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大雨將至

臨下班時,林楓還是偷偷把安奕鳴拉到一旁,告知了李智偉在蔣明哲處說的到底是那些話,總結起來一共三點,一是安奕鳴挖偷李智偉的牆角,明知是李智偉顧問公司的農民工討薪,他接下來也就接了,好好化解矛盾不是很好嗎?可他偏偏慫恿民工們去市政府信訪辦信訪、去勞動監察大隊投訴、去勞動仲裁委立案、去法院立案,還有申請工傷工亡的,可以說是一時驚起千層浪。如今公司也知道農民工與安奕鳴千絲萬縷的關係,把李智偉一陣破口大罵,還扣了一年的法律服務費,揚言如果處置不當,會追究衡鑫所的違約責任。二是安奕鳴在高桐與魏諾糾紛中不是息事寧人、兩頭安撫,而是站魏諾的隊去評判高桐、評判刑法部的工作方法,還認定是高桐欺負新人魏諾,甚至告到謝敏那裏,要求律所出錢補償。三是安奕鳴與年輕律師們形成了幫派,全都簇擁在謝敏門下,欺壓其他部門的同事,這在魏諾身上體現得很明顯,他與魏諾屬於不同部門,無師生、同學情誼,但他那麽幫魏諾的目的是什麽?還不是看中了魏諾海城實業二公子的土豪身份,想把他拉攏到自己身邊,以對抗衡鑫的“正統”。

用林楓的話來說,他居然用了正統,難不成其他人都是後娘養的?

安奕鳴可以朝謝敏發脾氣、耍賴皮,但不能這樣應對林楓,遂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自己無所畏懼,事情已經發生了,隨他去吧。況且,大家並不是生活在真空裏,這幾件事也都不是秘密,明眼人自有判斷,而瞎眼的怎麽說也是沒用。

話雖這麽說,安奕鳴心情還是受了影響,他在車庫抽了根煙,散了好一會兒步才上了樓,門還沒拉開,他就聞到一陣飯香,正疑惑間,瞄到玄關處有一雙陌生的女鞋,很小,明顯就不是安逸的,他朝客廳伸了伸脖子,沒人,又轉頭看向廚房。

是楊樂然!她仍然係上了安奕鳴的超大圍裙,此刻正伸手去拿砂鍋蓋子,因為熱氣,她還眯著眼,另一隻手拿了把長柄木勺,舀了一勺湯嚐鹹淡,應該是燙著了,她吐出了舌尖,那模樣像是隻貓。

安奕鳴心裏一熱,連鞋都沒換,直接進了廚房,一把擁住楊樂然,“你怎麽來了?”

楊樂然嚇了一跳,差點把勺子扔在地上,“怎麽也不換衣服就進廚房?呀,鞋也沒換?!快出去快出去,我和姐姐打掃了好一陣子呢。”

“就不!”

“去換!”

“就不!”

“快去換!”

楊樂然拿著勺子回身,像個劍客似的,故作嚴肅狀,眼裏全是笑意,“身上有煙味,從實招來,是不是偷偷抽煙了?”

“你是警犬嗎?不對,是中華田園犬,中國好鼻子。”

“快去換衣服換鞋子!否則,哼,趕你出去!”

安奕鳴笑嘻嘻地玩鬧了一陣之後才上樓換衣服,經過安逸房間時還被她好一陣笑話,安奕鳴則充分表現了對單身狗的鄙視。果然,親姐弟,互相傷害。不過,安奕鳴對安逸把楊樂然一個人留在廚房做飯這件事表示很不滿,楊樂然是客人,更是他的女朋友,怎麽能當苦力用,在餐桌上好一頓討伐,惹得安逸不停翻白眼,楊樂然則在一旁偷偷傻樂。

安奕鳴房子位於頂樓,有一個麵積不小的露台,還是開發商贈送的,安奕鳴一個獨居大男人,既沒有一個人燒烤的興致,又沒有與人浪漫的機會,露台一向都是空著的,這次是他第一次帶人,或者說是第一次帶女人上到這個可以看到半城燈火、還能看見大海的露台。

深秋,更深露重,安奕鳴拿了件薄毯把自己和楊樂然裹在一起後坐在椅子上。

如此靜謐了好一陣子。

楊樂然窩在安奕鳴懷裏,一呼一吸間全是安奕鳴身上的味道,有淡淡的煙草味,更多的是洗滌劑的味道,他換了新的家居服,“你不高興嗎?”

安奕鳴搖搖頭。

“是有什麽心事嗎?”吃飯時,楊樂然就察覺到安奕鳴的情緒不對,他肯定有心事,還是令他非常不快的事,他雖然一直興致高昂地說笑,但明顯藏著不開心,當著安逸的麵她沒法開口問,如今兩人獨處,恰是詢問的時機。

安奕鳴猶豫、不語。

楊樂然縮了縮肩膀,更深地陷到安奕鳴懷裏,“是舅舅又騷擾你了吧?唉,舅舅這個人呢,是有些,呃,壞習慣,但他是個好人,沒什麽壞心眼,改天我勸勸他,倒也不用勸,你把他的電話設置成黑名單嘛。”

安奕鳴這才說起李智偉辭職和民工討薪案的事,也說了謝敏在衡鑫所遭到的排擠和不公,“謝老師和蔣明哲之間的矛盾本來隻是理念之爭,兩個人都是專業大拿,都是桃李滿天下,出現這樣的爭執也在所難免,我也從來沒有戰隊啊派係啊之類的感覺。應該就是從蔣明哲當了律所主任開始的,兩個人的觀念爭執漸漸轉變成了人身攻擊。你也知道謝老師的為人,對律所的年輕人尤其好,可以說是手把手地帶徒弟,也不會玩留一手的把戲,更舍得把案子分流給大家辦,謝老師德高望重、為人和善、做事圓滑,總不可能是得罪了蔣明哲吧?”

楊樂然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就是因為謝老師在年輕律師中間有威望,才被蔣主任當做眼中釘吧?”安奕鳴的胡子真是硬,隔著頭發都有微微的刺痛,都說頭發硬的人脾氣不好,安奕鳴還真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不過幸好他還講理。

和一個講理的律師談戀愛可不是件輕鬆的事,畢竟感情毫無道理、邏輯可言,不過,楊樂然相信自己有足夠的智慧把戀愛這件事剖析得很有道理。

經曆了這麽多年的分開,楊樂然不是當年那個鑽牛角尖的小女孩,安奕鳴也不是那個愛發脾氣的大男人,他們都相信,若是如今相識,他們仍會相愛,唯一不會的就是像當年那樣,因為針尖對麥芒而分手。和好後,兩個人沒有認真去談分手的原因,即便有可能成為彼此心裏的那根刺,但所幸兩個人都是善於自省的人,楊樂然想的是自己的一時衝動,安奕鳴想的是自己的年少無知,就更是對對方覺得虧欠,更是包容對方。

安奕鳴感到楊樂然縮了縮脖子,他更是追上去蹭她的頭頂,惹得楊樂然連連求饒,笑鬧了一陣後,安奕鳴歎了口氣,說:“不是不懂這個道理,是不想去懂,律師原本是個更強調當兵作戰能力的行業,我也不期待有後援、有夥伴,但是……”

“但是道路長且阻,有人扶持總好過一人艱苦奮鬥!”楊樂然接過話頭,“你也知道這件事不過是李智偉找的借口,又何必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還為之悶悶不樂呢?”

“導火索點燃,接著就有可能是嘭的一聲巨響。”

原子彈爆炸,波及何其廣哉?誰也沒想到,第一朵蘑菇雲直接盛開在蔣明哲的案頭上了,好看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