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情人梅
林學高從小李村回到縣裏，已經是傍晚了。
現場勘察完畢，鑒定科的同誌已經在連夜加班，初步的鑒定報告明天早上就能出來。馬建國去江大年家敘舊了，林學高是被他硬趕回來的，因為今天是周末，馬小梅要放假了。
林學高在幼兒園門口等了好一陣，馬小梅也沒有出來。此時無論是接孩子的家長，還是放學的孩子們，都對他這個身材高大英俊，穿著筆直西服的大帥哥充滿了好奇和羨慕。幾個路過的年輕女孩子投來的火熱目光讓林學高有些不自在，他想回到吉普車裏去，又怕馬小梅出來見不到人會生氣，一時間有些猶豫。
他總是在男女的事情上顯得有些笨拙遲鈍。
“哎呦，這不是林大帥哥嘛，小梅今天要留校不出來了，你帶我走吧。”
一個幼兒園女老師走出來，半真半假的笑道。
林學高淡淡笑了笑，沒吭聲。
“哈哈，一點也不像從美國留學回來的，還害羞……”那個穿著花裙子的女老師邊走邊笑道：“聽說那邊開放的很，你就沒找幾個金發碧眼的外國女朋友？”
林學高沒吱聲，心想開放也是人家的事，這裏是中國。
大街上人來人往，接小孩的家長們來了一波又一波，可林學高卻像個標槍一樣筆直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沒人要求他這麽做，馬小梅也隻是讓他在門口等，但林學高明白她的心思，就想在同事麵前炫耀一番。畢竟自己長得還不賴，又在公安局工作，而且還是留學生，誰要是能有這樣的男朋友，難免會得意。
她喜歡就好，無所謂了。
林學高嘴角微微上翹，他喜歡馬小梅，尤其喜歡這個梅字。小時候，學校門口的小賣部有種小袋裝的零食，叫情人梅，一毛錢一袋，又酸又甜很好吃。
又過了十來分鍾，穿著白色連衣裙的馬小梅才慢悠悠地從學校裏走出來。她長得不算漂亮，眉目間遺傳了馬建國那種字正方圓的臉龐輪廓，倒是顯得有些英氣。
馬小梅走到林學高身前，微微帶著些城裏女孩的傲氣，抬頭噘嘴道：“林海龜，今天終於有時間了？”
林學高一笑，“別說什麽海龜不海龜的，我隻是被縣裏派出去學習，現在學習完回來為人民服務了。”
馬小梅噗嗤一聲笑了，“哈，不愧是高材生，說話都這麽有覺悟！”
“嗬嗬，去吃東西吧。”
林學高找了一家幹淨的快餐店，為馬小梅點了份四菜一湯，五塊錢，米飯免費，而自己隻要了份一葷一素，最便宜的兩塊錢。
“你還是那麽精細，舍不得花錢。”
馬小梅將自己碗裏一塊紅燒肉夾給林學高碗中，微微有些不悅。本以為他會帶自己去吃大餐，沒想到卻是快餐。
“嗬嗬，小時候窮怕了，都已經習慣了。”
林學高說著，將那塊紅燒肉吃進了嘴中，大口咀嚼著。
馬小梅又給他加了兩塊肉，輕笑道：“你啊，咱們現在不缺錢了，用不著那麽省……再說了，讓朋友看見多沒麵子啊 。”
林學高低頭吃著肉，嘟囔了兩聲，“嗯，改，一定改！”
對於林學高，馬小梅是滿意的，英俊帥氣，身高挺拔，有文化有素質，而且馬上還要當公安局刑警大隊長。
這可是父親親口說的，不會有錯。
如果非要挑刺，也就是他的出身不好。
甘河是個山區貧困縣，整個縣城百分之六十的土地都是一座座連綿不絕的貧瘠荒山，很是落後。山區的很多村莊都沒有通上電，村民們晚上沒有業餘活動，除了打孩子，就是造孩子。
林學高就出生在一個足有七兄妹的家庭，他排行老八。別人家的小兒子都是父母的心肝寶貝，受盡疼愛，但是在林學高家絕對不會。因為孩子太多了，父母早就變得麻木冷淡，生下老八直接往炕角一撂，任其自生自滅去了。幸好碰上了一個好時代，林學高有驚無險的長大，上了學，又在老師和同學們的幫襯下，一步步從那個小山村逃了出來。
他有好幾個哥哥都是光棍。
馬小梅有些擔心，結婚後，他的那些窮親戚是不是會三天兩頭跑來蹭飯……
哎！
人無完人，也沒什麽好挑的了。
馬小梅大度的歎了一口氣，心想大不了就往山裏多送些米麵，讓那些人少出來好了。
林學高並不知道馬小梅腦子裏已經想了這麽多，他認真的吃著飯菜，細細咀嚼，不放過任何一顆米粒般，讓人不免覺得是最後一頓飯似的。
馬小梅除了給林學高夾兩塊肉外，沒有動一下筷子。馬建國雖然家風頗嚴，但畢竟就這麽一個女兒，怎麽也不好刻薄她。而且馬母信奉窮養兒富養女的道理，哪怕跟老馬打架也不肯讓女兒受一點委屈。於是，這讓馬小梅有種來自於骨子裏的優越感，如果不是林學高太過優秀，說不定都看不上他。
整個吃飯的過程大部分都是馬小梅說，林學高聽，偶爾插上那麽一句連他自己都覺得很尷尬的話。林學高覺得馬局罵的沒錯，自己真的不會談戀愛。
吃完飯，馬小梅本想去看電影，但林學高推脫明天有案子要辦，想早點休息。她隻好悻悻作罷，順著河邊小路慢慢向家中走去。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沉悶，馬小梅故意找話道：“學高，你這次回來見王浩然了嗎？”
“王浩然？”林學高不由一頓，“沒有，你爸從機場接上我就直接拉到了縣公安局，還沒來得及去見老同學。”
“那是！你現在可是香餑餑，聽說就連公安廳都想把你搶走。”馬小梅看著林學高，一臉的傾慕：“我爸昨天吃飯時還說了，省廳領導給他打電話，說一定要尊重你個人的意見，不讓我爸威脅恐嚇，讓你自主選擇工作單位。”
林學高有些不好意思，“瞧你說的，什麽叫威脅恐嚇？把老局長說得跟壞人似的……”
馬小梅眼睛眨了眨，“我說得都是真的，在省領導眼中我爸就是無賴刺兒頭，恨不得早點讓他退休呢。”
她的樣子雖然在歎息，但語氣卻很得意，看得出來為父親而自豪。
林學高笑了笑，順著她的意思說道：“那是上麵大領導關心馬局，重視馬局，一般人可沒有這個待遇。”
馬小梅終於滿意了，臉上的笑容很燦爛。
林學高又問道：“你剛才說王浩然怎麽了？”
馬小梅這才想起來，笑道：“他現在可了不得，咱們縣的首富……估計得有幾千萬的財產。”
林學高皺眉：“不能吧，幾千萬也能排上首富？”
馬小梅對金錢沒有什麽明確的概念，含糊的說道：“反正很有錢，他昨天去我們幼兒園捐款的時候可風光了，電視台的都來采訪了，他還上了電視。”
林學高點頭，“那挺好，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回饋社會。”
“哎呀，你打什麽岔，我本來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
“是王浩然的身材！你可沒見，他長得就像一座肉包似的，高也一米，寬也一米……臉上肥肉堆得幾乎都看不出本來模樣了，哈哈！”
林學高有些意外，“可能是有錢了，生活條件好，頓頓大魚大肉吧。”
馬小梅不同意林學高的說法，搖頭道：“怎麽可能？他家本來就是開餐館的，要吃早就吃胖了。”
林學高隨口說道：“那也未必，家裏雖然有肉，但未必能吃到他的嘴裏。”
馬小梅似乎想起了什麽，眼睛一亮，“你是說他後媽？”
林學高不想再談這個話題，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歉意的說道：“時間過得真快，九點半了，我送你回家吧。”
馬小梅有些不願意，噘著嘴把自己的小手塞進了他的手掌。
林學高身子一震。
這是他倆第一次牽手，似乎來得有些突然，他不太適應，整個人都變得呆滯起來。
馬小梅羞澀的腦袋一斜，靠在了他那寬厚的肩頭。
林學高這才反應過來，本能的攬住了她的倩腰。
“咯咯……”馬小梅笑了起來，麵若桃紅。
到了公安局家屬樓下，馬小梅依依不舍：“那我……上去了？”
“好，馬小梅，再見。”林學高木訥的說道。
馬小梅低頭看著腳尖，卻沒有上去的意思。
林學高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臨別前要擁抱？
還是在額頭親一下？
總不會吻別吧……
林學高躊躇不前，馬小梅卻嚶嚀了一聲，轉身跑進樓道。
“傻瓜！以後叫我小梅。”
直到她的腳步聲消失在樓道裏，林學高還站在原地傻傻發呆。
小梅。
情人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