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以後的時代屬於他們

當胡國富把浩然樓連經理帶服務員上下三十多號人全抓回來時,馬建國嚇了一跳。

雖然專案組有先拘留再辦證的慣例,但這麽大規模的傳喚拘留,也讓老馬心髒撲通撲通亂跳。如果查不出來什麽,估計胡國富這個科長也當到頭了。馬建國急急趕到專案組,發現江大年他們已經把所有人都分開,似乎是不想讓他們串口供,卻看不到胡國富。

“江大年,你是不是又想回派出所去了啊?”馬建國黑著張臉,質問江大年。

江大年心裏發虛,小聲說:“馬局,這是胡科長的命令。”

“胡國富讓你去幹違法的事你去不?”馬建國怒喝道:“這麽大規模的抓人,而且還是市中心地帶的浩然樓,這得造成多大影響啊?”

江大年低著頭說:“好像胡科長那邊有了證據。”

“證據?”馬建國不齒道:“有證據才抓人,那就不是他胡國富幹的事,他人呢?”

“在監獄。”

“監獄?”馬建國虎目一瞪。

江大年的聲音更小了:“他把劉益民直接帶到監獄去了……”

甘河縣監獄。

審訊室中,劉益民斜靠在椅子上,略帶輕蔑的看著坐在他對麵的胡國富。

胡國富一反平常吊兒郎當的樣子,吸著一支煙,沉默不語,旁邊也沒有往常負責捧哏的老四。如果讓別人看見這一幕,可能會以為胡國富才是囚犯呢。

兩人對峙好一會,才聽劉益民說道:“老胡啊,你今天這是抽了哪門子筋啊。”

胡國富不說話,隻是看著他。

“趁著王總去省裏開會,你就帶人把浩然樓給一窩端了……有魄力,連我現在都很佩服你。”劉益民輕笑著說道:“甘河縣的人都叫你胡蠻子,沒叫錯啊,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哈哈。”

“你害怕了嗎?”胡國富突然說了一句。

劉益民一愣,“我害怕?”

他隨機大笑起來,似乎被這句話給逗樂了:“我怕什麽?是你怕了吧!你自己多大能耐自己不知道啊,現在怕不知道怎麽收場了吧?”

“哼!收什麽場?我就沒準備收場。”胡國富站起身來,看著劉益民一字一句地說道:“再說了,我大不了就丟了這份工作,國家還給退休金,吃喝不愁有什麽好怕的?反倒是你,還覺得能出去嗎?

他冷冷地說道:“你害怕,就是因為你知道這裏是監獄,知道自己永遠也出不去了。”

劉益民想笑,可喉嚨似乎被什麽卡住了,死活笑不出來,心也一下子沉了下去,沒有了剛才的肆無忌憚。

“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拷打審問,也沒指望從你口中能問出什麽。”胡國富淡淡的說道:“之所以突然把你們全都抓起來,就是怕你們商量好了串供,怕你給出餿主意。”

這話說的實在,劉益民不解的看著胡國富,不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

“你劉益民是甘河縣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些年順風順水,是不是就覺得自己長能耐了?能上天了?”

“告訴你,不是沒人收拾你,而是不到時候。”

“現在就是時候了。”

“王浩然是吧?首富是吧?省上開會呢是吧?”

“可你們麵對的是一個國家,一個擁有12億人口的大集體。”

“你有多大能耐?哼!等著把牢底坐穿吧!”

胡國富一口氣說完,冷笑著直接走出審訊室,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劉益民坐在椅子上一頭霧水,被胡國富的摔門聲嚇了一哆嗦。

馬建國在外麵等著胡國富,見他出來後,遞過去一支煙問道:“有把握沒?”

胡國富點上煙,狠狠吸了兩口,“差不多吧。”

“差不多?”馬建國急了,指著胡國富的鼻子罵道:“差不多你就給我捅出這麽大的簍子?直接抓了三十多號人進來,這事明天都能上新聞聯播!”

胡國富嘿嘿笑了一聲,“對待王浩然,劉益民這種人不能拖,他們很有能力,你不抓緊時間,他就能把窟窿全給糊上了,讓你什麽都查不到。我考慮過了,隻有先把人全弄進來再慢慢查。”

“說得輕巧……”馬建國腦袋搖個不停:“我壓力太大了,怕是頂不住啊。”

“馬局啊,給你交個實心話。”胡國富狠狠吸了一口煙,沉聲說道:“我們都上歲數了,轟轟烈烈幹一把大的吧,完了就準備給林學高,範有才他們讓位子。“

“以後的時代,屬於他們了,我們都過時了,跟不上時代了。”

胡國富的話語中有深深的不甘和服氣,這很矛盾,但是他就是這麽想的。

馬建國想了想,也重重點點頭。

胡國富回到專案組後,連夜展開突審,他的辦案手法跟他的人一樣簡單粗暴,沒有什麽花樣,甚至都不審問,隻是將所有人都分開,按不同崗位,不同職責,直接默寫浩然樓當天的客流量,點菜單以及收銀台的金額。每個服務員上了多少盤菜,坐了多少桌人,收銀員當天收了多少錢……雖然都是些細小問題,但每一個問題都能直指本質。

這是胡國富從老婆的無意之言中得來的提示,不管王浩然的大青蟹有沒有走私,但他們最後都會進到客人的肚子裏,這個才是最真實的數據,比賬本上那些糊弄人的數字要真實的多。

不得不說,胡國富這次的辦法就如神來之筆,很快就有了結果。從三十多個服務員,保安,以及廚師口中得到的證詞,都跟財務,管理層那裏得到的數字不一樣,財務部長胡群群手中的賬目要比實際的銷售額差了一半。尤其是這個胡群群,眼光躲閃滿嘴跑火車,一看就是有鬼。

這肯定有人在說謊,至於誰在說謊一目了然,一邊是三十多個現場為客人服務的服務員,一邊是幾個坐在辦公室裏數錢的管理人員,幾乎不用想就能確定浩然樓在偷稅漏稅。

胡國富很快就敲開了胡群群的嘴,王浩然以前剛開始發展時,確實從緬甸走私過大青蟹,但是他發家後立馬就停止了走私,開始從正規渠道進口大青蟹。那是三年前,王浩然已經看不上走私的那點利潤,不值得冒這個險。

但是任由王浩然是經商天才,但也摸不透人心,他看不上那點小錢,但手下的人卻很在乎,尤其是在劉益民眼中簡直就是巨款。劉益民很難拒絕,於是勾結負責走私的鄭濤,財務胡群群,偷偷瞞著王浩然依舊在走私大青蟹。

這就等於他們下麵的人架空了王浩然,將走私的利潤揣在了自己的腰包裏。

胡群群招了後,胡國富不由吸了一口冷氣,真是人心深似海呀,任由王浩然辦事滴水不漏,但他還是小瞧了人心,小瞧了貪欲。

真是成也走私,敗也走私。

胡國富再次來到監獄,提審劉益民時,已經底氣十足,他很肯定今天就可以拿下劉益民,甚至順利一點就可以去逮捕王浩然了。雖然現在隻是在查走私,但胡國富很肯定隻要把王浩然抓起來,就能讓他交代出一九九九年夥同方東殺害方金成,黑吃黑了千萬巨款的犯罪事實。

當劉益民被押送到審訊室時,精神明顯不如昨天的好。他呆呆坐到椅子上,也不說話,隻是看著胡國富,眼神漂移不定。

胡國富一點都不著急,抽完一支煙後才慢悠悠地說道:“稅報上隻有區區九十多萬斤的大青蟹,可你卻賣了翻倍的錢,劉經理,你這本事挺大呀。”

劉益民眼睛眨了眨,卻還在頑固抵抗。

“哈哈,相關人員已經交到經偵科去查了,我對那些算賬什麽的提不起一點精神。”胡國富盯著劉益民,心情很是不錯,笑著說道:“你瞞著王浩然暗中走私的事情也不感興趣,至於你到底黑了王浩然多少錢,我也懶得算,不過聽經偵科的同誌粗略算了一下,好家夥,至少幾千萬呀!這些錢在鄭濤那裏,應該能買好幾條命了吧。”

劉益民聞言身子一震,瞪大了眼睛傻傻看著胡國富,麵色煞白如喪考妣。

這可是他最大的秘密,這些年靠著浩然樓和王浩然這棵大樹,他個人私下裏賺得盆滿缽溢,如果不是怕王浩然起疑心,早就辭職全家移民了。

劉益民怎麽也沒想到,僅僅是一晚上的時間,胡國富竟然查到了這些……他明白胡國富肯定不是在詐自己,這些東西沒有想說的話根本就想不到,而且就算查出來,也會懷疑到王浩然,而不是自己。

難道是胡群群或者鄭濤招了?

劉益民一時之間心慌了起來,如果他們先招了的話,自己逃不過這一劫。尤其是想到王浩然知道這個事情後,能痛痛快快的殺了自己都算是恩賜……

“當然,我同樣對你們狗咬狗什麽的也不感興趣。”胡國富起身往門外走去,邊走邊說道:“我今天來隻是想告訴你,你還覺得自己能從這裏出去嗎?”

“等等!你到底想要什麽?”劉益民崩潰了,急忙開口喊道,頭頂豆大的汗珠如雨一般往下掉。

胡國富停下身,緩緩轉過頭看著劉益民,一字一句的說道:“劉益民,你現在想活命就隻有跟我合作,把王浩然送進監獄,不然就算我把你放出去,你覺得你能在王浩然的手裏頭活下來嗎?”

劉益民渾身顫抖起來,其實不用胡國富說他也已經想到了自己將要麵對的悲慘處境。

“你到底想知道什麽?”劉益民膽戰心驚的問道。

胡國富像一隻老狐狸一般,雙眼閃著幽幽的光芒,“王浩然在2000年剛開始走私大青蟹時,哪裏來的啟動資金?”

劉益民聞言不由打了一個哆嗦,沒想到胡蠻子所謀甚大,竟然查的是這個事情……這是要挖王浩然的老底呀!

胡國富看在眼裏,趁熱打鐵的說道:“把你知道的告訴我,然後你就可以從這裏出去,到拘留所去跟經偵科的人打交道了,那裏才是你擅長的領域嘛,你說是不是……”

…………

胡國富從監獄裏走出來的時候,臉上帶著些失望的神色。

不過,也不能算失望,劉益民確實不清楚王浩然跟運鈔車劫案有沒有瓜葛,因為那時候他還沒有跟著王浩然混。但是劉益民交代了另外一個情況,王浩然身邊的陰暗事都是由鄭濤出麵解決的,當年走私的事情也是鄭濤一力操辦,也許他知道更多的秘密。

有了劉益民的供詞,就能抓鄭濤了,對付鄭濤這種老油子,胡國富更有信心,其實在抓捕劉益民時,他已經安排老四監視鄭濤了。

就在胡國富要聯係老四,要確定鄭濤的位置時,手機響了。

胡國富拿起來一看,是馬局。

“你馬上到我的辦公室來。”馬建國語氣嚴肅,說了一句話不由分說掛電話。

胡國富其實很想立即去抓捕鄭濤,但想到馬局這兩天肯定受了很大壓力,便先去匯報下案情進展,也讓他寬寬心。

於是,胡國富回到公安局,敲了敲馬局辦公室的門,進去後卻猛然發現王浩然也在。

狗日的!

來得正好,省的再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