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另一種可能性

蘇糖站了起來,她看向四周,一瞬間,她感覺到一切都十分陌生。線索牆、資料架、辦公桌還有林慕曦,她好像完全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在這樣一個地方,還是和林慕曦在一起。

蘇糖使勁兒甩開了林慕曦扶著她肩膀的手,她向後退了幾步,戒備地看著眼前的人。她眼睛再次掃過牆壁上的各種圖畫,她想起了林肖坐在角落裏的背影,想起了她自己拿著匕首刺入林肖頸部大動脈的畫麵。

蘇糖又馬上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什麽,瞬間的慌神結束了。“抱歉!”蘇糖為剛才對林慕曦的無禮道歉。

“沒事兒。”林慕曦說著:“不行,你必須去醫院,聽說綁架案的時候,你的頭撞在了門上。”

“應該沒有大礙,隻是腦震**,醫生檢查過了。”蘇糖搪塞。

“你這種症狀多久了?”林慕曦表情嚴肅得嚇人。

蘇糖笑著:“其實,這三個月以來,我偶爾就會頭暈,頭痛,我會吃點藥,應該是腦震**後遺症而已。沒大礙。”蘇糖反倒來安慰林慕曦。

“走吧,我們去醫院掛個急診。”林慕曦可沒被“安慰”到,他硬是拉著蘇糖的手臂向外走。蘇糖也隻好跟著去了。

開著快車,兩個人很快到了醫院。掛了神經外科,值班的醫生給蘇糖做了詳細的檢查,再次做了CT,醫生也要求蘇糖留院觀察。折騰一番之後,已經到了淩晨四點多。當蘇糖和林慕曦辦好手續要去住院部的時候,對著神經外科的另一條走廊上則響起了歇斯底裏的喊叫聲。

“我要回去!放我回去!我要殺了她!”一個女孩被兩個大漢拽著,身體卻一直向外掙脫,撒潑,扭轉,坐地上,摳著牆,眼神一直惡狠狠地看著距離她不遠的一個中年女人。很快,又來了幾個醫院的保安,幾個人合力一起拽住女孩才把她拖進了問診室。

女人沒有進診室,隻是一個人坐在走廊的長椅子上淚流滿麵。蘇糖走了過去,從口袋裏掏出紙巾遞給女人,女人遲疑了一下,但看到蘇糖的關切,她接過了紙巾,擦了擦臉上的眼淚。

“我知道,也許會有這一天,隻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女人啜泣著:“孩子的外婆就有精神病,當初醫生就說是會隔代遺傳的。我女兒今年就要高考了,成績一直很好,可今天夜裏去廚房取我給她做的夜宵時,突然就拿起了切菜的刀子要砍死我,還說我是可怕的怪獸。嚇死我和她爸爸了,我們就掛了急診……”女人哭著,講起了女兒過去的生活,她全然忘記了自己的手腕上還有傷口。

蘇糖和林慕曦離開門診部的時候,一直沒說話的林慕曦突然感歎一句:“原來,精神科,也有急診啊。這世界上,還真有人會突然發瘋的……”

蘇糖瞪了一眼林慕曦:“你有點同情心,行不行?”

“我想說,除了遺傳之外,還有什麽原因,能讓人突然發瘋呢?你剛才不是分析了,林肖的不正常也許是由於蘇敏慧的刺激嗎?”林慕曦的話風倒是轉換得快。

蘇糖突然停住了腳步,她想起了林肖要用匕首刺她的畫麵——他的臉上充滿著猙獰,就像他在美容院第一次抬頭終於看清楚她時的那種表情——那猙獰和剛才突然精神錯亂的女孩像極了。

“女孩的媽媽說,女孩覺得她是可怕的怪獸,才會用刀子去砍她……”蘇糖盯著林慕曦,但她的眼神根本沒聚焦在他臉上,她沉浸在思考中。

“啊?”林慕曦不知道蘇糖在想什麽。

“林肖的表情並不是凶狠,他隻是害怕,非常害怕。他很怕我!”蘇糖想明白了這點。

“他才是可能的綁架殺人者,他為什麽要怕你呢?”林慕曦反問。

“我現在還想不清楚……但我覺得,他不完全符合那個模型——因愛成恨,報複女人。”蘇糖顯得有點興奮,她擁抱了林慕曦:“多虧了你的多嘴,你給了我很重要的提示。”林慕曦突然被蘇糖抱住了,他有點莫名其妙地突發甜蜜,但不到幾秒,蘇糖就推開了他,一個人嗖嗖向著醫院大樓門口的方向走去。

“等我一下啊……”林慕曦小跑著跟過去。

林慕曦發現蘇糖已經走到了醫院的停車場了,她直奔他們剛才停車的位置去了。

“誒?你不是要留院觀察嗎?你這是幹嘛?”

“我們先回一趟‘畫世界’!”蘇糖一副堅定地不容拒絕的姿態。

兩個人又一路開著快車回到了“畫世界”咖啡館的地下室。

一到地下室,蘇糖把她拍過照的林肖畫過的素描給拽了過來,放在桌子上。

右邊是一個跳芭蕾的女人但沒有手臂;一個女人的頭部,她的左右眼球上,分別插著一把餐刀和一把餐叉,血液順著眼球的部位滲流出來;黎秋雨、蕾雅、蘇敏慧和其他女人的臉部特寫素描畫;蘇糖被綁在椅子上的素描畫。

左邊是一個穿著園丁服的老人手裏捧著一束月季花,但是,老人從膝蓋以下部分的雙腿,已經沒有了;一個表情充滿恐懼的男人,不過,隻有頭部;一段小腿連著腳。

上邊是一個人的身形輪廓,而且畫出來的人還帶著像死侍一樣的麵具,隻不過,麵具整個都是黑色的,隻不過眼睛部位有兩個洞。

下邊是一雙手捧著一顆心髒,而且,鮮血從心髒部位滲流出來;有一隻手掌,但是卻是支離破碎的,像是被什麽分割成了一塊一塊的樣子。

“畫上的兩個人,都是男人。”蘇糖指著畫:“失蹤的,並不都是女人……也就是……被害人不僅僅隻是一類人,所以凶手的模型,也不隻是一種……”蘇糖從抽屜裏拿出一支筆和一盒便簽。

女人。男人。麵具人。身體部位。蘇糖寫了四個詞,放在了四堆畫旁邊。

蘇糖盯著麵具人的畫看,她想起了林肖注視麵具人時也顯露出了深切的恐懼。蘇糖把林肖綁架自己時畫下的那張畫從右邊一堆畫中抽出來,放在了麵具人的旁邊。

“麵具人,還有我,都讓林肖感到十分恐懼。”蘇糖思考著。

“你說林肖看著你感到很害怕,他怎麽可能對他要報複的女人感到害怕呢?而且他一直都在偷窺你,他為什麽要偷窺一個讓他感到害怕的女人呢?”林慕曦托著下巴,柯南上身的姿態。

“這一點確實很矛盾。林慕曦,你們男人會看一個女人看不夠嗎?有什麽動力能讓一個男人偷窺一個女人長達三年之久啊?”蘇糖提問。

“男人都是視覺動物,相看一個女人,無非都是那點目的……”林慕曦發現蘇糖正在很認真地聽著他的答案,他的臉就突然一下紅了,為了掩飾自己的窘迫,他還尷尬地笑了笑。

“但林肖從監控視頻上截取的圖片,一點都不那個,隻是各種姿態的生活中的我。我就是覺得,他偷窺我,好像並沒有垂涎的想法……”

“哇,這更詭異了。他偷窺你,沒有那種意圖,長達三年……”林慕曦十分困惑地攏了攏頭發,他也想不出原因。

一點一點,就收集了那麽多。每當看到指甲,就能想起日複一日,分分秒秒對她們觀察時,她們在做的事情……

毫無征兆地,蘇糖的腦子突然聯結到了伊藤京祥的犯案陳述,嚇得她一激靈,全身陡然冷了一下。

“可能……有些變態……想要殺一個人之前……就是想仔仔細細地……觀察他們。”蘇糖艱難地說出這個結論。蘇糖感到腦子一陣眩暈,她的雙手捂住了前額,否則她覺得自己會一頭栽倒在桌子上。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試著放下手,抬起頭。

伊藤京祥?蘇糖眼前出現了那個日本變態連環殺人狂的樣子,她嚇得瞬間尖叫,拿起手邊的筆就朝著眼前的人刺了過去。

“蘇糖!”林慕曦驚叫一聲,他迅速側身,筆從他的肩膀擦過。

這一聲驚叫讓蘇糖清醒了,她睜大眼睛,看著自己攥著的筆,馬上就把筆扔了出去。

“對不起!對不起!”蘇糖去看林慕曦的肩膀,發現隻是衣服被戳破了一個洞,人沒受傷。

“沒事。你怎麽了?”林慕曦反過來安慰蘇糖。

蘇糖一下就哭了,頹然地坐在椅子上。“我最近真是覺得壓力很大,頭疼,頭暈,做惡夢,感到惡心和心悸。可能是腦震**後遺症,但我覺得,我好像到了要崩潰的邊緣。”

“蘇糖,要不我們都放手吧,別再理這些事了。你離開彭哲,然後找個地方去旅行。”林慕曦遞過紙巾。

“剛才我慌神的時候,看到了伊藤京祥,我很害怕。下意識就去攻擊,幾乎都沒有思考的時間。對啊……”蘇糖陷入到回憶中,眼睛突然亮了起來:“我記得,林肖看到我從地上站起來,他也是這樣,瞬間十分恐懼,下意識地,就拿匕首來刺我。但是我被綁在椅子上的時候,他就能很冷靜地和我對話。所以他來殺我,並不是因為恨我,隻是因為他太害怕沒有了束縛的我!”蘇糖一邊皺眉一邊笑,眼淚還掛在臉上:“上帝啊!我太感謝我的腦震**了!”

林慕曦看得一愣一愣的:“所以,你的意思是,腦震**幫你推理了嗎?”

“走,我們去醫院。我要找精神科醫生談談。我們也掛個精神科的急診號!”蘇糖說著就站起身向樓梯走去。

林慕曦翻了個白眼,一臉崩潰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