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鑰匙
桌上，有三份證言。
一份是有人在子時，看見了一個男人腋下夾著兩個長條形包袱，從張三家後院的那條巷子裏走過。
但他不能確認就是那兩姐妹。
還有一份，是經常光顧張三家的一個客人，兩天前在街上看到了一個男人牽著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孩正在買燒餅，雖然有些距離，但從輪廓上認出很像張三的大女兒。
但當他趕過去之後，人已經消失不見。
而燒餅攤老板也說，小女孩叫那個男人叔叔，保證聽話，想回家吃餛飩。
最後一份，是捕快們收集的來自鄰居的證言。
兩姐妹幾乎每晚都會哭鬧一次，似乎是為了吸引父母的主意，但有一天，她們卻很安靜，第二天問起，以為是白天玩的太累，所以晚上睡得沉。
若要說時間，大概就在亥時和子時之間。
相同的情況，在兩姐妹丟失的那晚上，也出現過。
這三份證詞，讓京兆尹有些頭疼，隻得移送大理寺。
甘雲讓人畫了兩個小女孩的畫像，貼在了各個路口，還有碼頭，又讓捕快全城搜尋。
耽誤了幾天，希望還能來得及。
張三的身上已經沒有地方可以用刑，但始終不發一言，垂頭喪氣的跪在下麵。
“有人去了你家。”
張三暗淡的眸子忽然緊鎖了一下，手指不自覺的蜷縮。
“可他什麽都沒有找到。”
張三的神情，說不出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或者兩者皆有。
“他在找什麽？”
張三還是沒有說話，甘雲看著他。
“你又在隱瞞什麽？難道比你的女兒還重要？比你的命還重要？”
張三的手動了一下，鐵鐐發出了“零啷”之聲，他從蓬亂的頭發裏看著甘雲。
已經捱過大刑，現在任何威脅都對他沒有用了。
“你隻要找到我的兩個女兒，自然什麽都明白了。”
甘雲微微一愣，張三並不信任他們，而且還在利用犯下的重罪同他們博弈。
“你的女兒我會找到。”
張三閉上了眼睛，不讓甘雲窺探他的內心。
甘雲有些氣悶，不管怎麽說，血跡和嗅屍犬的反應是真實存在的。
有人想要從張三那裏拿走一份很重要的東西，也是存在的。
張三隱瞞的事情，的確比他的命還要重要。
蘇素風正在張三家附近守著。
行走江湖這麽多年，她當然不會相信，上次是有人闖張三家空門。
孩子失蹤這種事，出現了第一起，便會有第二起。
人販子並不是單獨作案，他們有很完整的分工，而且很會相互掩護和隱藏，否則小東也不會到現在都還沒有抓到。
所幸的是，入江湖易，出江湖難，小東一直都要在這江湖裏待到死，即便是後悔了，也沒有回頭路。
張三家這一片的小巷子錯綜複雜，裏麵住的都是走卒小販，他們孩子多，養的也隨意，這對人販子來說，是最好的下手地方。
蘇素風站在最高的一棵樹上，她輕功很好、視力很好、耳力也很好，身體緊繃，隨時準備動作。
或許，能夠順著這條藤，摸到小東這個瓜。
出現了。
借著夜色，一個人貓著身子，正在屋頂上無聲的快速奔跑，跳進了張三家院子。
蘇素風心裏奇怪，一會兒，那人又出來，像是逃命一般飛速奔跑，她腳尖在樹梢上輕輕一踩，身影已經到了那人麵前。
“站住。”
麵前的人隻露出一雙眼睛，似乎對蘇素風有所忌憚，身體繃的很緊，像是一張拉滿的弓，眼神裏出來些許驚訝，沒有任何感情。
“你認識我？”
蘇素風有些驚訝，看著他的眼睛，忽然心裏一動，想到一個人，小石像。
那人沒有回答，忽然抬起袖口，裏麵藏著的箭便超她的咽喉和心口射去。
蘇素風翻身躲開，一邊也從袖口處飛出了細細的鐵鏈子，纏住了那人的腰，又繞住了他的手腕，形成了一個結，這是越掙紮越緊的“死命扣”。
蘇素風狠命一拉，伸手拽掉了他蒙著的黑布。
真的是小石像。
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小石像忽然伸手拽住她，兩人向下倒進了院落，藏在一棵大樹下。
小石像雙手被捆住，對著她做出了“噓”的手勢。
他的一雙眼睛很亮， 眼神還是很冷淡，既沒有憤怒，也沒有驚惶，更沒有狼狽，就那麽看著蘇素風。
他們挨得很近，蘇素風甚至看清了小石像眼中的自己的倒影。
相比之下，蘇素風好像是稍顯慌亂的那個。
有人從他們上空飄過，像是在找人，應該就是剛才小石像逃命一樣飛奔的原因了。
“你……”
小石像冷著臉。
“你一個大姑娘，把我摸來摸去的，不合適吧？”
蘇素風沒理他，搜出來一把鑰匙，很普通，但不經常用。
像是開某個房間、某個密道或者某個櫃子，應該是藏在了陰暗潮濕處一段時間，上麵還有土腥味。
這是……
從張三家找出來的？
小石像還是麵無表情，看了看鑰匙，又盯著蘇素風。
蘇素風的腦袋裏卻已經翻江倒海，小石像為什麽要去張三家裏偷鑰匙？他怎麽會知道張三的鑰匙藏在那裏？
難道小石像和這件事有關？那麽大掌櫃呢？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做不出那種事。”
小石像忽然開口。
他從蘇素風變幻的神情裏已經猜到了她在想什麽。
“那張懸賞令上的第二人，就是你吧？無論你怎麽易容，鸚鵡就是鸚鵡，不能變成別的。”
蘇素風一驚，抬眼看著小石像。
難道懸賞令上沒有出現鸚鵡，是因為這個小石像動了手腳？
可為什麽呢？小石像沒有理由要為了她擔任何風險。
“你放心，隻有我知道。”
“為什麽？”
小石像冷冷的看著別處。
“我不想看著你死。”
蘇素風冷笑。
“你想要什麽？”
小石像麵無表情。
“想要你自作多情，對我投懷送抱，然後言聽計從。”
蘇素風季呼吸一滯。
“無聊。”
小石像笑了下，他笑起來很好看，像是月光下的一朵曇花，也如曇花一般短暫；他聽著周圍動靜，知道現在已經安全，坐起身。
“因為我知道，像你這樣的人，一定會對我有用；我很清楚你的性格，雖然是個女人，卻很狡詐、不擇手段，不過……你也有優點，就是沒興趣爭霸江湖。”
他看著蘇素風。
“現在的江湖，已經非同往昔，機會越來越少，可誰又甘居人下呢？有的時候，總是要試一試的。”
蘇素風看了看鑰匙，又看了看他。
“這把鑰匙裏，關著的不會是孩子吧？”
小石像又說道。
“你要不信，可以把我和鑰匙都交給甘雲，但你要做好準備，我不會給人第二次機會。”
蘇素風拿著鑰匙，她的確對小石像所說的事毫無興趣，也不會多事到把人交給甘雲。
隻要不妨礙到她的事，她可以什麽都不管。
“我怎麽信你？”
小石像的眼神裏多了一點欣賞，他抬了抬手，鏈子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明天未時，東南方向，兩條巷子後的一個小院子，會有一個老婦人經過，你這麽聰明，一定可以看出來她並不是個普通的老婦人，她經常在這種巷子裏出現。”
蘇素風不可置信。
“什麽意思？”
小石像麵無表情，輕蔑的冷哼了一聲。
“你今晚為什麽來？”
蘇素風心裏一驚，下意識發問。
“你為什麽會知道？”
小石像看著她的神情。
“你要是感興趣，明天辦完事之後，來映月樓找我。”
蘇素風看著他，良久，又問。
“張三家的事，真的和你沒關係？”
小石像盯著她，目光中帶著警告。
蘇素風又問。
“你也算是獵人，知道了，為什麽不報官，即便不報官，為什麽不救？”
小石像如同冰封的麵容終於有了表情，他似乎被蘇素風這句話激怒了。
即便如此，他也隻是恨恨的盯著蘇素風，過了一會才說話。
“我從來不救人，因為從沒有人救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