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釜底抽薪
陸羨之眼前一晃，驚了一下，他下意識勒緊韁繩，馬嘶叫聲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腦子裏閃過剛才還在納悶的問題。
他說怎麽他們鬧出那麽大的動靜，整個渡安縣城竟然還能如此安靜。甚至連事先約好了幫忙的監軍也沒有出現。
看著攔在他們不遠處黑壓壓的人群，陸羨之終於有了一種之前下鄉的時候那幫人客客氣氣的恭敬樣原來真的隻是客套的實感。
幸虧範啟忠派來的人守在這邊，不然整個衙門恐怕都要淪陷了。
躲在大門後麵偷窺的陸硯小跑過來，扒著馬車急促說：“您總算回來了，這……這場麵您看看怎麽辦比較好？”
陸羨之掀開簾子往裏麵看了一眼。
趙勇端坐在裏麵，神色複雜地和他對視了一眼。
陸羨之心情挺好，幸虧他在路上對趙勇下了手，不然真挨到衙門，今天這趟隻怕是要白走了。
他衝著趙勇笑了笑，立刻回頭對陸硯說：“你把車趕進去，門口這邊由我來。”
陸硯不是很放心，和陸羨之交換了位置之後，問：“苗苗姐在嗎？”
李苗苗在裏麵應聲，說：“哎 我在呢。”
陸硯鬆了口氣，說：“大人一個人在這我不是很放心，苗苗姐你跟著他，好不好？”
李苗苗聞聲從馬車後麵跳了下去，說：“好。”
陸羨之特意看著馬車進了偏門，才朝人群走過去。
“這大半夜的，大夥是有事找本官嗎？”
一群邊關百姓麵麵相覷，有個商販模樣的人站起來，道：“我們聽說趙老爺似乎範了事，就一起過來看看。大人，渡安這邊連年天災。幸虧有蝙蝠幫在幫襯著才大家才能活下去。若是不是特別重的罪，可否網開一麵。”
陸羨之道：“網開一麵？我還什麽都沒問呢，是功是過都沒弄清楚，怎麽好像你們知道的比我還多？”
嘈雜聲起，那商販目光中帶著審視。
陸羨之徑自走到大家麵前，說：“你們對趙老爺的愛護之情本官已經收到了，時候不早，大夥都散了吧。”
眾人交頭接耳，卻沒人要走的意思。陸羨之觀察了一會，揚高了聲道：“不走嗎？你們是在擔心我這個朝廷命官對趙老爺下重手還是怕他說出一些你們不願意讓我知道的事情？”
嘈雜聲一下子停了。
陸羨之道：“還是說，你們今天來這裏的目的是來帶走趙勇？”
那商販模樣的男人退了一步，客客氣氣地說：“大人言重。大夥就是擔心趙老爺 畢竟以前那位並沒有像您這樣……若是可以，我希望留在這。”
陸羨之打量這個人，問：“您是……？”
商販道：“彼姓鄭，名諱單字一個江。大家客氣都喚我一聲鄭家公，在城中開著茶樓，糊口度日。”
這位就是傳聞中的鄭家公。
真是巧啊。他還在思考以什麽名義將這個人帶過來呢。
“那……行吧。”陸羨之故作猶豫，應下之後歎氣，說：“不瞞你說，這案子我也不願意這麽折騰趙老爺。畢竟鄉下種糧之事乃是關乎百姓民生的大事。前陣子還說要趙老爺幫忙來著。……鄭家公，讓大家都散了吧，弄得我壓力好大。”
鄭江回頭招了招手，黑壓壓的人群開始緩慢地散開。陸羨之站在門口，動作緩慢地一邊和鄭江扯著話，一邊拿眼角餘光觀察這些渡安縣的平民百姓。
牆角裏閃過一道黑影，他愣了下，定睛一眼，發現太叔澤靠在牆後正在跟自己打招呼。
他頓了下，心說這是要自己不要再在這裏妨礙他辦事的意思嗎？
“鄭家公，進去談如何？”
“叨擾了。”
陸羨之帶著鄭江進門，大門隨即緩緩合上。太叔澤籲了口氣，扭頭問旁邊的盛元廣。
“認識這個人嗎？”
盛元廣：“不認得。”
太叔澤琢磨，按照自己查的結果來看，這個鄭家公是專門負責買賣小孩的牽頭人。這人敢這麽明目張膽到這邊來，一來是沒有把這個衙門放在眼裏，二來，恐怕是真的有恃無恐。
可背後支撐他的這個勢究竟哪裏來的那麽大能耐？連渡安衛這樣的邊關守軍，他都可以毫不畏懼。
盛元廣猶豫了一會，問道：“你都不奇怪為什麽我明明和蝙蝠幫是合作關係，卻總是一問三不知？”
太叔澤頓了下才回他。
“奇怪啊，我還知道我要是開口問你，你肯定會把事情全部推到已經死了的孫卓身上。這種明知故問的答案沒必要浪費心神去試探。我本來就不擅長問訊。”
盛元廣：“……”
太叔澤指著衙門門口那兩隻小小的小獅子，說：“我原來打算讓陸羨之來問你的。他特別擅長套話。可惜……你也看到了，他實在是忙，沒有空搭理我們。”
盛元廣：“你就直說我不會回答你想知道的答案就是了。”
太叔澤搖頭。
“我是真的不擅長。”
盛元廣冷哼一聲，說：“不用把我帶進去嗎？我是衙門的囚犯吧。”
太叔澤彎起眼笑，說：“我又不是他陸羨之手底下的人，抓人是他的事情。”
盛元廣現在是真的有點好奇太叔澤到底什麽身份了。
然而沒等他張口問出來，就聽到背後傳來了輕巧的腳步聲。
盛元廣本能回頭。太叔澤及時按住他，說：“自己人，別動手。”
月光下，來人弓著身，緊貼牆角，仿佛一條隱在暗中的蛇。
“大人，”來人停在不遠處，弓著的身保持原樣，一抬頭發現自家主人身邊還有個人“……”
太叔澤：“查到什麽了？”
十四聲音壓得特別低。
“這個鄭家公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前幾年渡安這邊災荒的時候，一家人都餓死了，他自己也差點餓死在街頭。後來趙勇接濟了他，沒多久他在城中開了這個茶鋪。”
如果真是這樣，這個鄭家公會如此仗義帶人給衙門施壓也是可以理解了。
盛元廣冷笑道：“趙勇自己都是受人接濟哪來的錢接濟別人。”
太叔澤眼神一閃。
對，要是自己有足夠的家底犯不上為了那幾錠官銀給蝙蝠幫賣命。
“大人，像鄭家公這樣的人，縣城占了大多數。方才我跟在人群中，聽到了不少對陸大人不利的言論。”
太叔澤片刻後冷哼了一聲。
“好一招釜底抽薪啊，這背後控製這一帶的這個人很不簡單啊。”
十四拱了拱手，說：“大人，是否還傳信回去？”
太叔澤：“急什麽？這點陣仗都應付不過去。陸羨之這個狀元也太名不副實了，橫豎留著無用，不如趁機換下一個。”
十四：“……哦，那……”
太叔澤抬手揮了揮，說：“回去吧，下次有事讓十三告訴我就好，親自跑來這種危險的事不要做了。王山的身份也不要了。”
“是。”黑影隱去，牆角邊又陷入一片靜怡當中。
盛元廣：“剛才那位身手路數也不是正常人吧，你有收集這類人的愛好？”
太叔澤摸摸自己的臉，說：“我看上去很正常嗎？我還以為我已經足夠不尋常了。”
盛元廣：“……”
太叔澤立即轉了臉色，說：“今晚應該沒什麽事了，走吧，去見見我們的陸大人。”
陸羨之坐在後院，今晚天氣還不錯。他讓十三娘做了點菜，把跟自己的幾個人齊齊喊進院子，坐成一個圈。
太叔澤進來的時候，正好準備下筷。
陸羨之趕緊挪了兩個位置出來，招呼太叔澤坐下。
太叔澤和十三娘對了個眼，發現十三娘眼底全是茫然，根本不知道陸羨之在鬧哪出。
陸羨之大大方方地一揮手，說：“忙了一天了，也就現在吃頓像樣的，都別客氣。”
李苗苗的人生當中從來沒有客氣兩個字，在陸羨之說話之前，就快速給自己盛了滿滿一碗，說：“我是體力活，應該吃的多。”
陸羨之嘖了聲：“姑娘家矜持點，裝也裝一下。”
李苗苗：“花的是我的錢，憑什麽要我裝。要也是你裝。”
太叔澤就不稀罕他們這種爭食的小氣樣。
他直接朝十三娘招手。
“去，給你們家大人多燒幾個菜，瞧他們這饑腸轆轆的樣。”
“閉嘴，沒花你錢，裝什麽闊少樣。”李苗苗橫眉豎眼，凶得很。
太叔澤摸摸鼻子，轉移了話題：“這兒暫時也沒外人，我直說了啊，陸大人，你大禍臨頭了，知道嗎？”
陸羨之一張嘴就沒停，一邊賣力吃一邊含糊說：“知道啊，不然我幹嘛燒這頓飯。”
太叔澤捏著根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瞧著石板，饒有興致地看著陸羨之說：“那你說說打算怎麽辦？”
陸羨之：“一切照常，該殺的殺，該關的關。你旁邊的這位按道理這個時候應該在縣衙大牢裏才對。”
太叔澤點頭說：“你自己顧不上人家怪我？幸虧我老實，替你把人帶回來。”
陸羨之一派風輕雲淡，說：“算了，反正牢裏也沒人看守。人就麻煩太叔兄看這罷。”
太叔澤不計較他跟自己呼來喝去，又問：“什麽時候動手？”
“明早，”陸羨之道：“正好所有該到的人都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