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人生便是一場場何苦
當那佰川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四周光線一片昏暗,一縷光芒從右側透過來,使他勉強能看清周遭的環境。
隻環顧了一眼,那佰川就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了。
“地獄之眼”的一樓。
由於“地獄之眼”依傍著一個陡坡而建,平常大家都從二樓出入。時間一久,二樓就成了大家心目中的一樓。真正的一樓則因為光線太過昏暗,三麵無光,所以用來堆放書籍和教具。那錕接手“地獄之眼”後,就把這裏改建成了私牢。
那佰川本想從冰冷的鐵板上起身,卻發現身體完全不受控製,眼睛有種刺痛感,像是被辣椒水浸泡過似的。頭暈暈的,稍微動下就有一種反胃的感覺……
薛顏!
這是那佰川醒來後,第一個浮現在他腦海裏的詞。
那佰川拚盡全力,掙紮著坐了起來。剛坐起身,胃就**起來,強烈的嘔吐感讓他跑到了角落,單手撐著牆,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
每一口呼吸,他都需要用盡全力。最終,他連最後一絲力氣也耗盡了,身體像一灘軟泥似的倒了下去。
他仍舊無法動彈,卻聽到了模糊的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最後在他耳邊停下。
那佰川想睜開眼睛,卻發現根本無法辦到。
什麽時候,他已經變得這麽弱了?
他恨虛弱的自己。
“我說你這孩子,怎麽非要跟你老爹我作對?”那錕調侃地說著那佰川,他的眼睛卻無比的冷漠,聲音更是像從煉獄裏爬出來的一樣。
那錕打量了一圈那佰川,諷刺地說道:“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別說薛顏了,就是任何一個女孩見了都會對你敬而遠之。”
那錕的話讓那佰川覺得惡心,他拚盡所有力氣終於睜開了眼睛,眸光淩厲,似乎要化作利刃和那錕決一死戰。
那錕半蹲著,肥胖的手在那佰川瘦削的臉上拍了拍,“臭小子,我早就跟你說過,和我作對,不會有好下場的。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兒子的份上,我早讓人把你剁成肉醬了。”
那佰川仍舊瞪著那錕,並趁著那錕不注意的時候,衝著他那張胖臉啐了一口。
那錕身體肥胖,雖早有察覺,卻仍然沒閃躲過去,氣得一張胖臉變成了豬肝色。
“你真以為我會對你手下留情?”那錕的眼裏流露出了殺氣。
那佰川的嘴唇不住地顫抖,大有咬牙切齒的氣勢。
那錕看到那佰川狼狽的樣子,咧嘴一笑,“我以前就跟你說過,你要是聽我的話,好好做你的大少爺,等我百年歸土後,這龐大的‘地獄之眼’就是你的。可是你偏偏要和我作對,和你倔強的母親還真有幾分相似。”
那錕的話,讓那佰川想起了那個溫潤如風的女人,想起了尤沁雯在深巷裏所說的那些話。
那佰川感覺心裏有一團火要噴薄而出似的。
那錕看著那佰川痛苦的樣子,忽然有了一絲心軟:“如果你現在改變主意,想幫我從薛顏那裏拿來‘地獄之眼’,我們仍舊是父子。”
那佰川仍舊用充滿仇恨的眼睛瞪著那錕,熄滅了那錕心裏最後一絲耐心。
“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行。那佰川,算你有種。我現在就讓人把薛顏扔過來,讓她好好看看你現在這慫樣。”
那錕的臉色陰森起來,“你當真以為這世上有愛情?你也不想想,當初薛顏為什麽會選擇天影門的祁淵。還不是因為他偽裝得好,人長得帥氣,又會哄女人。你什麽時候見祁淵缺女人過?反倒是你,總以為自己是個一往情深的情種,結果呢?除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穿上婚紗嫁給別人還能做什麽?”
“我以為薛顏和祁淵結婚以後,你就會死心,沒想到你跟你媽一樣,明知什麽希望都沒有卻還是執迷不悟。”
那錕的話讓那佰川越來越激動,眼睛裏的恨意也越來越濃。
“真不知道我那錕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孬種!”那錕的激動絲毫不比那佰川少。
那錕站起身來,這時,那錕的手下已經把薛顏帶了過來。沒人敢靠近薛顏,他們似乎對薛顏有一種近乎本能的畏懼。
當薛顏走向那佰川時,站在那佰川身邊的那錕也警惕地往後退了兩步。
薛顏走到那佰川身邊,把那佰川從地上扶起來,讓他靠在她身上。
“那佰川,那佰川。”
她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就像小時候那樣。
薛顏的反應讓那錕有些驚詫,這個女人怎麽不按常理來?看到那佰川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不是應該反感嗎?
之於感情,一片蒼白的那錕,又怎麽會理解?
那錕以為一定是薛顏故意裝樣子而已,他冷哼一聲,從牙縫裏擠出不屑的嗤笑,“你別裝樣子了,你當初喜歡祁淵什麽,你自己心裏很清楚。”
“也許,讓你們在一起多關上兩天,你的真實麵目就會露出來了。你的血有毒,毒死了我那麽多催眠師,想必這臭小子也沒幾天活頭了。讓他在臨死前和心愛的女人待一會兒,也是我這個當爹的唯一能為他做的了。”
分明是狠辣至極的話,那錕卻故意做出情深意重的樣子。
那錕等人走了後,薛顏把那佰川攙扶到了牆角,讓他依靠著牆壁坐下。
薛顏看著那佰川奄奄一息的樣子,眉頭緊擰在一起。
那佰川雖然沒有力氣說話,身體也不受控製,但是他的感覺還在,他享受薛顏片刻的溫柔。
那錕離開私牢來到二樓大堂,剛一走進大堂,一個身穿黑色繡花旗袍的窈窕女子就小跑了過來,恭敬地對那錕說道:“那老板,天影門的景老爺子找您。”
那錕抬眼看了出去,果然,天影門的當家景老爺子坐在輪椅上,正對那錕微笑。
那錕嘴角扯了扯,似是嘲諷地哼了一聲。
景老爺子身為天影門的祖師爺,雖然眼盲,但心卻不盲,對於那錕的鄙視和不屑他看在眼裏,他都了然於心。
“那老板忙完了?”景老爺子雖然臉上帶笑,卻並沒有奉承的姿態。
那錕其實是想在景老爺子臉上看到因為落寞而流露出的討好麵色的,顯然景老爺子讓他失望了。
那錕連看也沒多看景老爺子一眼,“我不過就是處理下尋常的小事情而已,算不得忙。不過,景老爺子你好像也挺閑的,竟然有空到我‘地獄之眼’來坐坐。怎麽了?天影門垮掉之後,你這老爺子的日子不好過了?”
景老爺子並不怒,笑道:“新任契靈者的氣度確實大,除掉兒子這樣的大事都被你說得這麽輕鬆。”
那錕瞬即黑了臉,“老頭子,你可別給臉不要臉,想和我們‘地獄之眼’好好合作的話,就給我老實點!”
那錕的話哪裏像是對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簡直跟對待街邊的小混混沒什麽區別。
景老爺子仍舊不怒,他隻是癟了癟嘴,高揚了聲音,“新任契靈者真是好氣派啊,說起話來也是這麽咄咄逼人。我老頭子年事已高,對這些也不怎麽在意,就是不知道新上任的契靈者你拿什麽來堵住幾億,甚至十幾億的悠悠之口?”
“什麽悠悠之口?你們天影門出了個叛徒,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倒主動找上門來了。”那錕說著就要讓人把景老爺子給趕出去。
景老爺子直接把一份文件扔到了那錕的麵前。
這是個完全電子化的時代,隻有極其重要的事情才會有紙這種媒介出現。
那錕心裏暗覺不妙,但還是強裝出滿不在意的樣子問:“這是什麽?”
那錕的手下把文件撿了起來,那錕立即搶奪了過去。
“封館,接受審查?”那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景老爺子悶哼一聲,“你們的催眠師在卻城一家酒吧門口催眠38人之多,而且還是暴力催眠!你覺得統治者會讓你胡來?還是那老板覺得自己現在已經可以淩駕在統治者之上?”
在景老爺子說話的時候,那錕正準備把文件揉成一團,但景老爺子的話提醒了他,他隻得收了動作。
對於那錕的所有細微動作,景老爺子都了然於心,他仍舊隻是笑而不語。
當那錕反應過來時,景老爺子已經走了。
當景老爺子回到天影門時,門徒告訴他,尤沁雯已經快不行了。
景老爺子重重地歎息了一聲,“尤兒,你這是何苦啊?”
說話間,已是老淚縱橫。
景老爺子的身後,八個催眠師小心翼翼地走了上來,臉上含著愧疚之色。
景老爺子察覺到他們靠近,什麽也沒說,隻對他們揮了揮手。
“我去看看尤兒。”
景老爺子什麽都看不見,他卻能感受到躺在**的尤沁雯正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
尤沁雯閉著雙眼,眉頭微擰,臉色蒼白,一團團淤青讓她本來明媚動人的臉看起來觸目驚心。
如果不是蓋著被子,看見尤沁雯渾身纏滿紗布,紗布上暈開了一大朵一大朵血花的樣子,一定會嚇得暈過去。
“尤……尤兒……”
濃濃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在房間裏彌漫開來,景老爺子的心亂了,眼淚刷刷落下。
其他門徒紛紛低著頭,一臉肅穆。
景老爺子伸出了顫抖的手,他想去握尤沁雯的手,卻又擔心自己的動作會加重尤沁雯的痛苦。最終,他高抬起顫抖不止的手臂,哽咽地命令其他門徒:“把我的藥箱拿來。”
“師父……”門徒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景老爺子還沒失明時,是天影門最引以為傲的神偷,同時也是一代神醫。他從不害怕受傷,因為他總有辦法治好自己。正是因為有他在,天影門的門徒也從不害怕流血。
可是,自從景老爺子雙目失明後,他就再沒給任何人看過病。
門徒們最終還是照做了。
其實天影門本就配備了醫療設備和醫務人員,尤沁雯的傷口也已經處理過了,隻是,她傷得實在太重,恐怕撐不了兩天了。
就算景老爺子雙目沒有失明,也對她無計可施吧?
“地獄之眼”的私牢中,薛顏小心翼翼地為那佰川清理著傷口,卻依舊無法阻止那佰川身體的溫度越來越高。
薛顏心急如焚,可是,被困在這裏,她無計可施。
她從來沒見過這麽狠心的父親,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下這麽重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回光返照的關係,當夕陽西下時,那佰川竟然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薛顏。當他的目光觸碰到薛顏時,眼角有淚滑落,嘴角有了笑意。
“小顏……”
薛顏有點慌,命令他道:“你先別說話,我一定能想到救你的辦法。”
薛顏忽然眼前一亮,她對那佰川說道:“你挺住,我有辦法救你了。”
那佰川艱難地抬眼,溫柔地看著薛顏:“你莫不是想騙他吧?他不是那麽好騙的。”
那佰川說話越多,薛顏心裏就越慌張,因為她越發覺得那佰川是有了回光返照的跡象。
“你別管。”薛顏有點霸道。
對於薛顏的霸道,那佰川卻很享受。
“沒用的。”當薛顏打算把那佰川推開,卻叫那錕來談判時,那佰川虛弱地說了這三個字。
那佰川繼續道:“我現在之所以會變成這個樣子,並不是因為他們傷了我。其實那天,我受的傷並不重。”
“是我的血?”薛顏眉頭一緊。
那佰川有些驚訝,他忽然想起來,先前父親那錕說,薛顏的血有毒,為此還有不少催眠師死在薛顏的手上。
他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有人的血液自帶毒性。
那佰川說道:“其實早在他們圍攻我們之前,我的身體就已經不行了。”
那佰川所說的話,薛顏也深有感觸。
在飛機上初見那佰川時,那佰川的臉色就有些蒼白。隻是那會兒情勢危急,薛顏沒有過多在意。
之後每次見到那佰川,都能感覺到那佰川的身體一次不如一次。
尤其是那次從雪山上回來,那佰川幾乎要暈厥過去。
那佰川似乎有什麽話想說,但又十分遲疑。
薛顏看出了那佰川的糾結,她說道:“如果你相信我的話,就不要對我有任何隱瞞。”
那佰川的眼裏泛著淚光,“那你呢?你相信我嗎?”
薛顏回答得直接:“不相信,所以我不會什麽都告訴你。”
那佰川笑得無奈,“你啊,總是這樣古靈精怪的。”
那佰川歎息一聲,“我快要死了,也沒什麽好對你隱瞞的,還是把一切都告訴你好了。”
“我的身體之所以會越來越差,催眠術也一日不如一日,是因為‘地獄之眼’的關係。”那佰川伏在薛顏的肩頭,用隻有她們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薛顏眉頭緊擰在一起,心裏浮起重重疑惑。
那佰川繼續說道:“薛伯父臨死前,把‘地獄之眼’融到了我的血液裏,自那以後我就經常感覺不舒服,催眠術也像被壓製了一樣。”
那佰川越來越虛弱。
薛顏終於明白這些人為什麽衝著她來找“地獄之眼”這一催眠聖物卻一無所獲了,原來“地獄之眼”根本就不在她身上,而在那佰川身上。
“那我更要救你了。”薛顏說得篤定,“不然,我怎麽拿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
那佰川心疼地看著薛顏,“自從他們知道你擁有‘地獄之眼’後就沒有一天不被欺騙、算計,我不想你再生活在那樣混沌的世界裏,就讓我帶著這個秘密死去吧。”
“我不允許你帶著我的東西死。”薛顏仍舊霸道,她讓那佰川的身體靠著牆,接著來到了私牢門口,衝著門外高喊了一聲:“我要見那錕!”
說完,薛顏衝著攝像頭的位置豎了一個中指。
十分鍾後,那錕就出現在了私牢門口。
“想好了?打算把‘地獄之眼’交出來了?”
薛顏說道:“都說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年紀輕輕的,就這麽慘死在你們手上,實在不劃算。”
“早有這麽高的覺悟不就好了嘛。”那錕的滿臉橫肉抖動起來,每一個細胞都變得興奮起來。
“地獄之眼”果然蘊含著足夠亂人心智的力量。
那錕向薛顏伸出了肥胖的手。
薛顏看了一眼那錕的手,說道:“那老板這麽沉不住氣?我還沒提條件呢。”
“條件?階下囚還有提條件的資格?”那錕收回了手,目光卻變得陰森起來。
薛顏回頭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那佰川:“不管怎麽說,我和他都是一起長大的,你把他治好,我就把‘地獄之眼’給你們。”
那錕冷哼一聲,“我要殺誰,要留誰一命,都由我自己說了算。薛顏,你根本沒有這個資格跟我說這些。”
“你知道我為什麽讓你活到現在嗎?”
“你一踏進這裏,我們就用儀器對你進行了掃描,就連你的血液也進行了化驗。很快結果就會出來了,讓我算算,剛剛12個小時,是時候出結果了。結果一出來,不管你把它藏在什麽地方,我都勢在必得。”
那錕目露凶光的樣子像極了嗜血的魔鬼。
剛好,那錕收到屬下傳來的消息,化驗結果已經出來了。
那錕冷冷地看了一眼薛顏和那佰川,離開了。
薛顏重又被扔回了私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