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醉鬼
黃帆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洪聲要叫馬燕過來，洪聲經手的是11.2槍案，但這隻是劉智勇經濟案的冰山一角。要想單從這一起命案裏剝繭抽絲，找出答案，的確很難。黃帆心裏升起對洪聲的感激之情，他為自己的事牽動了更多人。
既然馬燕能叫出她的名字，想必洪聲之前都交待了，黃帆知道機會難得，也就不再拘謹，直接問道：“馬警官，我現在就想知道，你們憑什麽說我爸爸和那些人是一夥的！”
馬燕聽黃帆話裏帶著幾分怨氣，笑了笑，“小姑娘，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我們當然知道事關重大，那個結論可不是隨便定的！”
洪聲見黃帆一上來就把聊天引到了這個敏感話題，打斷了她，“黃帆，咱們暫時別糾結在這一個點上，你先聽馬燕從大麵兒上講講案子吧！”
黃帆沒吭聲，算是默許，馬燕看了她一眼，開始講了起來。
“破冰行動是省廳從1995年開始部署的專項行動，目標很明確，就是貪汙受賄的瀆職犯罪。整個行動曆時兩年，一共法辦了四個官員，別看數量不多，可都是重量級的。劉智勇團夥案，涉及的是土地局局長喬亞男。這件案子和其他三個比起來，是最具特殊性的一個！說它特殊，不是因為喬亞男是當時濱江局長裏唯一的女性，而是這個案子有兩個很奇怪的地方：一，死了很多人！二、非法所得不翼而飛！而且，這兩點之間很可能存在關聯！”
馬燕說到這裏，用眼神請示了一下洪聲，洪聲點點頭，她繼續講了下去。
“我先說第一點，從11.2槍案這個導火索開始，三天之內一共有四個人非正常死亡：主犯劉智勇、從犯周國順、王勇、黃……也就是你父親。劉智勇和周國順是因為在車裏搏鬥，車翻下了山崖，但是你爸爸的死，卻一直都沒有找到確鑿的作案動機。”
馬燕看了一眼黃帆，“作為家屬，你肯定覺得你爸爸是無辜的，但專案組經過調查和走訪發現，劉智勇非常信任你爸爸，很多錢的事交給他經手。你爸爸負責蓋樓和裝修，賬裏有大量的假發票和去向不明的大額現金支出。劉智勇倉皇出逃，又是提前一天把你爸爸從家裏叫到了江北集結，早上出發又是派你爸爸回去取東西。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個證據--王勇的手機短信！”
洪聲接過來解釋道：“當時我們在江邊發現王勇的屍體時，他身上隻找到了作案槍支，並沒有手機。那時候大案隊正急著做屍檢和彈道檢測，就隻調取了王勇的通話記錄，沒發現線索。移交後，專案組經過排查，才發現王勇出逃之際，拿的是他相好的手機。”
馬燕點點頭，“王勇自己的手機一直是關機狀態，但我們查到了他用的另外一個號碼，發現裏麵隻有一條通話記錄和一個短信。電話是11月2日中午播給周國順的，時常一分半。而那個短信，卻是當天晚上發的，隻有兩個字：做了！”
“嗚……”聽到這裏，黃帆一下子哭了出來，她捂住嘴，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但眼淚卻止不住地順著臉頰滑落。洪聲和馬燕對視一眼，也不知該說什麽好。的確，在一個女孩子麵前討論父親遇害，盡管時隔多年，還是有點殘忍。
馬燕給黃帆遞過紙巾，輕輕拍了拍她，“你要是聽不得這些，我就不講了！”
黃帆咬牙忍住，擦了擦眼淚，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馬燕看了看洪聲，洪聲微微點頭，馬燕繼續說道：“經偵那邊之前陸續收到的舉報線索，通過胡乙輝的口供，推斷認定為周國順安裝的偷拍裝置。最後，綜合了各方麵的信息來源，專案組的結論是：劉智勇團夥出現了內部矛盾，分為了兩派。王勇和周國順在一個號子裏蹲過六年，這兩個人最後都站在了劉智勇的對立麵。而你爸爸，確實是劉智勇身邊最得力也最信任的人。”
黃帆聽到這裏，瞬間有種衝動，她想大聲喊出來“那是我爸爸舉報的！”但是她不能，在沒有十足把握解開秘密之前，她隻能隱忍。即使心裏更加痛楚，她也不能因為自己一時莽撞，毀了爸爸用生命換來的一切。她冷靜下來，平靜地問馬燕：“那另一個奇怪之處呢？”
“另外一點就是資產的轉移！當年喬亞男受賄450萬，可是雙全公司卻是個空殼，1996年劉智勇僅是兩塊土地轉讓的純利潤就有一千多萬，賬上卻什麽錢都沒剩下。我們當時查了所有相關的人，重點查了於雪靜！”
見黃帆露出驚訝的表情，馬燕冷笑道：“於雪靜應該沒好意思跟你說吧，她和她父母家都被搜查過，包括她親屬的銀行流水，都沒有發現這筆錢的去向。但是於雪靜說過一個細節，卻引起了我的注意。”
“什麽細節？”這句卻是洪聲問的，連他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些。
“於雪靜就是我審的，她竟然說她知道破冰行動！我就問她怎麽知道的，她說有一次她和劉智勇一起看電視，濱江台正在播交通局長董利強落馬專題，而那一期，正好說到了涉案公司被凍結資產並沒收全部非法所得。所以我們懷疑，劉智勇是受到了啟發，提前轉移了資產。”
“劉智勇的錢最可能去哪兒呢？”洪聲繼續問。
“他蓋樓和裝修賬目裏，有大量的假發票衝賬，應該全提現了。”馬燕喝了口茶，搖搖頭，“至於現金去了哪兒，也許隻有王勇知道嘍！可惜他死了！”
“那個姓王的是怎麽死的？”黃帆突然問道。隻有她知道爸爸真正做了什麽，要想弄清爸爸的死因，關於這個凶手的一切也變得至關重要。
馬燕回答道：“王勇是淹死的！他給周國順發了那個短信後，就關機了。但他沒有去跟周國順會合，也沒急著逃走，反倒在濱江留了一天。第二天卻匪夷所思地在夜裏走冰麵過江，竟然失足落水死了。”
馬燕講到這兒，洪聲接過來說道：“我們當時發了協查通報，王勇可能怕遇到盤查，也不敢乘坐交通工具，但有一點卻很古怪，他是酒後被淹死的。我也跟孫永軍提過，他卻說不喝醉了能掉冰窟窿裏嗎！”洪聲苦笑著搖頭，“那時領導立功心切，鐵了心按破案移交，我也沒辦法。”
“沒錯，這個我也有印象！”馬燕點點頭，“王勇的屍檢報告裏，血液酒精濃度特別高。具體多少我記不清了，但我問過法醫，他說就相當於喝了兩三瓶高度白酒的量。”
黃帆聽到這兒，心裏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她想了想問：“馬警官，會不會是有人硬灌的？”
“不可能！”馬燕斬釘截鐵地說，“王勇的確是溺亡，沒有外傷，連勒痕抓痕都沒有。如果是強迫灌水，那一定會有捆綁或撕扯留下的痕跡，但是他身上幹幹淨淨，衣服扣子都沒少一粒。當時，彈道檢測的結果已經出來了，又有那條短信，隻是王勇的殺人動機無法落實，但實事求是地說，那些人的死對於……”
“馬燕！”洪聲突然大喊，叫停了她，看了眼黃帆。
黃帆知道，馬燕想說那些人的死對於專案組來說毫無意義。人家辦的是經濟要案，他們眼裏的幾個敗類死了又有誰在乎呢？
洪聲看黃帆的臉上又陰晴不定，怕她再失控，就用緩和地語氣問道：“要不，今天先到這兒？該說的也說差不多了！”
黃帆的情緒的確很低落，她想了想，點頭嗯了一聲。
“那好，你先回吧，我倆再說點工作上的事！”洪聲坐著沒動，“你要是有什麽需要我幫助，再聯係！”
黃帆站起來背上電腦包，輕輕說了聲：“謝謝洪隊，謝謝馬警官！”轉身走出了包間。
聽腳步聲下了樓梯，洪聲拿出筆在紙上寫了一個號碼，遞給馬燕，“燕兒，這是黃帆的電話，幫我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