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被詛咒的縣衙

何大人就是隔壁縣的縣令。

“這……”陸羨之也苦了張臉,“劉大人,您就不能心疼心疼晚輩?如今晚輩人生地不熟……”

劉縣丞:……

這新科狀元不按理出牌啊,冷不丁的跟他一起打苦情牌,那雙大眼兒一眨巴……有點兒受不住……怎麽辦?

還沒等他想好怎麽辦,就聽天上轟隆一聲巨響,黑沉沉壓了一上午的雲層終於承受不住了,炸響之後便撕破天似的漏水。

陸羨之薅起劉縣丞,連拖帶拽幾個箭步衝進大廳,放開被嘞的差點兒厥過去的劉縣丞,一邊兒拍手一邊大笑道:“下雨天留客天,劉大人,這是老天可憐我呢,不肯讓您走啊。”

劉縣丞捂著自己的脖子,看著外麵瓢潑似的雨幕,重重的歎了口氣。

其實說要交接,也沒有什麽好交接的。

自從上任縣令搜刮幹淨油水之後被抓,劉縣丞被借調過來將近五個月了。

五個月,原本白胖的劉縣丞美滋滋的來,如今瘦了一大圈的劉縣丞苦兮兮的想要跑。

他美滋滋是因為自己總算能有做一縣老大的機會了,說不定在新任老大上任之前還能做出點兒實事兒幹出點兒業績,就算不能升官兒好歹也能留下一筆濃墨。畢竟自己當家做主,總比在別人咯吱窩下麵窩著強。

但是來了之後發現,壓根不是這麽回事兒。

這個縣窮,是真的窮!窮的所有人臉上一點兒生機都沒有的那麽窮。

朝廷撥的安撫款一直沒下來,前縣令搜刮的那十萬兩白銀愣是一點兒下落都沒有。他來的時候正趕上春耕,種子還是跟自己老東家借的。因為生怕有人餓的把種子吃了,劉縣丞還裝著膽子調了兵,盯著百姓把種子落了地才放心。

但是他放心放的太早了。

田裏的苗兒該灌漿了,天氣驟然幹旱起來。整整三個月一滴雨都沒有下,不少地方的河水都開始幹涸了。

劉縣丞跪著求雨都沒有求來,隻能又跟老東家借糧食借種子,這次的種子則是耐旱的紅薯。紅薯耐旱,哪怕是隻有一點兒收獲,也不至於讓人冬天餓肚子。可紅薯落了地剛開始發芽兒,他一出門就看見天邊兒烏雲滾滾,肚子裏的那顆心差點兒從嗓子眼兒蹦出來。

若是小雨也就罷了,要是大雨……那點兒紅薯種怕是直接就給泡爛了。

這是要百姓的命啊!

其實渡安縣之前並不會這麽窮,這裏雖然靠著北方,糧食最多一年兩熟,但是土地肥沃,一畝地能出別人一畝半!就算有個旱澇之年,收上來的那些公糧也能保證百姓餓不著。

可是如今放公糧的糧倉裏,進去隻耗子都能餓死!

劉縣丞這才知道,這份差事並沒有這麽好當的。他忍不住開始細細思索渡安縣之前的那幾任縣太爺是怎麽在渡安縣混日子的。這一想,就突然察覺到了不對勁兒。

“不對勁兒?”和劉縣丞來到後堂,捧著熱茶水慢慢潤喉的陸羨之摸了摸下巴,“怎麽個不對勁兒法?”

劉縣丞靠近了陸羨之,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我懷疑,這個縣……縣令之位,被人詛咒了!”

“啊切!”小書童陸硯猛地打了個噴嚏,後堂大門刷的拉開,長馬尾的趕車姑娘拍打著一身雨水進了屋。

“黑燈瞎火的,你們聊什麽呢?”馬尾辮甩出了個不爽的弧度,小姑娘明顯對這一群老爺們坐在黑漆漆屋子裏聊天沒有好的感官。

“說的是說的是,”劉縣丞看了眼師爺,麻杆師爺晃晃悠悠站起來,挑著一身寬鬆的長袍飄了出去,沒一會兒就舉著一站小破油燈飄進來,恭敬的放在陸羨之和劉縣丞之間的桌子上。

忽明忽暗的燈光讓整個屋子更是顯出了一股子詭異的氣氛,光影在每個人臉上糊上了一層妖異的麵具,連笑容都扭曲了起來。

小姑娘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嚇得,她打了個哆嗦,攥緊了自己的劍走到陸羨之身邊的椅子旁邊,一屁股坐了下來,“聊什麽呢?”

“這位是?”劉縣丞見這小姑娘沒大沒小的,一開始以為就是個趕馬的,如今一看可不是這麽個意思。他的目光在陸羨之和小姑娘身上來回穿梭,企圖看出個什麽大秘密。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俠李姑娘,李姑娘,這位是一直幫我看攤子的劉縣丞劉大人。”陸羨之在恍惚的燈光下介紹著彼此,甚至還露出了微笑。隻是被燈光扭曲的那個笑容慘不忍睹,更加像一個鬼臉兒。

劉縣丞抖了抖,笑道:“原來是李姑娘。”

李苗苗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特別江湖氣息的拱了拱手,“劉大人。”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後堂的氣氛有些凝重,還有些尷尬。

陸硯撩起衣擺擦了擦鼻子,一雙溜圓兒的大眼看著劉縣丞,問道:“然後呢?”

劉縣丞一愣,他有點兒蒙,“什麽?”

“就是詛咒什麽的,”小孩子對這些事兒特別感興趣,就算是害怕也想聽個完整的,哪怕聽完之後半夜連茅房都不敢去。

劉縣丞回過神兒來,他突然覺得自己現在完全不像個縣丞,反而像個說書的先生,於是有些尷尬有些憋屈的看向陸羨之。誰知道這位年輕漂亮好像一幅畫兒似的陸大人也在盯著他看,眼神裏滿是催促。

到底是年輕……

劉縣丞在肚子裏歎了口氣,繼續道:“陸大人您初來乍到可能是不清楚,但是我這段時間查了查渡安縣的縣誌。就上麵那任,周大人……不不,就是姓周的那位再往上,整整五個縣令都沒有坐滿任期。有兩任都快到任期了,一個病死了,一個吃東西把自己噎死了。再往後什麽去體察民情驚了馬死的、什麽去了風月之地被人舉報了免職的、還有一個更是死的……離奇,竟然是在自己小妾身子上死的。哎喲,我這話不該這麽說,還當著李姑娘呢,李姑娘莫要怪罪。”

李苗苗嘖了一聲,秀美一擰道:“那小妾殺人?抓起來沒有?”

一屋子成年的老爺們不由自主的幹咳起來。

李苗苗莫名其妙。

劉縣丞趕緊轉移了話題,又道:“然後就是姓周的那位了,這裏本就不怎麽富裕,你說他怎麽就搜刮了這麽多銀兩?那些銀子又不翼而飛了……不說他們,就說這段時間要來繼任的那些人,不是也都……”

陸羨之連忙打斷他的話,“我這不是平平安安到了嗎?”

劉縣丞露出古怪的神色,一雙不大的眯縫眼兒欲言又止的看著陸羨之。心說你沒聽我說之前那五個嗎?人家也是平安到了,然後呢?都栽在任上了。你平安到了有什麽用?你得平安活下去啊。

陸羨之也想起劉縣丞剛才說的話,於是又咳了聲道:“算命的說了,我命好,大富大貴……不敢當,但是平平安安一路順遂還是可以的。”

劉縣丞抽了抽嘴角,一臉你覺得好就好的樣子敷衍的笑了笑。

“既然這裏這麽危險,為什麽劉大人敢來?”李苗苗不愧是女俠作風,一針見血的問出了其他人想問的問題。

劉縣丞被噎的一愣,他心說早知道這裏麵的貓膩,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來啊。但是雖然這麽想,可是話卻不能這麽說。

劉縣丞悲痛道:“若不是為了這裏的黎民百姓,我也不願意來啊。如今來了便擔驚受怕,這日子不好過……陸大人您看看我,再看看宋師爺,我倆都瘦成什麽樣了?”

宋師爺靦腆的笑了笑,笑容裏透著一股子苦情的味道。

遠處的雷聲炸響了一串,好像是催命的鼓聲。

陸羨之抬頭向四周看了看,兩百年前太祖打退蠻夷,就在屯兵的地方建了這麽個渡安縣,渡安渡安,帶著希望這裏一切平安順遂的名字。渡安縣也確實不負眾望,平安的度過了這上百年,哪怕戰爭炮火都沒有攻破渡安縣的城牆。

而如今……

偌大的縣衙透著一股沉沉死氣,就連外麵那些城裏的百姓也一臉暮色哀哀,這卻不是戰爭造成的。

劉縣丞說的話他並沒有全信,但是見此人憔悴成這樣,估計這段時間確實不太好過。

陸硯反射弧比較長,他還在等著聽後續呢,“劉大人,然後呢?”

劉縣丞:……

“什麽然後?”

陸硯著急道:“就是詛咒了之後呢?難道就沒有請和尚道士們來看看?”

劉縣丞:……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他搖著頭歎氣道:“這位小公子,這裏可是縣衙。找那些和尚道士來縣衙看什麽?抓鬼嗎?”

陸硯不是甚解的問道:“沒有鬼?那為什麽是詛咒了?”在他小小的腦袋裏,有詛咒就等於有鬼。而且既然如同劉縣丞所說,這裏死的死傷的傷,怎麽可能沒有鬼呢?

小孩子聽完劉縣丞講的“故事”,總是覺得不夠刺激。

陸羨之也跟著湊熱鬧,笑道:“就是啊,就算縣衙不鬧鬼,可是之前那些人住的地方呢?我是聽說他們並沒有全部都住在縣衙裏……是不是住的地方鬧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