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可疑男人

威豐地界

李苗苗連夜趕回了家,上山進門前,一嗓子先吼了進去。

“人呢!老娘回來了!”

山上隻一瞬間的安靜,之後陡然爆發出了震天的喊聲。

“苗苗!”

“我苗哥?”

“苗哥!苗哥!我想死你了!”

一堆人從裏麵噴湧而出,李苗苗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麽,就瞬間被他們給淹沒了。三姑六婆七大姨八大姐一股腦兒就把她往裏麵扯,並且多日不見,話題依然和她不在的時候一樣,十分自然地轉移到了她的婚姻大事上麵。

李苗苗一聽到和這個話題有關的話語隻字片語,腦子就開始嗡嗡作響,整個人自動麻木成了一根人形的木棍子,任由她們推過來又扯過去,半晌一個念頭忽然從她腦海深處響起來。

“我爹呢?”她的聲音不算響,雖然是李苗苗自認為的。然而聲勢極大,一瞬間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消音了。

李苗苗忽然有些不安,她鄭重地把圍在自己身旁的每個人挨個看過去。

果然,都是女眷,男人們連個影子都沒有。

山寨裏年紀最小的是李苗苗親哥的閨女,剛出生不到三年,嘴巴卻傳承了山寨裏女人們的優點——利得很。在周圍的女人們因為李苗苗的一句話而陷入安靜的時候,她依然相當勇敢地扯著苗苗的衣角,奶聲奶氣地質問:“姑,我爹說讓我在山寨裏等你帶姑爺回來看新姑爺,姑爺呢。”

李苗苗下意識地放粗口:“放他的屁!老娘什麽時候說要帶姑爺了!你爹人呢,看姑不撕爛他那張亂說話的嘴。”

小姑娘圓乎乎的小手臂確實直直地指往了山寨外,說:“爹出門好幾天了,音音也想去,但是姑爺很重要……”

李苗苗皺眉,壓著聲說:“沒有姑爺。你不喜歡姑嗎?”

小姑娘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開始黏糊——這姑娘大概天生就黏勁了得,蹭著她嘟囔說姑最好,所以姑的姑爺也是最好等等。

李苗苗一把抓住上來拉音音的嫂子,問:“我爹和我哥他們還沒回來?”

小嫂子抬頭和她不尷不尬地對視了一會,忽然笑著說:“出門個幾天做事也是正常的,苗苗你難得回來一趟,不用管他們。”

李苗苗哪能不管他們,她回來不就是為了這個事情。

她一把抱起腿上掛件似的奶娃,塞進小嫂子的懷裏,說:“最後一次送信回來的位置在哪,現在你們還能聯係上誰。我得過去看看。”

“真不用啊,那都是大老爺們的事,苗苗……”嫂子還想勸,抱著音音還試圖來拉李苗苗。

李苗苗陡然放大了聲音,道:“不瞞你們說,我回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我不放心,陸大人更不放心。他不放心你們辦事,我也不放心,萬一出點什麽事,你們讓我……怎麽有臉麵麵對你們?”

小嫂子有點不知所措,卻也沒有立刻回答李苗苗,李苗苗急忙從人群裏拖了個人出來,剛才出這個人的嗓子最響亮,是從小和她玩得最親的堂妹。

“我娘也去了?”苗苗問她。

堂妹李穗兒皺著臉,好像憋了好久,這時候才敢說出口,說:“可不是,就不讓我們去。”

李苗苗皺眉:“在哪?”

李穗兒說:“在威豐最靠北的那座山頭上,最後傳消息回來的就在那,不過和他們一起的有幾個長得特別有勁兒的哥哥,我覺得他們應該不會有事。”

李苗苗心道,難說。看陸羨之和太叔澤的模樣,就不像是特別簡單的事情。

她們家的爺們兒雖然豪氣,但做事一向太糙,說不定會連累那兩個訓練有素的渡安衛士兵。

而且那地方也不是幾十個人把守的事。

她就算一個人過去也不行。

李苗苗尋思了片刻,趕緊從腰間摸出了陸羨之給他的手信,交給李穗兒,低聲交代,說:“穗兒,這個信交給你,你去找信上的這個人,人就在你剛才的說的那個山頭的隔壁地界的縣裏。你想辦法一定要見到這個人,把信交給他,然後朝他借人。我上山去找人,會一直給你們留信號,你借到人就上山來找我們。”

李穗兒盯著那信看了好一會,神色越發的不安。她一個人嘀咕了半晌,見李苗苗準備要走,忙拉著問:“苗苗,伯伯是不是出大事了?”

李苗苗沉了口氣,說:“親眼看看我才知道。現在不瞎猜。你快去,借人是頂要緊的事兒。”

李苗苗當即要下山,一群女眷包括那奶娃顛顛地跟在她身後也跟下了山。快出了山底,李苗苗才回頭說:“山寨裏沒人也不行,你們留在這兒等我回來。”

奶娃帶著鼻音,盯著李苗苗說:“苗苗姑,下次回來會帶姑爺回來嗎?音音想看。”

李苗苗:“……音音乖啊,下回給音音帶個好看的小哥哥回來好不好?”

音音眼睛登時賊亮,響亮地應了一聲好。

李苗苗獨自一人下山,心裏嘀咕著要怎麽過去那邊才能掩人耳目。

她名號在威豐這邊實在太大。威豐地界裏幾個占山為寇的山寨頭頭,相互之間都是化成灰都能認得出來的程度。尤其是她,幾百個山頭裏唯一一個能打遍每個山頭,沒一個男人能在她手下得一點便宜。

人稱威豐一霸苗哥。

李苗苗不太放心地低頭打量了自己一眼,還是從前的風格從前的姿態,她隨便到哪都太招人了。

“李捕快~”路邊有人小聲地喚了她一聲。

李苗苗一驚,循聲望過去。這裏已經出了她家的地界,是離她家最近的一個中立縣城管轄的小村落。威豐正兒八經的平民百姓相對人數很少,勢力很薄弱,縣衙官府再三警告,不要主動去招惹地頭蛇。

因此像她這樣的人走在路上,尋常百姓是不可能主動喊她的。

李苗苗定睛看過去,和對方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對方是個年輕的男人,臉色漆黑,看著就不是這兒土生土長的百姓。他躲在樹後麵,見她回頭便探出一直漆黑的手朝她招了招。

看著像是故意在這等自己的人。

李苗苗左右看了一眼,她剛下山,這裏也還不是別人的地界,倒是沒什麽人盯著自己,她趕緊趁機往那邊過去。

直到兩人麵對麵站著相互打量了一番,李苗苗才確定這個人確實要找的是自己,大約是因為長相姿態和反應都有幾分渡安衛士兵的模樣,讓她生出了一絲熟悉感。

但她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個人,對他第一眼就能認出自己頗為意外。

“你認得我?我好像沒見過你。”

男人笑了笑,說:“渡安衛那麽多人,李捕快哪能全記得。幸好遇著你了,否則我都不知道要找誰送信。”

李苗苗詫異地回頭看了一眼山上。這兒離她家也不遠,渡安衛走之前,她每個都仔細吩咐過怎麽給他們家的人發信。

這人……

那男人道:“山上都是女人,我怕給她們添麻煩。”

李苗苗打量了他一會,說:“最後一次給山上送信的人是你嗎?”

男人搖頭:“不是我,我原來是一直和他一起保持聯係的,但上一次和他傳信過之後再和他們聯係,就沒有回音了,我擔心出事,就讓山寨裏的兄弟在原地等我,我過來找人。”

李苗苗雙眼一亮:“你知道我爹在哪?”

那男人趕緊點頭,卻道:“可事情不太妙,靠北那座山頭就盲山,你家的人一直跟我們說占據那邊山頭隻是幾個零星的流匪,不足為患。結果我們過去一看,那山頭上密密麻麻全是人。而且把守森嚴,那絕對不是一般的流匪,重要的是……我看到了有帝京的人出現在那邊。”

李苗苗忙阻止他說下去,道:“先帶我過去看看情況再說。”

那男人遲疑道:“要不要留個信在這裏?萬一斷了消息,你們家的人也知道怎麽救你。”

李苗苗心想,她還需要人救?可嘴上卻道:“叔叔說的對,不過這裏不方便。等到了小鎮上,我找熟人給我帶信。我們趕緊走吧,我怕我爹他們鬧出事情來。”

兩人到了山下,時間剛到晌午,李苗苗帶著人去鎮上的小店裏麵吃飯,安置好了這個可疑的年輕男人,才把熟人拉出門,小聲吩咐他給山上帶信。

中間不過耽擱了一刻鍾的時辰,兩人又上了路。

李苗苗家這邊的山頭離盲山不算遠,兩人緊趕慢趕了,連輕功都用上了。大半個時辰才算趕到了目的地。

李苗苗立在樹蔭之下,遙遙地望著蒙在風沙中的山巔。

她背後跟著的年輕男人下意識地駐足在原地,遲疑地說:“前麵就是盲山了。

李苗苗點頭,微微側了下頭,低聲說:“盲山整日被風沙掩住,白天上山路也不好走,你們當時走的是哪條道?”

那男人抬手朝右側一指,回地幹脆:“你爹當時說盲山的路要取右側的山道,那條道不明顯,好藏身,而且能直接上的山頂。隻要走上去了,就能俯瞰全景,掌握這座盲山了。”

李苗苗緩緩地點頭,這話確實是她親爹會說的。

盲山雖然是個小山頭,但它小山頭眾多,且日常不少山頭會被風沙掩蓋,地理和環境一直是威豐地界裏麵最繁雜。所以即使就幾個流寇,隻要對這個山頭足夠熟悉,哪怕隻有一個人,都能守住盲山,讓外人寸步難上。

但她不得不承認,親爹說的這話毫無疑問就是誇大其詞,吹牛的。

威豐這塊地方的地盤之爭,哪次不是熟人之間的內杠。盲山隻攔得住威豐的外人,卻擋不了任何一個威豐的本地之人。

李苗苗複雜地看了這個男人一眼,說:“……我爹說的話你們全信了啊?你們一行幾個人上的山?全都上去了嗎?”

男人正色道:“當家說是要全部上去,我怕中途若是生變,不好隨機應變,就讓我兄弟下了山。”

李苗苗鬆了口氣,心想還算有點腦子。她點頭,道:“辛苦大哥了。還請大哥好好帶路。”

盲山右側取道實際上隻是說說而已。

盲山的右側根本就沒有道,全是荊棘滿地,雜草叢生的荒野山間,除非平日就習慣在山上走動的人,尋常人要是踏上去,大概瞬間就會被山野裏不知道布置在哪個山溝的陷阱給吞了。

李苗苗一邊熟練地邁步往上走一邊回頭客客氣氣地和身後的男人說:“大叔小心點,流匪都喜歡在山裏布陷阱,要是踩下去了,你就完了。”

男人:“……我知道的,多謝李捕快提醒。”

走進深山之後,路就更不好走了。李苗苗嫌棄回頭說話太麻煩了,索性一把拽住了男人的胳膊,說:“來,大伯,我帶您走。這樣省事多了。不熟悉山裏的人,有些話說了也沒用。”

那男人尷尬地臉都笑僵了。

“叫我大哥就好……我也沒多大年紀。”

李苗苗接著低聲說:“……我爹從小在山裏打滾,上山就喜歡走野道,其實照我說走大道最好,反正我們也是要和人家對上的,大哥肯定也想讓我和這山裏的人見見麵,能省不少事,是不是?”

那男人下意識頓了下,腳步一個不穩,虛浮地踉蹌了一下。

李苗苗趕緊把人拉扯起來,說:“哎喲,叔叔。我就說這路我爹選得不好。”

男人看著草叢中露出的小陷阱,擦著冷汗,虛虛地笑著說:“……給捕快添麻煩了。”

李苗苗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忽然垮下了臉,那臉上的和氣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冷著聲,說:“我說……不要演了吧。你明明不是渡安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