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心虛
羅天成輕輕點頭，他越過自己的直接頂頭上司，看向範東，“範局，林教授夫妻的案子還有疑點，不能這麽快就結案。”
範東微微抬眉，“你這麽說……可是發現了什麽新線索？”
羅天成微怔，繼而搖頭，坦率道，“沒有。”
張誠就惱了，“胡鬧。”
羅天成的目光似湖水般清澈，他看向自己的頂頭上司，絲毫不懼的反問，“張隊，您不覺得這個案子破得太過奇怪了嗎？”
“奇怪？”張誠雙手交握，挺了挺腰，範局熟悉他，知道這是他生氣時才會有的動作。
果然，就聽張誠笑道，“那你就說說，怎麽奇怪了？”
他越是笑，其實心裏火氣越盛，對這個範局從潼州挖過來的年輕人，張誠的心情其實很複雜，一方麵，他很願意看見新出茅廬的年輕人敢闖敢衝有幹勁兒；另一方麵，他又對年輕人因缺乏經驗而導致的莽撞感到懊惱，在他眼裏，羅天成就屬於後麵這一種。
他越是笑著，眼神就越帶了殺氣，大有羅天成若此時不給他說出個一二三四來，他就一腳將羅天成踹出銀行的架勢。
身為多年的老刑警隊長，他這反應看在年輕下屬眼裏，分明壓力山大，但羅天成也不知是真看不懂他的臉色，還是胸有成竹所以無所畏懼，他絲毫沒有受張誠臉色的影響，倒是用眼角餘光向周圍掃了一掃，淡淡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你……”張誠看羅天成安然得像個智障，氣得想爆粗口，但他也知道這裏不是發火的地方，他指了指桌子上的結案文書和保險箱的簽領文件，道，“小羅啊，這件案子已經向上麵匯報過了，省廳也認可了這個結果，如今結案文書已出，卻憑你這輕飄飄的一句‘奇怪’，就不作數了，未免有些兒戲吧。”
羅天成怔了怔，隨即轉頭看向範東，“範局……”
範東想了想，卻回頭看向林小白，“林小姐，你怎麽看？”
林小白手中握著支黑色水筆，若不是羅天成突然趕到，她此時都已經在那份保險箱的簽領文書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從開始到現在，她覺得自己就是具沒有思想的布偶，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想，心底深處卻隱隱是鬆了口氣的，有個聲音歡天喜地的告訴她，結束了，這一切終於全部結束了。
這種歡喜又讓她感到混亂，她下意識的覺得自己不應該有這種情緒，然而卻又無論如何都控製不了這股喜悅的蔓延，心底的那個聲音越來越大，那股歡喜也越來越強烈，結束了，這一切終於全部結束了，都結束了，結束了……
這讓她很不安，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可這一切都還沒來得及等她找到答案，羅天成就猝不及防的出現了。
她心裏其實很慌的，卻在看到羅天成的一刹那，她又是歡喜又是不安又是歉疚自責的心竟然一下子安定了，她就那麽木木的站著，木木的看著羅天成的嘴巴一張一合，說她爸爸的案子不能完結，說還有奇怪的地方。
羅天成的話讓她才莫名其妙安定了些的心，就又煩躁了起來，怎麽還不能完結？那這一切什麽時候才能結束？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握著水筆的手微微發抖，她正想著應該說點什麽，冷不防被範東將問題拋向了她，她措手不及，怔怔的不知如何回答？
趙庭軒微微皺眉，他輕輕握了握林小白變得冰涼的手，試圖將自己的溫度傳給她。他不悅的掃了羅天成一眼，回頭看向範東，“範局，破案這種事還是你們內行，所以，你們自己拿主意就好。”
說到這裏，他又頓了一頓，語氣變得沉痛，“隻是林伯父和林伯母死得這麽慘，無論如何，我們都該給九泉之下的他們一個交代，既是還有疑點，我們就該……”他沒有再接著說下去，悲傷的目光卻更多了一絲堅持，就那麽執著的看著範東。
這個意思已是不言而喻，他讚成並且支持羅天成。
林小白詫異的看著趙庭軒，他居然會支持羅天成？他不是一直都很討厭羅天成排斥羅天成的嗎？
羅天成也微微聳眉，看了趙庭軒一眼，恰逢趙庭軒的目光過來，二人眼光相對，趙庭軒默了默，就向羅天成點了點頭。
“庭軒，範局長和張隊長不是說這個案子已經沒有問題了嗎？”雖然詫異趙庭軒居然會認同羅天成，但林小白卻下意識的排斥這個結果，她緊緊的握著黑色水筆，任由水筆的筆尖深深的刺進自己的手心，卻不覺得痛，“不，不要再折騰了，讓我爸爸媽媽早點安息不好嗎？”
她這麽明顯的反對，讓羅天成有些意外，羅天成皺眉看著林小白，“林小姐，這不是折騰，這是為了給你爸媽一個真正的交代，隻有找出真正的凶手，他們在九泉之下才會真正的安息和平靜。”
“你是說……那個孟邵全不是真正的凶手？”林小白問。
範東和張誠的目光瞬間變得嚴肅，範東鄭重道，“小羅，這個案子可是經過上級省廳審核的，你剛剛才說沒有新線索，現在又說真正的凶手沒找到。這話可不能亂說。”
羅天成暗暗歎了口氣，他垂下頭想了想，再抬起頭時，深黑的眸子閃閃發亮，“範局，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最後證明我是錯的，我願意接受一切後果。”
範東和張誠無聲對視了一眼，就點了點頭，“好。”
“你能承擔什麽結果？”林小白在邊上卻尖聲大叫了起來，她將那支黑色的水筆劈頭朝羅天成扔了過去，歇斯底裏的喊，“不是說已經完結了嗎？不說是那個叫孟邵全的口供和證據都確鑿嗎？怎麽又不算數了？你們警察辦案子是小孩子過家家的嗎？前麵跟我說鐵證如山，現在又說有疑點，你到底要怎麽樣？你告訴我你到底要怎麽樣？”
“小白？你怎麽了？”趙庭軒慌忙抱緊林小白，試圖讓她安靜下來，林小白的力氣卻陡然變得奇大，她一把推開趙庭軒，眼淚刷刷的指著大家不停的搖頭，“不，我不讚成再繼續，我求求你們，放過我爸媽，讓他們早點安息吧；也請你們放過我，讓這一切早日結束吧……”
“你在逃避什麽？”羅天成忽然大喝一聲，他如火的目光直盯著林小白的臉，深邃的眼神有如刀子，直插林小白的心底，“你是他們的女兒，全天下應該你最希望可以找到真正的真相，還你爸媽一個公平。可是你現在在做什麽？你居然在阻攔，林小姐，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林小白的臉色刷的就白了，腦子裏嗡嗡作響，對啊，羅天成說的對嗬，那麽，她現在這是在做什麽？
可明明在理智上清楚的知道自己這樣確實是不合適不穩妥的，但林小白的內心深處依舊有個強烈的聲音在瘋狂呼喊，阻止，一定要阻止，不能讓他們再繼續折騰下去，要讓這一切盡早完結……
“不，不要，不要啊……”林小白抱著頭，渾身顫栗的跌倒在地，“不要這樣……”
“小白——”
她殘存的最後一絲意識裏，是眾人的齊齊呼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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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白再醒來時，發現自己又雙叒叕的躺在醫院裏，而床頭守著的除了趙庭軒，還有羅天成。
林小白看著這兩人，懵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他倆好像……已經達成了一條戰線了。
“你們……”她艱難開口，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啞得說不出話，趙庭軒和羅天成正坐在病床對麵的桌旁，拿紙筆在無聲的交流著什麽？一聽到動靜，二人齊刷刷抬頭，羅天成才抬了下屁股，趙庭軒已經輕而快的起身衝到了病床前，歡喜叫道，“小白，你醒了？”
林小白輕輕點頭，“你……你們……”
“你之前在銀行暈到了，羅警官幫我送你來的醫院，範局和張隊也來看過你，聽醫生說你沒有大礙了，他們才走，”說到這裏，他指了指坐著沒動的羅天成，“他還接了周醫師來看了下你，周醫師說，你內心深處太過抗拒林伯父和林伯母的死，所以有很強的逃避心態。你迫切的想要遠離這一切，如果可以，你甚至會像鴕鳥那樣，挖個坑把自己的腦袋埋進去，好假裝其實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切都還好好的是原來的樣子，所有的一切全部統統的沒有問題……”說到這裏時，趙庭軒無聲歎息，“小白，我知道這很殘忍，可是我還是要說，這件事你不能逃避，你越逃避，它就會跟隨你折磨你一輩子。”
他使勁的一握林小白的手，深切的看著林小白的眼睛，“小白，你放心，你不會是一個人在努力，不管什麽時候發生什麽事，都會有我幫你一起扛！”
“庭……庭軒，”林小白下意識瞟了眼一邊的羅天成，大約是第一次被趙庭軒這樣當著外人的麵表白，她不知為何，竟覺得有些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