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值得嗎

值得嗎?

值得。

莫暝自從上次在祠堂說莫家女兒也可培養的話之後,莫川就在懷疑他。

誰都不會喜歡野心太大的手下,莫川希望他能夠成長,但不想讓他成長到失去控製。

本身就沒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再加上一層懷疑,莫暝可以預見今後的路和下場。

如果沒有這個機會,莫暝恐也會去賭一把。

說出自己以身做餌之後,莫川看他的眼神,就變了。

沒有哪個想要背叛的人會舍命為自己辦事,莫川現在恐怕正在慢慢的消除懷疑。

如果能用他一人換三條人命,當然非常值得。

莫暝輕輕的笑了,手指拂過山人的字。

“你可不要讓我失望。”

龍鳶進來了,端著剛剛熬好的湯。

雖然重新梳洗過,眼圈還是微微泛紅,她剛剛哭過,但不想讓莫暝知道。

隻要在莫暝麵前,她一直都是溫柔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從來不說自己的心事,也從來不會主動問起任何莫暝不想說的事。

他們看著是夫妻,但又不是;是朋友,也不是朋友。

對於莫暝來說,龍鳶是他最後的退處,好像無論做了任何事,龍鳶都會無條件的接受他。

這世上隻有一類人具備這樣的特質:母親。

如果有可能,龍鳶會成為最好的母親。

“你怎麽了?”

莫暝抬頭看著龍鳶。

“告訴我。”

龍鳶微微低頭,剛才聽說了莫家旁支的一個女兒,一直沒有生育,昨晚上被喝醉酒的丈夫誤殺。

因為是喝醉酒,加上旁人作證這個女兒凶悍善妒、懶惰無出,所以隻判了杖責二十。

這個女兒想過和離,但她的父親不允許。

龍鳶聽著這個,雖然知道自己永遠不會經曆這種事,但都是女人,難免傷情。

莫暝聽著,看著桌上散發著香氣的熱湯,沒有說話。

莫家女若不能聯姻,到了年紀便會隨意出嫁。

出嫁之後,無論是好是壞,是生是死,都和莫家無關。

當然,聯姻的莫家女也好不到哪裏去。

莫家隻會堅定的站在女婿那一邊,有時候聯姻的女兒死的更慘,若是這個莫家女死了,便會立刻再送一個進去。

說出去是莫家的人,但又根本不是。

有時候血緣並不會重於利益,父子相殘、兄弟鬩牆的事情還少嗎?

當然,莫家也不是特例,這世上如此做的的人多了去了。

龍鳶低頭默默流淚。

“想想她這一生,真的好可憐……那裏都不是她的家……”

莫暝輕輕的撫著她的背,想讓她平靜下來。

“你放心,如果我這次成功,就能當上掌門,這種事情就不會發生,我會給她們一個家。”

龍鳶有些迫切的問道。

“你有幾成把握?”

“五成。”

如果沒有丞相這個變數,就會多三成。

這裏麵唯一不可控的,就是丞相。

他看著龍鳶。

“但如果不去做,就一成都沒有。”

龍鳶的眼淚無聲的流了下來,她不知道自己好像除了流淚,還能做什麽。

哭,是不吉利的,但她也笑不出來。

她想說什麽,但什麽都沒有說,因為說什麽都沒有用。

莫暝決定要做的事情,就算是千刀萬剮也要去做,這個世上沒有人能勸住他。

龍鳶隻能等待,陪他開心、陪他療傷。

“你要平安。”

莫暝抱住龍鳶,壓低聲音。

“我要是死了,你一定要找到山人,生一個孩子……無論是姓還是名,一定要有一個莫字。”

龍鳶低聲哭泣。

“不會的……”

莫暝像是沒有聽到,繼續自己的話。

“有個莫字就好,不用回到莫家,也不要複仇,更不要告訴她,這個世上曾有一個我,因為她就是我,一個全新的、自由的我。”

映月樓。

小石像正在等著蘇素風。

一個人影從窗口飛身進來,在他對麵坐下。

“怎麽?今天沒有茶?”

蘇素風有些不高興,她的肩膀已經止血包紮,經過了一番修整,又生龍活虎起來;這點傷對她來說不算什麽,在獵人生涯中,她曾受過比這箭傷重十倍、百倍的傷,還要咬牙追捕。

小石像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冷哼一聲。

“像你這種幹什麽都一個人的人,到現在還沒有死,真是一種奇跡。”

蘇素風冷笑。

“你倒是有人跟著,可離死好像也不遠呢。”

她壓低聲音。

“我是個粗人不假,但不代表我是個傻子,你拜的碼頭是不是不行了?”

小石像抬眼看她。

“要不是我,你早死了。”

蘇素風冷哼一聲。

“既然如此,那你再幫我找找小東被藏在哪裏了。”

小石像皺著眉。

“你自己不要命不要緊,我還要命。”

蘇素風冷笑。

“小石像,你不是用老羅和我的命來威脅我嗎?我想過了,我隨時都會死,與其被你威脅到死,還不如現在就不活了。”

小石像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

“老羅既然願意下地獄,那就更不會怕死。”

“阿盧呢?”

蘇素風笑了。

“我欠她的,如果這條命還不清,我下輩子接著還。”

“值得嗎?”

“值得!”

小石像嗤笑一聲。

“那我告訴你,丞相也在找阿盧,還在找和阿盧相關的人,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什麽人?”

大理寺。

甘雲的心很亂、頭也有些疼。

丞相的話一遍遍的在腦中回旋,其中還夾雜著甘南的嘲諷。

莫暝、莫家,丞相明明知道自己正在懷疑,為什麽還要為自己同莫家牽線?

他想回去問甘南,但剛站起來又坐下了。

不能回去,甘南會嘲笑他更徹底。

甘雲扶著頭,不知道自己該相信誰。

門被輕輕推開,阿銘提著一盒糕進來了,輕手輕腳的進來,似乎害怕吵到了甘雲。

還是五行糕,還是代表著丞相關心之意。

甘雲盯著這盒糕,心裏百感交集。

向往、感激、信任甚至於把丞相當成了另一個父親,但是這個父親和所有的父親都一樣,藏著秘密,喜歡控製一切。

甘南曾經問過他,為了複爵,這麽做值得嗎?

甘雲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阿銘看了看甘雲,又默默退出去了。

他剛剛從丞相處回來。

丞相不允許別人有秘密,但甘雲偏偏就有秘密。

當丞相提出要替甘雲和莫家牽線的時候,甘雲猶疑的神態、有些局促的舉止,都讓丞相起了疑心。

雖然甘雲解釋,他隻想娶一個心愛的女人,但丞相根本不信。

愛這種東西,虛無縹緲。

今天愛這個,明天就會愛那個,丞相不相信甘雲隻會愛一個。

他認定,甘雲是在拒絕……也是在反抗。

對於甘雲,丞相一直都是放心的,他很鋒利、也很聽話,同樣也很傻。

雖然敏銳,卻也很遲鈍,隻要是下定決心信任的人,便會毫無防備。

果然是甘家的人,有甘家的優點,當然免不了這種缺點。

但是甘雲毫無防備,並不代表丞相對他就是完全信任。

丞相想知道甘雲的事,實在是太容易了。

甘雲的一切都在他監視之下,就算有小小的遺漏,也會立即補上。

他拿著甘雲扔掉的廢紙,看著上麵黑壓壓的字。

阿盧、阿魯、或者是阿鹿……

他從未知道,甘雲的生命裏居然會出現這個名字,一個從未聽說過的,或許是個女人的名字。

甘雲有沒有、有多少女人,他並不在乎,但在意的是,甘雲有,他卻不知道。

而且,他總覺得這個名字隱隱的和自己有什麽關係,不想讓甘雲找到這個人。

有時候,世事就是一張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