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朋友
甘雲對江湖的態度,並沒有因為逃亡而改變。
他江湖人也有偏見,認為都是不守規矩的烏合之眾。
這種傲慢和輕視,讓他很輕易便走進了陷阱。
江湖多凶險,但凶險中就暗藏著機會,很多人抓住了這個機會,便能在江湖上進一層。
所以江湖的陷阱,有時候會比任何陷阱都要複雜、都要陰森、都要血淋淋。
人和人之間的爭奪,也更加直接和粗暴。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江湖有江湖的方式。
竹林雙賢此刻隻想要一件事,就是殺了甘雲。
他們的招式又準又狠,每一招都是下死手。
簫聲和琴聲都已淩厲至極,每一個音節的變化都代表著不同的招式變化。
宮商角徵羽,五音通五行,五行又相生相克。
想要不被他們的音律控製,就需要很強大的內力,除此之外,還要抵擋的住他們專攻空門的暗器。
甘雲並不害怕,他最大的優點就是勇氣,任何時候,他都很有勇氣。
有勇氣的人,越是危險,便越是冷靜。
這一點,和甘南十分相像。
隻是他的招式和武功,都過於規矩、刻板和正式,雖然不弱,但對付竹林雙賢這種武林老油子,就會明顯的處於下風。
規矩,本是他立身的根本,此刻卻變成了他的催命符。
這一點,又和甘南十分的不像。
花小園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年輕時,他和甘南在水城相遇。
真是很碰巧,那一天和今天很像、很像。
可是花小園很快便又覺得憤怒,他還在原地等,甘南卻死了。
因為走神,差點讓他中了一枚飛鏢,居然還是甘雲用刀幫他擋住。
竹林雙賢的暗器個個刁鑽,沒有一個浪費,全都向甘雲要害處飛去。
他們處於上風,樂聲也隨之高昂激烈。
樂聲和暗器已把甘雲和花小園牢牢困住,形成了一個陣。
如果他們不能立刻找到破陣的方法,今天必死無疑。
大賢手腕使勁,正想要給出最後一擊,忽然眼前銀光一閃,他急忙閃躲,卻還是來不及。
一把飛刀割斷了他的一根琴弦,樂聲戛然而止。
甘雲隻覺得剛才壓在心口的焦躁之氣瞬間煙消雲散,他有些驚訝的看著花小園。
花小園微微歎氣,他今晚上隻想緬懷故人,無意結仇,隻是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
越不想,就越要發生。
早知道這樣,就好好準備一番,打個痛快。
大賢飛快的把琴豎起來,想要一次性放出所有的暗器。
忽然又有兩道人影飄過,一個是蘇素風,一個是抱著刀的信使。
蘇素風還沒有趕到這邊,已經搭弓射箭,正中琴身,一道裂紋迅速的從琴中央蔓延開來。
大賢還沒有反應過來,蘇素風又是幾箭連發,琴身的裂紋越來越大。
他看著幾乎都要裂開的琴身,憤怒至極。
“你特麽瘋了?!知道這是什麽琴嗎?瑤琴!俞伯牙彈過的!高山流水!”
旁邊的二賢拿著手中的簫,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們一直都用樂聲傷人,還沒有人直接就把琴毀了。
粗暴,太粗暴了。
信使抱著刀已到,站在旁邊沒有上前參戰的意思,隻是冷冷的說道。
“俞伯牙的琴早就毀了。”
花小園讚賞的看了信使一眼,不錯,沒白跟他這麽久。
竹林雙賢的琴毀了,隻剩下一隻簫,今晚上注定是殺不了甘雲。
而且他們隻有兩個人,人數上也不占優勢。
今晚上出師不利,大賢看了拿著簫不知所錯的二賢,使了個眼色,然後他便拿起殘破的琴,做出要最後一擊的模樣。
二賢會意,拿起簫,從裏麵吹出一股毒煙。
趁著甘雲幾人遮麵躲避,他們兩個已經飛身上船,飛快的劃著船跑遠了。
“追!”
蘇素風著急喊了一聲,卻沒有動;她有些怕水,雖然輕功不錯卻始終不敢下水。
一旁的甘雲已經踏水追去,剛到半路,忽然看見竹林雙賢的船上冒出一股青紫的煙。
奮力劃船的兩人猛地僵直不動,眼睛裏都露出了驚恐的神色,然後倒在了水裏。
船上有毒,無論他們今晚上成功與否,都不可能活著。
又過了一會,船身開始漸漸下沉,逐漸沒入水中。
甘雲隻能半路返回岸邊。
一時間,大家都有些沉默。
花小園歎了下氣,看向甘雲。
“我剛才隻不過是順手而已,絕對不是為了幫你。”
他頓了下,又說了一句。
“換成別人,也不會見死不救。”
甘雲低聲回道。
“多謝。”
信使抱著刀,眼睛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始終沒有說話。
花小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過了一會才看向信使。
“你怎麽會來?”
信使看了看蘇素風。
“不如坐下談。”
回南當鋪。
花小園撥亮了油燈,仰頭靠在椅背上,看著房梁。
這個晚上,每個人都有心事。
蘇素風發現甘雲不見,以為他會去找花小園,剛摸到門口,就被信使發現,以為她和花小園深夜有約。
雖然蘇素風對信使的猜測很生氣,但還是冷靜選擇先找到甘雲。
於是,便到了江邊。
花小園聽著,笑了出來。
“早知道你來,我肯定不會去,可惜這良辰美景都被辜負了。”
蘇素風也笑了。
“花爺,我知道你其實想幫我們。”
花小園不笑了,看著蘇素風。
蘇素風繼續往下說。
“聽說你不是水城人,同甘南還是在水城認識……當年發生哪些事,你也應該知道一些……這麽多年,他的朋友早就四散,你若是不念著這個朋友,怎麽會這麽多年都留在這裏呢?”
花小園坐直了,想要反駁。
蘇素風又說。
“我進了你的房間,你好像很喜歡‘南’這個字……”
“那又如何?”
蘇素風有些傷感。
“甘南的事,你應該也知道……難道你就不好奇,這裏麵有什麽事嗎?”
花小園看著她,當然好奇,怎麽可能不好奇。
隻是當年甘南不告而別,自己好不容易打聽到他在長安的住處,可他卻閉門不見。
本來是前一天還是朋友,後一天便成了陌路人。
花小園不想再去想這些,他長出一口氣。
“有些事情,說了你們也不懂……”
甘雲突然說道。
“其實……我們隻想知道當年他在水城發生的事、見過的人。”
花小園有些驚訝,看著甘雲。
“你是他的兒子,這世上最親的人。難道他從來都沒有和你說過?”
甘雲搖了搖頭,有些驚訝又有些心酸,他從未關注過甘南。
如果有,或許現在不用表現的像個陌生人。
“我不知道,我和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好好說過話了。”
他的聲音很低,可是大家都已經聽的很清楚。
房間裏陷入了沉默,良久,信使忽然開口。
“有些話,輪不到我說。”
花小園沒好氣的看他一眼。
“那就閉嘴。”
信使還是說了出來。
“但我不得不說。我不知道這位甘南是什麽人,但我知道如果是朋友,就一定要為朋友查清楚。”
他看著花小園。
“花爺,我跟著你也有一段時間,我知道你是什麽人……”
花小園打斷了他。
“行了,沒完沒了,不就是當年的事嗎?我說不就完了?今晚上不說,我累了。”
聽到他鬆口,知道他願意幫忙,大家便放心了。
甘雲看向信使。
“還沒有問這位大俠的名號?”
“我是信使。”
甘雲知道信使,卻不知道為什麽信使會一直跟著花小園。
“你……”
“別問!”
花小園趕緊阻止,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信使很認真的回答。
“信使就是送信的人,無論怎樣……都要把信送到,還要保證拿到回信。”
他看著花小園。
“我的信已經送到,可惜看信的人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