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沒有流血,何來安寧
“謝謝你,小顏。”那佰川的臉上浮出了幸福的笑意,雖然他現在也靠在冰涼的大門上,身體仍然不好受,但這一刻的心情和前一刻的心情截然不同。
薛顏轉身就走,“我隻是不想你這顆棋子被毀得太早,留著你,也許還有用處。”
不管心裏有多柔軟,永遠給人一種倔強感,這不就是當初的薛顏嗎?
那佰川已經忘了胸口傳來的針紮般疼痛,一直看著薛顏的背影,直到薛顏進了屋他才回過神來。
盡管薛顏允許那佰川進入青魚街72號,但仍然限製他到別的屋,客廳是那佰川唯一活動範圍。在那佰川的懇求之下,薛顏勉強允許那佰川的活動範圍擴大到一樓衛生間。
薛顏本以為那佰川會像之前一樣,對她的話充耳不聞,卻沒想到他出奇地配合。
休息了一陣的那佰川已經不像之前那麽難受了,臉色也恢複了正常。他很好奇薛顏在做什麽,眼睛總是不受控製地循著旋梯看向樓上。
薛顏此時置身於實驗室中,她按照筆記本上的記錄一次次地調試著古怪的化學藥劑。
之後的幾天,薛顏一直在實驗室忙碌著。那佰川還算守規矩,白天就在客廳裏歇著,臨近飯點的時候會給薛顏發短信,申請去廚房做飯。
這世上竟然還有人主動申請幹活兒,薛顏自然不能拒絕。
到了晚上,那佰川也還算安分,沒有離開過他的活動範圍。
至於那九名催眠師,因為任務毫無進展而被那錕罵了個狗血淋頭。
當無月之夜來臨時,九名催眠師做好了入侵青魚街72號的準備,這一次他們誌在必得。因為,這一次行動,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尤沁雯幫忙。
這一次和上次不同,上一次他們讓尤沁雯幫忙,尤沁雯臨時倒戈,讓他們撲了個空。這一次,為了防止尤沁雯再出差池,他們讓那錕出麵命令尤沁雯。
尤沁雯就是再任性,也不會放著大局不管。
尤沁雯雖然對這九名催眠師嗤之以鼻,尤其是其中一位年輕瘦削的催眠師,總是直勾勾地打量她,讓她大為惱火。但正如催眠師們所想的那樣,那錕下了命令,她不得不配合。
身為天影門的人,要溜進任何一個戒備森嚴的地方都不算太難,至少不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有了尤沁雯,九名催眠師順利溜了進去。
這一次,他們有周密的捕捉計劃,從四麵八方包抄了薛顏所在的臥室。而在青魚街72號之外,還有數十個催眠師對於抓捕薛顏一事勢在必得。
自尤沁雯進門時,那佰川就嗅到了一股濃鬱的鈴蘭花味道。這股味道顯然不屬於這個季節,更不屬於青魚街72號。
那佰川警惕起來,因為他分明感覺這是有人在向他發出某種信號。
那佰川來到玻璃窗前,躲在厚重的窗簾之後,透過窗簾縫隙觀察著窗外的情況。
黑夜無月,伸手不見五指,既無風,也沒有任何動靜。
那佰川朝著樓上看去,房間裏一片漆黑,樓上的房間也是如此。
他知道薛顏還在實驗室,他嚐試著朝著樓上走去。
那佰川剛走完最後一步階梯,就看到黑暗中站著一個人影。那佰川反應極快,意識過來那人是薛顏後,他一手握住了薛顏的嘴,另一隻手摟著薛顏的腰,把薛顏往儲物間帶。
薛顏很安靜,也很冷靜,當那佰川捂住她嘴時,她就已經意識到了事情不對勁。
自踏進青魚街72號那天起,薛顏就已經做好了應對一切困難的準備。
青魚街72號從來沒太平過,但是,她卻不想離開這裏。因為隻有在這裏,她才能更快地接近真相。
她要的不是風平浪靜和平安無恙,她要的是尋仇。
很快,催眠師們破門而入,在尤沁雯的帶領下衝進了薛顏的臥室。至於其他房間,催眠師們自然沒有放過。
那佰川帶著薛顏來到了地下室,試圖躲在這隱蔽的地方。
青魚街72號房間的一切結構,那錕都是清楚的,所以這些催眠師很快就來到了地下室。
但還有一個地方,那錕從來不知道,就連祁淵恐怕也不知情,那就是實驗室。
當薛顏帶著那佰川來到實驗室時,那佰川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地獄之眼”沒發生變故以前,那佰川認為薛顏是一個嬌弱的女孩子,雖然她活潑又古靈精怪,但她到底是個女孩啊。可是現在,那佰川覺得薛顏十分陌生,她的強大和獨立以及那平靜到近乎冷漠的臉,都讓他感到陌生。
不管薛顏多陌生,她終究是薛顏,都是那佰川曾發誓要用生命去保護的人。
不管他是她的青梅竹馬,還是她眼裏的仇人,他都必須踐行自己的諾言。
那佰川仔細地查看了四周,“這裏沒有出去的通道?”
薛顏回應得幹脆:“沒有。”
那佰川麵露難色,“他們肯定會搜到這裏來的,一切不過是時間問題。”
是啊,隻要他們身處在青魚街72號,催眠師們就會找到他們,一切都不過是時間問題。
三個小時過後,催眠師們仍舊一無所獲,夜越來越深,遠方的蟲鳴聲讓他們感到煩躁。尤沁雯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靜靜地看著他們,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
年輕的催眠師站到尤沁雯跟前,居高臨下,“你確定不來幫忙?”
尤沁雯站起身來,用那雙魅惑的眼睛掃了一眼年輕的催眠師,“這是你們自己的事,我隻負責給你們開路,帶你們進來。”
說完,尤沁雯捧著剛煮的咖啡換了個沙發繼續坐著。
年輕的催眠師用那雙猥瑣小眼狠狠地瞪了尤沁雯一眼後,給那錕打了個電話。當那錕得知他們連甕中捉鱉的事情都能搞砸的時候,氣得怒火攻心。
“就算你們掘地三尺,也必須把那個女人給我帶回來!”那錕衝著電話那端吼道。
尤沁雯嘲諷地搖搖頭,“如果我是你,在沒完成任務之前,是絕對不會輕易給老板打電話的。看來,你還是太嫩了。”
年輕的催眠師被尤沁雯的話給激怒了,他伸手去捏尤沁雯的脖子,尤沁雯的功夫卻遠在他之上,反倒讓他摔了個狗啃泥。
尤沁雯站起來,居高臨下:“做好你自己的事,別動不動就想對人動手動腳。”
尤沁雯從地上撿起了催眠師掉落的手機,對著電話那端恭敬地說道:“那老板,這裏的情況有些特殊,我們暫時沒找到那先生和薛顏藏在什麽地方,我們擔心我們過激的行動會讓他們受傷。”
尤沁雯恭敬得體的聲音讓那錕心裏的火氣稍微小了些,他命令道:“隻要能拿到‘地獄之眼’,就算讓他們死在那裏也值得。”
尤沁雯微頓了下,“我明白了。”
尤沁雯掛斷手機後,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催眠師一把奪過了手機。
尤沁雯看著氣急敗壞的催眠師,麵露嘲諷:“如果我是你,就會學著讓自己聰明一點,而不是莽莽撞撞地行事。”
其他催眠師圍了上來,目光紛紛落在尤沁雯身上。
尤沁雯暗吸了一口氣,看了看四周,她也不確定那佰川在什麽地方。
“采用爆破。”尤沁雯有些無奈。
她並不想和那佰川反目,對於他,尤沁雯自有計劃。
催眠師們有些猶豫,“契靈者不是讓我們把薛顏抓回‘地獄之眼’嗎?”
尤沁雯不耐煩起來:“如果你有這麽貴重的東西,你會把它放在什麽地方?”
催眠師遲疑了刹那之後,兩眼放光,“尤小姐的意思是說,‘地獄之眼’在薛顏那個女人身上?”
尤沁雯說道:“我不敢保證這一點,但據我們所掌握的信息來看,她一直都戴著‘地獄之眼’,隻是那時候的她並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而已。”
“那老板的意思很明確,得到‘地獄之眼’。就算殺了薛顏也沒關係,隻要我們能拿到它就算完成任務。”
尤沁雯說到殺薛顏時,眼睛裏迸射出了濃濃的殺氣。
九個催眠師,對青魚街72號的每一寸地方都進行了地毯式搜索,最終他們把目光鎖定在了地下室的柱子上。因為隻有地下室的柱子經過一陣敲擊後,會發出空空的聲音。
巨大的爆破聲在即將破曉時響起,讓昏昏欲睡的薛顏驟然睜開了雙眼。
那佰川以為爆破聲嚇壞了薛顏,趕緊把薛顏護在懷裏,並像拍打嬰兒似的輕輕拍打著薛顏的肩膀。
薛顏很不習慣這樣,她掙脫了那佰川,從沙發上站起來。
“一直這樣躲著也不是辦法。”
其實薛顏並沒有一直躲著,自進入實驗室後,她就在繼續配置藥劑。她試圖通過筆記本上複雜的公式調配出能對付那些催眠師的藥水來。可是,她卻什麽也沒配出來,反倒把自己折騰得很累。
那佰川握住了薛顏的手,薛顏的手有點涼,那佰川的手心卻很暖。
“我有辦法。”
那佰川帶著薛顏來到了地下室通往實驗室的柱口處,薛顏似乎明白了那佰川的意圖。
這個口子隻容得下一人通過,當一個催眠師冒出來時,那佰川就釋放催眠術將其控製,再讓那催眠師成為他們的人去控製其他催眠師,這樣一來,他們仍有勝算。
然而,那佰川剛走了幾步,身體就軟了下去。
其實那佰川一整晚的狀態都不好,他強撐著,不敢閉眼。他的胸口像針紮似的疼,偶爾又心跳很快,仿佛心髒要蹦出來一樣。
那佰川並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他隻覺得難受。
薛顏看到那佰川痛苦的樣子,眉頭也稍微緊了下,但她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
那佰川強撐著站到柱口,手已經擺好了姿態,隻要有催眠師上來,他就會立即對其進行催眠。
那佰川的手指在顫抖,薛顏看到後,心裏一緊。
“你行不行?”薛顏心裏是緊張的。
那佰川遞給薛顏一個虛弱卻溫暖的微笑,“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薛顏卻道:“你現在可不像沒事的樣子。”
薛顏站到了那佰川的跟前,那佰川有些驚訝,“你會催眠?”
薛顏心裏沒底,“試試吧。”
薛顏打算豁出性命去應對這場惡戰,但那佰川卻不允許她有任何閃失。
那佰川重又站回到薛顏的跟前,“你別動,我來。”
薛顏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那佰川的霸道,破天荒的,她竟沒有繼續反抗,而是默默地站在那佰川的身後,目光落在那佰川的背影上。
雖然那佰川身體很虛弱,渾身冒著冷汗,不少頭發都已經被汗水浸濕,但他的背卻挺得很直。如果隻是看他的背影,很難感受到,那佰川此時正承受著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
柱子裏的燈是熄滅的,薛顏故意這麽做的。裏麵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傳來,聲音越來越近。
第一個催眠師的頭顯露了出來,催眠師仰著頭,探看著外麵的情況。當他看到薛顏和那佰川時,臉上露出了驚喜之情,嘴很快地張開,似乎想要把這個好消息通知給其他催眠師。
那佰川很快撥動了手指,對他進行了催眠。那催眠師大開的嘴像凝固了一樣,但他的身體卻沒含糊,仍舊往上爬。
其他催眠師並不知道上麵的情況,都悶著頭往上爬。
第二個催眠師也被那佰川輕鬆製服,他和第一個出來的催眠師一樣,張著嘴,保持著一副驚訝又歡喜的表情,和第一個催眠師並排而站。
那佰川動作嫻熟地做著一切,一旁的薛顏一直默默地站在那佰川的身旁,她看得出來,那佰川此時正在忍受著劇烈的痛苦。
那佰川的額頭和鼻子都堆滿了汗珠,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落。他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合上。
當那佰川催眠第三個催眠師時,他的身體已經在不由自主地搖晃了。
當那佰川開啟第四次催眠時,他的身體已經像一團軟泥了,如果不是薛顏攙扶著,說不定已經摔在了地上。
薛顏本想攙扶著那佰川到旁邊坐著,可是,他們沒有時間了,眼看著第五個催眠師已經冒出了一角頭發。
薛顏任由那佰川摔倒在地,兩隻手臂交叉在胸口,手指開始撥動。
摔倒在地的那佰川疼得咧嘴,他掙紮著想站起來,卻發現薛顏正熟練地對下一個催眠師進行催眠。
薛顏在重複那佰川的催眠動作時,做得行雲流水。
每一個動作的姿態、力度,以及手指彎曲的角度,撥動的頻率…她都做得絲毫不差。
那佰川看得目瞪口呆。
人雖然隻有兩隻手,十個手指,但是在進行催眠時,卻要根據不同的催眠術演變出幾百種動作來。不同的手指角度和不同的撥動頻率,所產生的催眠效果都不同。稍微有兩個動作出錯,都會形成不同的催眠效果,或者導致催眠失敗。通常情況下,催眠失敗都會導致不可收拾的局麵。
那佰川所用的這一套催眠術,總共包含360個動作,十根手指的變化非常快,他掌握這套催眠術都用了整整二十年,也是那佰川所會的催眠術中最難的一種。
這種催眠術對於應急非常有用,它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催眠他人,讓一個大活人變成一具傀儡。
薛顏卻能在看了幾遍之後就熟練掌握,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薛顏做得很認真,一個又一個催眠師被她牽引了上來,一個個催眠師都一字排開,表情都出奇地一致。
眼看著第九個催眠師就要冒出來了,隻要催眠了他,就算暫時躲過一劫了。
可是,第九個催眠師遲遲不上來。
薛顏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她瞳孔微縮了下,隨即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那佰川。
那佰川掙紮著站起身來,牽住了薛顏的手,帶著薛顏朝著與柱口相反的方向跑去。
而那八個催眠師,仍然像木偶一樣站在原地,保持著詭異的表情。
那佰川和薛顏才剛跑開幾步,身後就傳來一陣劇烈的爆炸聲。
前麵八個催眠師上樓後,卻沒有任何動靜,這讓第九個催眠師產生了戒備心,他並沒有像其他催眠師那樣往上走,而是在提前裝好炸藥後,就匆匆沿著階梯回到了地下室。
劇烈的爆炸把實驗室裏的器皿震得破碎,玻璃渣在強大的衝擊力影響下四下迸濺,盡管那佰川把薛顏牢牢地抱在懷疑,用身體抵擋著這些玻璃碎片,但薛顏的手臂仍然被飛濺過來的玻璃渣劃傷了。
那佰川心疼地看著薛顏,虛弱地問她:“你怎麽樣?”
薛顏回頭看了一眼那佰川,白熾燈下,那佰川臉色越發蒼白,原本英俊的臉被劃出了三條五厘米左右的口子,他的後背儼然成了玻璃碎片的靶子,一朵朵血花在他淺藍色暗花襯衣上暈開,有一種淒楚、決絕和悲壯的美。
“你還是先管管自己吧。”
然而,那佰川卻像沒聽見薛顏的話似的,伸手把薛顏手臂上的玻璃碎渣給拔掉。
那佰川的手分明沒什麽力氣,原本還在顫抖,可是當他為薛顏拔玻璃碎渣時,手卻在他的控製下變得非常穩。
薛顏扶著那佰川在一個高大厚實的試驗金屬台後麵躲了起來。
此時,那些原本被催眠的催眠師似乎也有了動靜。
薛顏和那佰川都能感受到,第九名催眠師,也就是九名催眠師中最年輕的那一位,也正穿過濃煙向他們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