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星空晚餐

等栗子緩過神來,發現已經是晚上七點。月河她怎麽還沒有回來?

“對了,你知道附近哪裏有手機信號,能打電話的?我本來和一個朋友一起的,不過現在和她失散了。”

“附近的信號塔壞了。走出去十公裏估計才有。”野人說。

聽到他的回答,栗子的心都涼透了。“那怎麽辦呀?”眉頭一皺,嘴立刻癟了起來。

“不過幸好你碰見我。如果你表現好,可以借你用我自製的信號增強器。”野人突然湊近,到距離栗子十公分的地方,眼神定定地看著栗子說。

“什……什麽叫表現好?”栗子本能的往後退了退。

野人的頭發依然有些亂,拉碴的胡子遍布下巴,儼然一副浪人模樣。古銅色的皮膚泛著光潔晶亮的光澤,眼睛裏倒映著跳躍的火光,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莫非你……?”栗子的心一下子咚咚咚打起了鼓,雙手趕緊捂著胸前,然後又結巴的說,“那個什麽,我練過跆拳道的。”她學著白小妖的樣子,比劃了一個跆拳道的手勢,忽而覺得同手同腳了,雙手趕緊換了一個方向。

野人這邊早就得逞似的嘴角上揚,一邊從一個角落裏,拿出來一個鐵盤子,和幾根曲裏拐彎的鐵線做好的奇怪組合。

栗子看著那個造型奇怪的所謂信號增強器,深深的懷疑,這個東西看起來一點也不高科技,能有用?拿出手機,果然還是沒信號,栗子歎了口氣。隔了一會兒,手機居然震動起來,收到了很多未接電話的短信提醒,而居然有了三格信號了!

“你太神啦!mua!”栗子一激動給了野人一個飛吻。

野人稍稍一愣,眼角閃過一絲笑意,扔過來幾顆紅薯,說,“你得把這個烤熟了才行。”

這就是他所說的表現好?雖然從來沒有烤過紅薯,但想來也不是難事,栗子喜滋滋的把紅薯扔到火堆裏,然後翻看起來手機。

首先必須聯係月河。撥了三次,提示接通了,但是卻沒有人接。怎麽回事?顯然她已經到了有信號的地方了,是沒聽到?

栗子反複看手機短信裏的來電提醒,沒有月河的,有一個鍾翰的,他還發了一條信息,大意是想和她再對一下交換記憶APP的細節,讓她回電。栗子看了鍾翰這條例行公事的短信,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擔心。她莫名的有些失落,機械地拿起一根樹枝,撥了一下火裏的紅薯。那粉色的紅薯皮,已經有些燒焦,那黑黑乎乎的樣子,讓人想不起來,它曾經還有過粉色的嬌滴滴的模樣,但若有若無的香味,已經慢慢傳來。不知道這世間的愛情是否真如傳說中的如火一般,將普通的食材,烘烤成人間美味?然而,不管有或者沒有,似乎都落不到自己這裏。栗子發著呆,歎了口氣。

這邊的野人正把魚放入吊鍋中沸騰的水裏。他看到對麵那個女孩子不再像白天那樣張牙舞爪,臉上掛著不易察覺的落寞。

火星跳躍,發出輕微的“蹦”聲,栗子緩過神來,繼續翻看手機。另外十幾個未接來電,居然都是白小妖打的。這家夥沒事兒打這麽多電話,難道是發生了什麽十萬火急的事?

“栗子,你這一天死哪兒去了!”電話一接通,就聽到白小妖高八度聲音,差點把栗子耳膜都震破了,找不到一丁點她在男人麵前慣有的溫柔影子。

“我在留樟村,這裏手機沒有信號。找我有重要事情?”栗子反問道。

說實話,栗子與白小妖之間,少有推心置腹的對話,甚至很多時候,她們的關係都是劍拔弩張的。栗子不是個大度的人,幾次被白小妖橫刀奪愛之後,她更是再也不想與她有任何交集。她不明白,為什麽白小妖不能像一個普通的姐姐那樣,反而把她當做敵人,不斷的掠奪戰利品。而且每一次得逞,都要露出那種嘲諷的勝利似的微笑。而那天在月河出,兩人共同回憶起了兒時的回憶,那個時候,她們顯然是很親密的姐妹。究竟是發生了什麽,才讓事情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呢?不過這件事,顯然對兩個人都有所觸動,所以栗子此時的語氣並未顯示出自己對於白小妖的怨恨。

“我能有什麽事兒,怕你在外麵被野狼虜了吃了唄!”白小妖依然那麽刻薄,卻難得有了稍顯親密的調侃。

“放心,野狼倒是沒有。”栗子轉頭看了一眼那個正在攪拌魚湯的人,壓低聲音說,“野人倒是有一個。”說完,偷偷一樂,還往野人那裏瞟了一眼,卻未看見他的動作,聽到這句話,頓了一頓。

“什麽情況?”隔著電話栗子都能想象白小妖兩條精致的眉毛挑起來的樣子。

“開玩笑啦。我這裏有吃有喝很好。不用擔心啦。”栗子打著哈哈。“對了,你那邊有什麽進展沒?”來之前,白小妖和栗子有過“君子之約”,打算聯手弄清楚真相。

“今天我偷偷潛入爸爸的辦公室,並沒有什麽發現。不過我無意間聽到特助呂遠和人打電話說起什麽留樟村。你有沒有和別人說起你要去留樟村的事情?”

“沒有啊,隻有你和月河知道。”

“那他怎麽知道?難道是月河告訴他的?還是有其他人一直在偷偷記錄你們的行蹤?”

“應該不是月河說的吧。”兩個人的對話聽起來,居然真的像是姐妹。遇見月河,挖出他們都失憶的這一段之後,她們倆都默契的把過去的恩恩怨怨都擱置一邊。因為一直以來篤信的事情,突然變得不再可信,她們倆內心都五味雜陳。

栗子和白堂武的關係有些疏離。栗子有時候很羨慕白小妖,可以當老爸的小棉襖,而自己,撐死了也隻能算作是個馬甲,還是西服套裝裏的那種,僅僅是種裝飾,於其他功能上而言,實在可有可無。這幾天以來,她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是依然還在消化自己並非親生這個事實。而一直依賴爸爸的白小妖,那天在月河住處,揭穿真相的那一刻,她是不願意相信的。

“這也隻是你的一麵之詞。”當時白小妖已經收拾妥當,妝麵精致的對著月河,朱唇輕啟,“既然你的父親已經不能對峙,可以去找我的父親呀。我才不相信什麽陰謀詭計。我隻相信自己這些年看到的、感受到的親情,不會有假。”

栗子看了看白小妖,別看她平時不務正業,在父親的公司打打醬油混混日子,每天就是到處吃喝逛,但是關鍵時刻,頭腦倒是比自己要清晰。

“事實不怕你們證實。”月河還是雲淡風輕的。“本來我也沒想把你們扯進來。我自己一步一步的去了解真相。你們如果能夠有其他渠道,也是非常歡迎的。我打算後天去留樟村,你們如果願意,可以隨我同去。”

那天之後,栗子隨著月河來了留樟村,而白小妖留在北城,兩個人突然變成了霹靂姐妹花,栗子一時半會兒有點不適應。命運實在是個喜歡狗血情節的編劇,總把本該親密的人直接安插爭執,卻又用莫名其妙的情節,把他們硬生生拉攏在一起。而自以為大大咧咧的栗子,居然有點喜歡這種生硬的拉攏。有個知心的姐姐,是她一直以來都很羨慕的事情。

她相信不會是月河主動透露行程,反倒有點擔心她,如果有人蓄意跟蹤,那月河會不會有危險?而跟蹤他們的,會是什麽人呢?電話突然響起來,這回是月河打過來的。

“月河,你還好嗎?”栗子急切的問。

“我沒事。我在鎮上,輪胎紮破了,今晚可能不能過去找你了。你那邊怎麽辦?”

“你沒事就好。我這邊找到了安頓的地方,你放心。你修好車來找我就好。我在留樟村等你。”

掛斷電話,清香的魚湯味道撲麵而來,紅薯也從火堆裏取了出來。野人將火燒的很旺,淡淡的香味嫋嫋升起。

“真香呀!”栗子流著口水,湊到野人旁邊。

“野人煮的怕是有毒,你還是別吃的為好。”他似乎一臉不悅。難道是因為她和白小妖剛才電話裏說他是野人?

“抱歉,不知道大神怎麽稱呼?”栗子還是決定先巴結他,不然今晚很麻煩呢。

“大神就算了,你還是叫我野人吧。”他居然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額,如果繼續叫你野人,我有魚湯喝嗎?”栗子眨巴眼睛,學著白小妖那樣賣萌。

野人的眼神與栗子相撞,卻愣了愣,但是他很快躲開了,低頭攪拌魚湯。

許是白小妖的招數起效果了,栗子得意起來。

野人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來一包麵包幹,說,“是不是給你吃了就能堵上你的嘴?”

“不知道,可以試試看咯!” “哇,這個魚湯真的是太鮮了!!我要把舌頭吞掉怎麽辦?”“為什麽燒焦的紅薯這麽香?”“哎呀,我的嘴,喲喲喲太TMD燙了!”好久沒有吃的這麽新鮮的食材,栗子話嘮的毛病又犯了。“要是再加上點辣椒,就完美了!”

“你能不能安靜一點?”野人嘟囔。然後,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來一罐辣椒醬遞給栗子。

“不能。對了,我一直以為杏鮑菇才應該叫雞腿菇,因為它真的很像雞腿啊,是因為名字被搶注了嗎?”栗子從燒焦的紅薯皮上啃著意猶未盡的紅薯,提出了縈繞心裏已久的未解之謎。同時感激地接過辣椒醬,撥了一大堆在自己的盤子裏,拌起來。

“我不研究蘑菇。”野人一臉黑線。

“那為什麽植物不能走路?”

“……”

“太辣了!”栗子冷不丁吃了一大口辣椒醬,驚呼,“不過爽!好久沒有吃到這麽好吃的辣椒醬了!”確實,在美國的時候,栗子嘴饞的時候,也自己買辣椒,在網上查自製辣椒醬的方法,可惜不知道是原料還是手藝問題,味道總是不給力。野人這一瓶,雖然辣,但是鮮香脆爽,真的很解饞。

“我自己做的。”野人頭也沒抬,喝了一口湯。

“真的?教我教我!我也以前怎麽做不出這種味道……”栗子開始巴拉巴拉說自己的自製辣椒醬的悲慘經曆。有一次她的美國同學斯蒂夫非得要嚐嚐她的手藝,結果吃完就躺地上了,全身通紅。栗子以為自己辣死人了,幾乎撞牆的心都有,鬼馬的斯蒂夫又從地上爬起來,跑去廁所漱口,一次又一次。

野人聽著栗子絮絮叨叨,講得眉飛色舞,咋呼的彩虹頭發在火光的映襯下,發出奇異的光澤。

吃的太飽了,栗子實在無法坐著,隻能躺在一塊很長的板凳上。野人直接躺在地上的一塊木板上。這邊房子頂上的瓦已經破損了,幾乎掉光了,露出光禿禿的瓦楞,快到中秋了,從這個角度看不見月亮,但似乎看到月光靜靜的流淌。天上的星星零星的幾顆,正所謂月明星稀,就算是看不見,但是栗子知道,它們就在那裏。紡織娘吱吱吱的唱著搖籃曲,遠處的池塘裏傳來青蛙的呱呱聲。

火舌如搖曳的舞者,火星從柴火上冒出來,燦爛一瞬又消失了。火焰對麵的野人,拿出一個本子,借著火光,仔細地記錄著什麽。

栗子挨個按壓自己的手指。有時候畫畫太累,她就用這種方式放鬆,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而此刻,這裏安靜得幾乎能夠聽得到脈搏的聲音。

“長夜漫漫那……”栗子咕噥著。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睛滴溜溜地轉起來,刺溜一下跳過火堆,瞬移到野人身邊,說,“不如我們來做點什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