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誰人插花
“這也講規則嗎?什麽規則?”
宋無涯的第一句就讓心急的包捕快給斷打了,眾人立刻都向他投去不滿的眼神。
宋無涯微微一笑,說道:“當然要講規則,無規矩不成方圓。斷案的規矩很簡單,第一是講證據,有幾分證據就說幾分話;第二是講道理,有幾分的道理就作出幾分的推斷。刑獄大事,上關天理,下關人命,必須慎之又慎,所以這兩條規矩必須得守。對於斷案決獄,掌人生死的官吏來說,嚴守這兩條規矩說起來簡單,真正要謹守卻並不容易。所以,古往今來,不知多少人身負惡名含冤而死。”
司徒縣令是深明禮教的讀書人,最愛聽這些大道理,他聽得不自禁地手拈胡須,讚許地不斷微微點頭道:“不錯,不錯!說得極好!你這一番話,大有古賢所言“慎決刑獄”的仁人之風。本官一向也是主張要慎重決獄的。對於人命之事,向來不敢草率……”
聽到司徒縣令在這裏一臉陶醉的自誇自讚,宋無涯立時就皺了眉,暗暗向他投去不滿的一瞥,當時就真想立刻頂他一句:你這位青天大老爺既然斷案如此審慎,怎麽就差點兒把我這個無罪之人給剮了呢?不過,這話自然是說不得的,自己的性命前程還捏在這位司徒大人手裏呢。
宋無涯收回對司徒縣令的不滿情緒,說道:“回到本案上來,就要從婢女小真的遇害說起。根據已有的證據我能夠確定的是:首先,婢女小真是最先被殺害的人。這是十分顯而易見的事情。當晚宴完賓客後,司徒姑娘安排包括我在內的五位留宿賓客住下後,府裏的婢女仆人也都回房間休息去了,沒有任何異常的跡象。
說到這裏,他轉向包捕快,“是這樣吧?包捕頭。這些基本的情況,想必你最初已經仔細問過府裏的婢仆了。”
包捕快點點頭,道:“不錯,府裏的其他婢女也看見過小真回房。”
宋無涯接著道:“凶手不可能在同一個房間一齊殺死兩個人。隻要他對一個人下手,另二個人立刻會叫喊起來。靜夜之中,隨便喊叫一聲,其他人不可能聽不見響動。小真是先回到自己房間的,所以她應該是先被殺害了,隨後才是司徒老爺子。據司徒姑娘說,司徒老爺為人謹慎,他有一個習慣,就是每晚睡前必定巡視一下宅院中的各處。他應該是在巡視到東廂房時,聽到了小真房間裏有異常的動靜,於是敲門詢問。
這個時候小真應該已經死了,至少是已經昏迷。房間裏麵的凶手此時自然就很慌張,他不敢開門,甚至不敢出聲。但是依司徒老爺子這種謹慎個性,不查一個確實,是不能安心的。於是,他繼續敲門,凶手也就起了歹心,手持硯台拉開門,就在門口趁黑突然襲擊了司徒老爺子。司徒老爺子頭部受到重擊,哼也沒哼一聲就倒地了。凶手趕緊將司徒老爺子拖入了房中。”
司徒縣令想了想,道:“不對吧?按你說的,這個時候小真已經被凶手殺死了,或者昏迷了,房間裏麵又怎麽會有異常響動?凶手又是在做什麽?”
宋無涯道:“凶手在做的這件事情發出的響聲並不大,但是足以讓司徒老爺子在門外聽到之後心生疑竇,非要敲門弄個清楚不可。”
說到這裏,他停頓下來,目光掃視眾人,“請各位猜上一猜,凶手這時是房間裏做什麽事情?”
各人都迷茫地搖了搖頭,包捕快想了想,說道:“總不成會是在翻找財物吧?小真不過是一名婢女,她房裏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
宋無涯鄙夷地從嘴裏吐出兩個字來:“**。”
此言一出,其他人不禁臉色微變。隻有梁仵作神色如常,他附和著宋無涯道:“有道理。小真是被捂著口鼻悶死的,下體有行房的痕跡,也留有男子的精斑在。如果是生前被奸,她身體上必定傷痕累累,而且動靜也會很大。**一說,極有可能。”
“東廂小真的房間裏,凶手**時發出的低沉喘息聲,興奮的哼哼聲,身體的撞擊聲,木床的吱吱搖動聲,等等這些響動……”
隻聽見“哇”一聲,宋無涯的講述讓司徒雯給打斷了。她受不了宋無涯對**過程的這番細致描述,當場幹嘔起來。
司徒縣令不滿地瞪了宋無涯一眼,說道:“這種事情沒必要說得如此具體吧?就算你我不嫌惡心,也不怕嚇壞了小姑娘家?”
宋無涯幹笑一聲,解釋道:“並非是有意惡心司徒姑娘,我描述出這些聲響是有原因的。這種凶手**時發出的聲音不會太大,但在靜夜之中,在一門之隔的走廊上,絕對是清晰可聞。而且最重要的是:隻有這種異常的聲音才會使得司徒老爺子聽到後覺得不安。自己府中未嫁人的丫環似乎與人在偷偷歡好幽會,他自然是非要敲開門查問個清楚不可。”
包捕快附和道:“不錯,說得好!隻有這樣才說得通。司徒老爺子自然是不會隨便聽到丫環房間裏有什麽動靜,都要管上一管,其他任何事都可以等到次日白天再查問,隻有像男女幽會這種事才需要立刻查個清楚。”
宋無涯接著往下說道:“凶手砸到司徒老爺子後,在房間裏摸黑守著兩具屍首,遲遲不敢回去自己的房間。因為凶手自己的房間是在東廂房以外,隻要他從前院東廂房出來,不管要回到西廂房,還是回後院,都要經過坐在位於東西廂房中間的中堂,也就會被坐在那裏算帳的司徒姑娘發現。隻要他被發現,就殺人的嫌疑肯定就逃不脫。
於是,他就隻好一直等著,準備等到司徒姑娘算完帳後回後院閨房歇息後,再悄悄地回去。不料,司徒姑娘遲遲沒算完幾帳,我卻從位於西廂房的自己房間裏跑出來,經過中堂到了東廂房這邊,想偷偷叫開小真的房門……”
司徒雯冷哼了一聲,說道:“你自己說說,你半夜偷偷跑去叫一個婢女的房門是做什麽?”
宋無涯有點尷尬,訕笑道:“司徒姑娘,你何必明知故問?你剛才不是都已經看見了麽?小真房裏插著的花都是我家院子裏的,那自然是我帶過來送給她的。我跟她……咳,在此之前私下就是相好了。我半夜去叫她的門,自然是想和她幽會。”
司徒縣令皺眉道:“最早審問你的時候,你也是自稱和小真早有私情,因此並非逼奸殺人。但是,你又拿不出任何能夠證明你和她早有私情的表記和信物。府裏上上下下也沒人察覺到你倆是相好,所以就沒有采信你的這個說法。”
宋無涯道:“表記和信物沒有,證據卻有。”轉頭看向梁管家,問:“梁管家,剛才勘驗現場的時候,你說過小真的櫃子此前是時常插得有花枝的,有這回事吧?”
梁管家道:“是,是,有這回事。”
宋無涯向他點頭示謝,接著說道:“我們要注意這個花瓶的位置:小真是一個女子,身材並不十分高,插花的花瓶卻一直放在那麽高的櫃子頂上,那就很不方便,不合常理,除非有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會經常折了花枝替她插到高高的花瓶裏。一個男人經常到一個女人的房間裏折枝插花,那自然就是有私情了,也就不會是逼奸。”
司徒縣令和包捕快聽得都不禁點了點頭,司徒雯卻臉罩寒霜,滿肚子怒心。
宋無涯續道:“除身材高大外,這個男人還必須能夠在府裏出入無忌,這才方便**幽會,小真房間的花瓶裏也才會經常插得有花。府裏大多都是女子,男子也就隻有司徒老爺和梁管家兩人,司徒老爺自然不會為一個卑微的婢女折枝插花,梁管家已經上了年紀,隻怕也沒有這般討少女歡心的閑情雅興。梁管家,我說的對吧?”
梁管家頓時冒汗,忙不迭地道:“是,是,我都一把年紀了,哪裏會幹這等事?再說我身材低矮,一點兒也不高大。”
宋無涯笑道:“隨口說笑而已,別介意。”頓了一頓,接著道:“這麽說來,能夠在司徒府裏出入無忌,身材高大,年輕男子,附合以上這三條的人……”
說到這裏,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子,笑嘻嘻地道,“不用說,這個人就隻能是我!我既長得高,又年輕,模樣也不難看,還能在這裏出入無忌。所以,我自然用不著逼奸……”
司徒雯大怒,順手抄起手邊的茶碗,迎麵潑了他一臉熱茶。