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魔亂度藏第十九章海夜叉

自1904年,東北日俄戰爭爆發,一直到1912年滿清王朝結束了千年帝製,這八年的時間,我一直在北京發展,那畜訣和蟲訣始終沒什麽太大的進展,畢竟是震蛟衛的底蘊,沒有法子,隻能平日裏多練練拳腳,所以這是我一直頭疼的事,另外我利用從東北龍王山帶回來的金銀,置辦了一份家業,思前想後,還是開了一家醫館,因為我是藥鋪出身,比較輕車熟路。

民國初期,中國就像是一個新生兒,即充滿了生機,又十分的柔弱,我雖說平穩的度過了八年,但師傅的遺命卻始終困擾著自己,就像是一根釘子插進了心窩,無法自拔,北京城連日的細雨不光空氣有些發悶,就連心情也跟著悶起來,我最近在琢磨著度藏國的事,不能再耽擱了,剛回北京的時候,心裏總是七上八下,一是怕震蛟衛找上門來,二是怕夜長夢多,可本領沒學多少,身邊又沒有可靠的幫手,這使我不得不停滯下來,我在磨練自己的心性,血氣方剛容易衝動,那什麽事都做不好,師傅光是為了龍威魚的魚餌都能蟄伏八年,這就絕非等閑之輩。

震蛟衛在我眼裏手段通天,若不是我當時遠走他鄉,回來後也是一直隱忍不發,恐怕早就被下毒手了,如今天下大亂,現在動手確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時機,我手裏有些積蓄,可以置辦一些裝備,另外沒有槍不行,這種硬通貨是行走江湖的必備,再有就是不能單槍匹馬,沒有人照應著,那總得玩命不可。

亂世一到,各路人馬都蠢蠢欲動,這不禁讓我回想起庚子年間發生的陰陽活屍案,渾水好摸魚,最近北京城又不太平起來。

我的醫館開在城南,這一年改朝換代,使得周遭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日新月異的思想、潮流,一下就湧了出來,這倒使得連年受苦的日子終於有了點盼頭和新鮮勁兒,我將前不久剛剛創刊的《臨時公報》放下,揉了揉眼睛,有時候不得不佩服這些文人,品頭論足說的頭頭是道。

可是這些作為尋常老百姓,並不敏感,他們隻關心溫飽和生存,當然,有誌之士不算此列,我順手拿起另一份《異事時報》,這種報刊屬於《臨時公報》的贈品,買報紙人家送的,看完了時政要聞,再看看這種奇聞異事,就會覺得自己簡直就生活在兩個不同的地方一樣,這上麵假的多,真的少,全都是一些為了博人眼球胡寫出來的。

雖然文筆較差,但不乏能在這悶雨客稀的時候增加點樂趣,我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胡亂看著,突然一則要聞引起了我的注意,標題很有意思:《海夜叉夜襲作亂,食人心肝慘不忍睹!》我回想起近日來,確實有這件怪事,於是耐著心看了下去,這則要聞占據了幾乎一整版的內容,旁邊還配了一副插圖,圖上畫著一個青麵獠牙的妖怪,腳下踩著一個死人,死人的心髒被妖怪握在手裏,往下滴著鮮血,心髒並不完整,看起來這妖怪正在享用,刻畫的十分生動形象。

這則奇異的文章大致是說北京城不同的地方接連發生了命案,這些命案都有著極為相似之處,現場的情況十分的怪誕和離奇,死者全都是生前被活活開膛刨肚,裏麵的心肝殘留不全,對比發現,竟然是被活生生撕咬掉的,而且在案發地點,會留下一灘腥臭無比的粘稠物,這種穢物尚不能判斷是什麽東西,這些死者經過調查也沒有什麽其他共同處,唯一的就是他們大多不是本地人,身份無從查找。

我皺了皺眉,覺得有點意思,這大清皇帝剛剛退位,千年帝製煙消雲散,沒想到這千載難遇的況世裏竟怪事頻出,我不相信是什麽海夜叉,真當是《西遊記》裏的妖怪嗎?想當年國人愚昧無知,將洋人金毛藍眼鷹鉤鼻當成了惡鬼,也比比皆是,這種小報紙水分恐怕更大,添油加醋的為博君一笑罷了。

就在我胡亂的翻看報紙的時候,突然吱呀一聲,門外麵進來了一位病人,我一見有生意上門,便將報紙放在一旁,起身把病人讓進屋中,與他對坐在診室,旋即熟練的開口問道:您哪不舒服?

這位病人是個男的,約莫四十來歲,全身骨瘦如柴,臉頰已經凹進去了,雙眼突出,黑眼圈十分嚴重,身上穿的也很寒酸,隻見他聽我詢問,有氣無力的伸出右手,手指微微聚攏,似是拈花,手心朝上,放在號脈的脈枕上,柔弱的回答道:最近總感覺渾身乏力,身子輕飄飄的,尤其是這胳膊,被東西抓破了,又癢又疼。

我一邊聽著他的描述,一邊將手搭在他的脈上,不禁眉頭一皺,脈象很亂,從醫理來看,脈象沉重且有淤毒繞體,實則不滑,腎水枯竭,肝髒不穩,乃是重病的征兆,究竟是何種病因導致如此的頑疾呢?我突然想到了什麽,剛才他提到被東西抓了,到底是什麽東西能把人折磨成這樣?貓?狗?顯然不是,於是將他搭脈的胳膊袖子往上一掀,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的胳膊有一部分已經完全變成了黑色,上麵有兩道幹裂並深厚的傷口,傷口的四周,竟然是一片片的魚鱗!同時,一股魚腥味撲麵而來,我下意識的往後靠了靠,抬頭問他:你說被東西抓傷的,那東西是什麽?

那人眨了眨眼,也知道有病不瞞醫的道理,吞吞吐吐的說道:”是……是海夜叉!“我往旁邊的那份報紙掃了一眼,心說不會這麽巧吧,那小報紙的東西也能信?難不成真有海夜叉吃人心肝嗎?此人手臂上竟然長出了魚鱗,讓我十分好奇,那魚鱗雖說麵積不大,但顯得讓人感覺十分的不舒服,我屏住呼吸,湊近仔細的觀看,發現這魚鱗確實是從胳膊上長出來的,你想這好好的人皮長出這麽一層東西,越看越覺得發麻,我抬頭繼續問道:海夜叉?那是什麽?

那人回答:你不知道?最近外麵鬧得人心惶惶,海夜叉出來吃人啦!我就差點被吃了!那海夜叉太邪門了,不,它就是妖怪,太可怕了,我不想死,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我看著他的表情越來越誇張,顯然是受到了極度的驚嚇,越說越激動,已經臨近崩潰了,於是急忙站起身,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安靜下來,讓他把事情說清楚,這樣才能給他治病,他一聽說我能治他的病,頓時覺得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於是,把來龍去脈一五一十的全都說了出來。

此人名叫孫廣成,住在城東,為人好吃懶做,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平日裏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前不久半夜耍錢,輸個精光,回家的路上一邊走一邊暗罵走了背字,時運不濟,這時候忽然看見前麵不遠有兩個人影,一個躺在地上,一個蹲在旁邊,他以為是兩個喝多的酒鬼,於是眼珠一轉,琢磨了一肚子壞水兒。

看了看四下夜深人靜,也是輸的叮當響,覺得是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趁著這二位喝多了迷迷糊糊,從身上摸點錢財,再回賭坊殺它個回馬槍,準成。

打定主意,一邊加快腳步朝二人走去,一邊吆喝道:呦,老李,老張,你們哥倆怎麽在這呢,快跟我回去,那邊還等著喝酒呢。就這麽套著近乎來到近前,還沒等去偷,就看見那蹲在地上的那位猛的一回頭,孫廣成差點當場就嚇昏過去,一個臉上全是怪鱗的妖怪,嘴裏正嚼著內髒,那妖怪伸手就去抓,孫廣成也是條件反射,拔腿就跑,人在生死關頭往往會迫使潛力而出,孫廣成已經嚇破了膽,像隻無頭蒼蠅似的一口氣跑出去二裏多地,那速度放在今天,冠軍非他莫屬。

等孫廣成跑的脫了力,這才停下,此時他已經不知道跑到了什麽地方,而且褲子都濕透了,什麽時候嚇尿的都不知道,等喘息了好一陣,一直折騰到清晨,見日出東方,雞鳴狗叫,過往人流漸盛,這才放下膽子,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換衣服的時候才發現胳膊上的傷口,一開始也沒注意,可沒幾天,這傷口就又疼又癢,而且周遭長出了魚鱗,沒辦法才來求醫問藥。

我一邊聽孫廣成講海夜叉吃人,自己僥幸逃脫的駭人經過,一邊看著他手臂上的魚鱗出了神,好端端的人,怎麽會長出魚鱗呢?莫非真是成了精的妖怪,身有劇毒?現如今民國了,那一套封建迷信的東西不能讓我信服,難道又是那庚子年間做下陰陽活屍案的一般妖人趁著國難當頭的時機,興風作浪,草菅人命?

這手臂上的魚鱗著實讓我好奇,因為從沒遇到過這麽不可思議的事情,我用寫字的毛筆筆杆上前輕輕的碰了碰孫廣成胳膊上的魚鱗,他下意識的吸了口涼氣:嘶,大夫,疼!

我看了看他的表情,不像是裝的,但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好像哪裏不太對勁兒,這種感覺在腦子裏一閃而過,再看那魚鱗的質地就仿佛在一條真魚上一樣,紋理清晰,堅硬,而且腥味很重,我怕被傳染,索性將毛筆扔進了桌子下方的垃圾簍裏,轉身又找出一支新的,添飽了墨汁,隨即開了一劑清熱解毒的方子,並且誠懇的對他說,自己也是頭一遭遇到這麽怪的病,方子先拿回去用,但能不能管用,還得兩說。

孫廣成付了錢,最起碼心理上多少減輕了一些負擔,千恩萬謝的出了門,一轉彎,就不見人了,我望了望門外稀稀拉拉的細雨還在飄落,陰雨天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氛,我腦子裏想的,全是孫廣成那手臂上的魚鱗,按照醫者來說,有一種皮膚疾病,被稱為魚鱗病,但那是因為皮膚幹燥,且有像魚鱗狀的皮屑產生,所以才被稱為魚鱗病,但這次看到的,那魚鱗卻實實在在的長在人的身上,我搖了搖頭,自言自語的說道:怪事,怪事。

醫者父母心,孫廣成的手臂,餘毒入骨,恐怕凶多吉少,人各有命,或許這也是因為他心生邪念,遭了報應。

細雨不緊不慢的下了一天,來瞧病的人少之又少,因海夜叉的傳聞和孫廣成的事,我久久不能釋懷,索性早早關了鋪子,本來白天想的好好的,這天最適合吃涮羊肉,可晚上忙活半天把鍋子支起來,各種涮菜蘸料準備妥當後,卻沒了胃口,看來讓這惡心的魚鱗鬧得不淺,恐怕涮羊肉吃不成了,就連魚腥往後也得少沾了。

夜,我正在睡覺,突然被一陣輕微的響動驚醒,我一貫如此,在東北當過綹子,出來跑江湖,就得時刻小心謹慎,要不然睡死過去,被人稀裏糊塗的做了都不知道,那不成了枉死鬼了嗎?我睜開眼,屏住呼吸,默不作聲,仔細得聽著樓下得動靜,聲音很小,但在寂靜得夜裏,卻十分得容易捕捉。

是腳步聲,鞋底踩在地上,雖然很輕,但足以辨別非老鼠之類得東西所發出來的,有賊嗎?放著金銀當鋪不偷,卻來這寒酸得醫館?我將枕頭下的匕首摸了出來,一翻身,用雙手輕輕得支住地麵,然後慢慢的直起身,屏住呼吸躡手躡腳的來到樓梯口,向下探出身子,果不其然,一個黑影出現在了大堂裏,看樣子像是在找什麽值錢的東西。

這賊人竟有些手段,悄無聲息的溜門撬鎖,憑著昏暗的月光,在屋裏行旁門左道之事,我來了興致,在江湖上也算長了一些見識,沒想到今兒這不開眼的賊人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犯案,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小爺我玩的就是黑吃黑!

我在暗處將這賊人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突然冒出個想法,我並不想節外生枝,畢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把他嚇跑就行了,可別抓現行,再有同夥找上門來,鬧個雞犬不寧這不劃算,於是我看準他正翻箱倒櫃的時機,出其不意的大聲喊了一嗓子:誰!

就這一個字,嚇的這賊人一個哆嗦,緊接著順著門窗一個跟頭就翻了出去,我看的一愣,心說這才叫專業!看來還是一慣犯,一旦被發現絕不含糊,遁走逃跑的功夫倒是一流,我想起剛才這賊人就在自己眼前偷雞摸狗,自己還未曾察覺,這家主人其實早就發現了自己的勾當,愚蠢的進行偷盜,一有風吹草動連頭都不回就撒丫子了,一想到這就覺得滑稽,自己撲哧一聲差點樂出來。

我點上燈,先是在屋裏照了照,發現沒少什麽東西,又來到門口,想看了看門鎖是怎麽被撬開的,一推門,伸腿一邁,卻踩到了一個東西,腳被硌了一下,我彎下腰將東西撿起來,拿燈照了照,發現是一隻十分精美的鼻煙壺。

我往門外的四周望了望,除了雨後浸潤的泥土味和冷淡的月光,什麽都沒有,隻好回身掩上房門,坐在大堂裏,將油燈挑亮,將那隻鼻煙壺湊到近前仔細的觀看了一番,心裏琢磨,是那賊人慌亂時掉出來的?現在就連小偷都有這麽好的雅興,還好這口兒鼻煙兒嗎?

我見這鼻煙壺做工精致考究,絕非凡品,像是宮裏出來的寶貝,打開壺嘴將裏麵的鼻煙兒倒出來,輕輕用手指一碾,想看看是什麽樣的貨色,據說大清國許多的皇親國戚遭此巨變,一夜之間也是自身難保,紈絝子弟將手裏的祖業揮霍一空後,很有可能會幹些小偷小摸或者下賤的工作來維持開銷,假如這賊人是個這樣的角兒,那倒也說的通了。

可我將手指尖的鼻煙兒放在鼻子下一聞,頓時心裏一驚,這鼻煙兒有古怪!能聞它的一定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