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蛇妖端骨(31)半幅畫卷

瑞天和管家回來的時候,距離蛇妖被困在符陣裏麵已經過去一整天了。

說實話,錢有道一直覺得自己頭一回用符陣就有這樣的效果,已經出乎了自己的所料。然而這樣僥幸的想法卻讓他整個人都處在忐忑不安當中。

錢有道也知道這個問題這樣下去會對自己的心理產生很嚴重的後遺症。從小到大,娘親對他最基本的要求腳踏實地,凡事都要一步一步來。

很不踏實,他甚至希望蛇妖能盡快破了他的符陣,讓一切都解脫。

瑞天剛氣喘籲籲地坐在山岩上歇息,把每個人都看了一遍,隨後狀似隨意地問了一句。

“顏夕姑娘回去了嗎?”

錢有道應了聲說:“家裏有些事情。我們家……”

瑞天抬手,示意他知道,不用跟他解釋。

袁相宜早就盼著他能帶著她最想要知道的答案回來。這會已經在他身邊轉了幾圈,抬頭一臉嚴肅地質問他。

“沒拿到?”

瑞天深沉地回望著她,問:“人還是東西?”

袁相宜挑眉,說:“還用說,當然是東西。”她才不管人怎麽樣。

“我看你很緊張嘛,那東西對你很重要?”瑞天的試探明目張膽,直接說到了袁相宜心底最忌諱的深處。

袁相宜瞪圓了雙眼,她毫無預警地生氣了,瑞天感受到她眼底的冷意,忽然抬手說:“別生氣,我就是開個玩笑。當然都拿回來了。”

說著,他手伸進自己的袖子裏,摸索了一會,抽出一卷用昂貴金絲軟布包著的東西。

袁相宜心一下子提起來了。錢有道和錢隱花也相繼過來,圍在瑞天身邊,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一點點地翻開那塊軟布。

錢隱花忽然在眾人屏息的時候說了一句。

“這軟布上是金絲秀成的符吧。”

瑞天的手頓了下,刻意往回縮了一點,抬起頭鄭重其事地說:“沒錯,這是全真觀那邊最貴的法器,傳聞是從天朝宮中流出來的上等貨色。”話中語氣最終的就是‘最貴‘二字。’

袁相宜在心底罵了一句市儈。

錢有道問:“為什麽要用這個法器包畫軸?”

袁相宜詫異地看了一眼錢有道,心想這個時候會如此認真問出這樣問題的大概也就隻有他了。

這個時候不附和一下,總覺得不太仗義。

她輕哼了一句,接道“這還用問?畫軸剛出了事,為了防止裏麵在有妖物出來,自然要用法器封住。畫軸用紙製成,屬木。這軟布上的金絲線是屬金。金克木,懂不懂?“

瑞天一臉驚異地看著袁相宜,半晌才問:“這些你從哪裏知道的?”他記得這一年的光景,自己壓根沒有刻意教過她什麽啊。

“看書嘍。”袁相宜說得輕描淡寫,敷衍的意味很濃重,隨後注意力也落在了法器上,顯然不想細說。

錢隱花點頭附和說:“師姐說的對。我在師傅給我書上看到過。”

瑞天倒不是真計較袁相宜是從哪裏知道的,但是他明明記得,自己並沒有給袁相宜看過和修行相關的書。袁相宜的情況屬於未解之謎,貿然修行說不定會激化她身上的陰氣。他沒那個膽子,隻能抽空多觀察這個徒弟身上的氣運,以期找到合適的法子。

袁相宜白了瑞天一言,說:“幹嘛,有問題就說。”

瑞天霎時回神,趕緊說:“相宜說的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錢有道盯這那貴重的東西發愣,嘴上滿是不信任,說:“這麽貴重的東西……師傅你該不會是偷出來的吧。”全真觀和院門寺向來是對手,就算全真觀現在怎麽落魄,也不能真的就將畫軸平白無故地送給瑞天,還附送了這麽寶貴的一件法器。

“誒?話不可亂說啊有道,這可事關為師一世英名。”瑞天擺正了姿態,說:“不過要較真點說,這畫軸當然也不是光明磊落地送給我的。是全真觀的大弟子悄悄送出來,讓我帶給你們的。”

“帶給我們?”三人異口同聲。說完之後錢隱花自覺自己多嘴了,心虛地後退了一步。這“我們”無疑並不包括自己。

袁相宜當仁不讓地伸手就抄走了畫軸,她也不管瑞天是不是答應給她看了。搶過了畫軸,轉個背就一手把畫軸拉開了。

錢有道生怕她動作太猛,撕了畫軸。忙不停蹄地吩咐她:“你別慌,手腳輕一些。”

袁相宜哪聽得進去,拉開畫軸之後,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後,喃喃道:“果然是。”

錢有道扭頭看她,腦海中想起了袁相宜之前說過的話。

“同一幅?”

袁相宜搖頭說:“是同一副,但是這裏不全。”

瑞天探頭過來,問:“怎麽回事?”

袁相宜瞥他一眼,指著畫軸,滿臉少見的正經樣,說:“我見過一整副的山神鎮妖圖,這裏隻有一半。”

瑞天卻說:“應該不會,全真觀建觀雖然沒有院門寺那麽久遠,但也將近百年,這幅畫軸在全真觀出現的時間不會短,就算沒有百年依照逸聞也能推測出至少幾十年這麽久的時間。作為至寶,全真觀也不可能隨意動它。”

全真觀能聞名於世,除了他們霸道的除妖風格之外,就是這少見的鎮妖法器。

“莫非有另外一幅畫全了的?”錢有道說。法器雖然不可能有複製,但贗品總是很容易流傳開來。

“不可能。”袁相宜指指畫軸的一角,“這裏有我做下的記號,就是我見過的那副。“

錢有道湊上去仔細看。雖說這畫卷上就是一副靜止不動的畫麵,但錢有道細細琢磨著看,總覺得這上麵不管是人也好妖也好,都在動。

一時間,他看得雙眼逐漸昏花,忽然之間注意到在左下角的一團殷紅似血的地方,有一塊稍微暗一些,就像是一抹真正的血色。

他抬起頭看袁相宜,詢問道:“這裏?”

袁相宜搖頭,手指指在了離錢有道剛才看到的地方不遠處,說:“這裏,背光看,可以看到我畫了一筆。”

錢有道把目光挪過去,盯著那一團黑乎乎的地方看了好一會,才發現了那一條隱蔽地不湊近細看壓根就看不出來的細痕。

瑞天扶額,說:“你還真敢下手啊,這畫軸可也是法器,稍微不留神弄破了,就毀掉了一件至寶。”

袁相宜說:“我哪知道,又沒人告訴我。”

錢有道追問:“送你家這幅畫的時候也沒說?”

袁相宜看了他一眼,忽然閉嘴不說話了。

瑞天聽到了這句話,一臉茫然地問:“什麽意思?”

袁相宜在錢有道開口解釋之前,忽然不耐煩地說:“好了,那畫不是送的,是人家借住了一晚,忘記帶走的。”

錢有道一臉難怪的神色,說:“那人沒回來找嗎?”

袁相宜不耐煩地說:“找什麽啊,不跟你說都沒了嗎,我之後沒多久就離開那裏,再也沒回去過。”

瑞天恍然,終於明白大約就是袁相宜之前的一些大家所不知道的經曆。

他就當做沒聽到這些來龍去脈,隻挑了重點說:“所以,相宜你是認得這幅畫?”

“認得。”袁相宜指著那副畫。

瑞天沉思了一會,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對著袁相宜問道:“既然說到這些,師傅還有些事情想問你。”

袁相宜隻看了他一眼,一臉無所謂地說:“什麽事?”

“我看你之前對妖修這個詞很敏感,是不是以前也見過這樣的人。”瑞天問。他都做好了袁相宜拒絕回答或者著考慮了很久挑一點回答自己。

誰知道袁相宜爽快地回答說:“我曾經跟著一個妖修一起混過一段時間。沒多久,就一兩個月吧。後來有一幫人來殺了他。僅此而已。”

和妖修一起混過一段時間……話說出來很輕巧,但懂得這句話背後意味著什麽的人就不這麽覺得了。

妖修都知道自己修行是走的邪道,所以對任何人都警惕性極高,通常靠近一點都有可能會被直接削了。

瑞天沉吟了一會,怪不得袁相宜對自己身上的陰氣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大約是跟著妖修過的那段時間裏,看慣了吃妖的事情。

“你認識的那妖修叫什麽?”瑞天問。

“不知道。”袁相宜說:“我就跟著他而已,又不是非要知道他叫什麽。”

瑞天有些奇怪,照袁相宜說的那樣,她知道的那名妖修應該是一會修行到了一定階段的大能,能吃妖的妖修不管怎麽都不會弱,又怎麽會被人殺死。

“知道殺他的人是誰嗎?”瑞天問。

袁相宜眼神閃爍了下,說:“我隻知道那人姓鍾,其他的沒有了。”

說到這裏,瑞天忍不住感慨了一會造化弄人。如果他沒猜錯的話,袁相宜來到轅門縣,八成就是因為那姓鍾的人。

“你當初來轅門縣就是因為姓鍾的那個人嗎?”錢有道上來問道。

袁相宜猶豫了下,說:“……也不算吧,我就是沒地方去。然後想著反正去哪都一樣,索性就去看看那個姓鍾的人到底哪裏厲害。”

這倒是很像袁相宜能做得出來的事情。她隨性習慣了,能活一天是一天,天底下哪裏對她來說都一樣。

錢有道忽然虛出一口氣,說:“我就說當時衛道峰的那個叫鍾朔的人自報家門之後,你就特別感興趣地問我他的事情。”

袁相宜瞅著他,說:“隨口問問而已。”

“早說嘛,隱花,你跟那以為有過正麵的接觸,來給你師姐說說看那人怎麽樣?”錢有道一把將另一把默不吭聲的錢隱花拖了過來,按在袁相宜麵前。

“我……”錢隱花冷不丁被他一拖,心裏邊還沒有做好對上袁相宜的準備,當下尷尬成了一個呆子。

瑞天輕咳了一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說:“所以說,這幅畫應該有另一半,現在不知道在哪?”

錢有道沉思了一會,說:“我覺得關鍵還在那位將畫丟在相宜家的人,他到底是什麽身份,這東西既然那麽重要,為什麽會丟在那。”

錢隱花忽然說:“我覺得這個人是故意這麽做的。他可能看出師姐身上的陰氣,想利用師姐把畫軸裏麵的妖引出來。”

“為什麽?”雖然答案確實很契合,但是那之後這個人卻人間蒸發了,這根本就不符合邏輯。

瑞天遲疑了半晌,說:“難說。如果真是這樣,那他最後為什麽沒有露麵?”

袁相宜沒來由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錢有道正扭頭,看到袁相宜一臉驚駭,關切地問了一句。

“怎麽了?哪裏有不舒服嗎?”

“沒,沒什麽。”袁相宜嘴硬,愣是沒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