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要命
甘雲看著張氏夫婦的證詞，他們兩個分開受審，呈上來的證詞幾乎是一模一樣。
當時是認為事實一致，現在再看，就發現了不對勁。
兩人記憶的細節，怎麽可能也是一模一樣？
除非，事先排演過。
之前京兆尹審問的重點一直都放在張三身上，因為他身上的疑點最大。
甘雲決定重新審問張嫂。
才幾天的時間，張嫂已經瘦成了一把骨頭，雙眼失神，內心正在忍受著巨大的煎熬。
甘雲盯著她看了又看。
悲傷、焦灼，還有憤恨。
甘雲照著之前的記錄，又重新問了一遍。
張嫂回答的還是一模一樣，幾乎沒有什麽變化。
人的記憶在一遍遍的回憶下會出錯的，但謊言不會。
“有人去了你家，像是在找什麽東西，你知道嗎？”
張嫂愣了愣，搖頭表示不知。
“在你家發現了血跡，雖然還沒有找到屍體，但我們懷疑，孩子已經死了；即便是沒死，時間都花在了尋找一具不太可能的存在的屍體上，孩子早不知道被送去哪裏了。”
張嫂低著頭，微微發抖。
“有人去過你家，還拿走一件東西。”
張嫂猛地抬頭，似乎被這個消息驚的說不出話來。
甘雲給了她一個提示。
“水缸。”
張嫂又低下頭。
甘雲沒有說話，隻是把一本賬本摔了下去。
張嫂看著賬本，頭埋的更低，身子也在不斷的發抖。
即便她不說，甘雲也猜到了大概。
根據賬本上的進出賬記錄，他查過了張三家餛飩要用的物料食材，也問過了熟客。
這家的餛飩，餡大皮薄，舍得用料，味道很不錯，其實說起來，也不比顧大娘的差。
每天采買的食材基本是固定的，但有一點，他們家的鹽是不是用的太少了？
想到鹽，甘雲心裏一動。
私鹽。
如果隻是普通的購買私鹽，犯不上死罪，但張三肯定不僅僅隻是一個普通的買家。
張三咬牙不說，恐怕是懷疑上家用孩子在威脅他。
一個不想反水、規規矩矩的下家，怎麽可能招來這種禍事？私鹽是殺頭的買賣，除非必要，不會動一個老實下家。
看來，這個長安城裏，藏著兩個不得了的人。
林家。
時間在一點點的過去，每一天都是銀子，林老大仿佛看到了林家正在變成一套白花花流淌的河，河裏流的都是銀子。
幾十年刀口舔血積攢下來的家業，一夜之間就徹底沒影了。
管家、身邊的仆從、內室的丫鬟，全都狠狠的審問了一遍，但沒有人認罪。
地下錢莊已經遞過來了條子，再過兩天，就要來收銀子了，讓林家準備好銀票，否則到時候白花花的銀子不好拿。
林老大簡直要笑死，還特麽的不好拿？有銀子就不錯了！
這世上，人倒黴就和人走運一樣，身上都帶著味。
倒黴味比最爛的垃圾味都衝鼻子，這些天他們四處拆借，勉強湊了幾千兩。
這還算是有情義的，無情的直接閉門不見。
“爹，怎麽辦？難道要向莫家借銀子？”
林小寶紅著眼睛，他幾天沒睡，此刻幾乎癲狂。
沒人換腰牌，難道是鬼做的不成？
林家從來不信鬼神，這必定是人做的。
可這人到底是誰呢？
一連幾天的酷刑，隻要是人都受不了，他就不行這人這麽能抗？
身邊人都調查了底掉，就是沒有查到有任何異常。
現在問莫家借銀子，也是拆東牆補西牆，飲鴆止渴。
但，能苟延殘喘一天總比送死強。
林老大沒有說話，他現在心裏很亂，林小寶沒完沒了的叨叨讓他更煩。
“爹，要不我們報官吧！”
林小寶瞪著猩紅的雙眼，突然發狠。
“這是往死裏整林家，同歸於盡算了！”
林老大眼神複雜的看了林小寶一眼，已經沒有精力生氣。
報官？
這是要把所有人都往死路帶，不隻是林家，所有的上下遊牽扯到的人，都會是死罪。
父子兩死不算，林家是要斷子絕孫的。
林小寶想了一會，忽然跳起來。
“會不會是莫家幹的？在長安，除了莫家，還有誰敢動我們的東西？那可是幾萬兩銀子的私鹽！”
林老大低著頭，心裏憋火。
懷疑莫家，那是要拿出證據的，否則，不是平白無故多了一個仇人？
莫家是好惹的嗎？
就是一個莫暝，都能讓他們疲於應付。
再說了，莫家也有他們的細作，並沒有傳來什麽消息。
“遞個帖子，我們請錢莊掌櫃寬容一下。”
帖子遞過去了，但石沉大海。
錢莊還是那句話：準備好銀票，銀子不好拿。
還有一天。
林老大終於做了決定，去找莫家借錢。
莫暝正在等他，沒有想到林家這麽能撐。
林老大看著莫暝對他恭敬的樣子，放鬆了一點。
說明來意，最近做了筆虧本的買賣，手頭緊，需要白銀五萬兩。
他還想話話家常，想要莫暝能夠看在龍鳶的份上，能給他們減一分息。
莫暝笑了笑，讓阿智把銀票拿來。
林家父子沒想到莫暝這麽爽快大方，一時之間居然有些發愣。
林小寶喜形於色，豎起大拇指。
“果然是林家的女婿！關鍵時刻就是靠得住！”
林老大不滿的看了兒子一眼，如此爽快，莫暝是有條件的。
“五萬兩銀子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我要給莫家一個保證。”
林老大忽然心頭一跳，來了。
他把林家商鋪的地契拿了出來，這是他們除了船隊，最後的東西了。
打造這隻船隊，可以說是幾乎耗盡了林家的元氣。
但沒有關係，隻要私鹽找到，船隊出海，元氣就可以恢複。
莫暝看著他手裏的那一遝紙，搖了搖頭。
“你們林家的情況，我是知道的。這幾件鋪子，可不值五萬兩，我聽說，最近幾個月，這鋪子拿貨都是賒賬？”
林老大眉心一跳，莫暝早就在調查他？
莫暝像是沒有看到他變化莫測的神色，隻是微笑的看著他們，等著他們的回複。
銀票就在眼前，隻需要一伸手就能拿上。
林家父子的呼吸越來越重。
林老大皺著眉，心裏正在飛速的計算，良久，他抬起頭。
“我們父子的兩條命，總該值這五萬兩吧。”
莫暝歪著頭，似乎在很嚴肅的考量。
真沒想到，林老大會這麽爽快的把命送上。
“好，我就要你們的命。”
這句話聽的林老大心慌意亂，他強壓住心頭的慌亂，伸手去接銀票。
門外忽然一陣**，夾雜著人聲。
阿智出去了一會，又進來，臉色變得很難看。
林老大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生怕有變，帶著銀票就告辭了。
小信死了。
甘雲懷疑有人販賣私鹽，便開始調查，恰好林家的人正在四處打探消息，被他碰了個正著。
既然有一批私鹽進來長安，那麽必定要出貨。
順著一根細藤，他就慢慢的摸了上去。
小信當時剛剛把一批貨從積善堂裏運出來，準備同下遊買家交貨，沒想到就碰上了甘雲。
為了抹去痕跡，把貨沉入水中，服毒自盡。
在做這一行開始，小信就知道自己不會好死，早已做好準備，隨身帶著唐門的劇毒。
毒發身亡後，麵目全非，完全辨認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