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深入

越往這個屋子裏的深處走,明月就越感到憋悶。

腰間的軟劍很燙,燙的讓她幾乎忍不住拔劍。

她知道這間屋子好進不好出,最好的結果就是她和祭山同歸於盡,她不怕死,下山的時候,她已經做好了準備。

但現在她改了主意,她要活著。

隻有她活著,花忘言才能活著,圍繞許格是的殺意、十九年前的真相、武林奸細才能意義解開。

祭山的手始終都搭在輪椅的扶手上,似乎很放鬆,但隻要身後的明月有異動,他就能同時發出六十四件暗器。

師兄就是這樣被他暗算的。

他看著前方,這個屋子,是連太陽都照不進的地方,是百分之百惡人的家園。

小皮門就是惡人之門。

跟著祭山在一起的大漢,就是小皮門的唯一傳人。

他的房間在東邊,房間裏有個窄窄的樓梯通往地下房間。

這間房既是他的臥室,也是他的工作室。

裏麵有血腥味,也有淡淡的花香。

房間裏麵堆滿了人骨和切割的很仔細的人皮,長短不一的絲線,各種製造工具。

他的手很巧,不僅會做麵具,還會用骨頭做出各種有趣的東西,還很會養花,如果不是這麽可怕的職業,他應該是個會讓人喜歡的人。

但他生下來就是這樣,他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東西就是人皮麵具,從有記憶開始,他的父親、他的外祖父整日都在做麵具。

他從來都沒有見過母親,也沒有見過祖母,如果不是自己長得和父親一樣的可怖,他都要懷疑自己是撿來的。

這似乎就是他的命運,他想改變卻不知道該如何改變的命運。

如果明月能看見,就會看到一張很英俊的的人皮麵具正端端正正的掛在牆上,如果她在江湖上有些閱曆,自然能認得出來,這就是江湖上很出名的浪**子:桃花郎。

也是花禪意的相好,最近因為他的失蹤,花禪意幾乎都要瘋了。

這是一張很完美的麵具,大漢正癡迷的看著,然後伸手摘下來臉上戴著的那張,走到鏡子前,滿懷希望的把桃花郎這張臉戴上。

鏡子裏出現了一張很美卻過於緊繃的臉,沒有任何動人的顏色,隻是一張繃緊的臉皮而已。

加上大漢過於強壯的體型,看上去非常的怪異。

但他還是很滿意,畢竟比他之前的臉要好看的多。

他的祖上世代都是靠這個營生活下來,即在江湖上被人所不齒,但江湖上的人又會偷偷摸摸的來找他們。

就算是千金百金一張麵具,還是有很多人來買。

但像桃花郎這種人皮麵具,卻一文不值;精細、毫無瑕疵,但也是這一點讓它毫無價值。

因為桃花郎的整張臉都給保存了下來,隻有同桃花郎很像的人才能用這張麵具,否則就會被人一眼看穿。

這張麵具,用了大漢整整十五天的時間。

之前一張再貴的麵具也隻需要七天的時間。

大漢看著鏡中的自己,嘴裏喃喃說道。

“小意,我現在也有一張好看的臉了。”

鏡子裏出現了師父和明月的身影,他轉頭看著他們,眼睛裏已經滅有了剛才的喜悅興奮之情。

臉上的人皮麵具微微透著一股粉色,那是他真實的臉此刻正漲的通紅。

他的小秘密被撞破了。

祭山知道他在想什麽,卻裝作什麽都沒有看見的樣子。

“明月算是你的師妹,我們需要她。”

大漢冷笑。

“她是個瞎子。”

明月一點都沒有生氣。

“正因為我是個瞎子,所以才更有用,我在黑暗裏不用點燈。”

她說的很對,大漢愣了愣。

“隨便你。”

說完,他轉過身去,坐在桌前開始慢慢的做一張麵具。

祭山看了看桃花郎的那張麵具,九微堂的人現在還不知道這個消息,還以為桃花郎正在花叢中流連。

他不怕九微堂,他怕大漢不聽話,殺桃花郎是大漢的一次單獨行動。

祭山有些惱怒,花禪意願意為男人做事,大漢卻願意為花禪意做事。

這世間事真是很奇妙。

通過了一條坡度很緩的斜道,他們來到了昏暗的地下。

每個人都在單獨的一個空間裏,漆黑無燈,吃飯都是摸黑,隻有要受折磨的時候才會去見見光。

不見光是為了讓皮膚有一種慘白,受折磨是為了讓他們時刻保持著緊張和皮膚的彈性。

花忘言就在這裏麵,她趴在地上,因為疼痛蜷縮成一團,眼睛因為憤怒和痛苦而通紅。

她聽到了腳步聲,看到了明月黑色的帷帽。

“讓我死!”

她用盡了全身力氣嘶吼出這一句,明月靜靜的站在那裏,似乎既不愧疚也不同情。

“你有了孩子。”

花忘言愣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種既恐懼又瘋狂的神情,眼神中流露出悲傷和絕望。

“你騙我!”

“差不多兩個月了,他很強壯。”

祭山的神色忽然變得很奇怪,忽然伸出手一把拉住了花忘言的手腕。

雙脈、喜脈、這個孩子很強壯,花忘言這些日子連驚帶嚇,受盡折磨居然還有這麽強勁的心跳,很想來這個世界看一看。

祭山看著她的痛苦,心裏舒服到幾乎要開花,這個孩子是雷寶寶的。

雷寶寶是個混蛋,但他卻是雷家裏唯一的混蛋,這個孩子或許對雷寶寶不重要,但對雷家很重要。

他在心裏感謝上天,自己隱忍了這麽多年,總算是沒有白費。

“既然有了孩子,那就好好的生下來。你很幸運,這個孩子可以讓你多活幾個月。”

意識到他們沒有在騙自己,花忘言忽然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渾身顫抖;她原本以為第一個孩子會在一個正常的、充滿愛的家庭出生。

痛苦和羞恥讓她朝牆上撞了過去,明月腕間的銀絲已經飛了出去,緊緊的拉住了她。

“你不能死。”

她的內力通過銀絲向花忘言體內輸送,讓花忘言慢慢的放鬆冷靜了下來,緩緩的睡下。

今晚上每個人都很累了,尤其是花忘言還深受刺激。

祭山在旁邊看著,心情有些微妙,他本來想讓明月殺了花忘言,作為信任的條件。

隻要殺了人,還殺的是花忘言,即便以後失敗了,明月和祭門的名譽也將隨著花忘言的死亡而徹底死亡。

是他背叛的祭門,可在他心裏,祭門卻是世上最可恨、最想抹平的記憶。

如果不是當年師父一意孤行,他此刻又怎會付出如此代價?他心愛的女人在別人的懷裏曲意承歡,還有他的兒子,正在認別人為父親。

他看著明月腕間的銀絲,對師兄的恨又多了一分。

看著明月放下來的帷帽,他心裏很清楚,明月並滅有完全相信他就是師父,很可能已經知道他就是祭山。

他要盡快讓明月說出妖刀的秘密,時間不多了。

深山裏的清晨,總是要比其他地方要早。

明月已經在這裏兩天了,盡管離地牢有一段距離,甚至還隔著一層暗道,但她還是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祭山表現的很放心、很信任,但明月心裏清楚,祭山根本就不相信她,正如她也沒有相信祭山就是師父一樣。

如果不快點找到妖刀,山外就會死更多的人,地牢裏的人也救不出去。

時間不多了。

她來到小孩躺的那對破爛前,小孩已經起床,正在準備早飯。

那堆破爛下麵,她找到了那塊石頭,這個小孩果然很不一般。

兩天的接觸,小孩似乎很喜歡調動她的憤怒,她隻是以為這是小孩臨死前的宣泄,但她昨晚上忽然發現,這個小孩每次都會給她一個奇怪的暗示。

屋外,小孩把米下了鍋,加水的時候,他正準備往裏麵吐口水,忽然聽到了腳步聲。

是明月。

雖然知道明月看不見,但因為黑色帷帽的緣故,他總覺得明月知道他在幹什麽。

他歪了歪頭,“呸”的一聲,吐到了地上。

“姐姐!”

小孩的臉上出現了世上最能騙人,最可愛的笑容。

昨晚上,他討人厭的動作裏,還夾雜著一個暗示,如果明月夠聰明,一定會來找她。

明月黑色帷帽抖動了一下,輕輕的點了點頭。

她知道這個小孩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小孩子,他惡毒、狡詐、喜歡看到別人痛苦。

可明月並不討厭他,甚至同情他,想幫他活下去。

想到這裏,明月忍不住笑了,她現在同情小孩的心情,和當時許格是同情她的樣子又有什麽不同呢?

這種情感是人生來就有,還是會被傳染?

明月此刻想不明白,也沒有時間想明白,她要盡快確認祭山手裏的是不是妖刀。

“姐姐,你是生來就是瞎子嗎?一點都看不見嗎?”

小孩給鍋裏加了水,忽然又開口問道。

他的臉上還在笑,一邊把一堆紅彤彤的木炭放在手邊。

之前他挖過一個陷阱,裏麵放滿了尖銳的樹枝,現在他要把明月引到那裏去。

“我看不見,永遠都看不見。”

小孩看著她黑色的帷帽,小聲說道。

“姐姐,大哥有時候生氣並不是真的。其實那個燈罩子並不值錢,因為那張人皮是個老廢物的。”

老廢物……

明月的心揪緊了,她淡淡的問道。

“你怎麽會知道?”

“我就在旁邊,大哥讓我給他磨刀……其實,那個老廢物當時還活著……”

小孩說到這裏就沒有再說下去,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很驚恐的神情,好像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明月的帷帽,很想看清楚明月的神情。

明月沒有說話,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小孩看她久久沒有出聲,突然用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手指按在了她的脈搏上。

“姐姐,你怎麽不說話?”

明月的脈搏跳動的很快,心也跳的很快,如果能看到她的眼睛,可以看到瞳孔已經變大了,這是憤怒和痛苦的象征。

小孩感受著明月的脈搏,又輕輕的加上了一句。

“那個燈罩做好了之後,他終於咽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