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巫江縣。

死者秦菲的案發現場,和二十年前小白鴿死亡現場是同一個地方。作案手法也是相似:雨夜、扼死。

現場已經被封住了,從留下來的腳印可以看出很多人都來圍觀過。山峰甚至都可以看見他們好奇又興奮的臉。

就像是二十年前,小白鴿的現場一樣。警察們維持秩序,不讓圍觀群眾向前靠近;四十歲的葉警官蹲在小白鴿的屍首邊,一邊痛心,一邊細心地檢查周圍的痕跡。

山峰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告訴自己,現在已經不是當年。他已經不是那個幼小、孤獨又無助的小孩子,不會讓殺人凶手逍遙法外。

山峰轉身離開。到了縣局,接待他的是一個叫劉悅的女警察,幹練利索。

看到他一個人來時愣了一下,看到了他的背包之後又愣了一下。按照今早上的安排,由隊長江流和羅成一起去接山峰,然後應該帶他去放下行李,休息片刻。

應該帶他去見陳局長,但是很不巧,陳局也要明天才能回來。山峰看出了劉悅的想法,有些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我應該提前打電話的,但手機丟了。”

手機應該就是在船上讓那兩個人閉嘴的時候掉下來的,或許已經掉進了江裏。

劉悅趕緊做了自我介紹,然後還想帶著山峰在局裏轉一下,熟悉一下環境,順便等著江流和羅成。

但是山峰擺了擺手,讓她直接把七月十三日發生的那起命案資料拿給他看。

劉悅愣了一下,按照安排,應該是要等江流他們回來,大家一起開案情分析會。“要不先看案情分析板吧,是我們江隊寫的,我給他們打電話,讓他們馬上回來。”她說。

說完,一邊拿出電話,一邊把他帶到了案情分析板前,上麵標注了死者秦菲生前的社會關係。

山峰說了聲謝謝之後,就自顧自地看起來。縣局很小,他的到來已經引起了注意,大家都對這個從市局來的刑警隊長充滿了好奇,都想知道他是如何辦案的。

看到他站在案情分析板那裏一動不動,大家也學著他的樣子看起來。劉悅在外麵打完電話之後,回來就看見了一群人都圍在那裏,她有些哭笑不得地站在那裏。

平時江流吼他們都不怎麽來看,現在可倒好,全都堆在一起。剛才電話那邊,江流知道山峰已經到了縣局,語氣裏帶了點慍怒,還沒有等劉悅替山峰解釋就把電話給掛斷了。

不過劉悅也很理解,畢竟是為了顯示重視這倆人一大早就冒著雨去了,撲個空誰都會生氣。她正想著,江流和羅成已經出現在門口。

江流還好,雖有不忿,但已壓抑住了。羅成到底太年輕,整個人都散發著火氣,看到劉悅指了指案情分析板,知道山峰就在那裏,眉頭一皺就要衝過去。

劉悅還沒有伸手擋住,江流已經一把揪住了羅成的衣領,大聲吼了一句:“市局來的!給點麵子!”

這句話既是對羅成說的,也是對山峰說的。果然,山峰轉過身來,一眼就看到了江流。江流大概35歲,有著老警察的淩厲眉眼,但也帶著一股煙火氣,嘴角帶著一股自來熟的微笑。

明明有些生氣,卻還讓自己笑出來。案情分析板上的內容很簡單,也有些雜亂。

山峰知道,這是那種脾氣急躁,很重情義、講人情的警察,辦案有他自己的直覺,不怎麽講究條理。有時候會有意外發現,但大多數都是混亂。

“江隊吧?”他在打量江流的時候,江流也在打量他,聽到他這麽問自己,江流笑了,上前伸出手。

“您好,江流。”山峰也及時地握住他的手。

“山峰。”兩個人算是認識了,江流有些遺憾地說道:“哎呀,沒緣分啊,還想接上你吃口飯呢,沒想到你自己來了。”

山峰知道他還在生自己的氣,又解釋了一遍:“不好意思,手機落在船上了,沒法聯係你們。”

劉悅在旁邊也插了一句:“沒錯,剛才山隊一來就說了……”

江流看了劉悅一眼,又看看山峰和案情分析板,笑著回答:“沒事沒事!那什麽,聽您說說?”

“坐下聊?”

江流點點頭,準備拉個椅子坐下,旁邊一直黑著臉的羅成忽然喊了一聲:“坐了二十多公裏了!”

羅成大概22歲,新警察,帶著年輕人獨有的生機勃勃和初生牛犢的闖勁,他還沒有學會隱藏自己的情緒。因為對山峰的提前到來而沒有通知他們感到很不滿,臉上還帶著怒氣。

劉悅拽了一把羅成,他沒好氣地坐了下來,將椅子碰的砰砰響,依然在表示不滿。山峰看著他問道:“你叫什麽?”

羅成愣了一下:“羅成。”

他的對抗情緒還是很明顯,山峰知道,麵對這種情緒不能逃避,要直麵。

這個心得,是他在這二十年裏的煎熬獲得的。

“第一,我不知道你們幾點去接我,而且我手機丟了。第二,我提前來,有我自己的原因。第三,你如果現在有情緒,我等你。什麽時候平靜下來我們什麽時候開始,羅成。”

山峰這番話讓整個場麵有些尷尬和凝重,還從沒有人會這麽說話,在心裏都對山峰有了一個不太好相處的結論。

大家都看著江流,等著他說句話。江流有些不悅地看了一眼山峰,嫌他有些小題大做,又踢了下羅成的椅子腿:“問你話呢,屁都不會放一個?!”

羅成頓了頓,低聲回答了一句:“可以了。”

這件事就算過去了,江流看著劉悅:“劉悅!”

劉悅應了一聲,一邊分發材料一邊開始匯報案情。

“死者叫秦菲,36歲,本縣人,已婚,父母健在,五年前辭職在家,社交關係簡單,有一個朋友叫葉小禾。丈夫叫李銳,38歲,在縣劇團上班,和葉小禾是同事。秦菲患有抑鬱症,曾有自殺行為。案發當晚十點,秦菲獨自離開小區,監控和門衛都能證實。案發現場因為大雨衝刷,沒有獲取有效的證據,當晚也沒有目擊證人。沿途監控正在分析比對,屍檢報告也正在進行中。”

江流點點頭,劉悅坐了下來,大家互相對視了一下,都看向山峰,等著他說話,很想聽聽他的看法。

山峰看著資料,問了一句:“有沒有和二十年的小白鴿案比對過?”

劉悅沒有想到他會突然提出小白鴿案:“隻是整理了資料……”

山峰抬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江流,案子已經發生三天了,他們居然還隻是整理了資料。

江流知道他的意思,解釋道:“小白鴿案參考性不大,能不能並案,還要討論,現在下結論……”

山峰不等他說完,打斷了他的話:“江隊。我來,就是為了並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