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會麵

太叔澤盯著陸羨之看了許久,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些不可思議的意味。

陸羨之被他看得有些怪異,疑惑地問:“有什麽問題嗎?你要還是不放心,也可以派你的人去。”

太叔澤頓時收了視線,略有些不自然地低聲嘟囔道:“不,不是。隻是覺得陸大人真的能幹啊,我要是身邊早點有你這樣的人,說不定那麽多年就不會過得這麽心累了。”

陸羨之嗤笑,道:“太叔大人權高位重,真在你身邊,我可不保證能幫上你什麽忙。”

道理是這麽說的。但前一天焦頭爛額,被太多的事情壓得心情煩躁,睡完一覺之後發現所有事情都被人安排的妥妥當當的時候,那渾身上下的舒暢感,太舒服了。

太叔澤也很清楚,他現在渾身上下的舒坦,到底是因為誰。他隨意地找了旁邊的凳子坐下去,靠在身後的桌子上,側身拿了茶具給自己沏茶,神態愜意道:“我現在有種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陸大人去做的感覺。”

陸羨之頓時色變,道:“哎,別啊,別打擊我的積極性。你該知道我這人有多懶的。”

太叔澤心道,是知道。但更多時候太過靠譜了。

陸羨之眼看著他展現出了一副不想走了,什麽事情都你幫我去做了算了的姿態,連忙說:“大人這個時候不去和鍾將軍再商量一下使節的事情嗎?”

太叔澤下意識地回了一句。

“你跟我去嗎?”

陸羨之:“我去做什麽?我就一個七品的縣太爺……”

太叔澤又靠了回去,說:“那沒什麽好說的了。鍾將軍的意思我明白,我的意思鍾將軍也懂。但是現實就擺在我們麵前。還是照著鍾將軍的意思走吧,看他那樣子,我都不忍心讓他老人家再在這種地方多待幾年。”

陸羨之想了想,起來說:“行吧,我跟大人一起去見見鍾將軍。”

太叔澤雙眼一睜,喜形於色。

他立刻丟了手裏的茶具,站了起來,說:“那現在就走吧。事情還是早點做比較穩。”

和範啟忠常年遊走在各個縣和定州軍駐地不一樣。鍾將軍則多年來一直都居住在邊關靠韃子那邊最近的駐軍城池。

和定州其他的十四縣不同的是,這裏清一色都是駐軍,從城外走動的人,到守城的人,再到裏麵住著的城民,全是定州軍的人。

城池修建地比渡安那種七零八落的破落縣城堅固多了。城牆上的柵欄林立,烽火隔十步錯落在城牆上,牆麵雖然有些斑駁,但泛著的森冷剛勁的氣息,讓陸羨之這種書生一眼見到都有點腿軟。

守城的衛兵看到太叔澤,神情有點發悚,撐著腰杆恭恭敬敬地和太叔澤說明入城的規矩。看這位小哥如臨大敵的模樣,陸羨之心想這個太叔澤之前的官威可能擺地特別聲勢浩大。

太叔澤下意識地冷下了臉,拖著聲說:“不認得我?還要來一套搜身嗎?是不是我來一次就得搜一次?你家將軍你們也這麽對他?”

一口氣連問了四句,句句都是送命問題。典型就找茬,陸羨之無奈歎氣,又不能在這個時候落太叔澤的麵子。

陸羨之在他身後悄悄扯了下衣擺,說:“發那麽大脾氣做什麽啊?”

太叔澤改了衝上天的脾氣,說:“……鍾將軍在城裏吧,你們先給我派人去跟他說一聲我來了。”

那衛兵不敢吱聲,隻朝他身後跟著的文弱書生看了一眼,眼睛一亮,說:“這位是……您帶的人?您的話,我們可以略過流程。可這位……”

太叔澤扭頭,隻見陸羨之低頭輕咳了一聲,特別有禮貌地躬身行了個禮,說:“下官渡安縣令陸羨之,太叔大人帶我來見見鍾將軍。”

那衛兵訕笑道:“原來是陸大人,久聞大名。不過……”

陸羨之和善道:“我懂,該走的流程一定要走。固守定州不容易,特別是臨近冬季了,確實要更加小心。”說著,他走到一邊,雙手一展,做出了一副‘來吧,隨便搜’的姿態。

太叔澤:“……”

兩人都搜完身,昨晚一套手續後進城,太叔澤埋怨道:“你剛才那一套顯得我很不講道理。”

陸羨之道:“那不是挺好嗎?你要是太講道理。那就有人要跟你不講道理了。”

太叔澤摸了摸鼻子,竟然覺得他這句話說得特別有道理。當下心底的顧慮全消失了,興致勃勃地給他介紹這城裏的情況。

兩人走了一路,碰上了巡防的駐兵,那人客客氣氣,太叔澤也客氣地問他鍾將軍現在何處。

那人頓了下,說鍾將軍今日休沐在城中的家裏。

陸羨之鬆了口氣,來之前他還擔心這麽臨時上門,妨礙人家將軍做事就不好了。沒有和往常一樣出門巡視,倒是方便了他們找人。

太叔澤和這個人客套完,這位像城裏麵的駐兵頭頭便高高興興地親自過來給他們帶路。

陸羨之見太叔澤雖然還是端著自己的姿態,但對這個人還挺客氣,思索著這位應該在定州軍中應該不是普通的頭領。

他跟在太叔澤身後,小聲問:“這是……哪位副將?”

太叔澤詫異地回頭。

走在前麵的那位年輕的頭領笑著說:“陸大人久仰,末乃鍾將軍麾下副將魏天辰。”

陸羨之聽說過鍾將軍手底下有好幾位副將,平時這幾位都是各司其職,分工非常明確。這位叫魏天辰的副將負責的就是糧草和後勤這一塊。

他應該和範啟忠經常打交道。回想上次範啟忠跟自己抱怨朝廷直接撥糧少了的人應該就是他了。

陸羨之拱手回禮,道:“久仰。範監軍曾經提起過你。”

魏天辰聽了他這話,低頭笑道:“一定是跟你抱怨我吧。軍糧的事情也是沒辦法,不過多虧了你,我們定州軍今年過冬應該沒多大問題了。”

太叔澤插嘴問道:“雖然有個問題不大應該問。帝京那邊撥糧的時候不會什麽都沒說吧。”

魏天辰道:“上頭下的命令,哪有跟你解釋的道理。我們軍中和地方不一樣,地方可以靠嘴扯皮,軍中向來說一不二。”

太叔澤低哼了一聲,陸羨之道:“魏副將說的是。”

魏天辰看著太叔澤,說:“太叔大人久居官場,對軍中不大熟吧。我們也有我們的難處,命令一旦下了那就隻能服從,想要扯皮,隻能從旁調劑。而且下令的時間也不大湊巧,今年比往年要晚上一點。要扯皮也來不及了。”

陸羨之聽著他這番話,就像是在說上麵故意要這麽搞我們,我們也就隻能這樣受著了。

魏天辰話鋒又轉,說:“這麽一想,又得謝陸大人。那十六萬兩的官銀,真的救了定州的急啊。”

陸羨之道:“分內之事。”

太叔澤又哼了一聲,說:“說來說去,還是你們把壓力轉到陸大人這邊了。”

魏天辰笑笑,良久說了一句。

“大家都難。等定州這邊的天災緩解了之後,應當不會再這樣了。陸大人,我們就相互擔待些。”

陸羨之笑笑:“魏將軍言重。”

三個人博弈般扯皮了一會,便到了鍾將軍的居所。意外的是,堂堂一國重將的府邸,看上去和平民百姓的沒什麽兩樣。

木門和破落低矮的圍牆,除了院中院外多了幾個人把守之外,就是渡安城外那些鄉野村落裏的屋子。

外麵的守衛看到魏天辰也紋絲不動,魏天辰費心解釋了兩句之後,守衛先讓他們稍等片刻,自己進去通報了之後,才開了那破落的院門,允許他們進去。

陸羨之憋了一身汗,低聲說:“果然是紀律嚴明的定州軍,好嚴格啊。”

太叔澤在這裏倒是沒怎麽隨便鬧脾氣,隻是低聲應了他,隨後說:“鍾將軍雖然為人和善,不過你也別平時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陸羨之:“……哦。”

鍾將軍原名鍾元秀,年少入伍,年輕的時候就戰功顯赫,十年前定州差點陷落,邊是他接手定州之後,犧牲了不少將士才穩穩守住已經守了這個重要的關卡。

算起來,他留在這個邊關已有十餘年不曾離開了。大盛兩代君王都特別倚重他。因此他這般年紀,也一直沒舍得讓他解甲歸田。

陸羨之沒見到人之前,聽到他的名字就能油然而生一股赤子熱血,見了本人之後更是抑製不住地激動,上去差點跪在鍾建軍麵前。

還好魏天辰手快,一把拉住他,說:“千萬別讓鍾老將軍彎腰扶你。他老人家最近身子骨不大利索,這事大人可別傳出去。”

陸羨之趕緊站直身,笑吟吟地對著鍾將軍,道:“我從小就聽著鍾將軍的事跡長大了,您是我一輩子的楷模。今日見了真的想在您麵前跪跪。”

鍾將軍大笑出聲,說:“陸大人真是風趣。我這一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大人就隨意坐,天辰,去讓人給兩位大人上茶。”

陸羨之回頭找自己合適的位置,一看就看到太叔澤已經坐在那了。

他不僅自來熟地隨便坐了,還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椅子,說:“來,這邊。我特意給你搬的凳子。”

鍾將軍也徑自在主位上坐下,道:“也不是什麽正式的場合,和阿澤一樣,別拘束就好。”

太叔澤比起和駐軍不客氣的官威姿態,在鍾將軍那邊乖巧多了。

陸羨之隨便平時裏見多了他和顏悅色或者散漫不羈的模樣,但乖順懂事的樣子卻從未見過。今天算是開了眼界。

鍾將軍:“前兩天不是說過了,你又麻煩陸大人過來給你出主意。”

太叔澤嬉笑道:“他鬼點子多。我沒他聰明,您年紀大了是事實,這邊關之地也不能一直靠您撐著。讓他幫我們分分憂。”

鍾將軍指了指他,話卻是轉到了陸羨之身上。

“別慣著他,陸大人有自己的事情,他自己的事情讓他自己來。不過……確實有些事我也想聽聽陸大人的想法。”

陸羨之抱拳,道:“不敢。我也隻是過來看看我能不能幫上忙,畢竟邊關之事都是大事。我聽太叔大人說您是打算接受那邊使者的條件?”

鍾將軍搖頭:“還是要看他們和談時候的誠意。條件我盡量往高了抬,一旦觸及到了關鍵點,是萬不可退步的。”

陸羨之道:“和談的條件沒有事先送過來嗎?”

鍾將軍道:“有。不過我方這邊的條件剛送回去,那邊有什麽反應還不好說。”

太叔澤嗤笑道“還能有什麽反應,他們有自己的目的,必定不會答應。就算答應了……我看也要防著他們使詐。”

陸羨之一頓:“這個時候他們會使什麽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