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黎明
司馬甫睜開眼睛的時候,葛雲翼也變了神色,似乎是知道他要有所行動。然後他看著我們倆眉來眼去的,臉上露出了疑惑,直到我發出聲音。他一開始詫異地看著我,但很快也開始意識到,司馬的意圖何在。
在意料之內地,那觸手一聽到我咳嗽,就停止了向上運動,然後尖端顫巍巍地離開了司馬的腿,向外探頭出來,似乎尋找什麽東西一般。
接著我又咳嗽了一聲。這一次我看到那東西在聽到我聲音的同步,顫動了一下,動作其實有點滑稽,好像豎著半身的蛇,不解地歪了下小腦袋。
但是我看到,那原本纏在司馬腿上的一條雲霧帶狀的東西,似乎有點變得粗卻稀薄起來。
瞬時我開始緊張,原本以為那東西會像剛才從我腳上下來一樣,慢慢地褪下來,沒想到現在人家嫌那樣麻煩,直接霧化了,我隻看到那東西變成越來越粗,最後幾乎糊成了一團糊在司馬的腿上,然後又一點點地往下整個地退,像是綁著石膏的腿把整個石膏拆掉一樣。
那東西漸漸融合到了下麵的霧氣當中去。那兩隻觸手就這樣消失了。
可我一點都輕鬆不起來,因為腳下的霧氣仍然是在上下滾動著,並沒有融合到滾滾的大流當中,我覺得那觸手並不是消失了,而是隱藏了起來,為了能有致命的出擊。
就在我掃視腳下到底哪裏有一題片突起的時候,司馬和葛雲翼同時死死地盯著我的腳下,然後我看到司馬皺了皺眉頭。
我知道那東西已經在我腳下形成了。說實話,我沒想到速度那麽快的。本來我以為那東西的速度是和聲響的強弱是成正比的,如果那東西慢慢地從司馬身上褪下來,再慢慢挪到我身下,大概至少也得半小時的時間,可沒想這才幾分鍾,就已經到了。
可怎麽努力看,我都看不見腳下有觸手的影子。和先前不同的是,之前的觸手當中有很明顯地鑲嵌著紫色的霧氣帶,所以即使周圍都是相同的模模糊糊一片,但還是很很快地分辨出那兩條東西,可這一次,我怎麽找都沒有看到,更不要說躲開了。
人類對看不見的東西總是會感到更加恐懼,我此刻的驚駭,完全不亞於剛才,而且看司馬的表情,他似乎也沒有料到那東西會不按照常理出牌。
糟了糟了,這下真的死定了。
我拚命地向我腳下那塊地方看,可仍然什麽都看不到,就當我越來越緊張,呼吸不斷急促的時候,突然感到有什麽東西像是敲門一般敲擊了一下我的腳底。
來了。
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不要像上一次那樣慌亂地甩腳。因為根據剛才的觀察,那東西越甩就巴得越牢,越甩就爬得越快。可心裏麵做計劃是一件事,能不能實行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了,如果那東西仍然像剛才一樣強有力的話,我真不確定自己能像司馬那樣忍那麽久都不吭一聲。
我深吸一口氣,看著觸手邊拍著鞋沿邊往上靠,不知道是不是我心理作用,我感覺那東西的氣焰好像沒有剛才那麽囂張了,不過也許那隻是我的一廂情願。其實由始至終我都覺得,如果那東西有表情,它一定是在獰笑著的。
那種擠壓的感覺排山倒海地壓過來,我腦門上的汗一下子出來了——什麽氣焰不囂張,我就知道那是我的幻覺,這東西的力道一點沒減小,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們來來去去地愚弄它,它似乎想要在我身上變本加厲一樣。
我死命地控製自己不叫出聲,可我覺得我堅持不了多久了。
然後我聽到了一聲歎息聲,接著,葛雲翼吃了個口哨。
這小子,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耍帥,他大概是不知道這東西的厲害,說來也是,三個人中就他一個人沒被碰到過了。
口哨顯然比咳嗽來的更奏效一點,不用第二下,那東西的力道就鬆了。而且和司馬相同的是,它並沒有往下褪去,而是變成一團霧,把我的腳裹在裏麵。別看隻是被一團霧裹著,壓力仍然存在,雖然分散的壓力不至於讓人疼得不能自已,但也絕對不好受。
好在沒有持續很久,那東西就一點點退下了。
過了半分鍾不到,葛雲翼腳下就凸起一塊,然後,那一塊開始拉長,但奇怪的是,之前那觸手都是成對出現,像互相纏繞的藤蔓一般往上延伸,可這一次卻變成了單獨一根,雖然比剛才粗了點,可怎麽看都像威脅性沒那麽大了,毛茸茸的,造型反而有些……可愛?
葛雲翼明顯渾身緊繃,而且看他眼神四處搜尋的樣子,也應該是沒有看到那東西已經在他腳下形成。
“放心吧。那東西傷不了你了。”司馬這個時候注意力已經不在葛雲翼那邊,頭往後躺了回去,要不是我知道他身上有傷,看他這個姿勢還會以為他現在挺愜意的。
我心裏狐疑,嗯?已經可以說話了嗎?沒事了?不會啊,那東西還在葛雲翼腳下探頭探腦的,雖然自從司馬說話了以後,那東西的頂端就有些轉向司馬那裏了。
雖然司馬說“放心”,但葛雲翼還是緊張著不敢說一句話,我看到那觸手猶豫了一會兒,轉了回來,好像還是覺得葛雲翼這裏靠譜一點。
可是不知為什麽,它卻好像有些脫了力一樣,向上拱了拱,又往下縮了一下,幾次都碰到葛雲翼的鞋底了,卻又不知道什麽原因縮了回去,就是沒能纏上去。雖然那樣毫不影響葛雲翼緊張得冷汗直流。
最終那東西退得越來越下麵,居然融到下麵的霧氣當中去了。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腳底下的霧氣已經稀薄了很多,而且也已經不再滾動,變得就和普通的霧那樣,飄飄渺渺地覆蓋在地上,而且原先夾雜在當中的色彩也不見了,依稀可以看得到樹林的地麵。
天開始在一點點地變亮了。
我鬆下一口氣,終於熬過這一夜了。不知道是不是一下子脫了力,我腳一軟,差點就從樹上摔下去了。
“小心點,下麵的霧多少還是有毒的。”司馬根本沒睜眼,但剛才我弄出了些動靜,想必他也猜到了我這邊的情況。
我重新靠回樹上,找了個稍微舒服一點的姿勢,這人一放鬆就有點犯困,雖然我也知道不能睡,可緊張了一整晚,眼皮止不住地打架,眼看就要睡著了去。
“你們兩個給我醒醒!”我隻聽見司馬斷喝一聲,接著臉上就感到被什麽東西刮過,刺痛的感覺衝向大腦。
我瞬間清醒過來,摸了摸臉,還好並沒有出血,隻是有點熱辣,看來是腫了一條。看葛雲翼,也是一樣在摸臉,想必剛剛是司馬折了手邊的樹枝扔到咱們倆臉上,阻止我們睡著。
“司馬,怎麽不讓人打個瞌睡呢?也太法西斯了。”葛雲翼埋怨道,不過他的口氣倒更像在討價還價,聽的我想笑。我了解這廝,他是要開始胡諏了。
“再堅持一會兒,回船上再睡吧。”我原本以為司馬會一貫地高冷,沒想到他還真回答了,而且他的回答那麽正常,原本想要發揮的葛雲翼一下被堵了嘴。
可司馬渾然不覺,他抬起頭往樹下看了看,說,“再過個半小時應該就能下去了,下去以後注意什麽都不要碰,我們不知道這霧氣的毒性會殘留多少在下麵的東西上,亂碰要是中了毒,一晚上就白熬了。”
我反應過來,他指的應該是葛雲翼昨晚掉下去的那個裝備包。想到那包裏還有點吃的,這下也不能碰了,我就有點心情鬱鬱,因為我已經餓了。
雖說我包裏還有點吃的,可司馬的包之前留在了我們休息的地方,他跑回來時壓根就沒拿,這一晚下來裏麵東西也應該是不能用了,現在加上葛雲翼的包也報廢了,我所剩不多的食物要供應給三個肚子餓的人,我覺得到最後大家要能混個半飽已經算是我們食量都比較秀氣。
像是為了呼應我的思緒,葛雲翼的肚子響亮地鳴叫了一下。
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摸著肚子打哈哈,也為了分散一下注意力,於是我和他像往常一樣你一句我一句地開始互吹,時間倒也過得挺快,期間我們怕司馬聽著無聊睡著了,喊了他幾次,他都表示自己還很清醒。
最終我們還是過了近一個小時才敢爬下樹去,因為實在怕下麵霧氣沒有散盡,下去一個呼吸就永垂不朽了,所以彼此都不敢先行一步。我和葛雲翼還石頭剪刀布了近半小時,從一局定輸贏,到三局兩勝,到五局三勝,再到七局四勝,一直到後來司馬大概實在聽不下去,直接從樹杈上跳了下去。
看到他跳下去,我們還歪著頭看他到了地麵上有什麽反應,他落地以後沒有站起來,不過倒不是中毒,而是直接蹲著看自己那受傷的腿去了。
我們在樹上觀察了半分鍾,看他沒事,互相對望了一下,先是葛雲翼下樹,我把我的包扔給他,然後我自己再慢慢挪下去。
往下爬的時候,才覺得之前被纏上的腳的確被擠得挺疼,雖然沒有骨折,但踩上去的感覺真不好受。
等我齜牙咧嘴地下到地麵,葛雲翼一邊看我甩著腳,一邊看司馬已經整條都變成青紫色的小腿,才如夢初醒道,“那東西那麽大力氣?靠,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啊。”
“柔弱你個頭!”我氣不打一處來,“你沒看到那東西能卷起人往旁邊摔啊!你怎麽不試試看!”
葛雲翼摸摸鼻子,知道我腳疼心情自然不好,所以也沒反駁。
“比我想象的好一點。”司馬倒像是在安慰我們,“至少骨頭沒斷。不過,看來我沒法自己走回去了。”說著他看著我們倆笑了一下,臉色白到一個可怕,側頸的傷口雖然已經凝結不再流血,但在那白到透明的膚色映襯下,顯得格外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