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射來罪惡的箭
鍾翼微微苦笑,因為齊盈一來的路上就說了,有些設計師不知道工程師是誰,他隻管設計,圖紙交給要做工程的單位就行了,工程師是工程主人自己另找。
“那你當時在設計圖紙上寫了你的名號嗎?工程師可以知道圖紙是誰作的,而你不知道工程師是哪位,不是有點不平等嗎?”齊盈一仍然問。
郝選成搖搖頭:“不,設計圖上並沒有簽我的名。”
“為什麽你不簽上,按照規矩誰設計,誰製圖,誰負責施工,都是要簽下名,蓋上章的,以區分責任。”
郝選成意味深長地說:“我也是按要求做的,主家的要求就是規矩嘛。”
意思是張大帥不準他在設計圖上簽上名章。
這樣一來,工程師拿到圖紙也不知道是哪位設計師的傑作。
保密工作做得太嚴格了。
鍾翼問,既然都這樣嚴格保密了,為什麽你是工程的設計師這個秘密,又捅出去了,以至於有那麽多不懷好意者來滋擾甚至禍害你呢?
郝選成又露出一個苦笑,卻沒有回答。
那個表情又是無聲的指責,鍾翼和齊盈一能看不出嗎,郝選成一定認為,迫害他的不是別人,而正是雇他搞設計的主家。
難道,真是張大帥在使用完了郝選成以後,就派人搞掉他?
當著齊盈一的麵,鍾翼也不好明著提出來。
隨即鍾翼站起來說:“那就先談到這裏吧,郝先生你如果沒什麽傷痛,不必去醫院,就請坐齊小姐的車,送你去大學上班吧。”
郝選成說他其實今天輪休,不用上班,不然的話怎麽可能擅自出校呢,一定得請假才行。
所以他可以留在租屋內休息,明早再去上班。
鍾翼就對齊盈一說那我們走吧。
兩人走到外麵上了車,鍾翼才低聲說:“你把車開到稍遠一點地方停,我想下車。”
齊盈一問他下車要幹啥?
鍾翼說他還有一個問題想去問問郝選成,剛才忘記問了。
齊盈一稍稍遲疑了一下,點點頭說好,就把車開出去幾十米,停在一條大馬路一側。鍾翼下車後並沒走原路,而是鑽胡同,七拐八彎來到郝選成租屋的門前。
舉手敲敲門,裏麵有人問:“是誰呀?”
“是我。”
門開了,郝選成有點奇怪地問:“還有什麽事嗎?”但還是將鍾翼迎進屋,關上門。
鍾翼抓緊時間問道:“郝先生,你剛才沒有把話說全,是不是有什麽顧慮?”
郝選成朝門看看輕聲問:“那位小姐……”
“她在車上,沒有同來。”
郝選成這才略為放鬆了些,對鍾翼說:“我知道她是誰,所以剛才有些話我不便多說,鍾先生也理解的吧?”
果然是郝選成知道齊盈一的身份,因此沒有一句提到張大帥,從頭至尾都是以主家代稱,更沒有一句對張大帥的指謫,懷疑,怨憤。
也沒有直接問齊盈一是否張大帥的外甥女,假裝不知道,此公的精明和韜略可見一斑。
同時也證明他小心翼翼,極為謹慎,知道禍從口出,在陳述事實時盡量不讓人抓住把柄。
那麽現在鍾翼想問那個問題,郝選成會如實回答嗎?
“我理解郝先生的心情,所以我把齊小姐留在車上,一個人返回來,再向郝先生請教一個問題。”
“你要問的這個問題,真的那麽重要嗎?”郝選成坐下來,半閉著眼睛淡淡地問。
他並沒有先問是什麽樣的問題,好像他對鍾翼要問什麽心知肚明。
鍾翼點著頭說:“我們這趟來,有兩個目的,一是看一看你當年做的設計圖,哪怕是簡圖也行,現在已經看到,二就是想知道,這個工程到底交給誰負責施工的。”
“還是想知道工程師是誰?”
“是的。”
郝選成站起身,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用一種帶點悲憤又苦惱的聲調說:“鍾先生,請恕我直言吧,依我看,這個案子,你是破不了的。”
“為什麽這麽肯定?是我能力不夠嗎?”
“不是你的能力不行,也不是這個案子有多麽難,隻是這個案子相當離奇,你會發現你越查,線索越多,困難越大,阻力越強,到最後,你就像攀登珠穆朗瑪峰一樣,就算快要接近山頂,卻仍要被狂風吹下來。”
“你是說我始終無法抵達高峰,也就是無法揭開案底?”
“也許憑你的能力可以揭開謎底,我是擔心,你揭開案底會有極大風險,也許案底揭開之日,就是你性命遭殃之時。”
鍾翼想了想說,“郝先生是在好言忠告呢,還是凶言警告?”
郝選成有些驚訝,“當然是好言忠告,你怎麽聽不出來呢,你這麽一個優秀的年輕人,值得為這個案子去賣命嗎?”
這句話擊中了鍾翼的要害。
是呀,我圖什麽呢,要拚死拚活地調查這個案子,那些失竊的黃金沒我鍾翼一毛的份,難道我就衝著每月七八個大洋的薄薪,冒隨時被人做掉的風險去衝鋒陷陣地打拚?
鍾翼苦笑地說:“讓你見笑了,我本是青安縣府裏一名不值錢的文書,每月拿著不到十塊的工資,但對我來說,這份薪水也是養命之源,是我和母親的衣食依靠,如果我不幹這個偵探,文書也沒得當,那我就失業了。”
郝選成搖搖頭說:“這就是我最不理解的地方,你為什麽一定要死守在一個青安縣府裏,你們那個縣長難道是伯樂嗎,你認為他是相中了你這匹千裏馬,所以知恩圖報?”
鍾翼又好像被點到了關鍵穴。
對呀,錢縣長把我推出來查案,難道他了解我的底細,知道我有這個能耐,而不是拿我濫竽充數,搪塞張大帥的?
但又覺得不可能,錢縣長怎麽會了解我的底細呢,肯定是他在張大帥要求兩縣派人調查後,故意推他這個文書出來挑擔,案子查得清,功勞在於縣長慧眼識才,查不出,罪在鍾翼有負重托。
錢縣長這種人,怎麽看都無法跟伯樂搭上邊。
郝選成見鍾翼若有所思,進一步說道:
“我的意思,你這樣一位出色的青年,不可能隻幹個文書,你放棄這個案子的調查,自有大把的工作可以去做,如今有些老板,把頭,都需要保鏢護衛,像你這樣身手不凡的人非常吃香,一個月最低也能拿個二三十大洋,衣食無愁,何必屈尊在縣府裏當文抄公受氣,更不用提著腦袋查這種危險的案子。”
鍾翼擺了擺手說:“郝先生,關於我的工作問題,是我自己的事,雖然你說的都有道理,我也表示讚同,但人各有誌,我做人的信條就是做什麽事都要全力以赴,當文書要嚴謹,一絲不苟,當偵探要竭盡所能,不遺餘力。”
“那你的意思,明知前麵有很大風險等著,也不放棄,不撤退?”
“絕不放棄,絕不撤退。”
“好!”
郝選成一把抓緊鍾翼的手,“鍾先生,我看到你的決心了,你這樣一說我放心了。”
明顯郝選成是在試探鍾翼,故意說一些消極的話,看看鍾翼是不是打退堂鼓或者遲疑之舉。
看來這位年輕偵探是下決心要跟這個案子死磕了。
郝選成說,你有什麽問題,盡管問吧,隻要我知道的,決不再隱瞞,因為我等的就是你這麽個人,等的就是這一天。
鍾翼說:“我的問題你也明白,就是那個工程的工程師到底是誰?你是否知情的呢?”
“好,我告訴你,我其實知道工程師誰,是……”
話到中途,突然間嗖地一聲,不知從哪裏射來一支箭,正中郝選成胸口。
郝選成中箭,張口瞪眼,渾身顫抖,然後就跌在地上。
鍾翼立刻明白箭是從隔壁發射過來的,因為兩個房子中間有一個天井,各有窗口,隔壁房子是另一家的,兩家的窗口是對著的。
當時他也大意了,以為隔壁是空屋沒人住,兩人說話時郝選成正好朝著窗口而坐,對方從對麵的窗口很容易就把他作了靶子。
鍾翼不由得伸手一摸腰間,可惜那把小手槍失落掉了,要不然往那邊打一槍就能嚇退射箭者,對麵屋子裏的情況不明,他也不能貿然跑過去。
他還得防備射箭者要衝過來發起突襲。
所以他迅速地在灶頭上抓起了一把菜刀,握在手上。
這把菜刀已是好一段時間不切菜了,外表鏽得嚴重,但好歹是個刀子,如果對方拿冷兵器過來殺人,也可以抵擋一下。
他將菜刀往後腰上一插,兩手將倒在地上的郝選成一抱,放到屋角落的床裏,這樣就離天井窗口遠一點,避免被射第二箭。
鍾翼也沒有拿著菜刀去窗口防守,他知道現在重要的是什麽,他呼喚著郝先生。
郝選成微微睜開眼睛,已經喘不過氣來,
“郝先生,你聽到我說話了嗎?”鍾翼很是焦灼,但還是顯得挺耐心。
“聽到了……”郝選成把兩眼閉起來。
“你感覺怎麽樣,能撐得住嗎,我馬上送你上醫院。”
其實這個樣子就算醫生在場也無能為力。
郝選成的嘴微微張了張,呼吸越來越微弱。
鍾翼覺得必須要硬硬心腸了,“郝先生,請你快點說出,工程師是誰?”
因為不這樣就來不及了,一旦郝選成休克,就可能再醒不過來。
“朱……”郝選成吐出一個字。
“朱?他姓朱?”
“月……”又吐出一個字。
“他叫朱月?”
“照……”吐出第三個字。
“朱月照?你是說工程師名叫朱月照?”
可是,郝選成雖然嘴巴在動,已經發不出聲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