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一口氣喝幹了杯子裏的熱水。

沉默了許久。

小李見我不在說話，轉過身去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了下去，繼續埋頭整理桌子上那些淩亂的檔案。

那一刻我忽然發現，其實小李是個很神秘的女孩子。

這個女孩兒的容貌說不上多麽的出眾，單薄而瘦小的身體也不免有些小鳥依人的可憐，然而她的心機，其實細細想來，的確有些讓人不寒而栗。你說呢？還是我太多心了······

我目不轉睛的盯著小李，問她，尹局長什麽時候回來？

小李抬頭看了我一眼，說，誰知道呢？尹大局長整天神出鬼沒的，您又不是不知道。

當小李說到這裏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我問她，小李，昨晚半夜，惠民公寓的火災現場的那具屍體現在在什麽地方？

小李說，警局的停屍間啊。怎麽了？

我說，我想去看看。

小李的臉色一陣蒼白，一聲長歎後，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說，我勸您還是別去了，早上我上班後偷偷去看了一眼，簡直太恐怖了，我快要嚇暈了。

我凝視著小李的眼睛，發現她的眼睛裏的恐懼之色並不算太深，可是她的舉止動作，卻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在那一刻我可以斷定，在小李這個小姑娘的身上，一定隱藏著某種秘密，而且這個秘密，我同樣可以保證，這個秘密，很深，很深······

我轉身走掉了。

然而，當我一步一步通過警局內部幽深的走廊，走到停屍間門口的時候，卻無法鼓起勇氣推開那扇門，因為我害怕裏麵那具屍體是我深愛的前女友楚佳人。

最終，我沒能推開那扇門。

我沒有繼續待在警局等尹伊中的到來，遞交那封早已寫好的辭職信，就走了。改日再來。

那一天，天氣陰沉沉的，整個天空就像是蒙上了一層灰色的塵埃。整座城市在天空的映襯下，仿佛也變成了灰色的。這讓人感到壓抑的灰色，好像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某種不詳。

我來到了同樣屬於灰色建築的惠民公寓，遠遠地瞧見那公寓三樓並排的五個窗口，中間的那個窗口玻璃沒有了。窗框以及殘留在上麵的玻璃碎片，被燃過的大火燒的漆黑。

你一定無法體會我當初的感受。我隻希望你永遠不要體會到那樣的感受······

你知道的，楚佳人就住在那裏。——那個被燒掉的房間裏。

我的身體化作一根利箭，飛快的進入公寓，絲毫沒有顧忌門口裏麵那個看上去呆頭呆腦卻擁有一身蠻力的肥胖保安的再三阻擾。

我巧妙的用兩隻手掐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擰，然後用一隻腳勾住他的腳後跟，他整個人便仰躺在地。

之後我急匆匆的順著老舊而破敗的吧台邊緣附近的樓梯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三樓。揭開了楚佳人房間屋門上的封條，猛地踹開了被昨夜大火燒的腐朽薄弱的鐵皮門。

滿地的灰燼，被開門的氣流帶動，升騰起一股黑色的煙霧，彌漫了我的雙眼，我的臉……

裏麵的一切都是黑色的。

熟悉當中的那張鋪著雪白色床單的小床被燒的隻剩下黑色的框架，自窗口湧動而來的涼風將它吹得搖搖欲墜。那張原本漆著白漆的梳妝台也被燒的瘦骨嶙峋，殘缺不全。被黑色灰燼覆蓋的鏡麵上，隱約看到我的模樣被奇怪的扭曲成一個醜陋的小醜。

我推開了浴室的門。

幸好這裏的一切都完好無損。裏麵的空氣中飄**著楚佳人身上獨有的清新香味。

她的牙刷，洗發露，香皂，拖鞋，還有洗澡用的毛巾，都有條不紊的擺放在應該擺放的位置。

浴盆的邊緣，放著兩雙拖鞋……一雙女人的……這自然是楚佳人的……另一雙……是一雙男人的拖鞋……

拖鞋是金黃色的，是“大富豪”的牌子，在品牌營銷店的售價是999，拖鞋的背麵，標著44號。

我把這雙拖鞋用楚佳人的浴巾包好，揣進了我風衣的上衣兜裏。

當時我的心情相當的複雜······

他是誰？

我又回到了警局。來到了尹伊中的辦公室，這個時候他已經回來了。

你是來辭職的吧小耿？他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就這樣問。

真是卑鄙無恥，惡心透頂的家夥！當初那個口口聲聲要我和他聯手在警局大幹一場的尹局長哪去了？時至今日我才徹底明白，那樣的尹局長根本不存在。

我以前怎麽沒有發現原來他是這麽現實的一個人，我真是瞎了眼。

我沒有回答，沉默的看著他。

此時他正趴在寫字台前看一本裏麵配有插圖的《金瓶梅》，盡管封皮被他換成了孫先生的《三民主義》。可是這四個大字是倒過來的。——他更換書皮的時候不小心安反了。

以前我來這裏的時候，偶爾也會趁他沒在的時候翻翻看。我也不認為這有什麽不對。可是據我所知，這本書已經放在他的寫字台上快一年了，直至今日他居然還沒有看完！而且我進來足足五分鍾了，他居然沒有翻頁。

我悄悄地把腦袋湊過去，就看到了一副活色生香男女苟合的春宮圖。我去……

尹伊中發現了我在偷瞄，立刻“啪”的一聲把書合上了。接著說，小耿我已經同意了你的辭職，你可以走了。

我緩緩的搖著頭，說，局長，我不想辭職，我想，接著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