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往事

於雪靜用小勺攪著咖啡，抬起頭看著黃帆，“你想知道什麽，說吧！”

黃帆想了想，直截了當地問道：“於阿姨，我爸爸上班的公司到底是幹什麽的？他為什麽要逃走？”

“就是一家房地產公司，是我當時的男朋友劉智勇開的。你知道濱江市1996年的破冰行動嗎，電視上有一陣經常播，那次反腐落馬了四個官員，最後一個就是土地局的局長喬亞男，而劉智勇跟她姐弟相稱，走得很近。他們之間有金錢往來，數額應該很大。劉智勇的老婆孩子都在國外，他自己也快辦好移民了，所以剛聽到點風聲，他就帶上那幾個知道他底細的，準備跑路。至於為什麽黃大哥也卷進去了，我也一直很納悶兒！”

黃帆聽到這兒才明白，為什麽於雪靜開頭要交代那些，原來她是情婦。

“那我爸爸在公司裏負責什麽，有可能接觸到他們的秘密或者錢嗎？”

“黃大哥原來在工廠搞宣傳，房地產的業務他一點也不懂，剛開始是負責辦公室這攤，後來又把裝修的事情交給他，所以他接觸不到什麽商業秘密。錢嘛，是會接觸到一些，但不會多，也就十萬八萬的。因為智勇公司賬上沒錢，跟別人結賬都是現金往來，黃大哥要用錢就管他要。”

黃帆聽到這裏覺得有些不對勁，按於雪靜所說，爸爸在團夥裏涉及到的這些，根本不至於引來殺身之禍。可轉念一想，於雪靜既然能出來見她，就沒必要撒謊。她接著問道：“那我爸爸跟……那個人有仇嗎？”

於雪靜知道黃帆說的那個人，就是指槍殺黃劍忠的王勇，也是劉智勇的手下。

“應該沒有！黃大哥在公司裏人緣特別好，公司上下對他評價都很高。至於那個人，我也不認識。”

“不認識？那個人能和劉智勇一起潛逃，應該是他親信吧！”

“劉智勇養了不少社會人，他做生意就是這種風格，有些棘手的事情靠這些人用暴力手段擺平。智勇公司的事我從來不問，所以對那些人了解很少。當時事情發生後，有兩個警察來問過我話，他們對這些相關的事倒是調查了很多。”

“你還記得他們叫什麽嗎？”

“記得其中一個，他後來單獨找過我幾次，裏島區刑警隊的洪聲。”

黃帆心裏暗暗記下了這個名字。

“於阿姨，您和我爸爸是怎麽認識的？我怎麽……從來沒聽他提起過你！”

於雪靜的眼神變得憂傷，歎了口氣，“唉！黃大哥真是個好人！我第一次見他，是1995年夏天的一個晚上。那天我去逛夜市，一直逛到9點多。當時我的車停在一條背街，取車的時候，一個人從後麵用刀架住我，把我往小樹林裏拖……我當時害怕急了，可旁邊都是廠房，一個人影都沒有。這時候黃大哥正好騎車路過，他看到扔下自行車就衝了過來，那個人拿著刀威脅黃大哥少管閑事，我當時真怕黃大哥就走掉了，但是他沒有，衝上來和那家夥扭打在一起。後來，還是讓那個壞人跑掉了。我當時嚇蒙了，就想著趕緊離開，連黃大哥名字也忘了問。

回家後我先跟劉智勇說了，因為他在道上混，有很多仇家。智勇說是衝他來的，不讓我報警，自己帶著一幫人找了兩個多禮拜，最後也沒查出來是誰幹的。但智勇總念叨，說我也不問清楚救命恩人，現在想謝謝人家都找不到。

我以為這事就這樣過去了，可巧的是，一個月以後，有一天我值班，幾個工人架著一個斷了手指的人來了急診，我一眼認出來，受傷的正是黃大哥。他住院的那段日子，我經常去病房找他聊天，我們無話不談，成了好朋友。我也知道了他家境一般，工廠發不出工資。劉智勇拿著錢去感謝黃大哥，可他就是不收，我就跟智勇說，你們公司正缺人，既然黃大哥不收錢，不如請他過來幫你，劉智勇一聽就同意了。最後沒想到……是我害了黃大哥。”

於雪靜講到這裏，黃帆記起來，就是在她馬上要上小學的那個夏天，爸爸的手上是裹著厚厚的紗布，還經常去換藥。

兩個人正說著，於雪靜的手機響了。她接通電話，剛說了聲：“老胡，我在……”就聽到裏麵吼著：“我晚上有局，你去接孩子！”

“可我正跟……”

“今晚去的都是我們地稅的領導，我必須到場！”

不等於雪靜再說一個字，電話已經忙音了。

於雪靜看了看表，歎了口氣，“黃帆，我得走了，你還有問題嗎？”

黃帆搖了搖頭，衷心地說了聲“謝謝你，於阿姨！”

於雪靜剛走到門口，黃帆突然站起身，喊道：“於阿姨，等一下！”

於雪靜一愣，回過頭看著黃帆。

“你說的遇到我爸爸的夜市在哪兒？”

“石頭道夜市！”，於雪靜說完轉身推門而去。

晚上，黃帆躺在賓館的**，腦袋裏像過電影一樣，回想這一天的事。詩集的事還沒弄明白，這麽多信息又灌進了腦子，她想好好梳理一下，又覺得千頭萬緒，無從下手。

黃帆拿過錢包，抽出了那張照片，靜靜地凝視著。現在看來，爸爸或許並不像她想的那樣不負責任，也很可能沒有和那些壞人同流合汙。但是，多年以來那個根深蒂固的念頭，又跳出來提醒她：先別急著下結論！

黃帆握著跟爸爸的合影，昏昏沉沉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