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家宴風波
安奶奶已經八十五歲，四世同堂，兒孫眾多，她的壽宴，兒孫們自然是不管是上學的、還是上班的都趕了回來，包括她最疼愛的長孫安奕霖也不遠千裏回到了家，還帶著剛剛滿周歲的兒子。安老太太很高興，抱著重孫子愛不釋手的同時還不忘絮叨未婚的安弈鳴姐弟，說著那些諸如還不結婚還不生孩子之類的話。安老太太的長子，也就是安奕霖的父親安正南也順著母親的意思說了幾句，原本長輩關心後輩的話說幾句也無妨，不過安正南這幾年事業做得大了，難免有些居高臨下的優越感，說起話自然也不注意聽者的情緒，總有些不大中聽的刺耳。安逸一向好脾氣，笑嗬嗬地應承著，並不多說什麽，倒是安弈鳴變了變臉色。安逸瞥眼看見，找了個機會把他拉到一邊，囑咐道：“今天是奶奶生日，你忍著點。”
安弈鳴與安逸姐弟情深，姐姐說的話，安弈鳴一直都奉若聖旨，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他已經不是毛頭小夥子，別說是幾句難聽的話，怕是揍他幾拳也能忍得住。
安逸不放心，又追著說了句，“奶奶都八十多歲了，難免說些不中聽的話，你就當耳邊風飄過就行，真鬧起來爸媽的臉往哪兒擱？”
安弈鳴瞥眼看了看坐在房間角落裏一語不發的父母，心裏的不快又多了幾分，“大伯還真當自己是長子長孫，拿腔拿調一副族長的模樣，對誰的事都要指手畫腳，也不想想當年……”
安逸嗬嗬一樂，“行了，都多少年的事了，我都忘了，你倒記得清楚。”
“我這輩子都不會忘！”安弈鳴咬牙切齒的樣子顯得有些麵目猙獰，不過看到安逸一臉擔心，他深吸一口氣，換了個話題，“你辭職的事跟爸媽說了？”
安逸連忙噓了一聲，“小點聲，我可不想被這麽多人討伐。”安逸學經濟出身，畢業後留校，這麽多年一直做著不溫不火且規律的工作，表麵上是溫和穩重的大學老師，私下卻是某小說網絡平台的簽約作者，如今邀稿越來越多，也開始參與電影電視的劇本創作，很難再繼續學校的工作，兩相權衡後，她辭職了！ 不過，目前為止，辭職的事僅限於安奕鳴知道。
安弈鳴一臉無所謂，“這都什麽年代了，辭職還成罪過了？再說，你都出了好幾本書了，版權賺了個盆滿缽滿，何必一定……”
“住嘴！”安逸賞了安弈鳴一巴掌，很輕，“再說就撕爛你的嘴！”
這兩姐弟也是很久沒見了，絮絮說著閑話，直到安正南喊了句入席，他們才回到包間坐好。
家宴原本可以很隨意，但安正南是個儀式感很強的人，偏偏是要遵循著宴客的老規矩，安老太太坐在首席，依著順序分別是安老太太的長媳、大女兒、大女婿、二女兒、二女婿以及安弈鳴的父母，後輩們隨意些坐到父母身邊。宴席前半程很順利，無非是祝福安老太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到了安逸敬酒的時候，話風就有些不對了。
安逸是站起來說的話，先是祝老人家長壽，後是祝大家健康快樂，還謝了安正南組織壽宴的辛苦，可以說是無懈可擊吧。隻是安正南的妻子，也就是安逸姐弟的伯母楊美娟閑閑地插句嘴，“你早點嫁出去，你父母就真正健康快樂了。”
安逸再怎麽不滿也不能當著大家的麵發火，連聲應著對對對，借著一飲而盡杯中酒的動作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這麽大年紀了，還挑什麽挑呀，隻要別人不嫌棄你就行了。”楊美娟的話有些刺耳，安逸再怎麽好脾氣也不由得變了臉色，“就說我上次幫你介紹的小呂吧，多好的小夥，有車有房，關鍵是不嫌棄你，你竟然還敢看不上人家，真給咱們家丟人。”
安弈鳴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安媽媽連忙拉了拉兒子的一副，勸他忍下惡言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安弈鳴深吸了口氣說：“今天是給奶奶祝壽，別的事就不要說了，也不要說那些難聽的話影響了感情！”
“這就嫌難聽？你爸做的那檔子事外麵傳得風言風語，你怎麽就不嫌難聽了？”楊美娟的聲音有些尖銳。
原來，楊美娟是想說那件事！知道攻擊者目的後，安弈鳴反倒情緒平和下來，“那就當著全家人的麵說說我爸爸到底做了什麽敗壞門聲的事！”
安弈鳴的父親安正北是安老太太最小的兒子，算是晚年得子，彼時安老爺子年事已高，對小兒子結婚娶妻這件事已經幫不了什麽忙，思來想去安老爺子決定把祖宅給安正北，條件是安正北這套房子裏永遠要有安老太的一間房，換言之，就是要給安老太太養老送終。安老爺子在世時兒女們對這件事沒提任何意見，甚至在安老爺子去世的十年內大家都認為祖宅是留給小弟安正北的。誰能想到幾年前，安家祖宅被劃進了城建區，老宅麵臨拆遷，身價倍增，於是乎包括安正南在內的安家兄弟姐妹們開始眼紅了。
那時安奕鳴還在讀大學，再怎麽逃課不認真，他也是個正經的法科生，多少有些法律思維，谘詢律師後得知這類家事最缺的是證據，他鬼點子多，竟借暑假回家看安老太太的機會拿到了老太太說“你爺爺當年就說這套房給你爸爸，我也是同意”的錄音。
安老太太年輕時就是個說話做事絕不得罪人的性格，年歲大了更是把這樣的處事風格貫徹到與兒女的相處中，孩子們年少時候都會認為她是個一碗水端平的好媽媽，可成年後的安正南等人抓住她性格的弱點，得出“即便最後兄弟姐妹們鬧到了法庭上，安老太太也絕不會偏向安正北”的結論。誰料想，這事根本還沒機會到法院就一錘定音。事實上，安正南等人也下不了訴訟的決心，畢竟對要麵子的他們來講，顏麵更重要，之所以和安正北有這場麵對麵的直接爭鬥，無非是想著安正北性格軟弱總歸是能占些便宜。當安弈鳴拿出安老太太的錄音，安正南等心裏再怎麽咒罵，也隻能順坡下驢。如今，拆遷項目正式進行，兄弟姐妹中家境最沒落的安正北來了個華麗轉身，其他幾個兄弟姐妹怎能不再次眼紅？甚至認為安弈鳴買房就是靠這筆拆遷款。可是他們怎麽不冷靜下來想一想，安弈鳴買房分明是在拆遷款下來之前。
若事情到此結束，也就是個家庭內部矛盾，可恨的是嘴長的楊美娟攛掇著兩個姐姐開始四下散播安正北獨吞拆遷款、安逸一夜暴富踹了男朋友之類之類的流言，安正北夫婦受不了流言蜚語，瞞著兒女拿出部分拆遷款分給兄弟姐妹們期待花錢買個安穩，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楊美娟心裏不平衡，才有了今天這樣的“表演”。所謂，見不得別人過得比自己好，大致如此。
安弈鳴此言一出，安正南的臉有點掛不住了，但他作為一家之長有些話也說不出口，隻是哼了一聲。安逸拉著安弈鳴坐下，勉強一笑說：“大伯母也是為了我好。”
“就是。”楊美娟就是這樣欺軟怕硬的個性，安弈鳴憤而起身心裏立刻打顫，安逸這般放下身段說和她又強硬了起來，“你都……”
“媽，你少說兩句。”一錘定音的是安奕霖，如今事業如日中天的他在一個勢利眼的家庭裏還是有些話語權的，“小妹要學曆有學曆，要外貌有外貌的，還不能挑個好點的男朋友？”
好好的一場壽宴，終是不歡而散，楊美娟和安弈鳴的兩個姑姑離開的時候連看都不肯看安正北等人一眼，笑眯眯打招呼的安逸碰了一鼻子灰。
坐進車裏之後，一家四口安靜了好一會兒，安弈鳴悶聲悶氣地說：“你們就不能硬氣點？”
安媽媽細聲細氣地說：“都是一家人，鬧大了被人笑話。”
安正北更是個好脾氣，隨聲附和著妻子，惹得安弈鳴竟有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心理，“就是看著你們好欺負，我要是在家……”安弈鳴說的是伯伯姑姑上門要錢那天，他剛好出差在外，別說是父母有意隱瞞，就算是不隱瞞，他也回不來。
安逸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柔聲說：“我們一家人和和氣氣的就好，不用管別人怎麽說。”
“好。”安弈鳴腦子轉到另一件事上，“媽，讓我姐搬過去和我住吧，她上下班能方便些，嘿嘿，當然還能給我做飯。”
安逸明白弟弟是在為自己辭職一事打掩護，投過去一個感謝的目光，他們姐弟從小到大感情都好，這樣的決定並不顯得突兀，安正北夫婦當然點頭同意。
表麵上，一家四口都已經放下了壽宴上的事，卻都是各有心思，一路上再也沒說什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