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山峰失去了冷靜。他無法冷靜，白衛軍是他最愧於麵對的人，在每個失眠的夜裏，他都在想，一定要抓到殺害小白鴿的凶手，一定要得到這個可憐父親的原諒。
但是今天，白衛軍卻死在了他的眼前，粉身碎骨。那種無助和無力，讓他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雨夜，幾乎要摧毀了他的心誌。
當年他是目擊者，現在他還是目擊者。命運總是要開這種殘酷的玩笑，但山峰已經不是那個隻能默默承受的山峰了。
土狗這個人，雖然江流沒說過，但他查到了，通過土狗，他找到了老三，在台球廳。土狗本來不想說，但他看著山峰那雙因為憤怒而充血的眼睛，忍不住全都說了出來。他不敢不說，他害怕山峰。他看著山峰疾馳如風的車，隻能在心裏祝福老三。
台球廳在兩幢樓之間的寬闊走廊裏，兩旁不停地閃爍這廉價刺目的霓虹燈。走廊中間，放著長長的台球案子，混混們充斥其中，抽煙喝酒說笑。
山峰滿臉戾氣地走下車，直奔台球廳深處，他是個生麵孔，一出現就引起了混混們的注意。山峰已經做好了混戰的準備，他一邊走一邊脫下上衣，撿起幾個台球裝進衣服口袋。
他的動作讓混混們更加地警覺，有個文身混混站出來，攔住他：“喂，你哪個地方的？”
他看山峰氣勢很強，但終歸是一個人。
山峰看都沒有看他，一把推開，繼續向前。文身混混被推的後退了幾步，差點摔倒，頓時氣就上來了，和一幫人跟了過來。山峰走到中間一桌，幾個男女在打球，他要找的老三，頭上包著綁帶，正在打球。
山峰看著他：“你就是老三？”
老三抬頭看了看他，並不認識，於是很跩地問了一句：“你他媽誰啊？”
山峰又問了一遍。
“你是不是老三？”
老三樂了，歪頭笑了一下：“老三也是你叫的？你得叫老子，找老子什麽事？”
“周勝在哪兒？”
老三嗤笑了一下，覺得這個人很可笑：“我不認識！回家問你媽去！”
周圍的混混哄堂大笑，老三顯得得意不已。
山峰死死盯著老三，手已經握緊。
老三並沒有發現山峰此時非常危險，他上前拍著山峰的臉：“沒聽懂啊？我說回家問你媽……”
話音未落，山峰已經一腳把他踹倒在地。其他混混本來還在笑，看到老三倒地愣了一下，然後怒吼著蜂擁而上。山峰甩起裝著台球的衣服，幾個混混頓時捂著腦袋縮在一邊，他們看著山峰，再也不敢上前。
山峰提起老三，一把將其摁在球台上：“周勝在哪兒？”
老三現在知道這個人不好惹：“我不知道……我被趕出來了……”
山峰怒吼：“他炸了樓，殺了人，他在哪兒？”
說完，他拔槍頂在老三的腦袋上，其他人見狀，紛紛一陣驚呼後退。
老三隻覺得被槍頂住地方冰涼，山峰帶給他的恐懼遠遠超過了周勝，他抖抖索索的，幾乎不成調地說出了周勝的位置。
等到山峰轉身離開，他緩了好一會才想起來給周勝打電話報信。
今晚的雨真大啊，周勝站在窗子邊看著外麵的夜雨，昏暗燈光下，他的表情也非常地晦暗不明。該去哪？他一點想法都沒有。
小弟二毛走到他身邊：“勝哥，船夫聯係好了，你和超哥今晚就能走。車停在下麵的停車場裏，這是車鑰匙”
周勝回過神來：“段超那邊怎麽回事？”
二毛搖頭：“還是沒消息……”
這時，忽然響起敲門聲，二毛警惕地貼在門邊：“誰啊？”
門外的聲音是大壯的：“我。”
二毛聽見是自己人，於是打開門，看到大壯臉色青白地站在門口，冷汗涔涔。二毛本來就嫌他動作慢，現在看到他呆愣的樣子，忍不住叫罵。
“你他媽怎麽才來？”
話音一落，二毛頓時一驚，石磊站在大壯身後，拿槍頂著大壯。二毛不知道該怎麽辦，石磊一腳將大壯踹進屋裏，舉著槍，徑直走了進來。
周勝聽見動靜轉身看到這一幕，皺著眉頭：“兄弟，這是幹什麽？”
昨天才給了他一筆錢，他們之間兩清了。
石磊不是那種不懂規矩的人，應該不是來趁火打劫的。石磊看著他：“我問你答。”
周勝笑了：“這是怎麽了？你要什麽……”
石磊的話還是很少：“小白鴿是不是你殺的？”
有那麽一瞬間，周勝的眼中閃過了狠厲，但他很快鎮定下來：“我以為什麽事呢，兄弟，瘸子為了活命，什麽都敢瞎說！我生意做得好好的，為什麽要殺人呢？說實話，我也在找那個凶手，我樹敵太多，替他背了不少黑鍋！”
石磊盯著周勝，似乎在判斷著。
周勝假意四處看看：“兄弟，關於凶手，我有眉目，我給你看樣東西！”
石磊沒作聲，周勝淡定地走到一旁的櫃子，順便跟旁邊的小弟使眼色。突然，周勝蹲在桌下，其他幾人從後麵抓住石磊。
石磊已經開槍了，但被那幾個小弟幹擾，打偏到窗玻璃上。二毛趁勢給了他一刀，然後踢飛了他的槍。
周勝迅速撿起來，指著石磊：“你到底誰啊？！喂你的錢吃完了是嗎？人是我殺的，怎麽了？”
石磊被幾個小弟摁著，跪在地上，狠狠地看著槍口，一言不發。
二毛朝石磊狠狠踢了一腳：“問你話呢！你不是厲害嗎，啊？”
石磊挨了一腳，抬起頭，吐出嘴裏的血，盯著二毛：“我會把你從窗子扔出去。”
二毛愣了一下，眼神閃過一絲懼怕，又發狠地上前給了石磊一腳。石磊又挨了一腳，悶聲不吭。
周勝看著，不由得動了殺心，他的電話忽然響了，是老三報信：“勝哥！我是老三啊！你快走！警察要到了！！”
周勝掛了電話，看著地上的石磊，對二毛下了命令：“弄死他！”
說完，恨恨出門。
房間裏隻剩下二毛和石磊。
二毛有些呆愣，一夜之間，天翻地覆，本來快樂的日子，此刻隻剩下了逃亡。
石磊深吸一口氣，起身看著拿著刀的二毛。
剛才的那一刀，讓他血流不止，但他的神情居然還是很平靜。
“我說過，我會把你從窗子扔出去。”
二毛笑了，他知道剛才那一刀有多深也有多疼，即便是鐵人，也不可能還有戰鬥力。
虛張聲勢，傳說中的殺手也不過如此。
“那就來啊！”
二毛一邊吼著，一邊拿起刀對著石磊的脖子砍過去，這一刀下去，石磊必死無疑。
屋外的雨還是很大，石磊已經接住了二毛的手腕，再反手一扭，借著他來不及收回的力把刀紮進了他的脖頸處。
長年累月的殺手生涯，讓石磊學會了如何漠視疼痛。
二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隻能看著石磊的臉在眼前放大，忽然身體一輕，從窗戶飛了出去。
“砰！”
二毛的屍體摔在了剛剛下樓的周勝麵前。
周勝的電話裏傳來了無人接聽的盲音，他震驚的抬頭，看到了正從窗戶陰狠的盯著他的石磊。
跑！
幾乎是下意識的，周勝拔腿就向車的方向跑去。
兩人年齡、體力懸殊，他剛跑了幾步，石磊已經追了過來。
周勝忽然想起自己還有槍，反手一槍，正好擊中石磊左肩。
石磊身形晃動了一下，但腳步一點沒停，幾步衝上去猛地撲倒周勝。周勝又驚又怕，槍也脫手，眼睜睜地看著石磊衝著他揮拳，毫無還手之力，再這樣下去，他會被打死的。
恍惚間，忽然看見一個人影衝了出來，壓在他身上的石磊倒了下去。那個人是段超，渾身是傷，雖然被大雨衝刷，但還是滿臉是血。
他飛身撲倒石磊後，死死地抱住，衝著周勝大喊：“勝哥！快走！快走！”
周勝愣了一下，意識恢複之後，轉身爬上台階逃竄。石磊想要追上去，段超死死抱著他的腿掙脫不了，他轉身狠狠跺著段超的頭。段超很快就不行了，他的手垂了下來，但是還是心有不甘地抓住了石磊的褲子，眼睛瞪著前方：“勝哥……快跑……”
石磊一腳踢開他，追了上去。
段超看著他的背影，眼神越來越渙散，最後一眼看向周勝的背影，很好，勝哥跑得很快。
周勝覺得快要脫力，憑著最後一點力氣，終於上了車。
他從後視鏡裏看到石磊捂著傷口，一臉陰沉。
石磊並沒有放棄，今晚上必須要得到一個答案，他回身跑向不遠處停著的車，周勝隻有一條路可走。
這條路，他已經走過很多次。
石磊剛離開，山峰的車就從巷道裏衝了過來。他下車，隻有二毛和段超的屍體，遠處有車的聲音，他
轉身上車去追，江流的電話打過來了，他接起電話，簡單地說了一個地址便加速前行。
他本可以選擇同江流匯合，但真相觸手可及。
暴雨夜、生死攸關夜。 周勝看了看後視鏡，石磊的車正緊追不舍，石磊之後，是山峰的車。
雨越來越大，路越來越看不清，但他們三人誰都沒有減速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