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熟悉的名字

秋末,清早還有點寒意,陸羨之大清早就被衙門外的動靜鬧醒,稀裏糊塗地接了幾個雞零狗碎的案子。

宋師爺早上出門,還沒回來,隻能拉著劉縣丞一個人當三個人使得陪著他。

他閉著眼聽了一早上,東家偷西家雞仔;北家牆頭梨花樹掉了根蟲進南家院子,嚇壞了南家三歲娃兒的鄰裏紛爭。

心裏頭空落落的,總覺得少了不少聲音,日子就跟滿院飄零的枯葉似的,乏味得很。

臨近午時,這位縣太爺終於想起來這大清早整個縣衙都彌漫著一股子寂寥是因為李苗苗和太叔澤都不在的緣故。忽然清醒,當下三下五除二把案子給判了。回頭一邊往裏屋走,一邊問劉縣丞。

“苗苗回來了嗎?”

劉縣丞攏著袖子往大門那頭看了一眼。

“沒聽到動靜。應該沒回。”

陸羨之隔了一會,緩慢地點著頭。

李苗苗是個咋呼的性子,回來了肯定直奔大堂找他。這位女俠江湖氣太重,渾身上下都沒有那麽多的規矩。

劉縣丞說得挺對。

沒動靜,說明人還沒回來。

劉縣丞跟著他一早上,這會也才空閑下來,聽他們家縣太爺問起來,才思忖著這李苗苗雖然江湖人,可好歹是個姑娘,總得擔心一下。

“要不,我去問問?咱們這離玉泉也不遠,我找個那邊過來的人問問碰沒碰上就成。”

陸羨之也是擔心,一邊推他一邊揮手。

“去去去,有事立刻讓人過來說一聲。”

劉縣丞哎了一聲就快步走了。陸羨之卻放慢了回裏屋的腳步。

剛才劉縣丞的話提醒他了。

馮五如果是從正常的路線走,那一路上必定有人見過他。可要是他是真的沿著正常的路走,為什麽偏偏隻他碰上了小乞丐?

陸羨之越想越不對,眼看一腳要邁進門檻,忽然轉了腳,整個人直直往門口追過去。

太叔澤不大放心李二姑娘,早上想親自跟著。結果剛出門就碰上了清早出門喝早茶的宋師爺。

是的,宋師爺雖然看著年輕,卻是個老成的做派。

他不愛說話,長得細細瘦瘦,走在街上眨眼功夫就能丟在人群裏。要不是人主動跟他打招呼,太叔澤不一定能發現他。

宋師爺一看到他眼睛就亮了,直接說要帶他去見識一番渡安的早市。

渡安是個連年天災的窮縣,早市也沒什麽好東西,早茶頂多就一點茶沫泡一大壺水,就著茶餘飯後的道聽途說就能讓縣裏每一個無所事事的人混一兩個時辰。

宋師爺給他介紹了一番開茶館和附近吆喝著肉攤菜攤,說:“這些,都是蝙蝠幫的人。”

太叔澤詫異,這還是頭一次聽宋師爺給他說這些。

宋師爺手指扣了下黑得渾然天成的木頭桌,半闔著眼哼哼說:“天災這麽些年,要是沒有蝙蝠幫,這渡安隻怕是除了守兵,什麽人都不在了。”

太叔澤瞅著宋師爺那張年輕,卻透著一股滄桑的臉,說:“那算是好事。”

宋師爺扯了個譏諷的笑,說:“是吧,畢竟不僅養活了那麽多條命。不然你說守城的兵怎麽會放這麽大的幫派在身邊。多危險的事兒。”

太叔澤心底像是被宋師爺這句話紮了一下。

這種事可不好說,人家要是真的沒幹什麽壞事,隻是幫著鄉親們過日子的,也給守衛邊關的將士們省點心,那也是好事。他默默地念叨著。隨後開口說:“宋師爺在這很多年了吧,和李裏正的關係如何?我不大看好孫卓,可惜了李家二姑娘。”

宋師爺嘿地一笑,說:“那也不是姑娘能說話的事。李裏正音也是沒辦法。”

太叔澤歎道:“我就擔心喬家梁氏的事再發生。”

宋師爺:“怎麽說?”

太叔澤將昨天陸羨之讓他跟著孫卓去李家的事說了一遍。宋師爺頓時臉色變了。他慌慌張張起來,說:“哎呀,您怎麽不早說?我過去李家看看。這……”他看了眼他們擺了一桌的茶點早飯。

太叔澤:“我來我來,哪能讓宋師爺破費。”

宋師爺一開始帶他過來就是為了讓太叔澤破費,雖然徒生了事端,倒也陰差陽錯合了他的盤算。

他拍了拍衣袖,不帶一點猶豫地走了。

太叔澤多坐了片刻,把茶館內的人都細微觀察了一遍,臨近午時茶館要歇了,他才包了剩下的吃食,往衙門回去。

陸羨之急急往外走,正巧和進門的太叔澤對上。

“哎,來的正好。跟我走一趟。”

太叔澤:“陸大人您使喚我使喚得很順手嘛。”

陸羨之牽著他,說:“整個衙門就剩後院那對孤兒寡母,陸硯得看家,不方便出門。沒人了嘛。我忽然想起個事,馮五到底是在哪碰上小乞丐的?渡安玉泉中間隔地不遠,小乞丐出城門也不可能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太叔澤點頭。

首先守城那關就過不去。

沈謙那事之後,定州軍有了新令,渡安作為邊關重地,別的可以鬆,守城必須嚴苛。所以特別讓渡安衛的人來守一陣子這座縣城。

邊關最近進出查得都相當嚴,不可能放過哪怕是一個小孩。

陸羨之接著說:“那到底是怎麽出的城呢?”

太叔澤順著他的思路。

“被人夾帶出去的。”

陸羨之高高興興地說:“劉縣丞同我說,渡安和玉泉每天都有人往來,那下毒之人必定就在其中。恰好最近進出城門都有記名,人多不一定找得到,但一定能嚇死他們。”

太叔澤:“……”

兩人急衝衝跑去城門那邊,正巧碰上劉縣丞正在和官兵套近乎。那兵個頭不高,整個人一股子喝風吃沙的蒼勁,對劉縣丞不耐煩得一頓吆喝,明顯不給麵子。

陸羨之眼尖地看到劉縣丞扛不住要動手摸錢了,也不知道哪來的勁兒,朝那邊一頓吆喝。

“哎喲,劉縣丞,正找你呢。”

劉縣丞見他來了,頓時仿佛見到了救星,撲過來垂淚。

“陸大人,小的沒用。我還以為這城門還是從前那樣,誰知過來一看,換了一群閻王臉的軍爺看門。”

太叔澤:“……”出息呢?

陸羨之把人往背後一推,回頭立刻朝守門小哥拱手行禮,端得一派文質彬彬。

那守門兵認得陸羨之,被帶得手忙腳亂地恭敬回禮,正兒八經地解釋不是他不配合,實在是軍中有令。

陸羨之拍著他說他懂他什麽都懂,轉手就遞給小兵一張牌子,說:“這是長禦史臨走前留給我的,說是拿這個給守城監軍大人,你們大人就會幫我。”

太叔澤懵了一會,等那小兵跑上城樓,假模假樣地問陸羨之:“長禦史什麽時候給過你東西?我怎麽沒見你拿出來用過。”

陸羨之笑得高深莫測。

劉縣丞插嘴說:“陸大人,你前幾天還說這是丞相送給你的,怎麽今天就變了。”

太叔澤立刻懂了。

誰送的,陸羨之自己說了算。

不過,邊關守將心細如發,守軍軍令嚴苛。要是這都能忽悠過去,他把腦袋擰下來給姓陸的坐。

沒一會,那小兵出現在城樓上,人還在噔噔噔地往下跑,就遙遙朝陸羨之抱拳。

“陸大人,監軍大人說有事大人盡管吩咐,我等全力配合您。”

不管是態度還是說話語調,和麵對劉縣丞的時候天差地別。

太叔澤不明白自己哪裏走眼了,隻摸了摸鼻子。先給自己找了個借口當台階下。

心說,剛才的不算。

陸羨之帶著他的人堂而皇之地跟到城門內測,因為是臨時來個幾天,守軍們隻在歇腳的牆根處擺著張四方木桌,上麵除了記名的本子外,什麽都沒有,幹淨地仿佛隨時就能收拾滾走。

陸羨之指使劉縣城去抄錄小乞丐出事那天進出人的名單,完了有意無意地問太叔澤。

“苗苗應該回了吧。”

太叔澤心裏有事,愣是沒聽出陸羨之用意,含糊說:“是有點遲了。”

陸羨之看他也沒有按他的盤算去找人的意思,輕咳了一聲說:“你覺得,若是那馮五確實有問題,苗苗順著路線發現了什麽,她會不會追過去。”

“當然啊,就她那風風火火的性子。”太叔澤盯他一眼,“陸大人很擔心啊?可是人追去哪我們也不知道啊?”

陸羨之吐了口氣,問題就是在這。

門外跑進來個小兵,進來就朝陸羨之說:“大人,您府上有人來了,說出事了,讓您趕緊過去。”

陸羨之趕緊出門,一看十三娘朝他們這邊撲過來。

“大人不好了!”

陸羨之四平八穩地說:“……別跟陸硯那小子學,大人我非常好。”

十三娘此時慌了神,被陸羨之一覺攪和,更語無倫次了。

“大人好,不,不是不好。是崽不好,不是,是小乞丐不好………”

太叔澤聽不下去了。

“你家崽怎麽不好了?想好了再說,別吃螺螄似的。”

十三娘咽了口氣下去,這時候才找回自己要說的話。

“不好了!小乞丐把崽帶走了!家裏也沒人,我就洗個衣服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太叔澤:“光天化日之下,誰賊膽那麽大,敢上官府偷人。”

陸羨之:“……是偷小孩。說話注意點,別讓人覺得我這個當家的有什麽問題。小乞丐雖然瘋,但尋常人靠近不了他,要是有人帶走他們,他們肯定得嚎兩聲。再來帶兩個孩子也不好跑。”

太叔澤沉吟道:“除非有人騙他們。比如,某個人身上有重要信物,說想不想找弟弟,我帶你去。”

“小乞丐比你難騙多了。”陸羨之說:“我看是有人直接進來下的手。動作很快,說明人家平時沒少幹這種搶劫的事兒。”

太叔澤站在陸羨之背後給十三娘使了個眼色。十三娘抬頭,說:“我問過陸硯,他說自己一直在後院,有動靜不可能沒發現。”

陸羨之沉吟半晌,沒有吭聲。

劉縣丞從裏麵跑出來,嚷著說:“哎,大人。進出能藏孩子的隻有這幾個人了,他們平時經常出入渡安給人送貨,有馬車。”

太叔澤立刻湊上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