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進退兩難

俞佳隻覺得腦袋隱隱作痛,或許這就是意識被侵入後的“副作用”。

他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深夜,一股清涼的空氣湧入,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略微糊塗的意識,頓時變的清明,腦袋也不疼了。

忽然手機響了,號碼顯示“未知”。

現在是淩晨兩點三十三分,俞佳並不覺得意外,甚至他知道打電話來的人是誰。

接通後,於秋子低沉的聲音傳來道:“好點了沒有?”

“老師,這麽肆意操控我的意識,真的合適嗎?”

“這是一次試驗,隻不過從‘金玫瑰舞廳’改成了咱們的父親,效果更加明顯了,你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對嗎?”

“是的,他的動作、他身體的溫度、每一絲細微表情變化,我都感受的清清楚楚。”

“因為一切來源於你的意識,而非幻覺,所以才會如此真實。”

“何必拿死去的父親做文章,難道沒有別的方式了?”

“我以為你想見父親一麵。”

“我相信,如果父親真的活在世上,他絕不會將我的出生定義為一場交易。”俞佳歎了口氣。

“嗯,有道理,不早了,休息吧。”於秋子不由分說,掛了電話。

俞佳躺在**,本打算想想心事,可閉上眼就睡著了,第二天一早醒來後或許是“後遺症”作用,他還是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無精打采的起床洗漱之後,正打算去吃早點,就見於秋子手裏拎著豆漿油條,不緊不慢走進實驗室道:“先吃早飯,然後我帶你去個地方。”

俞佳也沒問,悶頭吃早點,吃完後一抹嘴道:“完事兒了。”於秋子帶著他直下停車場,上了一輛紅旗轎車。

“不帶保鏢嗎?”

“沒必要,今天吳娜娜不會動你的。”

“您怎麽知道?”

“我們雖然是死對頭,但也有合作,今天的事兒就在合作範圍之內。”

俞佳不解的道:“既然是零和博弈的死敵,還能合作?”

“我們不是野蠻人、也不是街頭的流氓癟三,爭鬥的本質是為了達成目的,而非將對方徹底踩在腳下。”

俞佳越發聽的糊塗:“不將對方徹底踩在腳下,獲勝的依據是什麽?”

“你得明白一個道理,老的去了還會有新的來,周而複始、連綿不絕。”

“所以‘新人不如舊人好’,在選擇對手這條上也能行得通?”

“對,這就是我們之間的本質,吳娜娜想要殺你,那是他們的信仰,無法改變,但她能夠理解我們的需求,而非一味的打打殺殺,該鬆口氣時,她會網開一麵的。”

對於秋子這番言論,俞佳並不十分理解,但他覺得有道理。

“但是你別有僥幸心理,吳娜娜還是會不惜一切代價想要除掉你,所以如果你不想死,就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唉……”俞佳無奈的歎了口氣。

車子出了市區,隨後駛入了殯儀館中,這點完全出乎俞佳意料道:“來這兒做什麽?”

“有點耐心,很快你就知道了。”

兩人下車後一路步行,來到“骨灰牆”前,隻見四周林木蔥鬱、溪水潺潺,骨灰牆掩映於幽幽樹蔭之中,顯得安靜肅穆。

於秋子默然站立片刻後道:“爸,我帶俞佳來看您了。”

原來父親埋骨於此,難怪吳娜娜今天“不會動手”,這種地方確實不適合殺人。

俞佳道:“既然來見父親,應該買束花。”說罷他正要鞠躬,卻看見墓碑上的墓誌銘是“人生的本質在於交易,一切關係的根本就在於此。”

俞佳終於明白於秋子帶他來此的用意了,他凝立片刻道:“這話從商人嘴裏說出來不奇怪,可父親是有大理想的人,不對,他應該是神,怎麽會有這層想法?”

“首先你在意識裏和父親的交流,都是他想對你說的話,沒有一個字是我編的。其次,正是因為看穿了人的種種不堪,所以父親才有了為一切生命指引去路的念頭,可惜他走的太早,所以你必須接替父親,完成他的心願。”

“老師,父親的意思,不是為了生造一個神吧?”俞佳覺得震驚。

“大量的科研理論,完成幾乎不可能完成的科研項目,隻為了生造一個神?你想什麽呢?父親這麽做是為了鏡像自己,這個世界隻有他才是真正的神,繼承了他的一切,你自然就是神了。”

“我不覺得‘意識傳染’……”

“當你擁有了父親所有的意識,自然就會明白一切。”

“這……好吧,期待這一天盡早到來。”

“從你昨天的接受程度分析,你已經具備了接收父親意識的基礎條件,等等吧,很快就有答案了。”

“可我已經能夠接受父親的意識了?”

“在你的意識裏,能否將接收到的信息串聯起來?就像一本書,有完整的經過結果?”

“好像……不能,因為在我腦海裏的是一些毫無關聯的畫麵,就像高度近視的人沒帶眼睛,我意識中父親的資料十分模糊。”

“‘意識傳染’是一種侵入機製,必須突破人體天然的防禦係統,突破程度越高,接受信息完整度越高。”

“明白了,所以我目前接收到的信息並不完全?”

“成神不簡單,多等些日子,也不是壞事。”

了解的越多,俞佳覺得老師這番話越像是玩笑,世界上牛逼的科研項目、理論層出不窮,即便如牛頓、愛因斯坦、霍金這樣的科學巨匠,也難以成神,難道“意識傳染”還能比“萬有引力”、“相對論”、“微積分”更牛不成?

俞佳忽然覺得厭煩,作為科學工作者,就應該促進科技進步、人類文明發展,動不動便以神自居,是太拿自己當回事,還是太把別人不當回事?

上了車,在返回的途中,俞佳指著不遠處的公園道:“別的項目啟動儀式,都是張燈結彩、鞭炮齊鳴,咱們這個,是在一頓拳打腳踢中拉開序幕,也算別具一格。”

於秋子笑道:“非同尋常之事,必然有非同尋常的手段。”

“萬一我被打死了,您還能笑出來嗎?”

“你不會被打死的。”

“憑什麽這麽肯定?”問這句話時,俞佳已經憤怒了。

“凡人不可能傷害神,結果也證實了這一點。”

“你……”

“俞佳,我、甚至父親在你眼裏,或許都是不值一哂的自大狂,我不想解釋,希望你能耐心等待幾日,可以嗎?”

之後,兩人一路默默返回實驗室,差不多正是午飯時間,兩人去了食堂點好飯菜吃了沒兩口,俞佳忽然放下手中的筷子道:“老師,您能聯係到娜娜,對嗎?”

“我有渠道和她對話,但不會直接麵對。”

“能麻煩您帶個話嗎?”

“得看什麽話了。”

“我想問她,是否願意嫁給我?”

於秋子頓時被嗆了一口,連咳嗽幾聲道:“經曆了一次暗殺,你覺得你兩還有希望?”

“如果她願意嫁,我才能有真正的安全可言。”

“她比你堅定的多,俞佳,你最好放棄幻想,麵對現實,除掉她,才是正事兒。”

“我永遠不會傷害她。”

“無論她如何對你?”

“老師,如果我連這點悲憫之心都沒有,如何成神。”

“行啊,在這等著我呢。”於秋子歎了口氣道:“忘記她吧,徒增苦惱而已。”

俞佳真希望自己就是個傻子,吃飽了就很快樂的那種,沒有七情六欲、雄心壯誌,也不懼怕任何危險。

這才是人生最高境界。

像自己這樣,整天生活在一個巨大的未知世界中,不知什麽時候就會被天上落下的碎磚砸成一坨肉泥,就算成了神,意義何在?

況且世人大多以自我為中心,怎麽可能因為一門科學技術,就奉自己為神?

俞佳正想心事,接到了王明勝的電話,他語氣有些急促,說務必要見一麵。

俞佳情緒不穩,正要回絕,就見辦公室門被“特別安全調查員”推開了,他眼睛一轉,到嘴邊的話改了口道:“行,不過你得來我辦公室談。”

“等我幾分鍾。”王明勝立刻掛了電話。

“你挺忙?”調查員走到俞佳辦公桌前坐下。

“還行吧,我其實早就想聯係你,不過……”

“都是明白人,廢話就不說了,李振秋究竟為什麽死而複生,你得給我個說法。”

“我確實想,不過真的不知道。”

對方臉上驟然閃過一絲怒色,但是眨眼便恢複如常。

“俞佳,沒有十足的把握,我不會找你,或許你覺得現在行為是講義氣、夠朋友,其實你在坑自己、坑家人。”

“我不想坑任何人,這件事我無可告知。”

對方似乎預料到俞佳的答複,嚴肅的表情逐漸鬆弛,接著古怪一笑道:“不如我兩來一次交易,如何?”

“你……不會認為一點錢,就能收買我吧?”

“我手上的東西……你一定感興趣。”說罷他雙手環抱,緩緩靠在椅背上。

“洗耳恭聽。”

“我發現……”

話音未落,門被王明勝一把推開,他應該是跑來的,麵紅耳赤、氣喘籲籲。

調查員和王明勝對視了一眼,彼此間的眼神都有些錯愕,這一細節俞佳看的清清楚楚。

俞佳叫來王明勝,目的是為了攪這場局,沒想到二人居然認識,他腦子裏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了一個對策。

而兩人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江湖”,假裝不認識,調查員道:“你有事的話,咱們待會再談。”

“別走,天大的事兒,也得是咱們聊過之後再算。”說罷俞佳起身,將辦公室門關上。

“兩件事,怎麽擱一起聊?”調查員道。

“我覺得不是兩件事。”坐下後俞佳道:“先互相認識一下,這位是王明勝,您的大名該如何稱呼?”

“這是我的姓名。”他將工作證放在桌上。

“劉世軍,您的職務……”

“沒職務,就叫我老劉吧。”

“老劉和王總今天都是湊巧來我這兒,都有各自的事情,我呢也算大紅人了,不過我分身乏術,所以得按輕重緩急分個順序,這樣我也好一件件處理。”

“我的事兒沒那麽複雜,隻要告訴我李振秋的下落就行。”

“我確實不知道。”

“俞佳,我不想為難你,不過做我們這行的,還是有些辦法讓人開口說話的,不過我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

“你打算怎麽辦?拘留我,還是動大刑?”

氣氛頓時僵了,王明勝趕緊打圓場道:“俞佳,咱們是執法機構的人,做事不可能由著性子胡來,你別誤解了老劉的話。”

“那還能怎麽辦?以德服人?”俞佳麵帶譏笑。

劉世軍受過專業訓練,他明知俞佳是在激怒他,卻還是“中招”了。

人都有七情六欲,吳壯是他多年好友,從工作第一天開始,兩人就是搭檔,然而如今慘遭殺害卻“申冤無門”,唯一的線索還被知情人耍賴一般推的幹幹淨淨。

他確實憤怒了,而且是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子起身喝道:“你簡直就是混蛋,理直氣壯的包庇殺人犯,真以為法律拿你……”

“老劉,你消消氣,聽我說句話。”王明勝起身勸道。

“沒什麽好說的,我就不信……”

“淡定、千萬淡定,這裏是科研機構,咱們外麵說去,就一句話,耽誤不了你太長時間。”王明勝連拖帶拉,將憤怒的劉世軍拖了出去。

這就是王明勝的作用,隻要與他的合作還在繼續,劉世軍拿自己就毫無辦法。

俞佳耍這手“小聰明”也是被逼無奈,他內心其實非常矛盾,馬占義是他的生死兄弟,卻被另一位願意為他而死的朋友殺死。

俞佳深感無奈,因為根本沒得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