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迷路
我也不看身邊阿生到底是什麽情況,隻用餘光瞄著,確保他還在我身旁,腳下一刻不敢停,直直地往前衝。
我覺得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跑得這麽快過,兩邊的樹迅速往後退,我隻聽腳下吱吱哢哢的聲音,也管不上踩到了什麽。我不知道到底哪裏來的力氣,照道理說我從早上到現在隻吃了一點點冷飯而已,早該手軟腳軟了,可是我卻覺得手腳像機械一樣,完全不會停下來。腦子中唯一的念頭就是往前衝,等到我恢複意識,眼前已經完完全全變了個模樣。
“好了好了,別跑了。”阿生停了下來,“那蛇沒跟著我們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耷拉著腦袋喘著粗氣,一副被打敗的樣子。
這個時候我才覺得整個人好像脫了力一樣,腳一軟也摔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接著我就感到全身的知覺在一點點地回流,剛才奔跑過程中因為被枝條打到的傷痕開始火辣辣地疼起來,腳上也不知道是踩到碎石還是斷枝,也疼的夠嗆。我特意扳起腳看了看,發現腳底兩個拇指指甲大小的血泡,格外飽滿地腫在那裏。我用指甲碰了碰,隻覺得一陣刺疼,搞得我呲牙裂嘴的。
“你怎麽樣?”阿生問我。
我給他看看我的腳,苦笑了一下,他也苦笑著搖搖頭,伸出同樣滿是傷口的腳晃了晃。我們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咯咯咯地笑起來,也不知道笑個什麽勁。笑到覺得肚子抽筋了才開始停下來。
“我們回去吧,時間不早了。”阿生說。
我嗯了一聲表示同意,掙紮著準備站起來,可剛才累得夠嗆,一旦休息下了就覺得腳發軟,還沒站直就又差點跌坐下來。
“你怎麽腳軟了?”阿生皺著眉頭說,也不知道是因為腳疼還是覺得我麻煩。
“不是不是。”我忙否認,甩甩腳,讓感覺回流到腿腳,“我沒事。”
阿生拍了拍我的肩膀:“這才像個樣子嘛。”
我對他嘿嘿笑笑,“那我們走吧。”
我們兩個互相扶持著,一瘸一拐地走起來。我腳上長泡,阿生腳上有傷,兩個人根本就走不快,一邊走一邊嘴裏“嘶嘶”地發聲音,這味道還真是不好受。
我聽大人說過,這個樹林並不算大,好像也沒聽說有什麽大型的掠食動物肆虐,如果有的話,那些動物可能會在冬天或者病蟲害導致沒食物的時候到村子裏麵搶牲口吃,不過那樣的事情倒是從來沒聽人提起過,所以我對於這個樹林向來沒有什麽太大的恐懼,不過剛才直麵那大家夥的經曆讓我驚悸猶存,不敢掉以輕心,所以走得小心翼翼。
一路上看到不少以前沒見過的動物,有些東西之前隻在課本上麵看過,或者隻從大人嘴裏聽說,但現在竟然都看到了。我的心情漸漸好起來,在樹林裏開始放下顧忌,腳上的傷似乎也開始不那麽疼了,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因為我注意力開始不在腳上麵。
我們每一腳踏下去似乎都會驚動些東西,大多都是些蟲子,大一點的則有一些大個老鼠。阿生遠遠地看到一隻好像是野豬的東西,興奮地想要過去一探究竟,沒想到剛走兩步就驚起一棵樹上的鳥,幾隻鳥一齊飛起來,還掉下幾滴鳥屎到阿生身上,弄得他懊惱不已。看他拿樹葉擦身上鳥屎的樣子,我哈哈大笑,腳上更覺得不那麽疼了。
那鳥屎掉的地方挺刁鑽,在他背後正好他夠不著的地方,他似乎一時半刻還弄不幹淨,又嘴硬不要我們幫忙,我幹脆又坐下來,看他就和野豬一樣往樹上蹭,笑得差點岔氣。
就在這個時候,我眼角突然瞥到一樣東西,頓時隻覺得心裏一頓。我趕忙收回眼光,去找剛才瞥到的。很快我找到了想找的東西,可一看到那東西,頓覺心涼了一截。
在離我麵前不遠的灌木上麵,纏著一塊碎布,那顏色十分熟悉,我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走過去,把那布從灌木枝上接下來。
我仔細端詳了一下那布條,隻覺得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心越沉越低。我連忙翻看自己的褲子,發現右腿側麵褲腳的地方果然被撕裂了一個口子。這要是在平時,我肯定會擔心我媽會不會罵我,可現在我根本不關心那些,我幾乎是手抖著把那布條貼到裂口上,看到那布條非常地吻合,我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時候阿生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抬著頭不滿地說:“該死的鳥,看我以後把你們捉了烤了吃!”接著他低下頭看我,“你小子還笑我!現在不笑了吧,不笑了吧!”
我轉頭看看他,沒心情和他鬧下去,我把那布條伸到他麵前:“這是剛才我掉下的!”
“掉下的又怎麽了?”他推開我的手,滿不在乎的說,“回去補一下就行了。”
“我之前掉的!是之前!”我心急地說,“不是剛剛,是之前!”
阿生皺了皺眉頭,一臉迷惑的表情,“什麽之前,什麽剛剛?”
“我們又繞回來了!”我大叫起來,揮舞手裏的布條,“我們走了那麽久,又繞回來了!”
阿生怔了怔,顯然沒有料到,有點不可思議地說:“你肯定?”
我拚命點頭,又伸手把那布條舉到他麵前拚命晃,“當然肯定!”
他不耐煩地又推開我的手,低聲罵了句不知道什麽話,接著道“這鬼地方,難道說我們迷路了?”
我不想承認我們迷路了,所以剛才一直都沒說,好像不說出來,我們就不算迷路了一樣。但阿生直白的一句,讓我的心再次跌入穀底,腳底頓時覺得有點發涼。
我和阿生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天空從茂密的樹冠中露出星星點點,四周綠油油的樹,配著鳥叫蟲鳴聲,顯得生機無限,之前我還有的幾分觀光心情在這個時候已經**然無存,這個看起來很美好的樹林,在霎那間恢複了最初的那種陌生感,在那自然與和諧之下,似乎隱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危險,隨時都會把我們兩個吞噬。
“時間不早了。”阿生又開始皺起眉頭,“我們剛才沒看路,太得意了,這次好好走,應該走得出去。”他拍了拍我的後背,“好了好了,走吧。”
我點點頭,心裏祈禱著一切如阿生所說,隻要我們專心看路,就會走的出去。我並不確切知道現在幾點了,但是看天色,四五個小時裏麵天就會開始黑了,要是我們再不走出去,就要在這個地方過夜了,雖然說沒聽說過有什麽猛獸,但那始終隻是聽說,夜晚的森林會有怎麽樣的危險,我們誰都不知道。
我們找了個方向,再次開始走起來,但這次卻不敢再嬉笑,我的神經高度緊張,周圍原本看來和諧美好的環境也開始變得有點猙獰,仿佛那一樹一草,甚至是一隻小蟲子,都是能吞噬我們的怪物。阿生拿出他的小刀,一邊走一邊在身邊的樹上做記號,以免走重複的路程,或者如果我們繞了回來,我們自己能夠意識到。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樹林的邊緣卻一點都沒有看到,樹木還是一如既往地茂密,一點變稀疏的痕跡都沒有。我和阿生並肩走著,我心裏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阿生的眉頭也皺的越來越緊。一開始我們還會說幾句話,後來就悶聲不響,隻管走路。
突然阿生停了下來,眼睛盯著斜前方,怔怔地看著。
“怎麽了?”我看到他那樣子,隻覺得心裏一頓,覺得一定不是什麽好事,“你看到什麽了?”我邊說邊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阿生的目光聚焦在前方的一棵樹上,那樹的樹幹並不粗,等到我看清那樹,一下子就明白了。
那樹的樹幹上,清楚地刻著一個叉,那是阿生一路上做的記號。
“我們怎麽又繞回來了?”我心涼了一大截,“我們一路上都沒有走回頭路啊。”
“我也不知道。”阿生的語氣很不好。
“那怎麽辦?”我順口說道。
“你不要老是問我怎麽辦好不好?我怎麽知道!”阿生生氣起來。
我被他一凶,也萎了下來,說來也是,我到現在似乎隻會問怎麽辦,頓時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我低頭讓自己靜了靜心,想想還有什麽辦法,總不能在這個地方坐以待斃。
“要不……要不我們換個方向再試試看?”我小聲地提議。
阿生點點頭:“也隻有這辦法了。這次我們一定要看清楚,一定不能再走回來了。”
我用力地點頭,表示強烈同意。事不宜遲,我們立刻換了個方向出發。阿生仍然一邊走一邊做記號,我很仔細地時時注意著四周的環境,確定這是我們之前沒有走過的地方。走了一段時間之後,我心裏暗暗覺得這次我們能走出去了,照這樣下去,我們應該很快就能到樹林邊緣,至於是樹林外麵是什麽地方,並不算太重要,樹林外麵無論是田還是海,要找路回去應該問題都不大。
就在我這樣想的時候,聽到身邊的阿生倒抽了一口氣。
我心裏“咯噔”一下,已經有了猜測,目光在麵前幾棵樹上搜索起來,果然發現不遠處的一棵樹幹上,一個用刀刻下的叉,赫然映入眼簾,好像那棵樹長出了眼睛,正帶著嘲笑的神情看著我們。
這下我和阿生都呆立當場,即使我不想承認,我們還是迷路了。而且,更糟糕的事,這個時候,天色開始一點點地黯淡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