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不易外出

崔業偉的案子果然出事了。一庭時,因受害人魏品月遭到了法律圍剿,其親朋便將矛頭轉向被告人崔業偉的律師,也就是周桐的身上。

某種程度上,強奸案的現場非常“情色”,僅既遂或是未遂都會反複詢問,法庭問、公訴人問、辯護律師問,當事人的體會與法律規定總有些偏差,這些偏差便成為彼此代理人站在各自立場不停追殺的細節了。法律人士自然明白其中緣由,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而不懂法的人則會覺得是刻意地揭人短處,就是要在法庭上讓受害人難堪,崔業偉家人臉上歡欣雀躍的表情更令這份難堪擴散,隨之而來的便是惱怒、怨憤、乃至於仇恨。

所以庭審後,魏品月的丈夫帶人將法庭團團圍住也就不足為奇了,不過發生魏品月跳上被告席狠狠咬了高桐一口這樣的事確實是誰都想不到的。

憤怒與瘋狂給人以力量,換做平時,魏品月絕對不可能一個跨步就跳上半人高的台子。

高桐身材纖細,堪堪推了魏品月一把,露出右肩,被魏品月牢牢咬住。她的外套此刻掛在椅背上,這會兒隻穿了件薄薄的襯衣,憤怒之下,魏品月的牙齒透過布料,直穿血肉,痛得她抖了抖,悶叫一聲。被害人魏品月是老師,平時說話輕聲細語,個性溫和,高桐預計到庭審後可能會有吵鬧甚至肢體衝突,但沒預料到作為辯護人的自己轉而成了受害人。任何人未經法庭宣判不得定罪,也都有聘請律師為之辯護的權利,魏品月不是普通小老百姓,而是教書育人的知識分子,不會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吧?她肩膀開始麻木!

都說人在癲狂狀態下,無論男女,力氣都特別大,一旦被抱住或是咬住,就決不肯輕易放棄。

人群中不乏看熱鬧者,嚷嚷說著閑話,更刺激的受害人家屬衝出旁聽席,一窩蜂似的衝向審判區。崔業偉被扯著頭發拉倒在地,把自己縮成一團,既不反抗也不說話。魏諾雖然個子很高,卻很瘦,完全不是暴怒人群的對手,頃刻間就被衝倒在地,更不要說去保護高桐了,原來坐在旁聽席的武思思尖叫著衝了上去,也是無濟於事。

這是一起社會各界都非常關注的案子,庭審現場不單有法警還有武警值庭,暴動一起,警察們迅速結成人牆隔斷審判區和旁聽區,留下一名年輕小法警去解救陷入齒牙的高桐。

吵鬧聲過於浩大,旁邊幾個審判庭的法官和法警都過來支援,也有不少律師、當事人過來看熱鬧,一時間整個審判庭鬧成了一鍋粥。

高桐肩膀麻木被撲倒在椅子上,竟有些暈眩,恍惚間她聽到審判長高聲喊了一句,“捏住她的臉!”

小法警一咬牙一跺腳,終於用雙手環住魏品月的肩,用力向後拉,左手抓住她的頭發,在她吃痛之際,順勢用右手自下而上掐住她的臉頰,強迫她鬆口,然後用力左甩,將這女人摔在地上,是個不甚標準的摔跤姿勢,效果卻很好,魏品月摔了個七葷八素,好一會兒也沒反應過來。

有些時候,庭審就是一出不知道主角是誰的鬧劇。

高桐是被120急救車送到醫院的,魏諾和武思思則開車緊隨其後。高桐體力耗盡,靠坐在車廂內壁,突然間覺得好笑,她自認已經足夠強大到可以應對所有困難,卻永遠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無賴。當然魏品月並不是什麽無賴,隻是她無賴的行為是超過高桐的認知和應對範圍的。想到這裏,高桐心裏產生了一個邪惡的想法,念頭一出,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立刻坐直了身子,難不成要以無賴對無賴嗎?可是這樣的案子,輿論已經全都站在了受害人的一邊,如果她不采取些特殊方法,這案子輸的概率很大。高桐閉上眼,再次靠在車廂內璧上,試圖驅逐腦子裏的可怕念頭,隻是這想法完全不由她控製,反而變得更加清晰。

“唉……”

唯有這一聲歎息了。

安奕鳴接到消息趕到醫院是一個小時候的事了,高桐也包紮完畢,隻是因為她曾在衝撞中磕破了頭,醫生要求留院觀察一晚,不過即便在觀察室她也沒閑著,一邊接打電話安排工作,一邊打開電腦準備修改文件。

“高律師,你這是業務量太大還是太敬業了呀?”安奕鳴見到這副場景,說著玩笑話,“真是身殘誌堅呀!”

武思思追了一句,“師父,你可勸勸高老師吧,醫生說有頭部外傷需要休養觀察呢,可她偏不聽,還要寫什麽代理詞。”

高桐卻是瞥了瞥跟在安奕鳴身後的楊樂然,點頭微笑算是打了個招呼,“總不能是蔣主任派你來慰問的吧?”周曉亮已經打過電話了,話裏話外也能聽出蔣明哲根本就沒有任何看望的意思。按說高桐在工作中出現這樣的事,律所派個人看看也是情理之中,不過蔣明哲這個人小氣了點,他更在意的是是否需要由律所負擔醫藥費。

安奕鳴雙手空空,隻牽著楊樂然的手,明顯不是看病人的姿態,他很慷慨地說:“說吧,哪些事安排不開,我幫你搞定。”

“這話可比虛情假意的看望暖心得多。”在崔偉業案子上,高桐是承安奕鳴人情的,他還借了武思思給她,“暫時沒有需要安大律師出麵解決的事,有魏諾和思思呢。”

“不是讓你小心點,到底是說了什麽刺激了受害人?”安奕鳴切入正題。

高桐苦笑,“強奸案的庭審你還不了解嗎?我是不想刺激她,可庭審焦點就那麽幾個,我不問,檢察院和法院也要問,她又是個敏感的人,認為我是在針對她也不是不可能。不過我理解她,也沒準備追究她什麽責任。”

大家紛紛點頭。這件事發生在法庭上,不可能不處理,高桐的不追究就是幫忙了,遭遇這樣的事已經是天大的不幸,若是再因為行政甚至是刑事責任丟了工作,那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了。

高桐口中的理解是基於同為女性的某種同情。任何女性都不願意成為強奸案的被害人,更不願意在公開場合接受詰問,魏品月能有勇氣報警已經算是心理能力強大了。這也是輿論站在魏品月一方的最主要原因。大眾總有種同情弱者的基本心理——這樣的事,如果沒有發生過,女人怎麽可能拿清白去害人?況且魏品月與崔業偉素不相識,更無冤無仇,她沒有害人的動機呀。而且即便案子最終贏了,被害人也要麵臨身敗名裂的可怕後果。對魏品月來說,這個後果更嚴重,她是老師,本來就處在人言沸騰的環境裏,更何況她丈夫常年在外工作,這就給閑言碎語提供了更多浮想聯翩的素材。這樣的流言蜚語能壓死人。

在場的幾個人都是律師,還有個前法官楊樂然,都明白高桐話裏的意思,也都默默不語,隻有武思思搶著說:“反過來說萬一被告人是被冤枉的呢?他承受的社會輿論壓力一點不比魏品月少好嗎?我看崔業偉一臉老實相,膽子又小,說話還磕磕絆絆的,根本就不是那種敢做壞事的人。再說了,證據確實也不充分不是,現場除了個煙頭、腳印,指紋,強暴方麵的任何證據都沒有,當然,除了被害人陳述。所有的客觀證據都隻能證明崔業偉去過現場,不能證明他施暴呀。”

安奕鳴不說話,楊樂然也不說話,魏諾倒是想回答卻被高桐攔住了,說:“不說案子了。我沒事,你們都回去吧,這裏人多嘴雜,又滿是細菌的。魏諾,你把我安排的那幾件事處理一下就行。”

走出急診科,武思思仿佛是因為一頓陳詞沒有得到響應有些不高興,想跟安奕鳴這個師父說說心裏話,便想著要搭安奕鳴的便車,安奕鳴一把摟過楊樂然,嘿嘿一笑找了個借口拒絕了。魏諾這個小傻子什麽也看不懂,嚷嚷著喊要去送武思思,也是女神姿態高冷地拒絕了。

今天的一切都不順利,唯一的解釋是今日不宜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