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突變
李春華把江林送出了天籟舞廳的大門口。
她看著人煙稀少的大街上，江林瘦削的背影漸行漸遠，漸漸不見，麵部表情也由最初的笑靨如花一點一點的變得陰沉憂鬱。
一種突如其來的恐懼將她團團包圍，她那張漂亮的臉龐因痛苦而扭曲。她纖弱的身軀也似乎在無聲的顫抖著。
今天和昨天一樣，又是一個涼風習習的晴天，白雲在藍天中浮沉，深秋的陽光依舊溫柔的灑在她那張蒼白的臉上。但唯一不同的是，這天將不再和昨天一樣平淡無奇，她已經預感到，她的生活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知何時，喬森突然站在了她的身後，將她攬入了懷中。
然而她隻是順從了那麽一秒鍾，就掙脫開了這個比他小九歲的男孩兒，心事重重的走進了舞廳內。喬森緊緊的跟著她，兩人一前一後穿過了空**的舞廳，穿過了一道小門，穿過了小門內昏暗的走廊，來到一間封閉幽暗的屋子裏。
屋子裏沒有開燈，唯一和外界接軌的是牆壁上方的一個排風扇。屋子裏擺放著一張床，一個梳妝台，一麵銅鏡，一個暗紅雕花的立式衣架。這個地方是喬森和李春華秘密幽會的地方。今天，這是兩人最後一次在這個地方幽會。
“王曉玉死了。”喬森緩緩說道。
“我······該怎麽辦？”
“跟我走。”
“你能帶我去哪裏？”
“天涯海角，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可是我······我哪裏也不想去。”
“那你就會步王曉玉的後塵。”喬森淡淡的說，“你死了，我也不可能活下去，可能對於你來說，我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孩子，可是我可以保證，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男人比我對你更真。”
李春華欲言又止，閉上了嘴。
“你千萬不要以為那個江林看上了你，我想他隻不過是顧及你的身份，所以想在暗中調查此事。如果你舍棄不了這裏的一切榮華富貴，上了他的套，我真的不敢想象你會變成什麽樣子，你難道看不出來，那江林分明是個人渣。”
”好了你別在說了，”李春華的心裏越來越煩，接著問，“我們什麽時候走？”
喬森一把將李春華攬入懷中，說：“就是現在，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排風口外麵的天空忽然不見了陽光，濃密的烏雲不知何時已經布滿了大半個蒼穹……
李春華和喬森的屍體是在三天後被發現的。
負責調查此案的是英租界巡捕房探長耿思翰。而他正式受理這件案子的時間，卻是在兩人屍體被發現的三天前。也就是他帶著幾個特務守在李春華的花園洋房外，逮捕兩個疑似小偷兒的76號特務的那個晚上。
那天臨近中午下班的時候，他接到一個陌生男人打來的電話。那人在電話中告訴他，她的住宅附近總是不太平，無論白天還是晚上，總是有一些奇怪而陌生的男人在周圍轉悠。他向那個男人要了住宅地址，那個男人告訴了他。讓他感到詫異的是，這個地址他非常熟悉，因為這裏是已經死去的漢奸張先生的別墅之一，他也知道現在這裏就住著一個女人，那是張先生的六姨太。
本來這並不能構成立案調查的一件案子，結果因為報案人是個男人，而受到了耿思翰的重視，他派了幾個人去了別墅的附近蹲點。沒想到，竟真的牽扯進一件撲朔迷離的連環大案來。
當天晚上，他抓捕的那兩個人竟是76號的特務！
而六姨太李春華也失蹤了。
他屬下的幾個探員開始對李春華展開了調查搜尋，得知了李春華的失蹤的當天上午，最後一個來找過她的人是江林。一一這事兒可就有點難辦了，對方是汪偽政府的高官，而他是英租界的華人探長，雙方誰也沒有權利調查誰。
李春華的屍體也不是他發現的，而是駱風。因為她的死亡地點是法租界一代郊區外的一片樹林子。當他接到駱風的電話後，立刻在第一時間趕到了法租界，找到了駱風。
駱風帶他去了停屍間。
冰冷的停屍間內有兩具臃腫的屍體，一個是李春華，一個是喬森。任誰也無法想象生前那麽標致漂亮的兩個人，死後會是這樣的狼狽猙獰，二人的臉上，胳膊上，指甲縫裏，乃至全身，都覆蓋著一層灰色的泥土，穿的衣服淩亂肮髒，不堪入目。
駱風問耿思瀚：“你看看這二人是不是你要找的那兩個人。”
耿思瀚點了點頭。
駱風心事重重的微眯起了雙眼……
就在今天上午，他剛剛讀了報紙，得知76號夜闖李春華住宅，被探長耿思瀚捉了個現行。報紙上明確指出，兩個小偷兒雖然最終承認了自己就是76號的特務，卻始終沒有說出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麽，隻說自己是奉命行事。但李春華卻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了無音訊。為此，公共租界已經對李春華失蹤一事立案偵查……
後來江林來到了巡捕房，駱風把這份報紙遞給他看了一下。
在江林認真的讀報過程中，駱風曾仔細觀察過這個人的表情，起初他的觀點和大公日報隱喻的觀點一樣，認為李春華的失蹤一定是76號把她秘密囚禁了起來，目的是為了調查茉莉口中的“大姐大”到底是不是她。
不過後來江林用一連串匪夷所思的舉動告訴駱風，他可能太武斷了。
江林看完這篇消息後，起初是憤怒，他把報紙揉作一團，猛力的摔在地麵上，然後又撿起來，撕個粉碎。接著他沉默的坐了下來，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他眉頭緊鎖，尋思著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為什麽李春華會無故失蹤。
這時候駱風問他：“李春華該不會就是那個大姐大，被你們抓走了吧？”
江林冷冷的瞪了駱風一眼，回答說：“她可能是大姐大，但我卻並沒有抓走她。如果我真的抓走了她，我還來你這巡捕房幹什麽？”
駱風一時竟啞口無言。
這天的上午十點左右，一個樵夫來到了巡捕房報案，告訴了駱風在他經常砍柴的那片樹林子裏發現了兩具屍體。
駱風認得這個樵夫，他是一個年近六十的老光棍兒，平日走街串巷的靠賣柴為生，他坦白的告訴探長，他本來是不打算報案的，但是平日裏隻有他一個人在那片荒無人煙的樹林子裏砍柴，他害怕日久天長以後，兩具屍體腐爛發臭，到時候影響到他的工作，可就不太好了，也說不定哪天這兩個冤死的孤魂野鬼會給他托夢，到時候打擾到他的清淨可就不太妙了……
麵對著老光棍兒的囉裏囉嗦，駱風有了微微的怒意，他打斷了老光棍兒，冷冷道：“夠了，快帶我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