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明月日誌

我有些佩服這小姑娘樂觀的態度了,老實說從認識到現在不過幾天時間而已,而且這幾天來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這些事情就像是一把把無形的鞭子在不停地鞭策著我馬不停蹄的前進,根本沒有閑暇的時間坐下來仔細了解一下身邊的人,而此時此地切恰恰給我提供了這樣一個機會。

“你不怕死嗎?”我將頭靠在身後冰冷的石牆上,點上一根煙吸了一口問道。

“死?”李夢怡在嘴裏輕輕地咀嚼著這個字眼,幾秒鍾之後才歎了口氣說道,“我想這世上應該沒有不怕死的人,我想所有人怕死的原因都是因為他們有所牽掛,或者有太多的遺憾沒有達成。”

“難道你沒有牽掛的人,沒有遺憾的事情嗎?”我好奇地問道。

李夢怡沉默了,直到我吸完了手中的煙,她才忽然說道:“我父母在我不到一歲的時候就過世了,我是被爺爺養大的,後來爺爺也過世了,那時候我恰好遇見了蔣老師,如果說那時候我在這世上還有什麽牽掛的人的話,就是蔣老師了。他就像是我的親爺爺一樣的照顧我,直到四年前蔣老師過世,可能他是我在這世上最後一個牽掛的人了。至於遺憾的事情,嗬嗬,在此之前我唯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有完成蔣老師的心願找到靈武村,現在既然已經找到了,我也再也沒有什麽遺憾了!”

我實在是沒想到這樂觀的小姑娘會有如此悲慘的身世,抱歉地說道:“對不起,提起你的傷心事了!”

李夢怡淡然一笑說道:“其實人生就像是一列火車,大多數的人在上車之後便給自己預設了太多的目標,以至於他們根本無暇去欣賞列車外的風景。以至於在他們終於達到目標,或者是不得不下車的時候,才發現其實生活中每一天的風景都格外漂亮。”

李夢怡的話讓我陷入了深思,其實我又何嚐不是那大多數人中的一員呢?許多年前在我和彌勒畢業的時候,我們的目標是要揚名立萬,後來偶然得到了爺爺留下的《墨經殘卷》於是便先後去了雲居和龍脊嶺,曆經千難萬險,無數次險些命喪黃泉,可最後卻一無所獲。隨後的四年,我們開了善慈堂,雖然生活上看似要輕鬆了許多,但是彌勒和我都心知肚明,我們兩個人並不快樂,終日都在追求著揚名立萬的目標。仔細想一想,這些年來我們真的一直在追求著自己的目標,極少去關心這列車外每一天的風景,現在回憶起來過往所經曆的一切宛若是一場夢,甚至其中的很多橋段都像是幻覺一樣的不真實。

幻覺,這個詞忽然從我的腦海中閃過,讓我的眼前一亮,我立刻興奮了起來,在《墨經殘卷》的總綱裏提到過一句話,這世上最強大的機關術並非是那些神乎其技,精妙絕倫的機關,而是製造幻覺,因為人最終迷失的原因不在於外而在於內,也就是內心的迷失。

如果照此推測的話,我忽然想到了什麽……

“李夢怡,我想我明白這個機關的原理了!”我興奮地說道。

“真的嗎?”李夢怡開心地回應著道。

“嗯,之前我們一直被困在一個思想的誤區!”我皺著眉思忖著說道,“最開始我們的距離隻有一牆之隔,但是後來我走了很遠,可是隨著機關的變化,我們再次變成了一牆之隔。”

“是的!”李夢怡肯定地說道,“我以為是地麵發生的移動!”

“沒有,我仔細觀察過,地麵沒有任何移動的跡象!”我想了想說道,“而且你不要忘記一件事,那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應該是在靈武村的某個街道上,試問一個街道上怎麽有空間容得下如此巨大的迷宮呢?”

“沈拓哥,你越說我越糊塗了,那這迷宮是怎麽回事?”李夢怡一頭霧水地說道。

“幻覺!”我一字一句地道。

“幻覺?”李夢怡一頭霧水地說道,“沈拓哥,我沒有很懂你的意思,你說的幻覺是指什麽?”

我淡淡地笑了笑說道:“嗬嗬,所謂的迷宮,重在一個迷字上。當我們看見眼前這巨大的石牆的時候,按照慣性思維自然而然地就覺得這迷宮應該很大,但是恐怕這迷宮的設計者正是利用了我們的這種想法。”

“那你的意思是說這迷宮根本就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大?”李夢怡好像明白了什麽一般地說道。

“對!”我十分肯定地說道,“在來武漢之前彌勒曾經和我說過一句話,他說四年前在我對機關術一無所知的時候可以破解雲居和龍脊嶺的機關,而現在經過了四年的潛心研究,居然開始對機關術畏首畏尾。當時我對這句話不以為然,甚至嗤之以鼻。但是現在想想恐怕真的是我錯了。因為我研究了四年的機關術,所以每一次在遇見一個機關的時候總是下意識地將眼前的機關與殘卷上的機關聯係在一起,這樣就走進了一個可怕的思維陷阱。以至於當我遇見這個機關的時候腦海中出現了無數個迷宮的機關術,將其想得極其高深複雜,可是其實事情往往正好相反。”

“你是說這個機關實際上很簡單?”李夢怡滿腹狐疑地說道。

“嗯!”我淡淡地笑著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你和我為什麽會同時出現在這裏?”

李夢怡顯然被我問住了,她沉吟了幾秒說道:“難道這件事不是偶然嗎?”

“不是!”我笑著說道,“因為機關迷宮如果隻有你,或者我一個人的話,很容易就會被破解!”

“啊?”李夢怡瞠目結舌地說道,“這是為什麽?”

“因為這種幻覺必須要通過兩個人,或者更多的人才能實現!”我對李夢怡說道。

“什麽意思?”李夢怡不解地問道。

這時候我邁開步子向前走了兩步,對李夢怡說道:“因為這個機關是通過聲音來製造幻覺的!”

“呀,沈拓哥,你怎麽忽然這麽近了?”李夢怡驚訝地說道。

我微微一笑說道:“其實我隻走了幾步而已。”

“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李夢怡驚若天人地問道。

我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其實在墨家機關裏麵最高等級的機關術便是製造幻覺,讓人不知不覺中走進彀中。這個迷宮機關的設計者便是將幻覺發揮到了極致,他首先利用了我們的慣性思維,在我們看見眼前這高大的石牆和不時變換的迷宮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將這機關想象的無比複雜。然後通過機關術對我們的聲音進行加強和減弱,讓我們以為自己所處的位置在不停的變化,進一步擾亂我們的視線,最後讓困在裏麵的人活活等死。”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李夢怡若有所思地說道,“但是我們該如何離開這個機關迷宮呢?”

我撫摸著麵前那些雕刻詭異花紋的牆壁,自言自語地說道:“或許這迷宮的機要就藏在這些牆壁上?”

“牆壁上?”我的聲音雖小,但是還是被李夢怡聽到了。

“不要看!”我急忙警告道,“這些牆壁上雕刻的花紋會擾亂人的心智。”

李夢怡急忙向後退了兩步。

我伸出手一麵輕輕地撫摸著眼前光滑冰冷的牆壁,一麵皺著眉自言自語道:“既然已經被困在了迷宮裏,再雕刻上這些擾亂人心智的花紋便有些多餘了,我想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讓人不敢直視,以隱藏某些重要的東西。”

剛說到這裏,我的手指隱約摸到牆壁上有一個小小的凸起。我深吸了一口氣,用了按了下去,耳邊立刻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齒輪轉動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大,接著地麵跟著震動了起來,緊接著地上那些高大的石牆緩緩的縮回到了地下。

這時候我急忙掏出手機,打開手電,隻見此時李夢怡正站在距離我不足十米的地方。而且果不出所料,我們此刻身處的地方正是靈武村的一個巷口,這巷口東西寬不足十五米,南北寬也就十米左右。

李夢怡見到我立刻快步向我奔了過來,激動地一把抱住我,淚水奪眶而出。

我怔在原地,好一會兒才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沒事了,都過去了!”

李夢怡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情緒漸漸地平靜了下來。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居然一直抱著我,然後急忙鬆開手,向後退了兩步,羞赧的低下頭,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尷尬。

我輕輕咳嗽了一聲,緩解了一下氣氛對李夢怡說道:“咱們趕緊回到祠堂看看他們是不是已經回來了?”

“他們?他們去哪裏了?”李夢怡驚異地望著我問道。

“剛剛我們發現你不見了就分頭出來找你,走吧,邊走邊說!”說完我和李夢怡並肩往祠堂地方想走,一路上我將她失蹤之後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李夢怡聽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我和藍雨格見到彌勒的幻影更是讓她聽得瞠目結舌。

街道上的“鏡花水月”已經消失,石板路上滿是青苔和低矮的荒草,兩旁隻剩下斷壁殘垣的房屋掩映在荒草樹林之間,此刻整座村莊便像是一座巨大的墳墓。終於在我們走了十幾分鍾之後看見了祠堂裏的燈光,這束光此刻宛若是茫茫大海中的燈塔一般,我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和昆蟲一樣都有趨光性。

就在我和李夢怡剛走進祠堂的時候,堪堪撞見正一臉焦急從裏麵走出來的孫武。瞬間我們三個人都愣住了,幾秒鍾之後孫武第一個反應過來,快步上前激動地上下打量著我和李夢怡說道:“小沈哥,你們沒事吧?”

“沒事,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我驚訝地望著孫武問道,“藍雨格呢?回來了沒有?”

“藍雨格?”孫武異樣了,“怎麽?她沒和你在一起嗎?”

聽到這裏,我“啪”的一聲拍了一下大腿,說道:“糟了,看來她也被困在靈武村的機關裏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孫武一頭霧水地詢問著我道。

我沉吟了片刻,對李夢怡和孫武說道:“看來這靈武村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簡單,咱們先進去再說!”

說完我邁步向祠堂內走去,孫武和李夢怡麵麵相覷,旋即緊緊跟在我身後走進了祠堂。

坐在帳篷中,孫武將離開祠堂之後的經曆告訴了我們。原來孫武離開祠堂之後為了防止發生意外因此一直在祠堂周圍尋找,可誰知找了一會兒忽然街麵上出現了鏡花水月機關術的幻想,而且在這幻想中他看見了一個黑影,於是他便向祠堂裏喊了一聲,然後追了上去。黑影的速度極快,孫武拚命的追趕,一直追到了村口,那黑影忽然失蹤了。

孫武在四下尋找了半天,那黑影就像是在眼前憑空蒸發了一般,他當即意識到可能中了對方的調虎離山計,於是趕緊折返,可是走了很久,他卻發現自己似乎是遇見了鬼打牆,無論怎麽轉都走不出那幾條巷子。

可就在剛剛,那個黑影再次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他追著黑影一路追到了祠堂,他見祠堂沒人便準備出去尋找卻恰好遇見了我們。

孫武說完之後我又將我們今晚所經曆的事情告訴了他。當我說完之後孫武立時皺起了眉頭說道:“這麽說一定是有人在背地裏搗鬼。”

我微微點了點頭,說道:“看來靈武村並不像表麵上看上去的那樣平靜。”

“那這個在背後搗鬼的人究竟是什麽人?”李夢怡疑惑地望著我和孫武說道。

“既然他們精通靈武村的機關,而且處處與我們作對,我想這些人應該是之前靈武村的土著!”孫武猜測道。

李夢怡搖搖頭說道:“不對啊,我記得關於靈武村的資料上顯示當年日本人偷襲靈武村的時候除了幾十個被作為人質押解走的村民之外,其他的村民全部被日本人屠殺了。”

“可是那些被當做人質的村民呢?”我思忖了片刻說道。

李夢怡和孫武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望著我。

“我記得另外一份資料上曾經報道過在附近的村莊發現了一些日本人的衣服和骸骨,卻沒有提到村民!”我想了想說道,“會不會那些被日本人當成人質的村民根本就沒有死,而他們的後人至今還生活在靈武村,或者是附近的某個地方!”

孫武聞言沉默了。

李夢怡卻惶惑不解地提出異議說道:“既然他們活了下來,為什麽他們不重建村子呢?”

“怕!”孫武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怕?怕什麽?既然他們是靈武村的村民應該精通這裏的機關啊,怎麽會怕呢?”李夢怡惶惑地說道。

我淡淡笑了笑對李夢怡說道:“我想那些人怕的並不是這裏的機關,而是外麵的人!”

孫武點了點頭。

“你想想看,之前就是因為某些心懷不軌的人找到了靈武村的下落,才招致了靈武村的災難。而要讓這些人死心,讓靈武村幸存者能夠安全的最好的辦法是什麽?”我對李夢怡說道。

“讓他們以為靈武村被毀了,所有人都已經死了……”李夢怡小聲的猜測道,等她說完之後一臉的驚恐,仿佛被自己剛才說的話嚇到了一樣。

或許是因為這個猜測太過於震驚,所有人都陳默了。

許久之後,孫武才開口打破了陳默。他望著我問道:“小沈哥,那現在咱們怎麽辦?要去哪裏找藍雨格?”

我看了看時間,此時已經是淩晨四點了,於是對孫武和李夢怡說道:“藍雨格是隱靈教派外傳靈子的後人,如果她陷入的是機關局那應該能夠應付一段時間。現在是夜裏,咱們貿然救人,恐怕不但救不出人,說不定還會陷入之前的困境中。所以我建議咱們暫時休息一下,天亮之後再行動!”

李夢怡和孫武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為了防止再發生意外,雖然有些不方便,但是我們三個人還是住進了一個帳篷。三個人靠在帳篷的三個角落,雖然經曆了這一天半夜的折騰大家都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卻誰也睡不著。最後李夢怡終於撐不住了,靠在帳篷上酣然入睡。

孫武見李夢怡睡熟之後,湊到我身邊,低聲說道:“小沈哥,你說彌勒會不會就是被靈武村的原住民劫持的?”

我點了點頭,說道:“十有八九,但是他們為什麽要劫持彌勒呢?”

“是啊!”孫武抱著肩膀鎖著眉說道,“我也想不明白,而且如果說他們的目的是阻止我們尋找靈武村,或者是機關龍城,那麽他們應該劫持的人也應該是你啊,怎麽也不會綁架彌勒啊?”

“還有一點!”我提醒道,“昨天彌勒留下的血跡,那分明是給我們走出草海留下的線索,假如我們沒有發現龍心上的機關圖的話,也可以通過血跡走出來。”

“噝”孫武眉頭擰得更緊了,“你這麽一說,我實在是想不明白這些人究竟想做什麽,既然要阻止我們尋找靈武村,為什麽又要留下線索啊?這實在是太矛盾了!”

“是啊,這的確有些不合理!”我若有所思地說道,“我想或許還有一些事情我們沒有察覺!”

“我們沒有察覺的事情?”孫武皺著眉揣度著我這句話的意思。

我深吸了一口氣,圓瞪著眼睛盯著遠處隱藏在漆黑夜幕下的群山。此時那巍峨連亙的山峰,宛若是一個個虎視眈眈的森然厲鬼,仿佛隻要我一閉上眼睛立刻就會將我們吞沒。我站起身,輕輕地走到帳篷外麵,點上一根煙,吸了一口,頓時覺得身體輕鬆了很多。

可我的腦子卻一直在高速旋轉著,無數的疑問不停地在我的腦海深處閃過,給明月拍照的究竟是什麽人?會不會也是靈武村的後人?彌勒現在身處何地,為什麽偏偏挾持的是他?孫武說的沒錯,無論從哪個方麵想彌勒都是對這次行動最不構成威脅的那個人,難道他偶然之間發現了什麽嗎?

正在這時候帳篷裏傳來了“咣”的一聲輕微的響聲,是手機充滿電的提示音。我急忙掐滅手中的煙蒂,回到帳篷中見孫武已經睡著了。我躡手躡腳地拿起蔣明月的手機,輸入密碼小心翼翼的打開,仔細的翻閱著,雖然這手機之前我和孫武已經翻越了幾遍,但是我隱隱有種感覺,那就是明月應該在這手機上藏了什麽至關重要的信息,否則她完全沒有必要將手機藏得那麽深。

可是我又翻了半天,卻始終是一無所獲。正當我準備放棄的時候,忽然我的手指不小心觸碰到了開關鍵,緊接著手機上居然彈出了一個隱藏的文件夾。我激動地打開文件夾,裏麵的文件足有一百多個,我逐一往下看,這些文件大多都是關於密碼學和墨家暗語的。而在文件夾的最後出現了一個文檔,文檔上寫著幾個字:尋龍記。

我小心翼翼地點開了文檔,發現上麵都是明月記錄下來的簡短的日記。這日記總共有五篇,應該是從明月出發前兩天一直到出事之前的記錄。

我深吸了一口氣,穩住心神,盯著手機屏幕看了起來。

2019年6月5日

人究竟要不要相信宿命?這個問題我足足問了二十八年。二十八年前,伴隨著我的出生帶給家人的不是喜悅,而是一份焦慮。是的,因為我的出生注定著家族的詛咒又將被延續下去。很小的時候爺爺就曾經告訴過我關於那個墨家詛咒的事情,雖然我那時候還不明白墨家究竟是什麽,詛咒究竟是怎麽回事,但是每個月生不如死的痛苦讓我恨透了墨家,恨透了這該死的詛咒。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開始接觸墨家的東西,雖然我對此極為抵觸,但是爺爺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如果想要接觸墨家詛咒,就必須找到機關龍城,而要找到機關龍城,就先要更接近墨家,更了解墨家。墨家機關,墨家暗語,這些東西伴隨著我們家族的人整整三百年,也足足折磨了我們三百年。

爺爺說他有信心一定能夠找到機關龍城幫我解除墨家詛咒。但是世事難料,僅僅過了一年時間,爺爺忽然性情大變,他忽然改變了主意,他不再尋找機關龍城,同時也不允許我們繼續研究破解墨家詛咒的方法。這個決定讓父親徹底絕望了,最後父親在無盡的痛苦中選擇了自殺,而我也負氣離開了爺爺。

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一晃十年過去了,十年之間雖然我一直在研究者破解墨家暗語的辦法,但是卻極少和爺爺往來,甚至我在強迫自己忘記有爺爺的存在。直到四年前爺爺寄來的那封信,那時候爺爺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他告訴我之所以會放棄尋找機關龍城有他自己的苦衷,這些年因為父親的自殺和我的離開,讓他的內心飽受煎熬,他祈求我能夠原諒他。

在那封信的最後,他留給了我一張墨家暗語,他告訴我上麵有機關龍城的線索,去與不去都由我決定,因為他想明白了,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

十年之後我再次對機關龍城燃起了希望,但是要破解一套密碼談何容易,更何況是聰明絕頂的墨子耗費了畢生精力創建的墨家暗語呢?最主要的問題是樣本,我手上關於墨家暗語的樣本寥寥無幾,說來也巧,正是在那時候我發現了雲居。

我將即將前往雲居的消息告訴了韓天,韓天或許是為了討好我,居然帶著人先行前往了雲居。在路上我遇見了那個讓我畢生難忘的男人,沈拓。

這個人對墨家機關術的掌握程度,以及對墨家暗語的天賦簡直讓我驚呆。可後來我發現他居然是墨子的傳人,原本我對墨家極為抵觸,可是我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討厭這個貧嘴的男孩。而且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來越久,我發現他對我是真心的,甚至可以為了我舍棄生命。隻是在經曆了雲居的生死輪回之後,我已經將生命看得很淡了,我知道我愛他,但是我也知道我不可能像爺爺一樣一聲承受著無盡的痛苦,極有可能在某一天我忍耐不住的時候會像父親一樣選擇自殺。

於是在一個清晨我離開了沈拓,獨自回到了美國。在痛苦中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然而宿命卻像是一個頑皮的孩子,就在我幾近絕望的時候,我發現我懷孕了,是沈拓的孩子。

那十個月是喜悅而煎熬的十個月,我每天都在快樂和惴惴不安中度過。我無數次地想將這個孩子打掉,但是又無數次地放棄,每個人都有選擇生死的權利,這是爺爺告訴我的。可是我怕孩子生下來會責怪我,正如我責怪我父親和爺爺一樣,因為他一旦出生必定會和我一樣承受著每個月一次的無盡痛苦。

在無數個掙紮的夜晚之後,我最終還是決定將孩子生下來。她叫沈寧,剛出生就睜著眼睛東張西望,就像沈拓一樣對所有的東西都好奇,為了避免光線傷到她脆弱的眼睛,大夫迫不得已給剛出生的沈寧戴上了眼罩。

沈寧一天一天的長大,伴隨而來的便是墨家詛咒帶來的痛苦。那時候原本已經放棄尋找機關龍城的我再次將所有的資料從保險櫃裏拿了出來。可能是上天對我們母女的眷顧,我居然機緣巧合的破譯了上麵的墨家暗語,找到了機關龍城的線索。

後天就要出發了,謝謝你爺爺,謝謝你留下的線索。明天,明天我去看您!

看完這篇日記我的眼睛已經不知不覺濕潤了,一滴眼淚掉在了屏幕上。之前雖然藍雨格也和我提到過一些明月當時的情況,但是這篇明月親手寫的日記依舊給了我極大的震動。

我平靜了一下心緒,繼續閱讀著明月的第二篇日記。

2019年6月6日

不,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明月的第二篇日記與第一篇日記截然不同,隻有這短短幾個字突兀的字。我眉頭緊鎖著看著屏幕上的幾個字,恍然想起藍雨格曾經和我說過明月出發之前曾經去過圖書館,在圖書管理整整待了一天的時間,回來之後神情恍惚,臉色很難看。而從我和孫武之後的調查結果來看,明月那一天不但去了圖書館,還去了她爺爺的故居。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以至於明月會寫下這樣一行字?

我百思不得其解地翻來了明月的第三篇日記,希翼著能在這篇日記中找到一些答案。

2019年6月7日

今天是個好日子,正如天氣專家所預料的那樣,天氣晴朗,萬裏無雲,正適合出發,但是從昨天開始變籠罩在我心頭的陰霾卻始終無法散去。

我一直在試圖說服自己,那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是收效甚微,我不得不承認昨天的事情對我的決策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響,其中包括拒絕了雨格一同前往的請求。

雨格對此雖然頗有微詞,但是在我的一再堅持之下,她最終還是屈服了。雨格和我算是發小和閨蜜了,雖然她家境殷實,但是卻從小到大一直遷就我,而且在我最艱難的日子裏一直是她陪在我身邊。今早離開的時候,我避開了她失望的眼神,唯恐看了心酸。雨格,這就算是我欠你的一個情吧,等我找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一定當麵像你謝罪。

路上的行程很順利,一切都順風順水,希望我能夠找到龍城,希望昨天聽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好了,我累了,泡個溫泉早點休息了。

明月的第三篇日記到此為止,這篇日記不但沒有給出我想要的答案,反而讓事情變得更加的撲朔迷離了。從這篇日記上來看,明月一定是在昨天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這事情讓明月改變了當初帶著藍雨格一起去尋找機關龍城的計劃。我現在愈發好奇明月究竟經曆了什麽。

或許是好奇心的驅動,我立刻翻開了明月的第四封信,也是最後一封信。

2019年6月9日

她的到來是一個意外。我不知該感謝她,還是提防她。她帶著我們走出了滿是陷阱和機關局的草地,將我們帶入了傳說中的靈武村,讓我們省去了很多時間。可是不知為什麽,每次看到她的時候我的心裏就會惴惴不安,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希望這隻是我的杞人憂天。

昨天夢見沈寧,夢見我找到了機關龍城,解除了我們身上的詛咒。早晨聽隊員們說夢都是反的,必須趕緊啐吐沫才能化解噩夢。我雖然表麵對這種迷信的說法嗤之以鼻,但是在沒人的時候我偷偷啐了好幾口,寧寧為媽媽祈禱吧!

明月的第四封信和第三封信中間間隔了一天,那一天應該正是有三個隊員失蹤的那一天,恐怕是因為太忙,所以明月根本沒有時間記錄。這第四篇日記雖然也很短,但是至少證明了我的猜測,那就是的確存在著另外一個人,而且從明月所用的代詞“她”來看,這個人應該是個女人,而且是一個知道靈武村所在,而且了解怎麽走出草海的女人。可這女人是怎麽出現的?又為什麽幫助明月呢?

我愁眉不展地反複翻閱著那幾篇日記,可是再沒有更多的發現了。我放下手機,將頭靠在帳篷上,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早晨六點,東方顯出魚肚白的時候,我,孫武,李夢怡三個人一起走出了祠堂。此刻眼前的廢墟又恢複到了昨天傍晚時的模樣。我們沿著雜草叢生的石板路向前走,露水很快便將我們的鞋和褲子打濕了。不過也恰恰是因為這些雜草,留下了昨天夜裏我們行走的痕跡。

“小沈哥,咱們這是要去哪裏?”孫武跟在我身後問道。

我淡笑著說道:“找那個在我們背後作祟的人!”

“你知道那個人躲在什麽地方?”孫武疑惑地望著我問道。

我點了點頭說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孫武愣了一下,將信將疑地瞥了一眼同樣一臉惶惑的李夢怡,然後兩個人快步跟了上來。

沿著街道上雜草倒伏的痕跡和腦海中昨天晚上模糊的記憶,我們三個人很快便來到了一個巷子的十字路口。停在路口我弓著身子,低著頭一步步向前挪動著身子。

“小沈哥,你在找什麽?”孫武疑惑地問道。

我瞥了一眼孫武,沒有說話繼續低頭向前走,在走出大概兩三米的地方,我停下了腳步,蹲在地上從地麵上撿起一枚紐扣,握在手裏對孫武說道:“找它!”

孫武和李夢怡滿腹狐疑地走上來,孫武盯著我手上的紐扣說道:“這紐扣是哪來的?”

我伸出胳膊亮出襯衫的腕部,隻見此時我襯衫腕部少了一顆紐扣。

孫武恍然大悟般地說道:“這是你昨天晚上留下的記號?”

我點了點頭,說道:“昨天晚上實在是太匆忙了,沒有別的東西,隻能把紐扣揪下來當做記號,以便今天查找。”

孫武皺了皺眉問道:“可是你即便找到昨晚迷宮的位置又有什麽用啊?”

我笑而不答,站起身來向左走了三步,然後又向右走了五步,最後停在了東麵的斷牆前麵,我深吸了一口氣,輕輕跺了跺腳,隻聽牆內傳來了輕微的“吱吱”聲,緊接著地麵震動了起來。孫武和李夢怡登時一驚,然後快步走到了我的身邊,這時斷牆下麵的地麵忽然發出“砰”的一聲響,緊接著斷牆開始向後平移了半米,一個黑漆漆的密道入口出現在了我們麵前。

孫武看著眼前的洞口又驚又喜地說道:“這……這是……”

“迷宮機關的入口!”我說道。

“你是怎麽發現的?”李夢怡站在密道入口前,好奇地向裏麵張望著。

“記不記得我說過這個迷宮機關原本很簡單,但是因為受到了慣性思維的幹擾,將其想得太過於簡單了,這才導致咱們之前被困了那麽久。”我娓娓地說道。

李夢怡連連點頭。

“當我們撥開了重重幹擾,破解了機關之後,我立刻明白了這機關的原理。”我淡淡地說道,“實際上這是迷宮機機關裏麵最簡單的一類機關,叫囚籠機關術。這種機關通常有兩層到三層的環形迷宮,幾層迷宮之間不能相互貫通,迷宮裏麵利用人視覺,聽覺,或者嗅覺等感官上的錯覺讓闖入者無法走出去。”

“昨天晚上我們遇見的機關利用的是聽覺上的錯覺!”

“不止!”我補充道,“還有視覺上和感覺上的錯覺,這也是這個機關的另一個精巧之處,他巧妙的利用了夜晚視線有限又結合了彭羅斯台階的原理,讓你走在迷宮裏感覺自己一直在移動,但實際上卻一直在原地轉圈!”

“彭羅斯原理?”孫武皺著眉不解地問道。

“彭羅斯原理又稱為彭羅斯樓梯,是英國數學家羅傑彭羅斯和他的父親昂李德彭羅斯提出的幾何學北侖。在彭羅斯的環形台階上,你可以明確的感覺到台階是一直往上走,或者往下走,而且很難輕易分辨出台階的起點和終點,這種台階會讓你陷入迷惑之中,讓你在走了足夠長的距離之後驚訝的發現自己回到了原點!”李夢怡如數家珍般地說道,旋即又柳眉微顰地說道,“但是彭羅斯原理是在一九五八年才被提出來的,難道墨家傳人在那之前就已經在運用這個理論了?”

我微微點了點頭說道:“事實不是很明顯嗎?正是因為彭羅斯原理的作怪,又因為是夜晚視力範圍有限的原因,我視力所及的範圍周圍的情況幾乎都一樣,才讓我覺得我走出了很遠,再配上聲音的錯覺,就讓我更確定自己的這種感覺了,從未造成了最初的誤判。”

“真是太匪夷所思了!”李夢怡驚歎了說道。

而孫武此刻卻沒有絲毫感慨的心思,他早已經摸出了隨身攜帶的手電,在和我交換了一下眼神之後,第一個走了進去。

我和李夢怡緊隨其後,走進入口,眼前一片漆黑,腳下是一階一階光滑的台階,台階一共有八階,拾級而下,前麵是狹窄的人工開鑿的隧道,從開鑿的痕跡上看,這些隧道應該已經有些年月了。孫武拿著手電小心翼翼地走在正前方,唯恐這隧道內會藏著什麽致命的暗箭機關,這對於墨家人來說實在算不上新鮮。

我和李夢怡跟在孫武身後,神經也高度緊張,隨時準備應付突發狀況。

“沈拓哥,你說這條隧道通向什麽地方?”李夢怡的聲音雖小,但是在這幽深寂靜的隧道中卻依舊顯得有點刺耳。

“我想應該是迷宮機關的龍心所在!”我回答道。

李夢怡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你說那個在幕後的人會在那裏嗎?”

我淡然一笑,低聲道:“我們見到的靈武村的幾個機關術不管是鏡花水月亦或是這球籠迷宮雖然用的很精妙,但是都屬於比較低級的機關術,這些機關不能自行觸發,都需要有人來控製龍心開啟,所以就算是那個操縱這些機關的人已經離開了,相信也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前麵的隧道平緩向下,而且越往深處走隧道變得越來越寬,漸漸的已經能夠容兩個人並肩而行了,我緊走兩步攆上孫武,兩個人並駕齊驅一起向前走。這時候李夢怡忽然停下了腳步,舉起手電望著頭頂的正上方。

“喂,你們快過來看看這是什麽?”李夢怡昂著頭癡癡地盯著頭頂的方向衝著我們輕聲喊道。

我和孫武聞聲停住腳步,疑惑地對視了一眼,然後快步走到了李夢怡的身旁,順著她目光的方向望去,借著手電裏射出的光線,我看見這隧道的頂部布滿了一個個拳頭大小的凸起,這些凸起密密麻麻的分布在隧道的正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