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梭哈
6月21日星期六，緊繃了一周的黃帆終於睡了個懶覺，昨晚剛剛提交了第二版方案，隻等客戶反饋。盡管她這幾天都努力讓自己專注下來，但不斷出格的思緒還是嚴重影響了水準，黃帆這次給自己也隻打了六十分。
在**賴到9點多，黃帆爬起來走到客廳，關朗正在回看淩晨3點那場法國對瑞士的比賽。他怕知道比分失去懸念，早上連手機都沒敢看。黃帆瞥了一眼電視，才上半場，法國隊已經轟進瑞士大門3粒進球。難怪剛才關朗大呼小叫的，黃帆笑著搖了搖頭。她衝了一杯掛耳咖啡，坐到電腦前，打開了幾天沒登陸的QQ相冊，靜下心來看起了爸爸的詩。
第十一首
眉頭心頭雲蔽日，
倦容愁容霧鎖江；
情字義字魂入地，
夫緣父緣夢歸鄉。
寥寥四句，黃帆已被字裏行間透著的憂傷感染，長歎了一口氣。她仿佛看見，爸爸獨坐在江北那幢小樓裏，筆下隨著夜色中滾滾東逝的江水，流淌出這些無奈的詩句。黃帆對自己的母親沒有印象，爸爸也很少跟她提起，不知這裏的夫緣有沒有包含對梅姨的愧疚。
她又點開下一張：
第十二首
輕若鴻毛英雄榜，
重如泰山投名狀；
佛性常駐定海針，
殺心驟起降妖棒。
後兩句她看懂了：東海龍王的定海神針，到了齊天大聖的手裏，就變成降妖除魔的金箍棒，善惡不過一念之間。
“投名狀？”黃帆突然想起和關朗曾經看過這部電影，說的也是江湖義氣，但好像結局卻是奪妻反目，兄弟相殘。她琢磨了一會兒，衝關朗喊道：“曆史學家，請問投名狀是什麽意思？我記得電影裏是金城武殺了李連傑啊！”
關朗按下暫停鍵，回過頭，“你說的那是改編過的劇本，故事原型是清末四大奇案之首的刺馬案，講的是張汶祥刺殺兩江總督馬新貽的事。怎麽著，你父親的詩裏提到投名狀了？”
黃帆點點頭。
“可那時候還沒這部電影呢，你爸爸指的不一定就是刺馬。投名狀自古就有，相當於加入綠林的保證書。水滸傳裏林衝雪夜上梁山，王倫就對他說‘但凡好漢們入夥，需要納投名狀。’意思就是讓林衝去殺個人，以表忠心。”
黃帆聽得似懂非懂，“哦，你看球吧！”繼續看了下去。
第十三首
躍馬揚刀**群寇，
乘風破浪掌孤帆；
也怕女將膽識淺，
且看黃門不一般。
這首詩裏竟然嵌有自己的名字，最後兩句什麽意思？是爸爸擔心她完不成任務嗎？黃帆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已經看了十幾首，連秘密的邊還沒摸到，看來爸爸這種擔心倒並非多餘。她拿出那張父女倆的合影，看著環抱住自己的爸爸，心中暗道：黃門女將的膽識真的很一般，女兒恐怕要辜負您的厚望了。
上半場結束了，關朗從沙發上站起身讚道：“本澤馬這場狀態真好！”
他看黃帆正拿著照片出神，湊了過來，“帆兒，讓我看看你爸爸長什麽樣兒！”
“看吧，都說我長得像我爸。”黃帆把照片遞給他。
關朗雙手小心接了過來，“哇，你們爺倆也太像了，看這眉毛……這眼睛，還有嘴……笑起來的神態都一樣！”
“這是你幾歲啊？”關朗看照片後麵寫著生日快樂，“我小時候也在小火車這兒拍過生日照。”
“不是三歲就是四歲。”黃帆笑了，“好像每一個濱江的小孩都在這裏照過相！”
“差不多！我記著這兒就一個攝影的，生意好得不得了！”關朗仔細看了看又說：“我那張取景都跟你這個一樣，回頭找出來給你看看！”
晚上，兩個人吃完飯下樓遛彎，關朗邊溜達邊給家裏打電話。這是他的慣例，即使沒什麽事，每周末也要跟父母隨便聊上幾句。今天也和往常一樣，關朗叮囑了爸爸少喝酒，媽媽少玩遊戲，正要掛電話，突然想起來問：“爸，我小時候在兒童公園照的相還有嗎？”
“兒童公園的照片可多了，你說哪個啊？”
“就是在小火車跟前，咱們仨照的那張！”
“哦！那是你七歲生日照的，沒過多久你就上小學了！”老爺子記得還挺清楚，“應該在家，就是不知道在哪本相冊裏。”
“你給我找找，我想看看。”
“好，我這就去！”
不一會兒，關朗微信上就收到了爸爸發來的照片，他轉發給了黃帆，“看，一樣不！”
黃帆比了一下，兩張照片還真是連取景都一樣，“嗬嗬，好像攝影師沒動，咱倆換著上去照的！”
看關朗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黃帆心頭又掠過淡淡的憂傷。
兩個人往家走著，謝大偉打來了電話，“關朗，晚上能出來嗎？3點的德國對加納看不看？”
關朗沒回答，看了看黃帆，黃帆眯起眼睛露出甜甜的笑容，搖了搖頭。
謝大偉沒找到伴兒，自己去了個酒吧，先看了一場他不感興趣的阿根廷對伊朗，隻等3點這場。謝大偉之前已經輸了不少，現在欠小龍一萬，幾個同事兩萬，再算上關朗剛借他的兩萬，外債都五萬了。他先給莊家打了一個電話，問了盤口和水位，但沒急著下注，點了一根煙仔細分析起來：德國隊現在人員齊整，配合默契，無鋒陣型攻守兼備，而且今天的陣容跟踢葡萄牙4：0那場一樣，贏加納毫無懸念，可問題是怎麽買？
歐指高水位盤，押加納是以小博大，但風險太高；買大小盤又贏得太少；亞指今天開的是德國隊讓0.5的低水位盤，也就是說德國隊淨勝球1個就贏，這種買法押一萬才贏不到三千，但已經山窮水盡的謝大偉現在隻能求穩，他拿定主意，給莊家打了個電話：“德國讓半球，買四萬德國！”
6月22日淩晨三點，巴西世界杯G組次輪第一場，德國對加納的比賽準時開始。
上半場雙方互交白卷，謝大偉一根接一根抽著煙，心神不寧地熬過了45分鍾。下半場剛開始6分鍾，德國隊格策頭球破門，1：0！“牛逼！”謝大偉站了起來，一聲高呼。
可是剛過了3分鍾，加納隊的阿尤就扳平了比分，也是個頭球。
64分鍾，加納隊的吉安突入禁區形成單刀，右腳推射遠角，球進了！德國隊居然被反超，酒吧裏一片噓聲，有人開始罵罵咧咧。謝大偉做夢也想不到加納能領先，他的心又懸了起來。7分鍾後，德國隊獲得一個角球，勒夫換上老將克洛澤。克羅斯開出角球，赫韋德斯搶前點蹭到，皮球向後飛向門柱。說時遲那時快，克洛澤再次出現在了他最該出現的地方，上場後第一次觸球就飛鏟破門，攻入個人在世界杯上的第15球，追平了羅納爾多的總進球紀錄。
平了！謝大偉稍微鬆了口氣，但是他還需要德國隊至少再進一個！
接下來的二十分鍾，謝大偉像一個虔誠的信徒，盯著屏幕雙手合什祈禱著。可是，日耳曼戰車也有跑不起來的時候，2：2的比分保持到了終場，德國和加納居然戰平，謝大偉一場球輸了4萬！
謝大偉不知道自己怎麽走出的酒吧，鬼魂似的在街頭遊**著。此刻他腸子都悔青了，他恨自己為什麽上了這條賊船，如果時間能倒轉，第一次那五百塊他都不會押。才短短十天，自己辛辛苦苦攢下的十幾萬輸光了，還欠了五萬外債。
謝大偉心裏突然感到憋屈，臉上滑過熱熱的兩行，流到嘴裏，又苦又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