張偷拍照。

舍友們都以為許稚有個在美國的男朋友,因為她收藏著舊金山的天氣,時時關注著北美的新聞。可這四年沒見她那個男朋友現身,她們私下都說,可能真的是遇到渣男了。

許稚害怕過孟約有喜歡的人,她甚至會絕望地告訴自己,他所遇到的都是比自己優秀的人。

容茸電話裏說的那個結婚對象,更是讓她害怕。

許稚有些著急,眼尾都開始泛紅:“你不給我,我就去你們學校鬧,最後搞一頂學術不端的帽子給你戴著。”

車猛地停了。

前麵是一幢公寓樓,許稚跟著孟約進去,房子不大,兩室一廳,他住在側臥。

“你酒店訂了嗎?我最近課題不順,很忙。”孟約轉頭看向許稚。

她後知後覺地點點頭,過了兩秒,又說:“沒訂。”

雪下得越來越大,有種瘋狂的味道。

孟約當著她的麵,將衛衣換成一件灰色的毛衣,速度很快,但她還是看見了他衣服下的腹肌。房間真的很小,空氣裏都是孟約的味道。筆記本電腦和書本有些淩亂地放在書桌上,窗簾露出一個角,中央空調才開始工作,像是夢中的場景,得以窺見,這一切對於許稚來說都太夢幻了。

如果不是還知道他有個傳說中的結婚對象,許稚恨不得現在就將他撲倒。

門口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孟約不在意:“應該是舍友。”

進來的是個高挑的中國女人,長得很美。許稚覺得她有些眼熟,腦海裏搜尋名字——樂音,那個和孟約在一個集訓隊,拿到IMO金獎的樂音。

許稚臉色微變,來不及思考,就拿著自己的外套往外走。擦身而過時,樂音倉促地看了她一眼,而後疑惑地看向孟約:“你朋友?”

孟約連外套都沒拿,快步跟上,在電梯口攔住了許稚。

“你跑什麽?”

許稚不理他。

孟約看著她,突然笑出聲:“你不是來找我的嗎?”

許稚抿著唇,臉鼓繃緊:“是她嗎?”不等他回答,“你是不是要和那個樂音結婚?你既然要結婚了,為什麽還要親我,還是你故意想引誘我,明知道我喜歡你。”

“把你手機給我。”

“啊?”

“不是要聯係方式嗎?”

她氣撒了一半,被堵回來,最後還是不情不願地將手機遞給他。

孟約拿著手機:“密碼多少?”

“0109。”

他突然低聲笑:“我生日?”

許稚還沒從情緒裏走出來,她低著頭咬著唇,低聲抱怨:“你好奇怪啊,總是這樣什麽都不說清楚。”

孟約拿手機的手頓了下,目光忽然變得幽深。許稚下意識地想逃,頭頂就傳來他冷淡又認真的聲音——

“那你聽好了。一、我隻在匹茨堡待一年,樂音是我舍友的女朋友;二、我喜歡你喜歡得發瘋,你覺得我還有心思招惹別的女人嗎?”

空氣安靜了好久。

許稚蒙蒙地仰頭看他。又過了幾秒,她不確定地開口:“你是在表白嗎?”

孟約被氣笑了:“不然呢?”

“哦。”許稚看了眼他,又連忙低頭看向腳尖,“那我能拒絕嗎?”

“什麽?”他皺眉,拉著她的手又用力了幾分。

他目光沉沉一直盯著許稚的臉,他真的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四年的空白,高中時期突然的拉黑,明明看起來是他孟約占據著絕對主導權,可事實上,所有的一切都把握在許稚手上。

許稚看到孟約眉頭緊皺,看來還有幾分著急和不安。

“不是不是,我準備好久了,告白詞都寫了好幾版,你能不能先讓我說完,然後你再同意?”

小姑娘幻想過無數次和心上人告白的情景,有甜蜜的,有心酸的。她有太多的愛戀要告訴他,告訴他自己有多愛他,如果可以,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都想和他在一起。

“許稚。”

孟約叫她,她仰頭,猝不及防他又親了下來,帶著萬分的柔情和愛戀。

她指尖被他抓在手心,心口滾燙,許稚懸著的心起起伏伏,好像有一萬隻小動物在裏麵賽跑。

他老被嘲笑是冷淡的人,是學術界有名的高嶺之花,但隻有許稚知道他親人的時候有多熱情。

(3)

“雖然我也不想打擾你們,但是你們確定要站在電梯間而且在監控下一直親嗎?”樂音隻是回來換件厚外套而已,沒想到還要被迫吃狗糧。她含笑一直看著紅著臉的許稚,“你情敵很多,但我不是哦。如果明晚你不走的話,可以見識一下。”

孟約警告地看了樂音一眼。樂音聳了聳肩,走進電梯,衝著兩人拜拜。

許稚像乖媳婦一樣被孟約又拉回到公寓內,她坐在沙發上悄悄看著孟約在打電話。她靜靜地聽著,隻能偶爾聽到幾個單詞,還有幾天就是期中考試了,她想孟約一定真的很忙。

“你要忙的話就先去學校吧,我沒關係的。”反正,她來的目的都達到了。

孟約沒接話,反而問她:“餓不餓?”

許稚點頭。

孟約沒說話,直接走進廚房,沒有什麽現成可以加熱的食物,冰箱裏隻有牛奶。許稚默默看著,要不要說其實她也沒那麽餓?

“你和我去學校吧。”

“啊?”

孟約將牛奶放在微波爐裏加熱,轉頭看她:“這個天氣外賣估計不會送,家裏什麽都沒有,隻能去學校吃了。”他看許稚一直皺著一張臉,又低低在笑,“這麽緊張?”

“叮——”

牛奶加熱好了。

許稚主動上前打開微波爐拿過牛奶,孟約想到什麽,忽然從身後按了下她的腦袋:“沒努力喝奶?”

“啊?”

他輕輕拍了下她的後腦:“感覺沒長高。”

許稚臉猛地紅了,突然想起自己曾經大言不慚地告訴他——“那我從今天開始多喝牛奶,我還小還會長高的。”

她咬著牛奶杯,聲音像螞蟻一樣小:“喝了。”

每天三包,簡直將牛奶當成水一樣在喝,但就是長不高,四年後還是剛剛到孟約的肩膀。

許稚看著他,表情有些認真:“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嗯?”孟約的語調忽然漫不經心起來,像是在故意逗她,“要是嫌棄怎麽辦?”

她一急,連忙說:“不行,你不能始亂終棄。”說得太快,還咬到了自己舌頭。

孟約捏了下她的下巴,力度很輕,好像在對寵愛的貓咪一樣。

兩人靠得很近,呼吸灼熱,幾乎像是吻在肌膚上。

許稚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的臉一定很燙,她有種踩在雲端很不現實的感覺。

孟約……

孟約。

為什麽他的名字這麽好聽呢?

隻是很普通的兩個字,可連起來就是這麽特別。

她一定要將孟約藏好:“我要和你約法三章。”

“什麽?”

“一、你必須要有做許稚的男朋友的自覺,不可以隨意散發魅力;二、雖然許稚有很多小缺點,也不那麽優秀,但你不能始亂終棄;三……”

許稚突然停頓下來,仰頭看他,笑得很甜:“你可不可以再親我一下?”

孟約微愣。

許稚忽地踮起腳,甜軟的吻蜻蜓點水似的印在他嘴角上。

他回神。

許稚已經捧起杯子開始喝奶,目光狡黠,像是做了壞事的小朋友。

孟約眼眸微眯,盯著她啟合的唇。他想,許稚就是上天派來讓他淪落的。

大雪還未停止,天空依舊是陰鬱的灰。

昏暗的光,深色的窗簾,白色的毛衣,讓她過分通透。

孟約忽然有點恨她為什麽要來到這裏,還有大半年的時間,讓他要怎麽度過。

(4)

到食堂的時候正是飯點,許稚跟在孟約身旁。她輕輕地呼吸,努力將注意力放在菜上麵,讓自己不要緊張。

“吃什麽?”

“通心粉就行。”

孟約看了她一眼,替她拿起餐盤。

許稚接過,發現他還在看自己:“怎麽了嗎?”

他忽然就笑了:“沒想到你這麽好養。”

許稚愣了下,臉又開始發燙。難道在他心裏,她是挑食又嬌氣的人嗎?

身後走來幾個人,大約是認識孟約的,和他聊了幾句後,視線就落在許稚身上。

“女朋友?”

“嗯。”

“就她呀?”

“是。”

許稚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麽啞謎,因為“女朋友”三個字,已經讓她暈乎乎了。

孟約低頭和她輕聲介紹:“這是我老師。”

許稚立刻乖巧地笑著問好,對方似乎對她很感興趣:“這個月底去蘇黎世把她也帶著,我報銷。”

孟約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老師,“嗯”了一聲。

那幾個人走後,孟約打趣她:“臉這麽紅?”

許稚端著盤子低著頭不去看他。

孟約故意又重複了一遍:“女朋友。”

“……”

好吧,她從來都不是他的對手。

許稚先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她本以為孟約會坐在她對麵,沒想到他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兩人靠得太近,他拿刀叉時,不時會碰到她。許稚忽然想到不知道從哪個微博上看到的,說如果男朋友很黏你的話,他不會坐在對麵,隻會坐在你身旁。

很黏人?

許稚偷偷將這三個字和孟約配對。他冷漠的眉眼,淩厲的下頜線,清冷的氣息,好像沒有一點兒符合的。

但,她的衣服和他的外套放在一起。

許稚控製不住地勾了勾嘴角。

“好吃嗎?”孟約問她,聲音很輕,尾音更輕。

從前她一直覺得他冷淡,現在細細探究,其實都藏著溫柔。她看過他參加那些頂級會議的視頻,在一群學術大佬麵前,他不卑不亢地發表著自己的意見。

他總穿著黑色的西裝,襯衫最上麵的一顆扣子都完整地扣好,向來沒什麽表情的臉,更加冷淡。

網友叫他禁欲男神,還有人給他做了個簡曆。

說他附小狀元畢業,長榮中學狀元畢業,CMO狀元,IMO狀元,UCB計算機係狀元入學,UCB的CS碩士學位畢業曆史最高分,“我在任何地方任何時候都是第一”成為孟約最有名的slogan(標語)。

這樣的人,原來其實很溫柔。

她真的覺得超級不現實,反應都慢了半拍:“好吃。”

他“嗯”了一聲:“這個月底有空嗎?”

許稚想起剛剛老師的話:“是去蘇黎世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那老師好像認識她。

“嗯,機器學習方麵的會議,你去聽聽也挺好。”

這話說得,她根本沒辦法拒絕。頂尖學術會議,她這種小透明能去已經是萬分榮幸了,拒絕的話也太不識好歹了吧?

“應該有的,期中考也結束了。”

提到期中考,他忽然笑了:“笨。”

“啊?”

“不知道少選幾門要期中考的課。”他聲音像是就貼在她耳邊。

許稚握著叉子的手都軟了,她怎麽知道哪些課要期中考,哪些課不要……她問:“還可以這樣嗎?”

“學分夠了不就行了。”

“我又不知道。”

“我知道。”

許稚扛不住他的目光,手忙腳亂地拿起旁邊的冰可樂喝了一口。

“那……下學期問你。”

(5)

孟約真的很忙,吃完飯就將許稚扔在自己的公寓裏,自己跑去實驗室了。

許稚閑得無聊,正打算刷刷微博,胡淡淡就在微信上叫她。

【蛋蛋:現在孟約在你旁邊嗎?】

【一隻阿隻隻:不在,怎麽啦?】

【蛋蛋:你登上微博沒?快去孟約的微博看看,萬年不冒泡的人居然還玩浪漫,我的少女心啊!!!】

許稚切到微博,發現自己消息極多被卡了幾次,才通暢起來,然後她發現孟約關注了自己。

她平複著心跳,點開孟約的微博,最新一條他發了一句英文詩: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nmmer's day.

這是莎翁的情詩,意思是能否把你比作夏日璀璨。

這句詩其實沒什麽,要命的是,他還配了兩張照片。一張照片很模糊,能看出來年代久遠,是夜雨裏一個女孩的背影。她認出了,是高一那年參加沈嘉魚的生日會,她站在門口一個人生悶氣。還有一張,是她在中國學生學者聯誼會活動的酒吧門口,也是綿綿細雨,天昏地暗。

她心跳得更快。

【蛋蛋:看完了吧寶貝!我認得出來照片裏的人是你,那條裙子隻有你有!】

【蛋蛋:你們是不是在一起了?】

【蛋蛋:孟約的意思是不是暗戀多年終於成功啊?我真的醉了,孟約這種人居然會這麽深情,一點兒都不符合他的人設好嗎?】

許稚大腦一片空白,指尖發麻,手心滾燙。她根本看不清胡淡淡發了些什麽,也不知道該回胡淡淡什麽。

她想,或許,在她滿心滿意喜歡孟約的時候,他是不是也在喜歡自己呢?

他說:“我喜歡你喜歡得發瘋,你覺得我還有心思招惹別的女人嗎?”

難道是真的?

這種感覺怎麽形容,像是買了一張彩票,多年以後突然告訴你,你中了五百萬,還可以過期兌換。

那條微博下,有不少人在猜測孟約是不是談戀愛了,更有人直接在猜照片裏的女人是誰?

沈嘉魚作為孟約眾所周知的好兄弟,轉發說:

我知道是誰但我不說。

有嗅覺靈敏的網友好像找到了蛛絲馬跡——

【好像是隻隻,這種穿衣風格,很像她。】

【隻隻+1,之前孟神都沒有緋聞的,隻隻去美國讀書後,就和孟神有聯係,而且隻隻之前在視頻裏說過她去美國是為了一個她喜歡得很厲害的男生。能比隻隻還厲害的學霸,那不就是孟神了嗎?】

【隻隻坐實嫂子身份了嗎?】

當然也有不讚同的聲音——

【不會吧,孟神怎麽會那麽膚淺喜歡一個網紅啊?】

【孟神要喜歡也喜歡那種很厲害的學神小姐姐吧?】

【不要亂猜了。】

……

晚上溫度更低,孟約一個小時前給許稚打電話。

“我桌上的筆記本電腦的密碼是0116,你無聊的話可以隨便玩。”

0116?

1月16日,是冬天。

寒假。

許稚猛地想起,是她送傘的那天,她和孟約說了第一句話。

她深呼吸,握緊手機:“你還要多久呀?”她聲音很輕,本就軟糯的音調,現在更加軟,可能她自己都沒意識在撒嬌。

孟約頓了下,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沒人的角落:“還有一會兒。”

許稚長長地“哦”了一聲。

這舉動有點任性的小抱怨。

孟約聲音更低,含了些笑意:“不想等嗎?”

“沒有。”

“哦。”

“真的沒有!”

孟約說:“知道了。”

許稚不明白:“知道什麽了呀?”

“撒嬌。”

許稚臉又燙起來,想將電話掛了。下一秒就聽見他笑道:“我知道很無聊,也很漫長,但是就想你在。”

“我在呀。”

“想你再近一點兒。”他安靜了兩秒,然後叫她名字,“許稚,我很喜歡,你要知道。”

“那你為什麽以前不說?”

他又笑,低低啞啞的聲音想要從她耳膜鑽進她的心:“是你先跑的。”

“……”

“你信譽不好。”

“不是。”她小聲地反駁。

“所以,這次由我來主動,你沒有權利拒絕,也沒有權利結束。”

孟約回公寓時,已經快到晚上十點,孟約的舍友早早就回來了,樂音也在,兩個人還做了飯。

舍友是個華裔叫Joss,中文說得別別扭扭,看到許稚格外激動,剛要說出口的話就被樂音堵了回去。

許稚在脫外套,其實,讓他說也不礙事,她今天已經受了很大衝擊了,不差這一回。

Joss撇了下嘴,賤兮兮地問孟約:“這就是今天你把我的車開走的原因?”

孟約“嗯”了一聲。

許稚一愣,她對孟約的家庭情況也不是很了解,但從各方麵的傳言得知他家富得格外可怕。

他看著她:“Joss的。我就在這兒待一年沒必要買車。”

許稚沒懂。

Joss補充:“那是,得攢老婆本啊。Yul說他女朋友可嬌氣了,什麽都要最好的。”

“我不嬌氣……”

孟約將自己的拖鞋遞給許稚,自己穿了一雙夏季的,頭也沒抬:“嬌氣。”

拖鞋很大,許稚36碼的腳顯得格外嬌小。她絞盡腦汁地回想,她到底哪兒給孟約的錯誤信息。

兩室一廳,樂音今晚沒打算走,自然要和自己男朋友一起睡。

那她呢?

許稚眼睛瞟著,不經意又和孟約撞上,她藏不住秘密,臉又紅了起來。

“我想和你睡。”

孟約拉著許稚,不顧那兩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直接將她帶進了房間。

在黑暗裏待太久,燈猛地打開,光線太亮,許稚不適應地眯了下眼睛。耳邊聽到關門聲,下一秒,他身體就靠了過來,唇好像就埋在耳邊,呼吸打在肌膚上……

許稚不敢動。

“你本來打算和誰睡的?”他聲音很低,許稚甚至還能聽到樂音和Joss在客廳的對話……

“我……”她咬了下唇,“沒打算。”

孟約低低地笑:“還說不嬌氣,”他手指擦了下她的眼尾,“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小可憐。”

客廳裏,樂音好像要看恐怖片,Joss膽小地一直說No,兩人在爭執,後來扯到了孟約和許稚。

樂音:“我就要看,我想看這部片很久了。”

Joss:“No,No,No,要不叫Yul和Kylee(許稚的英文名)一起看?”

樂音:“膽小鬼。”

……

許稚仰頭,被迫和孟約貼得更近了些,好像肌膚之間隻隔了一層薄薄的毛衣,而毛絮又刺刺的,讓人發癢。

她輕輕地呼吸,目光也輕輕地看著他,真的太近了,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毫無瑕疵的肌膚。

這個人到底怎麽回事,作為博士不僅沒禿頭還沒黑眼圈……

忽然,又聽見他笑:“那就滿足你。”

啊?許稚猛地睜大眼睛,心跳更快。房間太安靜了,他一定聽到了。

許稚心慌地換了下站姿,卻不知被腳下的什麽絆倒,下一秒整個人就往孟約的方向撲了過去。

空氣裏都是孟約的味道。

她的唇貼在他脖頸處,似乎能感受到他正在跳躍的脈搏。

許稚慌得要命,心跳撲通撲通,好像隨時都能跳出來。她倒在了孟約的懷裏,還親到了他的脖子。

她手心緊張得生出些潮意,下一秒手忙腳亂想要起身,沒想到掌心打滑又摔到了他懷裏,唇不偏不倚貼在了他喉結處。

男人溫柔如海的氣息越來越濃也越來越熱。

留了一條縫的窗戶,似乎有風吹了進來,吹起了窗簾一角,也吹亂了她的心。

他說:“許稚,你在親我。”

樂音和Joss終於爭論出結果,Joss站在孟約的房門口在敲門:“Yul,第一天帶女孩回來就在房間裏不出來。”

許稚連忙推開孟約站好。他看了她一眼,就將房門打開:“既然知道,那你還不識好歹?”

Joss被他理直氣壯的不要臉驚到,目光立馬掃向許稚:“Kylee要看電影嗎?”

呃……其實恐怖片的話,她也很不喜歡。

但是……

“好啊。”獨自在狹小空間麵對孟約真的是太困難了,她怕自己心跳過速而死。

於是他們四個人依次坐在沙發上開始看電影。

是個日本鬼片,很經典,她堂姐許楚瑜曾經拉著她看過,當時她全程都低頭看書,連音效都不肯聽。而許楚瑜看完後,留下了心理陰影,從此以後晚上都不敢關燈睡。

許稚握著水杯努力分散注意力,忽然放在旁邊的手機振動了下,是剛剛重新加了微信的孟約。還是那個她偷偷搜過看過無數次卻又不敢加的號碼。她曾經讓他錯失了高考,她怎麽敢再去打擾他?

許稚抬頭看了孟約一眼,隻見他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在看電影。她疑惑地點開——

【Yul:怕不怕?】

【Yul:怕的話就回房間睡……】

許稚心一跳,抬頭又看了過去。這次,他像早就在等她一樣,眸子裏都是笑意。

她捏了下手機,忽然覺得孟約好像哪裏變了,變得有些壞。

唔……她喜歡的那種壞。

後來在Joss大驚小怪下,電影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三個學霸的話題繞到了各自最新的課題上,後來不知怎麽回事突然又轉到許稚身上。聽說她近期要期中考,紛紛很熱心地要給她複習功課。

於是……

匹茲堡初雪的夜晚……

滿屋的暖氣,四個人在客廳埋頭苦讀。

許稚苦兮兮,總覺得這發展有點不太對。

晚上睡覺的時候,她洗好澡拘謹地坐在**,被孟約猛地拉到懷裏。

“睡不著?”

“嗯。”

孟約將手收緊,下巴抵在她額頭上:“我也睡不著。”

許稚靜靜地聽著。

“夢都沒有夢到過,”他聲音喑啞,“更像夢了。”

(6)

孟約真的注意到許稚,是那次送傘。

1月16號。

那天早晨他和父母有一次不愉快的爭吵,吵架的話題還是那個,他大學該在哪裏上。

綿綿冬雨讓空氣能見度變得極低,她就在朦朧裏跑了過來,像夏光,一句話都沒說,就強塞給他一把傘。

愛慕他的女生不少,大膽的更不在少數,但這樣慌慌亂亂奇奇怪怪的好像真的沒有。

他笑了。

因為這把傘,沈嘉魚八卦了一節課。

來自英格蘭的外教像是對牛彈琴,忍無可忍時叫孟約起來回答問題。他隻掃了一眼,就準確無誤地說出正確答案。

外教無話可說。

沈嘉魚看著外教吃癟的表情,笑得差點兒抽過去。

“到底是誰?”

他沒搭理沈嘉魚,下一秒鞋就被踩了。

是雨裏的那朵鈴蘭花,少女憋紅了臉,眼尾好像都紅了,實在是可憐。

他心頭發癢,剛想說什麽,就被少女的噴嚏打斷。

“剛剛踩你的是許稚,你知道許稚嗎?長榮新校花啊。”沈嘉魚嘰嘰喳喳。

“不認識。”

他怎麽可能不認識?

托福課真的很無聊,要不是為了躲避與家人心煩的爭吵,他才不會在這裏。但看許稚紅著臉,又假裝不經意地看他,倒是有趣多了。

“一班的許稚,二班的桑柔,你覺得誰更好看?”

“許稚吧。我喜歡純的。”

“傻子。”說話的人又轉頭問孟約,“你覺得呢?”

“許稚吧。”他寫著閱讀理解隨口一說。

“啊?為什麽?”

他撐起下巴,將耳機的音樂聲調大,對方將話又吞了進去,不敢再打擾他。

為什麽?因為許稚不知死活地引誘他,必須得負責。

晚上六點,Joss和孟約還在實驗室沒回來,樂音將許稚帶去另一個同學的家。

“別緊張,我們大農村難得的社交。”

許稚點頭,樂音拉著她的手八卦地問她:“你們是不是在花城的時候,就在一起了啊?”

“沒有。”

樂音不信:“和孟約在一起是不是特別爽,有種全世界都是自己的感覺?”她注意到許稚的目光又笑道,“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早就看開了,這麽難控製的男人還是少碰為妙。”

許稚:“……”

這房子比Joss和孟約的公寓大不少,已經來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中國人。有幾個人在打麻將,樂音剛到,就被叫了過去。

許稚笑著推了推她:“去吧,我去沙發上坐著。”

樂音囑咐了一句,就走了過去。

晚上七點,Joss和孟約一起到了。孟約早上出門太早,許稚還沒睡醒,現在才知道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毛衣。有幾個人見孟約過來,立刻將他圍住,不知在說些什麽。

許稚下意識抓過一包玉米片,掩耳盜鈴地想擋住自己。

“你也是CMU的學生嗎?”忽然有個普通話說得很蹩腳的妹子,吃著西瓜,湊過來和許稚聊天。

許稚搖搖頭。

她也沒多問就“哦”了一下,目光還留在不遠處在和別人說話的孟約身上:“帥吧?”

許稚點頭讚同:“帥。”

“你可千萬別喜歡他。這種帶著禁欲氣息的男人太冷漠了,聽說不少白富美和他告白都慘遭拒絕。”

許稚聽到這裏來了興趣,她轉頭看向妹子:“很多白富美和孟約告白嗎?”

“對啊,據說當年他在西岸的時候,東岸的網紅可是一批一批地過去。可惜啊,都沒用。”妹子見她這麽感興趣,身體湊近了些神神秘秘道,“但是最近情況發生了一些改變,我覺得孟約可能有女朋友了。”

許稚一愣。

“那天孟約在微博發了一句詩,‘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nmmer's day.這可是莎翁的詩啊,他一個隻會寫代碼的理工男,怎麽可能這麽浪漫,一看就是談戀愛了。而且……”

“而且什麽?”

“我告訴你個秘密,你去看看孟約的論文,他的論文二作都是一個名字,我懷疑是他的暗戀對象。這就是我為什麽迷孟約的地方,從大學到現在這麽多年,居然能這麽癡情專一。”

妹子話裏的信息太多,許稚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剛想細問,就看孟約已經和對方聊完,從那邊走了過來,妹子嚇得整個人僵住。

他很自然地坐在了許稚的左邊(妹子在右邊),看見許稚手裏捧著一杯冰可樂,他皺了下眉,從她手裏拿走:“別喝那麽多冰的。”

許稚看著孟約拿著她的可樂自己喝了一口,另一邊的妹子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頓時,許稚覺得如芒在背。

這是一個很私人的聚會,來的幾乎都是家世背景各方麵都差不多的好友,本來這種圈子裏帶個美女,或者和女生親密接觸沒什麽大驚小怪。但這一切如果發生在孟約身上那就太奇怪了,眼光嚴格、眼睛長在頭頂上、目中無人、高冷無比的孟大神居然會這麽溫柔地對一個女孩?

而當事人並沒有發現有什麽異常,反而俯身貼在許稚耳邊輕聲問:“餓不餓?”

許稚攥著手心,覺得自己可能走不出這個房間,怕是要被在場的所有女生獵殺。

孟約沒得到答案有些不滿,手輕輕捏了下她的肩膀。許稚下意識側過臉,距離太近,唇不經意間碰到他的嘴角,她的臉噌一下紅了。

“餓……餓。”

“一會兒先吃點火鍋好不好?晚上給你做夜宵。”

好好,吃什麽都行。

嗚嗚嗚,她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被親了。

孟約低聲笑:“不會。”

“那你怎麽做?”

“為愛學習,我偉不偉大?”他聲音繞過舌尖,有些故意地拉長。

許稚臉更紅了:“偉大……”

一個屋簷下的幾個人被這一幕閃瞎了眼——

“是我看錯了嗎?那個秀恩愛虐單身狗的是孟約嗎?”

“孟神就是牛,不聲不響就追了個漂亮妹子。”

“要不我去問問嫂子還有沒有小姐妹介紹介紹?”

“滾……”

過了一會兒終於有人看不下去,叫孟約去打牌。

“你打不打?”孟約問許稚。

許稚立馬搖頭,她拿過桌上放著的玉米片:“我看電視就行。”

孟約點頭,坐回桌邊。

旁邊一直僵硬的妹子終於恢複過來,她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許稚:“你別動,我一定要好好看看,搞定孟約的是個怎樣厲害的女人。”她看了一會兒,突然大叫,“你不會就是那個網紅隻隻吧?”

許稚點頭。

“天哪,厲害。”

“……”

在匹茲堡的第二個夜晚,許稚被一群人圍著調侃。後來她才知道,其實孟約本來沒打算來這個聚會,因為她在,所以來了。他想讓身邊人知道他有女朋友,也想讓她多點安全感。

晚飯是一群人在一起煮火鍋,從中國超市買的牛油鍋底。許稚不能吃辣,被辣得一直在喝水,孟約熟門熟路地從冰箱裏拿出一瓶李子園遞給她。

房主立刻不滿:“這是最後一瓶啊!匹茲堡買不到啊!沒想到你是這樣重色輕友的孟神!”

許稚低頭笑,心裏已經甜過了草莓味的李子園。

在座的幾乎都是學計算機專業相關的,大家談到留學生涯都不由自主地開始倒苦水——

“一回國參加同學聚會,他們就都以為我在國外泡吧party玩不停,誰能知道陪伴我的隻有冰冷的炸雞漢堡和薯條。”

“更慘的是還要擔心隨時被勸退。”

“誰有我慘?開學了,導師還沒定,沒名額早說啊,我就換個人,現在尷尬地還要多混一年。”

有個男生問許稚:“Kylee,你為什麽想學CS?這就是條不歸路,碩士就是苦力,還是心甘情願的苦力,以後如果做不成研究學術類的,還得乖乖做‘碼農’。”

“人家有Yul,你操什麽心。”

“CS那麽苦,我問問小師妹怎麽了?再說你以為這世界上有幾個Yul這種變態啊。一年七八篇頂會,我都以為那會議是他家開的。”

深知孟約家底的好友插話:“也不是沒有可能。”

許稚捧著水杯,其實她讀計算機一開始確實是受孟約的影響,後來才發現樂趣。她能理解這幾個人對孟約的羨慕,畢竟所有的文章都能寫進簡曆,而簡曆對他們來說又是多麽重要。

她明天就要飛回伯克利了,第二天就要進行期中考。下次見麵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她從出門起就一直沒說話。

雪還沒停,兩個公寓離得不遠。Joss和樂音鬧著還要去看午夜電影。空****的街道上,隻剩下許稚和孟約。

孟約牽住她的手,放到羽絨服的口袋裏。她仰頭看著他,路燈下,他好看得格外不真切。

怪不得,哪怕從不刻意,也有一大批粉絲追隨著他。

有記者采訪過孟約,問他怎麽看待自己有這麽多粉絲。

他怎麽回答的?

“如果因為我有更多人喜歡CS喜歡AI那是我的榮幸。”

她忽然想起高中時期在他桌子裏發現的那幾本計算機的書籍。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喜歡計算機了。”

“什麽時候?”

“就校慶那天,我給你送卷子時,不小心看見了。”當時學校裏滿城風雨說孟約因為菁華大學保送名額被取消頹靡下去,連數學國家隊都不肯去。她還傻乎乎擔心了很久,甚至以為他要另辟蹊徑呢。

等她自己學計算機後,才知道數學的重要性。她也終於明白,孟約的做法。

孟約笑了一聲,將她抱到懷裏:“如果你期中考考得好的話,給你個驚喜。”

“嗯?”

許稚一愣,她現在就飛回去徹夜苦讀還來得及嗎?

(7)

“所以你去匹茲堡兩天兩夜,就是去學習的?”胡淡淡恨鐵不成鋼。

許稚剛考完最後一門,小聲地反駁:“我們好歹確定了關係。”

“這麽好的機會,你不知道珍惜?”胡淡淡還想說什麽,許稚的手機響了,她神情羞怯地拿著手機走遠了幾步,胡淡淡“嘁”了一聲,“不用猜就知道是孟約。”

今天下雨,許稚撐著傘走在校園裏,因為氣溫降了些,她在裙子外穿了件厚一些的長款毛衣。

“考完了?”孟約的聲音不太清晰,他那邊還有鍵盤的敲擊聲,許稚想他應該還在實驗室。她真的覺得讀博士太辛苦了,不知何時畢業,萬一跟個不靠譜的導師,連未來都迷茫了。

“嗯。”她又小聲地問,“你怎麽知道的呀?”

“我可是你親師哥。”他聲音含了些笑意,沒剛剛那麽啞,“怎麽現在都不叫我孟約哥了?”

許稚有些不好意思,就聽見他說:“聽說你叫沈嘉魚都‘嘉魚哥嘉魚哥’地叫,我怎麽沒這待遇?”

啊……原來是被出賣了。

“孟約哥?”

他忽然不說話了。

許稚心頭打著小鼓,在胡思亂想地猜,難道他沒聽清?

“孟約哥。”她又叫了一聲。

孟約低低地笑:“剛剛有人路過。”

“啊?”

“所以,被聽見了。”

怎麽還能被人聽見了呢?許稚跺腳。

過了兩秒,孟約叫了聲她名字:“不逗你了。”他聲音忽然認真起來,還帶著難得明顯的溫柔,他說,“隻隻,你查看下郵箱。”

晚上許稚給自己倒了杯牛奶,放在筆記本電腦旁。前一陣因為考試她太忙了,連上次得到的信息都沒有去查證。

許稚打開郵箱,在一堆廣告裏找到了孟約的郵件。他應該是在她離開匹茲堡那天發來的,不知為何,她心跳得突然很快。

郵件的內容很簡短,隻有一句話,但有個非常大的附件。許稚忽然不太敢下載,好像如果打開,就走進了那個名叫孟約的神秘世界。

另一邊,Joss看到在實驗室熬了二十個小時的孟約一直看著手機,疑惑地問:“你不去睡一會兒?”

“我有點緊張。”孟約說,他盯著微信上許稚的那個頭像頭也沒抬。他不知道小姑娘有沒有在看,看了後又有什麽想法。

Joss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隨便一猜:“這次投稿沒中?”沒中的話那就太好了。

孟約極淡地掃了他一眼:“中了。”

那你緊張什麽啊,Joss在心裏吐槽。

孟約大約心情還不錯,和Joss多聊了幾句:“你當時追樂音的時候緊張嗎?”

“緊張啊,她答應我的時候,我比中頂會還開心。”Joss明白了這話裏的邏輯,“呃,你不會是在緊張Kylee吧?”他想了想也是,孟約這種人一直被捧得高高的,估計除了Kylee,也沒啥談戀愛的經驗。

“我和你說女孩子不管對還是錯,你哄她就行了,反正女人都是不講道理的。”

“哦?”

Joss難得有一項能比孟約厲害的,立馬滔滔不絕起來,甚至從冰箱裏拿出兩瓶啤酒準備秉燭夜談:“這方麵我經驗太多了,你別看樂音是個學理工科的以為她很理智,其實女人發起瘋來都一個樣。我和你說,你也別太讓著Kylee,不然以後有你吃苦的地方。再說你有這張臉,我相信Kylee舍不得的……”

Joss講得太投入,沒發現門從外麵開了,樂音拿著包站在門口。

孟約抬頭看了眼,拿起桌上的啤酒往房間走去。

Joss不滿:“你走什麽啊?”

“困了。”

“困什麽困,我還沒講完呢!”

樂音的聲音從身後幽幽地傳來:“哦?那不如你和我講講?”

Joss全身立刻僵硬:“其實……我也困了。”

樂音攔住他的去路:“困什麽,我看你精神好得很。”

已經深夜一點,孟約真的困了,手機還沒消息。孟約喝了口啤酒,看著窗外。雪在前兩天停了,他仰頭看著漫天繁星,忽然想起一句拜倫的詩:She walks in beauty,like the night,of coudless climes and starry skies——美人緩行如夜移,清空無雲動繁星。

容茸終於回她:“我在給導師搬家,你怎麽了?”

“你相信孟約暗戀了我七年嗎?”

容茸靜了兩秒:“剛剛想說你大白天做什麽夢,然後我換算了下,你那邊確實是做夢的時間。睡吧,夢裏什麽都有。”

果然,這才是正常反應。

“那天是你找孟約去接我的嗎?”她去匹茲堡的事情,隻有容茸知道。

“對呀,我戳了下他INS,沒想到他在線。”容茸被導師壓榨得也不輕,電視台、學校兩頭跑,現在才想起來八卦,“後來呢?他是不是真的要結婚了呀?”

“沒有。”許稚聲音輕飄飄的,目光還盯著電腦屏幕。3G的文件裏,是孟約這些年的一些隨筆,有的是題目,有的是影片,有的是音頻,很零散。像是在生活中發現了什麽,想到了什麽就隨手記錄下來。但他說,這裏的每個時刻,他都想起了她。

許稚輕輕地在笑,她聲音很小,牙齒咬著嘴唇。她怕自己動作太大,會讓這一切消失。

她想,如果現在給孟約打電話的話會不會吵醒他?

如果打通了,說什麽呢?她忽然又有些羞怯。

伯克利的冬天經常下雨,距離他們約定好的見麵時間還有十天。

還是打電話吧,聽聽他的呼吸聲都好。

許稚不管容茸拋來的無數問題,將號碼撥了出去。

響了好幾聲。

他不會真的睡了吧?

也是,現在都快深夜兩點了。許稚的指尖沾上水杯上的水珠,在桌上劃來劃去,等再看去,居然是孟約的名字。

她猛地收回,好像指尖被火燙到一般。

要不,掛了吧,他一定在睡覺。

忽然——

“喂。”是孟約的聲音,很低很啞,是從睡夢中被吵醒的不清明。

許稚突然有些心疼。

他好像坐起身來了,她聽見被子摩擦的聲音。

“怎麽不說話?”

許稚靜靜地呼吸,努力讓自己不那麽緊張。

他叫她:“許稚。”

許稚心在狂跳,她含糊地應了聲。

他問:“看完了嗎?”

“嗯。”

他在笑:“那給我寫個讀後感吧,見麵那天發我郵箱。”

哎?怎麽是這個發展趨勢?

房間裏沒開空調,雖然已經步入冬天,但溫度還不算低,風裏夾雜著濕氣,不知哪戶人家種了晚香玉,夜裏格外香。許稚指尖繞過發絲,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紅透的臉。

“總覺得好像在做夢,你突然從高高在上變得那麽好。”

孟約的微博粉絲有上百萬,INS的粉絲量更不在少數,他是個隨便發個什麽,都能讓女粉炸了的人。她幸運地和他在一所學校,她見過他的冷漠,在高大的黑衣保鏢後的冷淡,也見過他的溫柔。可這所有都不是眼前的孟約,他有欲望、不滿,甚至無能為力,好像神一樣的人物突然在自己麵前認輸。

是“NeurIPS——年度最大的人工智能峰會”在京城召開的那幾天,她跟著老師在裏麵湊熱鬧。在場大牛無數,聽說門票在兩分鍾售罄,來這裏的人不僅為了學術交流,更是為了拓展人脈和發展。

許稚沒太大興趣,她坐在角落裏,偶爾聽師兄們科普那個白頭發的多牛,另一個的文章有多厲害。

前麵幾天都是各個大廠在發布自己最新技術的demo(樣片),後麵才開始論文討論。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時候,忽然話筒裏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冷淡又嚴肅。

許稚下意識地抬頭,人山人海裏,她還是清晰地看見了孟約的眼睛。

一身黑色西裝的他挺拔地站在主講台上,大屏幕上投著他的論文。

周圍的人群開始躁動,交頭接耳在說一個名字——“孟約”。

師兄湊到許稚耳邊說:“UCB的大神,論文寫得好就算了,人還長得帥。”

許稚聽不見他的話,她隻在想要不要去找孟約,要不要直接去他住的酒店去圍堵。反正,她臉皮厚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可能是因為主場開會的原因,今年幾個國內大廠都用中文做demo,連孟約都用中文講解論文。許稚身邊的師兄又激動起來:“你看看他多自傲,中國人用中文講解全場最佳論文!也有這群老外聽不懂的時候,真的太爽了!”

那天,京城在下雪,冷得要命。召開會議的酒店在王府井大街,從窗外能看到落雪的故宮。

許稚緊張地呼了一口氣:“我有事先走了,老師找我的話,幫我隨便找個借口。”

師兄給她打了個“OK”的手勢。

許稚背著包,拐到側門,頂著服務員不解的目光堅持站在那兒,還好她脖子上還掛著證件牌,不然做出奇奇怪怪的舉動的她肯定要被當作不良分子。

孟約已經在說結束語,許稚深呼吸了下,她看著他拿著文件從主講台上走下來,台下掌聲如鳴。根據會議議程,下麵就是中場休息,這是離孟約最近的一個門。

她攥著指尖,看見他被一群中年人圍著,距離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然後,錯身而過。

許稚的心跳漏了整整一拍。

她突然想問孟約那天有沒有看見她。

“有。”

他不僅看到了,還記得許稚那天穿著鵝黃色的羊絨大衣內搭了件到小腿的白色毛線裙,背著很大的單肩包。

她還換了洗發水,眼尾因熬夜有點紅,看見他時,眼睛睜得很大。

他什麽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