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蛇妖端骨（31）矛盾

袁相宜忽然閉嘴了，這道理誰不知道。但在自己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誰又能管的了那麽多。她遲疑了一會，訕訕地說：“那又能怎麽樣？我沒有你運氣那麽好，投胎個好人家，以後還能當個人人敬仰的仙狐。”說著，她忽然轉到了錢隱花這邊，說：“說到底，以後我和錢隱花才是一路的。我們走的道會跟你錢少爺完全不同。”

錢隱花下意識地從突然靠近的袁相宜那邊移開了一點，說：“我很惜命的，不要把我跟你混為一談。”

袁相宜愣了下，沒想到自己作為堂堂師姐，還能被拋棄。

她呲牙咧嘴地衝著錢隱花大聲說：“你給我說清楚，我哪裏不惜命了啊！”

錢有道伸手一把抓住張牙舞爪的袁相宜，說：“如果你真的惜命，以後就聽話少用陰氣。”

袁相宜雙肩往下一垮，問：“那我用什麽？總不能什麽都不幹，就由著那些妖物來吃了我吧。”

錢有道托腮看著他，說：“你不是還有我們嗎？我，隱花，還有師父，大家都會保護你。”

袁相宜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你說老和尚我還有點相信。”別看老和尚整天吊兒郎當，遇到正事也不喜歡正麵杠，就愛拐彎抹角，旁敲側擊地幹些多餘的事情。但袁相宜知道，老和尚是真有捉妖，除妖的能為。

錢有道皺眉。

“所以我說了，我不能一直廢下去。不然下次可能就真的搭上了你們的命。”他心知肚明，再不成長，他就失去很多東西。無能為力的感覺真的很不好。

一直黑聽的錢隱花忽然說：“……少爺，我想你可能誤會了，你現在會符陣，日後隻要掌握了要領，你就會是最厲害的。真要說最廢的人，應該是我吧。”

袁相宜和錢有道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最先有反應的是袁相宜，她問：“我記得……老和尚不是教過你最多的東西嗎？”

錢隱花別開臉，說：“我笨，師傅在我身上花的時間最多，但你們也看到了，我隻有現在這個程度，在外麵的時候還要小心不能讓人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氣息。”太河兩岸到處都是修行的人，但凡運氣稍微不好一點，他就被會人發現身上的妖氣。

袁相宜皺眉看他說：“一看就知道你沒聽我剛才說的話。我不是說了，以後我跟你是走一道的。你身上有妖氣，我身上有陰氣。不都是不好的玩意嗎？”

錢隱花麵無表情地看著她，說：“但我不想跟你走一道。不好的東西我就不喜歡用。”

袁相宜嗬嗬冷笑。

“別傻了，你越是不喜歡的東西，在你小命快沒的時候，恰恰就隻能靠它活命。現實會教你怎麽叫做放棄原則的。所以說啊，人一旦安逸久了，就會有非分之想。你看，才一年的時候你就忘記了當初你是為何要靠門妖那種東西活下去。”好好活著不就好了，立那麽多原則做什麽。

錢隱花被她說的臉色鐵青。

“我發過誓，以後就算是死了也不會再用門妖的妖氣。”他說得發狠，這是他心底最不能撩撥地痛處，卻被袁相宜滿不在乎地撕開來擱在光天化日之下。

“說的輕巧，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一年的時間裏，你也偷摸著利用過你身上的妖氣，可不止一次兩次哦。”袁相宜冷哼，自從門妖事件之後，她就吃準了錢隱花的表裏不如一的性子。

“相宜！”錢有道出聲阻止她繼續說下去，“隱花自己的事情，別人沒權利說三到四，你說這樣的話之前要想想他的感受。”

“我不過就是讓他稍微清醒一點，老活在夢裏可不好。”袁相宜就是不喜歡錢隱花這種表麵賣乖，背地裏卻是另外一副嘴臉的性格。

錢隱花盯著袁相宜看了許久，忽然繞過了錢有道，徑自走到了另一邊。

錢有道橫了袁相宜一眼，說：“我發現你這個人真的很不懂事，隱花是你師弟，你說這樣的話除了傷他的心，還能有什麽好處。”

袁相宜別開臉，說：“我舒坦，我樂意。”

錢有道見她說不通，丟下她朝錢隱花走過去。

袁相宜沒來由憋了一肚子氣。一個兩個表麵上都假惺惺地關愛自己，可從來就沒有人真心為她想過。她以前可不會說要跟誰走一道，不過以後也不會說了。

反正一路走來，永遠都是她自己一個人。

錢隱花被袁相宜說得難堪至極，他發現自己所刻意隱藏起來的那些不堪的東西，全部被袁相宜說中了。說到底，自己確實就是那種現實的人。

活了這麽多年，他早就知道要怎麽樣才是生存下去。

袁相宜說的沒錯，他確實就是跟她一路的。

可他不甘心。他是真的發誓過，現在這樣無可厚非，做那些事情都是必要的，但是自己的將來，他絕對不要像袁相宜說的那樣。

他現在的努力，是為了將來和袁相宜走不一樣的道。

錢有道走到他旁邊，小聲說：“你別在意她說的話，她的脾氣性子就那樣。真在意你就輸了。”

錢隱花憋住內心的那一股子氣，側頭可憐兮兮地朝錢有道笑了笑，說：“我不是在生她的氣。隻是覺得我確實需要反省一下了。”

錢有道抬頭看著前方，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相宜她大概是真的覺得你跟她像，才會說那樣的話。”

“我知道。”錢隱花深吸了口氣，他當然知道袁相宜是怎麽看自己的，平時袁相宜跟瑞天吵架，跟錢有道吵架甚至跟隔壁寺裏的和尚們吵架，但她從來沒跟自己吵過架。

正確點說，是袁相宜的眼裏，從來就沒有自己。

她肯定是不屑跟自己吵。就因為他一直想要掙脫自己的命運，所以她看不起自己。

錢有道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說：“我們都是男人，不要跟女人計較。不然說出去會讓人笑話。”

錢隱花搖頭說：“不會，她是我師姐。我很尊敬她的。我知道她怎麽說我都是為了我好。”

錢有道看著他，良久歎了口氣，說：“你能這樣想就好。我其實平時也挺煩她這樣的性格，但有時候又覺得她如果不是這樣，也就不是她了。習慣了就好。”

錢隱花憋在心底一句，他絕對不會習慣這樣的人和這樣的事的。

“知道，我以後會盡量不在乎她說的話。”

袁相宜看著錢姓的兩個人蹲著說了一會悄悄話，錢有道又起來回到她的身邊。她一直看著他坐下來，說：“不開導了？”

錢有道斜了她一眼，說：“人家想地比你通多了。”

“哼。”袁相宜別開眼，“我最討厭說一套做一套的人了。”

“你耿直，你直接。那你怎麽不肯說出來你以前在哪見過那副畫卷？”錢有道托著下巴看她，冷不丁地又問了這麽一句。

袁相宜看著他，說：“你那麽想知道啊。”

錢有道點頭。

“其實我挺好奇你來轅門縣以前的事情。不過你一直不想說，我也就不問了。”畢竟是人家的私事，錢有道就算是有心想去了解，也不會張口說出來。

袁相宜仰頭望天，半晌才喃喃說：“又不是什麽好事，說出來隻會讓人傷心罷了。”

錢有道頓了下，意識到自己這個要求似乎有些過了，忙說：“那就不要說了。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袁相宜也沒打算要說，不過錢有道既然惦記著山神鎮妖圖，她說一點也不是不行。

“我以前見過這幅畫。”她說，“那時候我還沒這麽慘，有人拿著這幅畫來我家，把這幅畫交給了爹娘。”

“後來呢？”錢有道心底隱隱有不太好的想法，嘴上還是忍不住追問。

“後來我家就出事了，我是一個人活下來的。”袁相宜吐了一口氣，說：“細節我就不說了，反正就那麽回事情。”

錢有道雖然從前也想過袁相宜以前的生活估計也真的不會好到哪裏去，但當真聽到她說的這些話，心裏麵卻是另外的一番五味雜陳。

“不過，那不是我親生的爹娘。”袁相宜忽然說：“我七歲的時候，收養我的一對老夫妻，家裏很窮。原以為那幅畫可以賣不少錢，才留下來的。誰知道就這樣送了命。所以我就說了，不要奢望什麽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說著，她又朝背對著他們的錢隱花送過去一眼。

她很清楚，錢隱花要是想不通，以後他養父母的結局就是他最終的結果。

錢有道這才體會到，袁相宜說的那些刻薄的話，多半卻是真的是為了錢隱花好。

“他知道的。”錢有道喃喃說。

“嗬嗬。”袁相宜笑了兩聲。知道和聽話是兩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