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怪的旅行

“嗚……”悠長的汽笛聲中,從長崎開往寧波客輪緩緩起航。

蘭啟智站在船舷旁,身後是位於甲板中層的二等艙。她有著精致的麵龐和窈窕的身材,皮膚不算白,卻透出健康的光澤。她出身於浙江一個富足的書香之家,父親是個堅定的洋務派,母親也是知書達理。父母對兄妹三人的教育截然不同:大哥承擔起了光耀門楣的重任,凡事必須合乎規矩,跟在父親身邊學習各種事務;二哥習武,已被公派去歐洲學習海軍;至於她,從小就被放養,既不用裹小腳,也不用學什麽女工針線,想學什麽就學什麽,不僅是省城第一批上中學的女子,也是大清國第一批出洋的女留學生。一年的日本留學生活讓她大開眼界,直觀的感受到了日本這個國家的蓬勃朝氣和學習西方的決心。在那裏,她不僅學到了知識,還毅然剪去長發,換上了清爽利索的學生服。為了保護自己,她還抽空去學了搏擊和柔術。蘭啟智手扶船舷,輕撫頸間那枚不規則的玉墜。空氣中滿是鹹濕,一隻白色的海鷗從前方掠過,劃出優雅的軌跡。甲板上站滿了人,大部分是從日本歸國的中國人,有留學生、有商人,還有那些很有派頭的紳士和女士。那些第一次坐輪船的人們難以按捺心中激動,對他們來說,一切都是新鮮的。他們不停的朝碼頭上揮手,跟前來送行的人道別。碼頭上的人們也拚命的朝他們揮手。

就在這時,一隊海員突然擠開人群,小跑到靠近船首的懸梯前。

甲板上下來幾個人,走到他們麵前,其中一人摸出懷表看了眼,道:“山田船長怎麽還沒有來?還有十分鍾就要出發了。”

懸梯下方站出一人,先鞠躬,後道:“你是船上的大副,阪本一明吧?”

“是我。”阪本一明不滿道,“你是誰,來這裏做什麽?”

“小川藻幸,”那人報上姓名,道,“山田君突然身體不適,臨時請假,不會來了。”

“哪尼!船要走了,船長請假,還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阪本一明憤怒的揮了揮拳頭。作為“世遠號”的大副,精確、準時,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也容不得船員在這一點上有半點馬虎。

小川藻幸道:“船十分鍾後準時出發。船長由我接任,此行的大副由二副芥川正德出任。”

“八嘎!”阪本一明有種想打人的衝動。船長不來也就罷了,就算船長請假,也該由他這個熟悉船上情況的大副代理船長,哪有臨時讓外人接管輪船的道理!

立刻有個魁梧的海員站出來擋在小川藻幸身前。

小川藻幸昂起下巴,用命令的口吻道:“除了芥川君和輪機組成員,其他船員,五分鍾內全部下船。”說完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來,“這是委任書。阪本君若是不滿,大可去投訴。”

阪本一明一把奪過委任書,看著上麵鮮紅的印章,強忍怒氣,扭頭對身後一個海員道:“照他說的做,讓大家都下船!”

“嗨!”船員應聲而去。

小川藻幸揮揮手,留下一人後,帶著其他人登上懸梯。

阪本一明一把拉住走在最後的芥川正德,道:“芥川,你說實話,到底是怎麽回事?”

芥川正德道:“船長有胃病,早就想退下來休養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對不起了,阪本君。”

阪本一明歎了口氣,放他走了。

很快,幾十個船員魚貫下船,站到阪本一明身後。

被小川藻幸留下來的那人朝阪本一明鞠了個躬,道:“諸位,跟我走吧!”

阪本一明回頭看了即將起航的世遠號一眼,莫名的生出訣別之感來。他已在這艘船上服役多年,本以為能在山田船長病退後接任船長,可從今天的變故看,似乎不太可能了。“別了,我的愛人。”阪本一明朝輪船深深一躬,轉身離去。

世遠號上,新來的船員快速就位。這個臨陣換人的小插曲並未在乘客中引來多大的關注,大部分人甚至都沒注意到這邊發生的事情。

五分鍾後,輪船正點起航。

碼頭邊一間二層小樓的陽台上,一個身穿和服的長者手持單筒望遠鏡,正注視著緩緩離岸的世遠號。站在他身後的是個留著寸頭的精幹青年。

“叔父,為何不直接動手,還要放他們離開?”青年忍不住道。

長者放下望遠鏡,道:“大海承載希望,也可以埋葬希望。此事關乎國運,切不可操之過急;既要做,又不能落下把柄、予人口實。我們已經布好了局,接下去,就看棋子如何一步步走進局裏了。”

“嗚……”汽笛聲悠長而低沉。輪船離岸,緩緩掉頭。

“回去後定要讓他換下那套皺巴巴的難看道袍,做套漂亮的西裝,就算是撿來的大哥,也不能叫人當成是混江湖的輕賤了;還得要他管住嘴,每天鍛煉身體,練出二哥那樣的身材來,再給他找個賢惠的大嫂。”每當想起那個便宜大哥滑稽好笑的模樣來,蘭啟智總是忍不住想笑。可笑著笑著,便莫名的歎了口氣,這次回去,父母定然又要催著自己嫁人。自己都二十三歲了,相熟的幾個小姐妹都已成婚,娃都生了好幾個。這兩年說是去日本讀書,其實是為了躲避家裏催婚,特別是逢年過節七大姑八大姨的來串門,每次都揪著自己的婚事不放,說一堆不著邊際的陳詞濫調,好像沒嫁人的女兒家就該死一般。這次回去,她們要再敢來嚼舌頭,定要讓便宜大哥過來施幾道法術,好生嚇唬嚇唬她們。

可話說回來,自己又豈不想要個如意郎君?早幾年的時候,她心目中的戀人應該像大哥般知書達理、溫文爾雅,像二哥般高大英俊、豪氣幹雲,最好再跟便宜大哥那般滿肚子奇談怪論,還會些五花八門的小把戲逗自己開心。

輪船與碼頭漸行漸遠。蘭啟智學著旁邊的人朝岸上揮手,盡管她是自己來的,沒有人送,可她一點都不在意,出門在外,凡事都要靠自己。岸上的人影慢慢變小,一切都變得模糊,再也聽不到岸上人們的呼喊,聽不到汽車的喇叭聲和碼頭的喧囂。海風輕輕吹起,清涼中帶著一絲苦澀的鹹味。

“不知道爹娘會不會嫌棄他,大哥二哥會不會欺負他……爹爹應該不會為難他;娘倒是不喜歡那些三教九流的人,說他們都是騙子;至於大哥,他最疼我了……”蘭啟智又沒來由的胡思亂想起來,不再看岸上,把目光挪回到船上的乘客來。這個世界是講究秩序的,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艙位,每個艙位對應著的,是他們的身份、地位、財富。她的身後就是二等艙,那裏的乘客大多是學生、遊客和普通的生意人,他們生活無憂,對未來存有期待。他們會主動跟人打招呼,但僅限於點頭之交;他們更願意在自己的艙室裏看書、寫信,或是跟同行的家人在一起。在他們的上麵,也就是輪船的頂層,是頭等艙。那裏是有錢有身份的人的世界,享受著船上最好的服務。盡管她對紙醉金迷的生活不感興趣,可父親卻常說,想要振興實業、富國強兵,就少不了要跟財大氣粗的金主打交道,要把他們的錢從田產房產裏解放出來,投到實業當中去。

她的思緒被腳下三等艙的喧嘩打斷了。

俯身望去,擁擠的底層甲板,亂糟糟的過道,混雜著汗臭和魚腥的氣味,小市民、農民、窮學生、江湖藝人、三教九流、投機者、流亡者……都操著不同口音、帶著不同目緩緩蠕動。不知道是誰撞了誰,踩了誰,一個女人正在瘋狂的撕扯一個男人的頭發,大聲咒罵,拳打腳踢。周圍擠了一大群人,圍觀的,大笑的,卻沒人上去勸阻。

一艘輪船就是一個獨立的世界,一個社會的縮影——有錢人住在頭等艙,衣冠楚楚的徜徉於頂層的甲板上,奢華與風尚,在他們眼裏都是身份和財富的象征。公子、名伶,不過是旖旎外表下的聲色犬馬,艙門一關,便是風月無邊。中產小資們住在二等艙,他們有學識、有抱負、有追求,他們是社會的中堅、未來的希望,他們看不起有錢人的庸俗排場,帶著酸味投去鄙夷的一瞥;想與三等艙的人打成一片體驗生活,又受不了那裏髒亂的環境與刺鼻的氣味,淪為不上不下最為尷尬的一群人。剩下數量最多的窮人,則被隨意丟在三等艙,他們是社會的底層,大多為生活所迫,不得不破釜沉舟走出這一步。可在她看來,最是髒亂差的三等艙,卻是船上最鮮活、最有趣的地方。

“管他呢,新時代,新氣象,我就要做那開啟新風尚的女兒郎!”蘭啟智伸了個懶腰,手卻正好打在一個人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蘭啟智連忙轉身道歉,還學著日本人的習慣欠身鞠了個躬。

站在他身邊的是個年輕的男生,身穿學生裝、頭戴鴨舌帽,腦袋後麵掛著根長長的辮子。“沒關係,你也是從日本回國?”他望著她,對男生來說,是沒有理由對如此清爽漂亮的女生生氣的。

“是的,學校放假,回家看看。”蘭啟智見他後麵還站著幾個男生,道,“你們是一起的嗎?”

“對,我們畢業了,打算一起回國,做實業!”男生清澈的目光中滿是學成歸來的自豪和憧憬。

蘭啟智道:“嗯,我父親也說,隻有實業才能救國。”

“令尊大人太有眼光了!”後麵一個戴眼鏡的男生道,“中國之所以會敗給日本,就是因為工業不行,什麽東西都要靠買。勝利不是靠錢買來的!”

蘭啟智生性活潑開朗,便繼續跟他們聊起來:“你們是學什麽的?”

“電報。”另一個男生大聲插嘴道。

眼鏡男不滿的看了他一眼。

站在蘭啟智身邊的男生道:“我們都是學工科的。正式介紹一下吧,我叫韓振業,他們幾個是——”

“施敏才!”眼鏡男道。

“羅博文!”方才喊“電報”的男生道。

“錢挺!”站得最遠的男生道。

“蘭啟智,”蘭啟智大大方方的報上名字,笑道,“很高興認識你們。”

“這下不會無聊啦!”羅博文興奮道。

“蘿卜,你可不許打人主意啊!”錢挺立刻揭穿了他。

“我來監督!”施敏才道。

韓振業歉意的朝她笑了笑,道:“別介意,呆一起時間久了,就這樣。”

蘭啟智笑笑,沒說什麽。

“路上如果有需要幫忙的,隨時找我們。”韓振業盡可能的讓自己表現得很有風度,也比羅博文更含蓄。他相信以自己的風度和學識,三天時間足夠與眼前這位漂亮的學妹建立起超乎尋常的友誼。

頭一天的航程波瀾不驚,除了偶有掠過甲板的海鳥,海麵平靜得宛如內河。

跟蘭啟智同住一個艙室的是一家三口,剛從日本度假歸來。女主人十分熱情,把她當妹妹一樣照顧。為了避免五歲的兒子打擾她,他們一家會在餐廳和甲板上玩到吃完午飯才回來。蘭啟智就能在船艙裏安安靜靜的看一上午書。次日午睡醒來後,輪到蘭啟智很有禮貌的把艙室留給他們,信步來到甲板上。

“也出來透氣?”身後傳來韓振業的聲音。

“是啊,怕打擾同艙的一家人休息。”蘭啟智遠眺海麵,“好奇怪啊,海上的航線是固定的,怎麽附近一艘船都看不到呢……”

“或許他們也不願打擾我們的旅程吧!”韓振業自認為給了個一語雙關惹人遐思的答案。

“可是有人說,越是平靜的海麵下,越是醞釀著未知的風暴。”

“未知讓人無所適從。我不喜歡那種感覺,凡事預則立,還是盡在掌握的好。”在韓振業看來,男人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自信從容,是最能打動人的。

“那多沒意思。”蘭啟智道,“如果現在的我們一眼就能看到二十年、三十年後的自己,該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情。我喜歡未知,喜歡不受掌握的挑戰。如果一切都按部就班,我們還要留洋學習做什麽?呆在大清讀書考功名,或者捐個後補就是。官場上明碼標價,沒什麽買不到的。”

一番話,讓韓振業大為吃驚。眼前這個小女子的超脫、犀利、一針見血,是他之前接觸過的女子中從未有過的,不由的多看了她幾眼。

“怎麽,臉上有花?”

“呃……頭發亂了。”韓振業抬起胳膊,很想借此機會幫她理理頭發。

“亂就亂唄!”蘭啟智道,“我爹說,大亂方能大治,不打破一切陳規陋習,又如何推倒重來?怎麽樣,我剪短發,是不是很像個男生?”

韓振業有種無處發力的感覺,事先準備好的套路說辭在她這裏完全派不上用場,隻好恭維道:“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須眉。”

蘭啟智道:“昨天你同學說,你們學的是……電報?”

“對!”說到專業,韓振業又來了信心,畢竟他們幾個是學院通信技術專業最優秀的學生,連那幾個刻薄挑剔的日本教授也對他們讚賞有加。“現在的電報是有線的,跟電話一樣,要先鋪設線路才能拍出訊息。我們研究的方向,就是不用電線,也能拍發電報。”

“這麽神奇?”對於電報,蘭啟智是知道的。當時電報在西方和日本已經普及,在大清南方、沿海和京城也已開通;隻不過拍電報都是按字收費,價格昂貴,一般都是用來傳遞公文和重大消息,普通老百姓還是以寫信為主。在日本一年,她就給家裏拍過一份電報,通報平安順利;父親的回複也隻有短短幾個字:諸事皆好,勿念。想到這,蘭啟智道:“不用電線的電報,能多發幾個字嗎?”

“當然可以!”羅博文突然出現在蘭啟智另一邊,道,“你想啊,從香港到廣州,一條電線要花多少錢?更遠的從香港到上海,又要花多少錢?這些前期鋪設線路的成本,後期都要從拍電報的人身上賺回來,一個字一塊錢,貴不貴?如果不用鋪電線就能發電報,那麽多電線的錢就能省下來,隻需在幾個中轉點設中轉站,電報就能無線發送。成本下來了,拍電報自然也會便宜。同樣一塊錢,以前隻能發一個字,以後就能發十個字!”

施敏才和錢挺也來了,朝韓振業一攤手,表示沒攔住羅博文那小子。

“好厲害,這就是你們研究的技術?”蘭啟智讚歎道。

韓振業有種被搶了風頭的挫敗感。可羅博文就是這麽個大大咧咧的家夥,自己在女生麵前要保持風度,還就沒法跟他計較,隻能報以一笑。

羅博文撓撓頭:“技術上還有幾個問題,等回國實地測試後才有結果。”

“我們一定會成功的!”韓振業一揮拳頭,實業救國,是他們共同的理想。

就在這時,蘭啟智忽然朝海麵上一指,道:“看,船!”

四個男生循聲望去,果然在海天相接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小黑點,正在海浪中高下起伏。

“他們好像在搖旗。”羅博文道。

“難道是出什麽事了?”施敏才道。

不遠處的甲板上,兩個日本水手也發現了那艘船,其中一個大聲道:“他們在求救!”喊完,他讓同伴留下來監視,自己則朝劍橋跑去。

接下來,越來越多在甲板和船舷邊的乘客看到了那艘船,議論紛紛。他們很快就發現,客輪正在減速,與那艘船的距離也越來越近。一個小時後,兩船終於在能互相看見船員距離的地方停下。那是一條木製漁船,風帆掉下一半,剩下的也破了幾個大洞,無力的掛在桅杆上。

客輪上放下一艘小艇,幾個水手劃到那艘船邊,與船上的人交涉一番後,向客輪打出沒有危險的訊號。很快,小艇就拖著漁船往回返。靠近之後,漁船上的漁民先登上小艇,小艇載他們來到船舷下。客輪上的水手放下懸梯讓他們爬上去,再把漁船掛到客輪後麵,最後收回小艇。那幾個黝黑精瘦的中國漁民很快被日本水手控製起來“押送”走了,沒人知道日本人會如何處置他們。

二層甲板上,蘭啟智看著水手們忙忙碌碌,不禁道:“看來是那條漁船出問題了。”

“還好碰到我們,不然他們就得活活渴死、餓死。”錢挺道。

“就算沒有我們,其它路過的輪船也會搭救他們,不會不管他們的。”韓振業適時的表現著自己的見識和愛心。

“我看未必,農夫與蛇的故事聽過吧?好心的農夫救了蛇,最後被蛇咬死了。”羅博文一盆冷水潑來。

“烏鴉嘴。”錢挺道。

“就是!”施敏才附和。

羅博文聳聳肩:“日本輪船救中國漁船,你們不覺得奇怪?”

劍橋上,升任大副的芥川正德來到船長小川藻幸身邊,低聲道:“小川君,已經確認,是他們。”

小川藻幸點點頭,看了眼正在忙碌繪製海圖的導航組船員,道:“看住他們,不許他們隨意走動,其它按計劃行事。”

“嗨!”芥川正德領命而去。

海上的夜來得早,也來得快。八點一到,輪船熄燈,隻剩劍橋上的駕駛艙和船身上的幾盞信號燈忽閃忽閃,在海麵上緩緩移動。

蘭啟智睡在上鋪,躺在**看了會兒書便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隻覺船身微微一震,船艙外很快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又有人喊了幾聲。她以為是夜間行船的例行檢查,並未放在心上,轉身繼續睡去。

次日,也就是三天航程的最後一天早上,有乘客驚訝的發現,輪船竟然行駛在一片礁石林立的海域間;前一天被搭救的那條漁船,已經擺脫輪船的拖曳,跑到了正前方,像是在給輪船領路。

很快,船上響起廣播,說輪船出了故障,需要就近停靠修理,修理完畢後才會重新出發,所有乘客不必驚慌,也不得隨意走動,一切聽從船員吩咐。

蘭啟智來到艙外,打算去二層甲板看下。

“小姐,請留步。”一個手持魚叉的日本水手站在通道口,擋住了她的去路。

“為保證安全,所有乘客請呆在船艙內,不得隨意走動。”水手道。

蘭啟智是領教過日本人的死板和執拗的,隻好放棄了念頭。“真是一段奇怪的旅行啊!”眼看著輪船緩緩駛向未知的海域,周圍海麵灰蒙蒙一片,天空也沒了蔚藍的顏色,不祥之感升上她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