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振飛家住雨花區英郡年華小區,小區內除了三幢高層,其他的都是獨棟別墅,一棟兩戶的那種。周振飛在這方麵倒是不小氣,買了其中一棟,在他眼中,別墅房產隻不過是他投資的一部分。

文西跟肖老三身穿藍色工作服頭戴藍色太陽帽,帽子正麵繡著“天南燃氣”四個字,拎著藍色工具箱從小區的綠茵小道中穿過。

像這樣的製服,肖老三還有好多套,什麽快遞、自來水公司、空調維修等等,更讓人佩服的是,每套製服都配有相應的工作證。

戴上口罩,按響別墅門鈴,不一會,一名中年婦女打開房門。該婦女四十來歲,身上係了條圍裙,看起來像是保姆,皺眉詢問:“你們是?”

“我們是燃氣公司的,檢查煤氣泄漏。”肖老三將掛在脖子上的證件晃了晃,“你是保姆嗎?這家主人是不是周振飛?他有沒有收到檢查的短信?”

中年婦女驚訝地說:“我就是周振飛的妻子。”旋即從圍裙裏摸出手機,翻看了一下,訝然道:“並沒有收到短信啊。”

“你的手機有沒有裝安全軟件?如果有,多半被屏蔽了。”這個時候就輪到文西扮白臉了,他不耐煩地解釋:“昨天銀龍湖小區的煤氣泄漏你應該聽說了吧?安全起見,所有管道都得檢查一遍……嗯,既然你沒收到信息,那我們先去下一家。”說完,招呼肖老三作勢欲走。

“哎哎哎,來都來了,檢查完了再走啊。”周太太頓時急了,昨天銀龍湖的煤氣泄漏她肯定有聽說,心中一直擔憂不已,眼下燃氣公司上門檢查,自然不會放走。

文西兩人不再裝模作樣,打開工具箱拿出鞋套穿上,很專業的樣子。

剛走進客廳,二樓傳來周振飛的聲音:“他們做什麽的?”

“檢查燃氣管道的。”周太太隨口回答。

哦了一聲,周振飛目光掃過文西兩人,滿臉不耐煩,“你們小心點,弄壞了東西可是要賠的。”

幸好,文西簡單變了一下裝,又有意壓低了工作帽的帽簷,周振飛沒看出來是文西。

他說完後,轉身回房,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他這兩天心情不好,你們別介意。”周太太低聲解釋,帶著文西兩人走到廚房。

文西心中清楚得很,先是馬飛鳴被殺,然後自己在殯儀館差點被割喉,現在王耀東也被殺,他心情好得了才怪,甚至連上班都不敢去,直接躲在家裏。

廚房是半開放的,在肖老三檢查閥門的同時,文西觀察著別墅的布置。

一樓是會客區,除了客廳餐廳還有兩個房間,從敞開的門可以看到裏頭分別放著麻將機跟跑步機,應該是棋牌室跟健身房,二樓則是臥室書房等。

肖老三煞有其事地檢查以後,“管道閥門都沒問題,我們先走了。”

周太太訝然,“就這麽隨便看一下?要不要再仔細點?二樓浴室裏頭也有燃氣管道,不用看了?”

文西不耐煩地說:“再仔細也就這麽兩個閥門,總不能給你換套新的吧?”

周太太有些不高興,“喂,你這人怎麽說話的?”

肖老三這個負責唱紅臉的連忙上前解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檢測確實沒問題……這樣吧,如果你不放心的話,我這裏有幾個能檢測燃氣泄露的小設備,裝在各房間可以檢測出空氣中的一氧化碳等是否超標。”

周太太狐疑地看著肖老三,“有用嗎?”

“當然有用。”肖老三從工具箱中拿出一個類似酒店天花板上的煙味遙感探測器的小玩意,隨手貼在客廳牆壁,轉身進廚房,關窗,緩緩轉動燃氣灶的開關,不讓其打火點燃,安靜之下,能聽到燃氣的嘶嘶聲。

周太太頓時有些害怕,“你確定這麽做沒事?”

“放心好了,我還年輕,舍不得死呢。”肖老三笑著說。片刻後,那個小設備就亮起了紅燈。

“靈敏度非常高!”肖老三壓低聲音,說:“這玩意跟公司無關,是我們私自賣的,一個收你八十塊。”

周太太猶豫了一下,“可你這個設備隻是亮紅燈,又不會響,要是半夜睡著了,誰又知道?”

“手機上裝個軟件就可以了。”肖老三拿出手機,切換到一個界麵,點擊,手機屏幕頓時顯示煤氣泄漏四個大字,同時響起了手機鈴聲。

周太太不再猶豫,當即要肖老三在別墅各處裝了四個,最後要周振飛把手機拿下來裝軟件。

周振飛倒也沒懷疑,隻是說了一句,“鬼知道你們這東西是不是騙人的,先試用兩天,沒問題再給錢。”

肖老三爭辯了兩句,最終勉強同意,裝完軟件後告辭而出。

半路上,文西忍不住問:“以周振飛的性格,他說不定真的會開煤氣做測試,要是手機不報警怎麽辦?”

肖老三哈哈一笑,“那設備跟軟件本來就是用來檢測煤氣泄漏的,隨便他怎麽測試。至於監控攝像頭,體積非常小,藏在感應器裏頭絕對不會被發現。”頓了頓,他補充道:“他們手機中的軟件已被我植入竊聽程序。來,把你手機給我。”

接過文西的手機,裝了個程序後,點擊啟動,彈出的界麵中頓時出現了周振飛家裏客廳的畫麵,切換到手機監聽,正好傳出了周振飛的聲音,“晚點在那個感應器上麵弄點油汙上去,過幾天他們來收錢,就說這玩意不好使,要不半價買,要不就退給他們,看他們拿這個二手貨怎麽辦……”

肖老三跟文西對視了一眼,均是苦笑搖頭,有錢又小氣的人並不少,但小氣到他這個地步的,還真是少見。

跟肖老三分開後,文西將車停在小區大門外麵的馬路旁,斜放靠背半躺,時不時查看監控或竊聽周振飛的手機,並留意著大門方向。

如果凶手要殺周振飛,應該就是這兩天。

一下午周振飛都沒出門,中途接了三個電話。

第一個電話是超市老總粱誌堅,馬飛鳴的生前好友之一,文西在殯儀館接觸過,他打電話是喊周振飛晚上出去吃飯。

“不吃了,我在家還有事!”周振飛不顧粱誌堅多說,直接掛了電話。

第二個電話是理財師田萬鑫打來的,文西也在殯儀館見過,他在電話中說:“老周,現在房價太高了,你要抽股票的錢去買房真的很危險,建議不要這麽操作,買點美元倒是可以,不過,買個幾百萬就行了,不需要動用股票的底倉啊。”

“股市都跌成狗了,現在還不撤什麽時候撤?”周振飛不耐煩地說,“你到底是不是專業的啊?房價跌就跌,怎麽都有個家當在,股票要是跌了,渣都不剩!別囉嗦了,趕緊把我股票的錢弄出來!”

田萬鑫歎息了一聲,“那隨便你吧,不過,需要一點時間。”

第三個電話是周振飛秘書打過來的,說了句“全都安排妥當了。”而周振飛隻是哦了一聲就掛了電話。

按說,這個電話跟普通的工作安排並沒有什麽不同,但竊聽程序並沒有因為周振飛掛電話而停止運行,所以,文西聽到了周振飛冷笑聲,“想弄死我?還不知道誰弄死誰呢。”

弄死這個詞,有可能是商場競爭,但眼下的話,更有可能是指謀殺。周振飛這句話殺氣騰騰,莫非有什麽手段來對付那凶手?

正尋思,一名身穿運動服的卷發女子從車旁經過,朝英郡年華的大門跑過去,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名剛下班就去健身的都市女性。

雖然沒看到她的臉,但其一頭卷發還是文西讓下意識坐直身體,又看了兩秒,發動車緩緩跟上去。

在距離卷發女子還有七八米的時候,文西降下車窗,探出頭大喊了一句:“喂,跑步的,你錢掉啦。”

卷發女子似乎戴了耳機,根本就沒反應,反倒是大門口的保安聽到了,衝著那卷發女子指手畫腳。

扯下耳機,卷發女子聽到保安的提示後,轉過頭,一頭霧水地看著自己身後。

在看到卷發女子麵孔的瞬間,文西想也不想,踩下油門就衝了過去。

她頭上戴著的就是那款頭套!

就算身材跟高瘦女肥胖女都是不同,但這款頭套卻足以說明一切。

卷發女子反應速度極快,往旁邊一衝躲過了汽車的撞擊,轉而一個跨欄越過路邊綠化帶,往馬路對麵橫穿過去。

文西一腳刹車,打開車門追了過去。

馬路上一輛麵包車發出尖利的刹車聲,最終還是撞在了卷發女身上,不過,刹車還算及時,卷發女隻是用手微微一撐就化解了撞擊的力道,繼續朝馬路對麵跑去。嚇得魂飛魄散的司機回過神來,探出頭破口大罵,“艸,找死啊!”

這時,文西騰空跨過綠化帶,從麵包車前麵嗖地衝了過去。

司機更是大怒:“艸,找死還組團,是拚多多嗎?要不要幫你們砍一刀啊。”

文西也不理會,看著前方卷發女又是一個跨欄,越過對麵的綠化帶衝進小巷,其身手之敏捷讓文西覺得驚訝。

這些戴頭套的一個個都這麽猛嗎?

兩人一前一後在小巷中狂奔,眼看著前麵人少了,文西手一晃,從身上摸出了一大串鑰匙。

卷發女子的身體素質非常好,在高速奔跑中都還能不斷回頭觀察文西,看到文西掏出一個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麽,眼中頓時閃過驚駭,硬生生地站住,轉過身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雙手高舉過頭頂,“大哥,別開槍!”

其聲音絲毫不見沙啞,聽起來竟然是一名青年男子的聲音。

文西心中微驚,但鑰匙刀還是扔了出去,手腕上用了點旋轉力道,鑰匙柄撞在該男子的大腿,盡管如此,該男子被擊中後,還是抱著大腿倒在地上哀嚎。

文西上前一把摘掉頭套,露出一張滿臉青春痘的臉龐,因為痛楚,他臉上肌肉扭曲冷汗直冒,口中狂喊:“大哥,我是學生,不要殺我,我是天南大學體育係的學生,我叫趙永剛。”

“到底怎麽回事?”文西怒道。

“有人給了我五百塊,要我戴著這個頭套圍著英郡年華小區跑步。”趙永剛一手捂住大腿,一手拿出手機,結結巴巴地解釋道:“大哥,大哥,你看我手機微信裏還有轉賬記錄。”

接過趙永剛遞過來的手機,文西一看,該微信聯係人居然叫做“文西加油”。鬱悶之下,直接點擊視頻通話。

等了五六秒,那邊接通視頻,然後,另一名戴著頭套的卷發女子出現在屏幕,張口就是一句,“加油,文西,你是最棒的。”

文西頓時認了出來,這卷發女子並不是宏利酒店的高瘦女子,而是昨晚引他去爛尾樓的那個肥胖女子,當即沒好氣地說:“昨天你栽贓嫁禍給我,今天又打算玩哪一出?”

“今天啊……今天我們玩個調虎離山如何?”卷發女子發出沙啞的笑聲,旋即切斷了視頻通話。

調虎離山?

文西突然就反應了過來,將手機丟給趙永剛,扭頭朝身後的英郡年華跑去,一邊跑,一邊拿出自己的手機切換到監控畫麵。隻見周振飛正坐在客廳看電視,偌大的客廳就隻有周振飛一個人,身高一米八的大漢,此刻看起來頗有點英雄末路的感覺。

還好,沒出事。

文西剛鬆了一口氣,但馬上頭皮發麻。

因為,手機屏幕中,客廳的門悄無聲息開啟,那名卷發肥女出現在門口,手中提著一截黑黝黝的短棍,也不知道是鐵棍還是鋼管。

文西忍不住就大吼了一句,“小心!”

然而,這警告並沒有用,因為周振飛根本就聽不到他的聲音,仍然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麵無表情地盯著電視屏幕。

卷發肥女緩緩舉起手中短棍,似乎是在瞄準周振飛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